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89700000005

第5章 义父相救

子虞倏然清醒,茫然望了望四周,这是一间陌生的别室,放着一榻一屏风,室中无烛火,唯有月色如银,透过疏落有致的窗格,泄了一地轻白。

她晕倒前心中已惊觉,这是一个陷阱。

醒来的情形又让她疑惑不已,慌忙从榻上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穿了一件单衣。

子虞又惊又疑又羞又恼,心中更涌出一股恐惧,后颈依旧有细微疼痛的感觉,分明提醒她不是做梦。

并没有让她有太多的思索时间,室外突然有灯火闪过,顷刻就到了门口,子虞觉得不妙,却无处可躲,眼前忽然一亮,几个人提着宫灯进来,有个略尖锐的嗓子惊道:“什么人!”有人深吸了口气,“晋……晋王妃!”

子虞心蓦地一沉,灯光刺眼,让她不得不转头避开,却瞧见灯火下身着明黄九龙纹服的皇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冰雪般清冽的龙脑香,携着淡淡酒气,悄悄弥散在空气中。

子虞心神恍惚地站着,初秋的天气,让她觉得四肢冰冷,身体僵硬,室中灯火太盛,她眼前不住晕眩,几乎就要瘫软。膝盖处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她一哆嗦,才发现自己已经撑不住,跪倒在地。

“晋王妃,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帝问。

子虞惶然地仰起头,皇帝看着她的目光依然很平静,语调平稳,似乎与平时没有两样。这让她稍稍平定了些,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毫无线索,她艰难地张口,“我……”

门外的灯火又一阵晃动,有宦官的声音传来,“大人不可,陛下在更衣。”脚步紊乱,一个长髯老者不顾宦官拦阻冲到门口,对皇帝嚷道:“陛下,殷相于南国一事处置失当,臣有奏……”子虞见他身着官服,心徒然一紧,支在地上的手不住地轻颤。那官员也看到房中情形,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古怪,后面的话也说不出了。

皇帝面露不悦,“朕来更衣,你们也纠缠不休,此事等到朝会时再议。”那官员还想再说,最后忍住,可他离去前最后的那道目光,让子虞从内心深处觉得惊惧。

宦官们机灵地将门半掩,皇帝转过脸来,眉宇微锁,“看来,今天的事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误会。”

子虞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张口,“陛下,妾是被人陷害……”

她神情凄婉,连一旁的宦官都露出不忍。

“晋王妃,”他不徐不疾地说,“光凭一句话还不能解释这个误会,即使我能相信,拿不出证据,这只会变成一句笑话。”

子虞一怔,抬起眼睛,皇帝神色如水,目光深沉,从他墨黑的瞳眸中依稀能看到她惶恐的身影。她突然发现,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这位帝王。

她在他的目光下低下头,面色紧张地将刚才的情况如实叙说。皇帝点了点头,旁边随即有两个宦官跑出门去。子虞知道他们是去求证了,便静静地跪在一旁,地面的凉意沁入她的四肢,她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呼吸哽咽,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不过是短暂的片刻,子虞却感觉等了好久,房中寂静,偶有灯芯燃烧,似乎灼噬着她的心,皇帝看了看她,神色稍软,“起身吧。”子虞将头垂得更低,摇头不敢答应。

宦官几乎是跑着进来,禀报道:“寿安殿的侍卫内官我们都问过了,并无此事,王府的侍婢只是被差遣开了,至于那领路的内官,小人并未找到,周围也并没有见过他的人。”

子虞张口结舌,“这……这怎么可能。”

皇帝缓缓摇头,“查无对证。”

“陛下,妾确是冤枉,若不是有人带领,如何能到这里……”

“证据呢?”他对她的伤心委屈视若无睹,沉声说,“领路的内官,守门的侍卫,你的侍女。只要有一个人能出来附和你的话,就有可能让别人相信你的冤枉。”

子虞心乱如麻,再也耐不住满腔酸楚,泪水簌簌地滚落,“只要陛下相信,妾是冤枉。”

