皇上怒吼的声音一出，之前还有些细微讨论声的主殿旋即落针可闻。里面的安静让唐小雨近乎以为他们能听到自己在墙外的紊乱呼吸。
现实和理想永远不会持平，就像她千辛万苦活下来，纵然有鄯善的帮助，但是拿到旗幡有多不容易只有她自己清楚。
别人就是嘴上功夫，两个嘴皮子一碰，想怎么讲就怎么讲。
皇后公然抬出玄武宫认定唐小雨的成绩不合格，查找婆娘个可定也是有人暗中支持的，否则也不至于争吵起来。身为督考的太子，不仅亲自出马救人，还事先安排作弊嫌疑的补给上岛。
这是何等让人心凉的举措！
所以，一直以来都以和蔼面目示人的皇帝才会那么愤怒的吧？唐小雨不屑的勾起唇角，要不是皇后处处相逼，鄯善何至于如此？！
片刻之后，里面的沉寂压抑得唐小雨手心都浸出薄汗。
她咬牙抑制住自己冲进去的冲动，死死盯着前面的雕花木墙，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她知道的，她不能进去，一进去就会变成承认事实，不管她说什么，都会是错……
许久，鄯善如泉的声音终于传来：“回父皇，正是！儿臣知道太子妃身为凡人，体力远远比不过亡灵，所以才在岛上放了食物。”
“怎么会这样？太子殿下真的做了？”
“太子殿下你可是督考官呐！”有老臣痛心疾首的声音响起，唐小雨暗想，此刻他们不会把她说成祸国殃民的妖女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鄯善淡淡回道：“父皇，儿臣准备食物不是为太子妃，为的是犒劳岛上的士兵们。太子妃人微体弱，她有补给船跟着，划到迷石岛会花上比亡灵还要长的时间。”
“为了不让岛上的士兵饿到没力气执勤，儿臣才率先给他们安排了食物。亡灵的的体力比人好，消耗自然更厉害，儿臣就是担忧在细节问题上出纰漏，才如此安排的。”
皇后也笑了，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怀疑：“太子，你这样说未免太过牵强了些。只怕，三岁小二都不会相信吧？”
“太子，你最好说清楚！给众臣，给灵幽国一个交代，你别忘了自己身为储君，肩上担着什么样的责任！”皇帝及时转移了皇后的话题。
但是，后者似乎很不愿意：“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是如此想的。无论如何，太子这个督考必须就帮助太子妃作弊一事，对天下有个交代！”
一时间，主殿内紧张的气氛已经上升到极点。
疑惑、压抑、失望、得意、愤怒、焦急各种空气交织其中，连身处墙外的唐小雨都能清晰感觉得到。皇后已经擅自偷换皇帝话中的概念，把鄯善定义成帮助自己的太子妃作弊！
“父皇和母后说的极是。”鄯善这次没有反驳，而是承认了他们的话。
立时，大殿一片哗然。唐小雨紧握双拳，银牙咬得咯咯直响，皇后欺人太甚！看来，鄯善削掉陈一策的那一串势力，她也想借机扳回一局！
“啪！”一声脆响镇住了所有的议论声，紧接着有什么被咚地砸在地上，唐小雨银牙一松，不会是皇帝又摔玉玺了吧？
果然，她猜对了。“太子！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吗？”皇帝沉声发问，声音里明显是失望和震怒。
“回父皇，儿臣只是承认在岛上放置食物。至于，帮助太子妃作弊恕儿臣概不承认！”鄯善冷冷一笑，“那石头下放的可是二十桌饭菜，太子妃只怕一月两月的都吃不完吧？”
此言一出，主殿中更安静了。
“母后在提出这件事之前，难道没仔细清点一下里面的食物吗？”鄯善故作可惜的叹口气，“唉，可怜岛上的将士们没吃上一口两口的就全殉职了。”
“那么多食物，儿臣想着放那里坏掉也挺可惜，就思忖着让人去北寒之地买些冰块来冻着运回幽都，给乞丐们分吃，可是卖冰块的人却说……”
“太子！”皇后突然出声打断鄯善的话，“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母后和众女官在玄武宫商讨了两个晚上都没个定夺。”
唐小雨疑惑的同知秋对视一眼，皇后怎么一听鄯善提到冰块和北寒之地就打断他的话了？巧合？
“多方顾虑之下，才拿出初步的决定过来给皇上看一下。既然是误会，那本宫绝不会坚持错误的做法，本宫在这里当着诸位卿家和皇上的面宣布，太子妃第一试，合格！”
“多谢母后明察！”鄯善第一个回应，语气冷漠。
众臣似乎一下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也只好跟着应和。此时，唐小雨听见皇帝一声明显的咳嗽：“太子，把朕的玉玺捡上来。”
尼玛！果然是扔了玉玺。
