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既然如此痛恨伽貉这个大公子，那“伽貉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这种消息肯定也是早就在在道上散布了的。鄯善和楚澜轩的楚岚交好，他会不知道这些？
“别的办法？”鄯善冷笑一声，“伽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却足足冷战了这么多年。小公子不出来，伽貉也不进去。有时候，恨得久了，隔阂就会越来越厚，因为那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要撕裂两人之间的屏障，不用这种锥心刺骨的办法，还能用什么？”鄯善语调平静的说完，甚至连询问的感觉都没有。
“这就是你的借口？果然光明正大，很是正义呢。”
鄯善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唐小雨：“这不是借口，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我让他去帮我说服幻月堂才是真正的借口。小雨，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她当然能明白，不就是说拿说服幻月堂当借口，实际上是想促使伽貉和小公子和好吗？
“可结果呢？”听了鄯善的话，唐小雨满脸的嘲讽，“他们没有和好，而且伽貉还差点死在冷月山庄。但是，你却成功了，你利用我和伽貉与小公子的牵扯，还有小公子自身管理幻月堂的弱点迫使小公子和你合作。”
唐小雨说着同样目不偏视的看着他：“鄯善，小公子应该很快就会回复和你合作吧？你向来计划周全，谋算周到，小公子他已经没有选择，唯一的可能就是同你合作。”
“鄯善，这才是结果，结果才会说明一切！”她加重语气提醒他再多的大义之言也掩盖不了事实表现出来的真相。
鄯善听完她的话，先是一怔，旋即撇开了视线：“那又怎么样呢？伽貉是我的朋友，但也是我的臣，即为臣为自己的主上牺牲一些又有什么？”
“我只是让他去那么做，并没有下死命令。他可以选择不去，但是他的忠义却替他做出了决定，既然选择踏进冷月山庄那他就应该有自己的觉悟。更何况，我也是真的希望他们和好。”
兄弟两个和好，然后一起效忠于你这个东宫太子吗？
唐小雨听着鄯善的话，渐渐明白过来：“如果他不能成功说服小公子，真的被过了一边十三层地狱的酷刑，你给他的提议或者是要求不过就是让他去送死。”
而且，伽貉也还真的去送死了……
“我没想过让他去送死！”鄯善打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拳头，连醉眼朦胧的星眸也冷下来，“他和小公子是亲兄弟，当年他因为护我被抓，进而害得师父和师娘齐齐罹难。”
“小公子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只以为是我不求父皇，也就是当时的皇上就师父师娘，只知道伽貉是害得师父师娘惨死的罪魁祸首。还说伽貉本就不应该活下来，他也应该跟着去死去赎罪云云。”
鄯善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像是在压抑即将喷薄而出的激动情绪：“他们是兄弟！本不该如此的，伽貉被赶出来，小公子说那是对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仁善，以后只要再次踏进冷月山庄就别想活着出来。”
“但是我不想他们最终变成我这样，在争斗中看着自己的手足一个个惨死，最后只剩下孜然一身。那么无助。”鄯善的嘴角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
唐小雨隐隐觉得他的身世可能不只是灵幽国的太子这么简单，但她却没时间去思考那么多。
“我不管过去是怎么样，”唐小雨叹了口气，清冷的站起来，背对着鄯善立在细雨中，“我只知道，所有人都是活在当下！你们的过去太沉重，我没资格劝你们放下……”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冒雨走出去：“但是，现在你应该去看看伽貉。至少，让他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让他知道为你将自己伤成这样是值得的。”
许久，唐小雨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雨帘挡在另一边。鄯善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有些模糊的背影，幽幽道：“不是不想去……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他的身边，可是，把他害成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