皇帝直直地注视她,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刚才赶来进言的是侍御史陈瀚澜。”

子虞一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世上有一种官,以言辞为利器,百官忌讳,那就是御史。他们素来勇于直谏,不畏艰险,即使不为皇帝所喜也依然如故。而皇帝对他们也诸多顾忌,因为杀死他们,只能让他们名声在外,史书留名。况且陈翰澜的名声,子虞也略有所闻,先帝也曾赞他铮铮铁骨直言不讳。

皇帝在暗示她,即使是他,到了这个地步,也将束手无策。

子虞茫然地睁大眼,不知是伤心还是求救地看向他。

“起来吧。”他温和地向她一笑,“时辰晚了,再不离宫又要生出事端。”

“陛下。”子虞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些力气,伸手抓住皇帝低垂宽大的衣袖,“求陛下救我。”

皇帝侧过身子,淡淡地说:“晋王妃,你曾经做过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狩猎时,你将一只珍贵的大鸟放飞了。你以为别人都是和你一样的猎手?真正的好猎手,绝不会给猎物留一丝生机。你可不要指望那些人,会在最后关头心软。”

他慢慢低下身子,呼吸几乎在咫尺之间,子虞甚至从他的目光深处甚至看到了一分怜爱,这几乎成了她最后救命的稻草。

皇帝宽和地笑了笑,抚了她一下头发,动作轻柔。她的哀伤地落泪,“只要陛下能……”

“我不能。”他蓦地打断她的话,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平静又冰冷。手稍一用力,把袖脚挣出。

子虞冷得发颤,看着他转身离开,衣角在风中微微摇曳,明黄色的身影像一团缥缈而虚无的火光,咫尺天涯之远。

过了一会儿,又有灯光晃动,御前的杨公公提灯拿着一套衣裳疾步走进房来,他瞧见子虞仍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忙上前搀扶。子虞诧异地看着他,“公公怎么来了?”杨公公扶着她的手,仿佛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冰冷,赔笑道:“陛下刚才着人送衣衫来,小人就讨了这个差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子虞说。

杨公公一笑,“这差事是好是坏,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

子虞摇头,她已经感到快要绝望,居然还会有人对她有所期待。她在刚才耗尽了所有气力,只能萧索地说道:“公公在宫中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你所做的,注定得不到回报。”

杨公公垂下眼,思索了半天又重新正色说:“小人读书少,可这些年看到的事却不少。大凡能经历些磨难重新站起来的人,总能一鸣惊人。王妃娘娘若一再嗟叹,错失扭转乾坤的时机,连罗郎将都要受此牵连。”

子虞想起哥哥,心中也是一凛,她接过衣衫,在屏风后着衣,刚才的惊惶依旧盘踞在心底,她双手轻颤,好几次都系不拢衣带,心里酸涩,一颗泪水又流落下来。

等她从屏风后走出,看见杨公公垂目恭顺地等候,她微微叹息,任由他领路离开内室,一路走来,宫殿中没有其他人走动,想必是皇帝特意让人避开。杨公公趁着无人的空当,说道:“娘娘可想过事由何起?”

子虞方才已经在脑中想了千万遍,让王府的侍婢离开,让领路的宦官消失,让寿安殿的侍卫说谎,让这些盘根错节的事同一时间发作,这个布局的人在宫中该有多大的势力,她忍不住抬头远远望了一眼交泰宫的方向,可惜天色深沉,殿宇的影子畏缩在夜幕中,黑黝黝的仿佛夜间的异兽。

杨公公看着她的神情意猜到了几分,说道:“娘娘忘记了,您可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一位位高权重的义父吗?”子虞皱起眉,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两人走出殿外,秀蝉领着一群王府侍婢急急上前,看到子虞的面色吓了一跳,她们方才被寿安殿的女官支开,回来后找不到子虞,急得团团转,刚才听到宫中一阵动静,似乎又与晋王府有关,心中早已惶惶不安。

