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谦看着李让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感觉好像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被扎得生疼一样。
刚才哭,坦白讲,有一半她是都在假哭,甚至是被气哭的,她气李让因为妈妈向他施加那么点压力就放弃,她更是在博取李让的同情,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他们的感情并没有那么脆弱。
而现在哭,倪谦就连呼吸里都带着一丝绝望的气息。
“对了”,走到门口的李让突然停住了脚步,轻蔑的转过头来,冷漠且生疏的开口道,“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小奕为了躲避你们一家,再搬一次家的话,你就不要再回X市了。”
李让的话,不仅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倒像刺激到了倪谦一样,促使她疯了一样朝李让狂奔而去,用双手从背后死死的抱住了他。
“不要走好不好?他已经为他的错付出了代价,我都能放得下,你怎么就不能放下呢?”
“放下?”李让一改刚才轻言细语的生冷,气场突然变得可怕,就像变成了一只即将发狂的怪兽一样,狠狠的甩开了倪谦的禁锢。
“倪谦我真不知道你是装蠢还是真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没心没肺?你爸爸手上可是握着两条人命啊,你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说放下就放下?”
“可你也说了,那是我爸的错,他的错你凭什么要让我来承担后果!就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吗!你以为我就那么想当他的女儿吗?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当了他倪渊的女儿!”
最后这几个字,倪谦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一样。
藏在她心里的痛苦,不见得会比李让少到哪里去。明明她也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为什么她就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吞?
“是,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倪谦,因为你爸和我妈的婚外情,你爸纵火烧死了我妈和他自己,你妈妈因此抑郁疯了,我爸进了寺庙出家,我妹妹得了自闭症。你觉得,我们两个还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吗?”
李让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快哭到虚脱的倪谦,原本完好无缺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剜掉了一块一样,痛得血肉模糊。
“可能当年你只是从你妈妈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而我和我妹妹是被我爸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后背的疤是怎么来的吗?就是当年留下的。你能放下,我替你开心,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
一口气讲完这一切,李让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坦然的将手伸到倪谦面前,“走吧,我送你回你妈妈那去。”
“不用了”,倪谦抽搭出声,“我想待一会儿再回去。”
见李让依旧一脸担心的站在原地,倪谦甚至朝他扯出了一丝笑意,“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呢,不会那么容易就想不开的。不就是失个恋么,我又不是失不起。”
“好,那我走了,你这段时间照顾小奕的酬劳我回去会打给你的”,李让顿了顿继续到,“可能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真正需要过这笔钱吧。”
“不!我需要!非常需要!那是我自己挣来的!倪渊是倪渊,我是我,他的钱除了能用来治疗我妈妈,对我来说,没有别的任何作用。”
“好。保重。”
扔下最后三个字,李让的身影随着地上渐渐熄灭的烟头,消失在了天台,消失在了倪谦的视线里,也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倪谦再也绷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痛哭更加的肆无忌惮。
尽管她知道,李让还没有走远,尽管她知道,他还能听得见她的声音,只是,从现在这一刻起,就算她哪怕是哭到了断气,想必,也不会再激起李让心里的任何一丝波澜吧。
后来,倪谦哭也哭累了,眼泪也哭干了,浑身也哭得没劲儿了,索性席地而坐,脑袋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都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从最开始的相看两生厌,到后来一点一点的心动,再到之后的小暧昧,再到最后的热恋。
这中间夹杂着幸福,甜蜜,吃醋,也有着偶尔的患得患失。
只是唯一让她遗憾的是,李让说,他在她以为第一次见面的一年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她,可她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况下产生的。
也好,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也太过容易被遗忘。也许这个看似不完美的遗憾,却能成为她永远都忘不掉这段感情的借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倪谦被兜里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时,天边早已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繁星。
她一边向电话里的妈妈胡乱解释了一下,一边略显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沾在身上的灰尘,挤出一个笑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离开了天台。
只是,她绝对不可能知道,她在天台待了有多久,李让就在天台门外陪了有多久。她哭得气结的时候,李让也只能用一个又一个呛人的眼圈来麻痹自己。
还有,可能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她突然起身的那一瞬间,身子止不住的踉跄了一下。只是她永远也不知道,那一刻,李让其实也做好了随时冲过来扶她一把的准备……
倪谦回去之后,无论妈妈,还是大伯大伯母,任何人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每个人都像往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如常,就像什么都从未发生过的一样。
倪谦的生活,就像恢复了刚高考完那会儿的状态,每天除了在病房里照顾妈妈,就是把妈妈推到外面去散散心,不用担心学业,不用担心工作,更不用担心和感情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只是正当倪谦就快要以为自己的年龄分明就停留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每当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所有的难受和心痛都会一股脑全都跑出来,提醒着她,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哪里需要经历这些?
原来,心痛的感觉就算伪装得再好,也无法被掩盖。
原来,所谓心痛,是心真的会痛。
李让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倪谦强行被大伯母带回了家。反正她哭了大半天也哭累了,索性就安心住了下来,没有坚持给妈妈陪床。
可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脱掉衣服准备洗澡的时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突然从衣服兜里掉了出来,咕噜咕噜一口气滚到了床底下去。
倪谦费了好大功夫,又是把床搬开又是打手电的,总算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定眼一看,居然是一枚戒指!
倪谦惊讶不已!
关键是,这戒指怎么看都像是平时戴在李让手上的那枚。
可李让的戒指又怎么会在她的衣服兜里呢?难道是白天拉扯的时候不小心钻进她兜里的?
喂等等!
倪谦挪到灯光底下,把戒指拿到手边仔细一比,竟然神奇的发现,这枚戒指压根就不是李让的尺寸!
反倒……更像是她的尺寸!
这一惊喜的发现,差点没刺激得倪谦的心脏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这么说,这枚戒指出现在她兜里,根本就不是个意外,而是李让故意放进去的?
倪谦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猛然抓起手机就拨通了李让的号码,想要一问究竟。
只是……一直到冰冷的呼叫等待声变成无人接听的忙音,这通电话才宣告结束。
那一刻倪谦才像是顿悟了一样,突然记起来,原来,她和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已经分手了。
另一边,正开车行驶在高速路上的李让,看见手机屏幕上亮起了倪谦的名字,第一反应是习惯性的嘴角上扬,想要立马接起来。
但仅仅只是迟疑了那么零点零一秒,李让那即将触碰到屏幕的手却莫名悬在了半空中,就这么一直等着铃声响完一轮,他才记得要把手放下来。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稍不留意,也许连思考的能力都会失去。
李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因为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需要这样的习惯了。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晚上,倪谦都会借着夜色,借着微醺的醉意,壮着胆子给李让拨一通电话过去。
因为她想知道,如果她不是倪渊的女儿,这枚戒指此时是不是已经顺理成章的戴在了她的手上?
只是,拨出去的电话却从未被接起来过,而她,也绝不会再拨第二次。
毕竟,就算她醉得再厉害,重复第二次的事情,也会让她变得清醒。
而她,讨厌清醒的感觉。
分手后的第五天。
一通通未被接通的电话堆积在一起,终于把倪谦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把她仅剩的一点自尊践踏得分毫不剩。
坦白说,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真正原谅过她爸爸,不然爸爸生日那天,她也不会即便回了家,也没想过要去墓地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