这句话，唐小雨最终没听到，伽貉更不可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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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山庄，十三层地狱内。
小公子穿过禁咒，一层一层仔细的看着那些獠牙一样森冷恐怖的刑具：“当年爹爹和娘亲怎样在这上面痛苦的死去，他没看到，他看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两具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
“不，准确来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一个快要消亡的亡灵尸身。”小公子轻轻低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身后的那个高瘦精悍的手下听。
他的脸上不悲不喜，甚至连个神情的波动都没有。婴孩的身躯，婴孩的面庞，让人难以捉摸。
“伽貉天生就是制毒高手，就像是天才，没用多少时间就配制出一种能保亡灵尸身暂时不会消失的毒。我们把它用在爹的身上。然后宣称爹并没有死，说他撑过了十三层地狱。”
小公子走到石桥边缘，攀着栏杆垂脸去看底下的深渊。原本只到膝盖的栏杆，此时正好到他使用婴孩身体面貌的腰际。
这一眼，似乎望穿了时间，看见当初听说在深渊不断挣扎和惊吓过度的大公子，鄯善。
“撑过十三层地狱的说法竟然吓到了发动叛乱的驱魔师，一个个的被吓破了胆。在我的反扑下死的死，逃的逃……呵！也算是报仇了呢。”
说着，小公子的视线突然迸射出冰锥一样的恨意，双手握着的石头栏杆也咔嚓碎了两个坑。
“可是，那个罪魁祸首，害得他们踏上这十三层地狱的罪魁祸首我却动不了。因为他是幻月堂的大公子，更是我的亲兄长，曾经名满江湖的灵医毒手半灵，虽然他在那场惊吓中无意识的变成了亡灵。”
“而且，还对海水有了一种犹如魔魇来袭的恐惧，但是这怎么够？”
小公子兀自说着，也不管身后的人会不会厌烦，因为他就是靠着每次在这里闭关都要记起这些来让自己活下去。这些话，他已经说过不下百来遍了吧？
“本公子是靠怎样的武功来维持自己和父亲的尸身同处一处而不受他身上的毒素所侵害，世人没一个知道！”
小公子说着，猛地从桥上跳下去，紧接着身体一转稳稳落在第十三层的石台上：“他们只知道修炼我的这种武功是半灵的特权，是强大的象征，却不知道这套武功练起来有多痛苦！”
“呵！不过，这也正好。还会痛苦，不就是证明我还活着，还能好好的管好幻月堂，不辜负爹和娘的死吗？”小公子突然话锋一转，出乎意料的笑了一下。
跟上来的男子看得满脸惊诧，后面的这几句话，他从未听小公主说起过。莫非……
男子想着，忽地拱手单膝跪地道：“堂主可是打算同太子合作？”每次堂主有这样的笑容都说明他做了一个决定，而眼下对幻月堂来说，迫在眉睫的决定，就是昨晚和太子的谈判了。
“没错，本公子决定和鄯善合作。去凉州救人。”小公子冷冷一笑，箭一样从第十三层飞上去！
末了，空中传来他带着娃娃音的话语：“记得鄯善说过的黄金万两，别让他赖账！”
高瘦精悍的男子呆了一下，旋即起身追上去：“那大公子那里……不知堂主作何打算？”他提着胆子问了一句，当初大公子受刑时，小公子每天都会遣他过来看一次。
虽然小公子自己还没有“关心大公子”的意识，一个劲的傲娇说让他来看看大公子死了没，受刑的表情精不精彩。
不过，每次他去回话都没看见小公子有多开心，反而是一脸强做的冷硬。他其实潜意识里面已经原谅了自己的这个哥哥，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好好的你提那个扫把星作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多于的事别管。”小公子瞥了他一眼，不悦的飞走了。
男子有些无奈的摇头，要不他去东宫看一眼？
额！想想还是算了，自己是杀手诶，去那种地方不是找抓吗？赶紧写文书送过去同意合作才是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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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唐小雨淋着雨走了一阵，头上却突然多了一件玄色长袍。转头看去，鄯善正撇着脸看别处，她无语的摇头把外袍扯下来还给他。
“我这件衣服上不是连着帽子吗？你给自己遮吧。”
“……”鄯善转过脸来，看着她递过来的衣服有些为难。
唐小雨故作镇定：“你的关心都带着目的，衣服我实在不敢接受，谢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幼稚又别扭的话，但明白话既然说出口，那就是覆水难收。
不敢去看鄯善的脸，她直接拉过他的手把衣服塞过去，随后逃也似的转身疾步走开。
鄯善没说话，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一下。握紧袖袍，关节翻出青白，“他的关心都带着目的”原来，时至今日她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