子虞见她们一无所知,连斥责的话都不愿再说,匆匆离宫。出了宫门口,子虞细想了想,就吩咐转向去相府,下人们吃惊不已,看子虞的眉宇似乎藏着一抹异色,不敢多问。

相府的门房下人被半夜到来的马车惊醒,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入而来的状况,有条不紊地将子虞请入内院。动静闹得不小,内院各处纷纷上灯。子虞入了内厢房,想不到竟是义母徐氏端坐其中。

子虞对这位义母一向亲近,此刻见了她,还未出声,眼圈已经泛红。徐氏一把握住她的手,叹道:“娘娘,可没有受到惊吓吧?”子虞暗惊,这么短的时间,相府已经知道了消息。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徐氏道:“义母,我已经六神无主,这该怎么办……”

徐氏拍拍她的手,眼中已盈出泪光,“我的儿啊……”她这一落泪,又引起子虞的伤心,两人相对哭泣了一会儿,徐氏才慢慢止住哭,一边抹泪一边叹息,“这宫里的人,一个都让人小觑不得,出手竟这般狠辣,这是要把你逼上绝路啊。”子虞喉中干涩道:“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皇后?”徐氏摆手,“原来你已猜到,不是你得罪了她,是晋王得罪了她。”

子虞心中已有了定论,听这样一说更加确定,慢慢低下头去。徐氏伤怀的神情渐渐平静,说道:“其实不难明白,晋王开府这么许久不去藩地,领禁军两卫,又与相爷交好,皇后能不相忌?当年晋王要娶你,皇后对你百般示好,自然有她的意图,可这两年,你对她并不相近,晋王一边,她一丝下手的方法都没有,难怪这次这么狠绝了。”

子虞一向只当这位义母是个普通妇人,想不到说起宫中之事,居然如此头头是道。徐氏看出她的疑惑,笑道:“跟随相爷沉沉浮浮这么多年,要是再摸不出门道,那不是妄活了。”子虞道:“还请义母教我。”

徐氏爱怜地看着她道:“先朝承顺皇后的故事,你可有听过。”子虞微怔,“听过。”徐氏缓声道:“那可是位了不起的女人。她是先祖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当年的第一任皇后出身氏族,先祖皇帝登基不久,根基尚浅,这位皇后在宫中说一不二,先祖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当她知道皇帝宠信了一个宫女,大发雷霆,与先祖皇帝几乎闹翻。那个宫人自知不保,当机立断,在皇后宫前削发,为先祖皇帝开脱,立志常伴青灯古佛,皇后这才稍稍气平,那个宫人在宫中佛堂出家,久经磨难。先祖皇帝励精图治,两年后掌握了实权,削弱了后族一党,终于废了先皇后,立刻去佛堂将那宫人接出,先立为德妃,后来又立为皇后。”

子虞心猛地一沉,乏力地说:“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徐氏道:“你现在的处境倒和她有几分相似。”

子虞淡淡说:“我岂能和承顺皇后并论。”徐氏道:“只要在该避时退上一步,焉知日后不能走承顺皇后的老路。”子虞身子一耸,几乎没有听下去的勇气,她把手从徐氏那里抽出,问道,“这是相爷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徐氏微笑地看着她,“这一步都该你来退,晋王步步权衡才有了今日,他不能退,也退不得。只有你来退……”

子虞越听越是心寒,肩头微微抖索不停,脸色如纸一般苍白,憋了半晌才嗫嚅问道:“该怎么退?”

徐氏温颜道:“东明寺离得不远,你何不请旨去寺中诵经礼佛。陛下素来优待寺院僧尼,必不会有人为难你,东明寺又与其他寺院庵堂不同,地位超然,你若去了,皇后也奈何不得。”

子虞心中已是哀戚到了极处,咬唇不语。徐氏怕她想不开,劝道:“你与晋王是年少夫妻,以后的日子还长,就是现在分离,若日后晋王真有……那么一日,把你从寺中接出来,风光不胜今日十倍。”

子虞慢慢站直起身子,也不出声告辞,就朝门口走去,徐氏摇头叹息,朝她道:“你别以为我们一意要害你,明日一早,此事就会满朝皆知,你如何自处?若能保住晋王,你的牺牲才不算枉费。”