唐小雨的眉梢抖了抖，这是一个靠扔玉玺才能镇得住群臣的皇帝，不知道该说他可怜呢还是说他可爱。
正想间，里面又恢复了正常讨论政事的朝会。唐小雨带着知秋缓步朝御书斋的方向离去，一时间内心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各种各样替她争驳的鄯善填满。
“娘娘，太子殿下他真的对你很好。”知秋又开始说鄯善的好话。
这一次，唐小雨没有立刻反驳回去，而是淡笑着点头：“本宫明白。”说实话，鄯善在朝会上那样帮她说话，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是，要说感动得心花怒放、不能自己，那也是假的。
因为，她和鄯善约定好了，要打破皇后在玄武宫一手遮天的势力布局。所以，他才会努力去争取，去反击。只是，他们的约定最近似乎不怎么管用啊。
唐小雨捧着书愣愣的看着，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些上古的书籍无非就是讲这个世界的上古传说，什么上古神树倒塌，大巫救世啥的。扫了一眼她就敢断定这种东西考点肯定不多。
“知秋，主殿的朝会散了吗？”她紧盯着书，却好好的竖着耳朵听知秋的回答。
小丫头看了一眼外面：“还没，估计还得半个时辰左右吧。”说着，她又拿出自己带过来的女工一针一线的绣着。
唐小雨又看了两行，心思不自觉的开始飘远：“知秋啊，那天我让你准时喊我起床，可我醒来的时候你却不在，你干嘛去了？”
“……”小丫头诧异的看着她，显然没料到唐小雨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片刻之后，知秋妹纸才红着脸道：“奴婢躲在自己的房间绣花呢，就忘记了。”说完，还缩了缩脖子。
“娘娘你可不知道，第二天太子殿下回来时可凶了。直接让奴婢滚出去呢！他这是担心您出……出门遇到危险呢，呵呵。”知秋打开话匣子，却差点闪了自己舌头。
唐小雨敢打赌，这丫头刚才想说的绝对不是“出门遇到危险”，肯定是“出墙”！
“……知秋，你还是闭嘴吧。”唐小雨撑着自己的脑袋，唉，头疼。
许久，就在唐小雨差点把古书上的插画重看一遍的时候，知秋突然惊呼道：“娘娘，下朝会了。您是要去找太子殿下吗？”
知秋很八卦的凑过来：“奴婢能看到你们琴瑟和谐，真是太太太高兴了！”
“你闭嘴。”唐小雨抛下古书，整理了一下衣裙施施然走出去。知秋嘟起嘴巴，手忙脚乱的手势好女工，小跑着跟上唐小雨，灵动的眸子时不时往前面探去。
唐小雨站在最后一个回廊时，心里居然有点小紧张。
她深吸口气，悄悄握了两下拳头这才端着太子妃的身姿走上前去。刚走了几步，她的目光就准确的搜索到鄯善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负手立在石阶的顶端，目光幽幽的看着天空，像是在想一件很深沉的事。垂再身后的青丝被风拂起，又落在玄色的华袍上。
阳光将他整个拢住，可是他背后的影子却透着来自地下的冷意。“鄯善。”唐小雨低喃着提起裙角跑过去，却在起身的瞬间，错过了一抹如光的白色剪影。
钟子期正要唤她，可她却没看见自己……
少年收回有些失落的目光，握着独属于国师的权杖没入退朝的官员中，走出了青龙宫。其实，是唐小雨来得晚了，早些时候可是钟子期和鄯善合力斗皇后呢。
鄯善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本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可还是忍不住扭过头去。
阳光下，他守护的姑娘正朝他跑过来，像一道耀眼的光，瞬间就驱走了他心里的阴暗。鄯善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没说话，却朝她伸出手来。
唐小雨看见那只手时，脚步却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没有想到他们的约定，没思考鄯善是不是为了他自己。她忽然觉得，不管那只手会带她去哪里，她都愿意。
唐小雨不知道自己为何为这么想，只是，她当时就这么想了。
当她的手落在那只冰凉的手里时，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和鄯善，周围的一切都是据他们很近的幻影。就好像只有牵着自己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