子虞捂住双耳,踉跄地跑出房外,秋风煞寒,袭面而来,她方才出了一身冷汗,当风一吹,内衫湿腻,寒意克制不住地浸透四肢。满院举灯,无一个下人走动,静悄悄地让人心慌,她四顾了一眼,心里憋地生疼,耳中竟嗡嗡地作响,仿佛有金戈交鸣,秀蝉急忙来扶,子虞只觉得喉口一松,竟呕出一口血来。

秀蝉见了吓得面色青白,擦去她嘴边血痕,又呼来下人,扶着上车回府。

翌日上朝,果然有御史上谏,意指晋王无所出,该立侧妃为皇族添丁,更提及晋王妃不拘礼仪,有违闺训,虽无明列事实,却举出几桩晋王府的事情,说子虞大兴土木,行事无度。这些皇族内事本不该御史来提,可这日的朝堂分外热闹。即使是圣人,也架不住如此众多的官员挑错,子虞在众多指摘下显得德行有亏,行止不堪。过了两日,对晋王妃的攻讦渐渐移到了晋王身上,不少官员暗示皇帝,是否该让晋王赴藩,停止这场朝堂风波。

在朝外又是另一番景象,京中暗地里流传玉城选驸马的那一夜,皇帝与晋王妃被人撞破在宫中私会。凡是皇城内宫发生的事一向都是百姓爱谈的话题,况且又是这样一桩艳闻趣事,往往三五人聚头,悄悄议论,外人来了便一哄而散,偏偏越是隐秘越是传得快,不过几日,已是街知巷闻,明晓事理的过耳就算,好事之徒四处传说,更有添油加醋,让这桩趣闻平添风流,满城议论纷纷,不一而足。

子虞没有面对这些直面的指责,她上一次风寒才过,身子尚虚,又经历今次,回府之后浑浑噩噩,躺下后就重病不起,大夫说她肝火内郁,风热犯肺,需要静养,府中一时风声鹤唳,无人敢稍有提及。

八月底连着下了几日秋雨,天气渐凉,风一起,草木摇落,阖府不知前途,越发凄迷萧条。

这一日夜色深沉,乌云遮蔽,既无月光,也无星亮。子虞醒来,满室晦暗,只有桌上一灯如豆,隐约勾勒出帐外有人伏案守着。她挣扎起身子,但觉胸口淤积,呼吸不平,四肢如缠重物,几乎难以动弹。秀蝉闻得动静,挑起帐帘,“王妃?”

子虞问:“我睡了多久?”秀蝉见她额头发汗,便知热已经褪去了,说道:“两日了,殿下也来看过,只是王妃不醒,殿下守了一会儿就走了。”子虞点点头,这些时日,睿定早出晚归,总是她醒来他已离府,等他回府她已入睡。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回避,她也不愿去多想。

秀蝉故意挑她开心的话题说:“罗大人来看娘娘,可惜娘娘未醒,他实在担心,就留宿在王府的客房。”子虞听了,想了想说道:“去请他来。”秀蝉犹豫道,“时辰太晚了吧。”子虞道,“不晚,再不说,就真的晚了。”

过得一会儿,罗云翦推门而入,他的神色略有疲惫,眼下一片青色,他急急看了子虞的面色,灯下朦胧,却也瞧出身子是大好了,于是松了口气,“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子虞听他声音发颤,心头一热,招手让他在床边坐下。待罗云翦坐下,两兄妹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子虞开口道:“哥哥,外面怎么样了?”

罗云翦淡淡道:“还能如何。”子虞道:“别瞒我,是不是已经闹翻天了。”罗云翦道,“朝廷若一日没有点争论,怎么还能叫朝廷。”子虞看看他,忽然露出笑容,说道,“从前就是这样,越是大事,哥哥就越是沉得住气。”

罗云翦看着她的笑靥颇为意外,心里倒觉得不安了,问道:“子虞,你在想什么?”子虞缓缓道:“这两天昏昏沉沉的,总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兄姐……”罗云翦皱起眉,这种情况梦到过世的人总是不详,他张口欲言,子虞却摇摇头,不让他打断,“父亲那年打了胜仗,升官做了左卫大将军,领圣旨入京。家里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只有母亲一人闷闷不乐,我就问她为什么,她当时对我说,并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忧,父亲的脾气耿直不通曲变,倘若一方为将倒也无事,若是入京了,难免得罪人而不自知,招致大祸——现在想来,这话真是不错。父亲只懂打仗,却不懂官场进退,我想了这么久,终于想通了,像父亲那样事事顶着来,最后头破血流的终究还是我。”

罗云翦脸色大变,“子虞!”

子虞轻轻叹道:“哥哥别为我惋惜。若有别的路走,我绝对不会选这条,殷夫人说得不错,殿下,殷相,难道能让他们来退这一步吗?自然只有我来,是最妥当的。”

罗云翦铁青着脸,“是我没用,只能让他们如此摆布,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我就应该杀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然后带着你远远地离开这里。”

子虞鼻尖一酸,泪水长垂而落,她轻轻握住罗云翦的手,柔声说:“这样做,我们就真要走入绝路了,南国不能归,北国也不能留,天下之大,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哥哥别说丧气话,但有一线希望,哥哥也不能为了我自毁了前途。”

罗云翦转过脸去,“这样的前途还有什么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委屈。”

子虞摇头道:“我相信哥哥终有大鹏展翅的一日,到时还怕没有机会救我出来吗?”罗云翦见她反而要强作欢笑地前来安慰,心中更痛,胸口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睿定从永延宫走出,暗暗吁了口气。方才面圣时皇帝虽无疾言厉色,但面色悒悒,分明心中已存芥蒂。他有心想要辩解,却又无从开口,此中滋味难明,心内更觉得怅然若失。

远处来了一行人,睿定望了一眼,依稀看出是皇后和太子的仪驾,方向正是朝此处来了,他略一想,大约是皇后太子来同皇帝一起用膳,想到此处,他转身向另一边走去,提前避开了相见。他寅时初刻入宫,到现在日已偏西,期间只用过一些糕点,腹中早已空荡。若是被皇后太子遇上,必是相邀一同用膳,圣驾前拘谨不说,皇后一向善于调节太子与皇帝的关系,到时言笑融融,倒要衬得他像外人一般。若在平日,睿定还有心应对,今日只觉得周身疲惫,一种难言的烦郁缠在心头。想要笑脸再回永延宫,半分气力也用不上了。

今年秋季多雨,天色不见晴好,一味的云霭阴霾。宫墙高耸,抬头望去,只觉得云层垂垂,好像要向宫墙殿宇压来一般,沉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睿定心事重重地走了一会儿,身边能见的宫人少了许多,他四顾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云光殿。他离宫建府前住的就是这里,一如记忆中那样的冷僻,分毫不差。睿定无声地叹了口气,扶上殿外的青石扶栏,栏杆早已斑驳不堪,凹凸不平地磨砺着他的掌心,细眼看去,只能依稀分辨出栏上雕刻的莲花图案。这景象让他的心略为一紧,可片刻后就被自己的哂笑给掩盖。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谁又会费心思去记住一个藩王曾经长大的殿堂。

他扶着栏杆不想动弹,任秋风当面,一阵阵掠过他的面庞发梢,由那微寒的清凉,拂去心头缠夹不去的焦灼,获得片刻的清明宁静。

墙角那一处突然传来人声,只有不得志的宫人被派到此处打扫,因地处偏僻,所以言谈少了许多忌讳。睿定听出有两人,似乎正拿扫帚打扫落叶,刷刷作响,其中一个道:“你可听说最近宫里的那件大事……”另一个问:“什么大事?”那人哂道:“你耳目真是不灵通,难道皇上与晋王妃的事你没有听说吗?”

“嘘!这事可是我们能议论的。”

“有什么议论不得,”那人笑道,“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我听宫女们偷偷提起聚麀,以为我不明白意思,其实不就是扒灰嘛……”

睿定听得前两句已觉得心头怒起,待听到后面一句,脑中嗡的一响,五脏六腑都如同翻滚起来,后面的话,一句已听不进去,只觉得其中字字句句像毒针一般,全落在他的心上。他一手握拳,指甲用力抠入肉中,刺痛让他保留一丝清明,不至于当面失态,他为人素来沉稳,不肯人前露半分难堪,此刻心头憋着怒火,想怒而不得怒,想哀而不能哀,心里难受到了极处,脸上反倒没了表情。

近侍迟迟找来,看到睿定松了口气,凑近道:“殿下,宫门就要关了,快出宫吧。”睿定嗯了一声,没有动。近侍觉得奇怪,走到面前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睿定面色铁青,眼眸黑沉,如同燃尽的余灰,看了一眼,就让人不忍再看。这情景让近侍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期艾道,“殿、殿下……”睿定扫他一眼,“说。”

近侍硬着头皮轻声说:“殷相刚才找殿下不着,让小人带话,说时间不多,若殿下再不决断,就要引火烧身了。”睿定一个恍惚,短短一句话,他听了半晌才听懂,随即满腔的怒火犹如被冰水熄灭,只剩下寒气从心底一阵阵冒上来。直到近侍急得快淌汗了,他才道:“怕引火烧身的不是我,是他。”近侍诧异地抬头。睿定已转过身,冷冷吩咐,“回府。”

子虞久睡初醒,不肯再睡,和哥哥说了半日的话,也不觉得累,精神仿佛是越来越好。罗云翦不忍拂她心意,只陪着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秀蝉突然来报晋王来了。罗云翦起身就要告退,子虞摇摇头,指向偏室,“哥哥去那里避一避吧。”罗云翦不明其意,也不便细问,依言而行。

睿定慢慢走了进来,绯袍玉冠,一如平日玉树挺立。室内灯火朦胧,映照着他半边的面孔,叫人难以分辨他的神情。他来到子虞床前坐下,子虞这才瞧清他疲惫的样子,怔怔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睿定略一笑,“身体可好了?”子虞点头,“妾好了,让殿下挂心了。”只这样淡淡寒暄两句,就再也无下文了。室内寂静如初,子虞看着他,发现那双眸子里沉沉如夜,一丝光泽也无,完全不似平日的他,心里微微一疼,伸手为他整理鬓旁的一缕散发。睿定抓住她的手,温柔地唤,“子虞。”子虞低低地应了一声,睿定看着她,又唤,“子虞”。

子虞听他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同隔了千山重重,心里大恸,眼前顿时湿润起来。

睿定紧紧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轻声说:“以前,我发过三个誓言。在我母妃死去的那一晚,我发誓,要将她安葬的地方移到帝王陵墓的身旁。在我们成亲前,我也发誓,要让你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一世,我都没有做到……”

他的口气软弱让子虞伤感,她轻柔地说:“殿下已经做得很好,无须自责。你给我的日子,即使身在梦中,也觉得过于美好。”

睿定停了下来,半晌没有出声。子虞想要抬起头看他,却被他搂紧,“我以为,身在皇家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只要有能力,就能做到其他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事情。子虞,我想带着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封地,那里没有人拘束我们,也不会遭人无端陷害。”

子虞含泪微笑,“听说那里景色优美,人物端丽。”睿定答道:“与南国相似。”子虞受他触动,心中一软,几乎就要点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话到了嘴边,吐出的却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可是你不能这么做。殿下,身在皇家自然能做到一些非常人能及的事,也同样要放弃一些平常的事物,这才是世间的公平,谁都不能违反。我们也逃不开,难道离开千里,那些想要陷害的人都无从下手了吗?其实,哪里都是一样。”

睿定眼神一黯,埋首在她发中,声音低哑,“我这个皇子,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护。”

一颗泪水滴落在子虞的额头,她呼吸一窒,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柔声说:“殿下,你在我的心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让我离开的不能安心。”

睿定更加伤怀,举目望了眼四周,内心如同这房间一样变地灰白。他沉默了片刻,脸色渐渐平静,向子虞说:“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四年前,是我做主,把你带到这里的。”子虞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睿定继续说,“我们初见的那一刻,你美得像一朵树上盛开的花朵,让我始终无法忘怀,南国把你和文嫣的名字呈上来时,我毫不犹豫就选了你。你千里之外来到这里,几次与我相遇,我相信这就是缘分,你的命运与我的纠缠,你的美好注定一世被我珍藏。我曾经,是这么自信的。”

子虞心头颤动,轻轻一眨眼,两行泪水无声地流落。清淡的药香弥漫在他们的周围,显得宁静安详。他轻身在她耳边述说,而她安心聆听。他以前也略微表示过,却没有像这一刻说得这么清楚,以至于她的心都随之沉下去,她比谁都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将来……没有将来了。

“子虞,是我害了你,”睿定满目悲辛地说,“我以为能把你带出宫廷……”

子虞静静的没有动弹,神色间露出一丝迷惘,轻声说:“殿下带我离开的是宫殿,从来都不是宫廷。”

睿定苦笑着摇头,“我太过自以为是。”

“嘘——”子虞把整个身子畏缩在他的怀里,“现在我是自愿离开宫廷,殿下不要过多自责。离别之时,我不想留给你的最后印象,是哭哭啼啼的样子。”

睿定不再言语,只是搂紧了她。房中寂静,床头的一碗苦药早已凉透,唯有一缕冷苦的香气悄然弥散,初时尚无所觉,等满室皆是药香,才觉得香中带苦,直透到人心里去。

天色已晚,屋外风声如咽,子虞抬头对他柔柔地微笑,合上眼渐渐睡去。睿定失神地看着她,面容中藏着难以言喻的忧伤,这片刻时光,他忘记了宫中伤人的流言,忘记了风声如诉,只沉浸在这安详缱绻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维持着一个姿势未动,双臂已然酸麻,略抬了下眼,窗外沉沉,竟已夜深。一夜灯火,烛台边堆着累累烛泪,只有那一星的火光左右舔动,眼看着也将要熄灭,睿定徒然生出一种彷徨无力的感觉,悄然怅叹。

他将子虞温柔地放下,盖好被褥,静静看了片刻,又伸手为她整理一下鬓发,指腹在她的发间留恋,烛火突然嘶的一声,青烟一现,就泯灭于黑夜中。他终于收回手,回头再望了一眼子虞,站起身,默然离去。

罗云翦踅入房中,抬眼看见子虞睁着双眼,分明没有睡着,微一怔后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叹息道:“刚才你若软声相求,他会带你走的。”子虞恍惚地抬起脸,似乎没有听清。罗云翦道,“我看他……对你是情真意切。”

子虞皱起眉,“他可是皇子,纵使情意深厚,那也不是他的全部。”

罗云翦道:“有时候你就该自私一些。”

“就是自私才让我下了这样的决心,”子虞露出苦笑,缓缓道,“他若是一时冲动答应离开,日后很快就会后悔,还会对我产生怨恨。现在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不管他能不能成功,总会记得我今日的牺牲,就连殷相也会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日后哥哥在升迁上有什么难处,他们自然会相帮,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比这个更好了。”

罗云翦怔住,以往他总觉得这个妹妹貌美心慈,性子却偏柔了一些,难以在大事上有所决断,可这短短几句话,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她。

子虞脸上满是疲色,拿过床边的一碗冷药,一口一口地吞咽。罗云翦见了不住心疼,从她手中抢过药碗,口气略带责备,“怎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子虞浅浅一笑,“总算还有哥哥关心我。”罗云翦眉头拢紧,说了句“我去煨药”走出了房间。

子虞垂下眼睛,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悄悄拭去将欲盈眶而出的泪水。

殷荣奉召入宫时,皇帝正坐在案前手捧一份书柬,沉思不语。殷荣静立一旁,直到皇帝开口,“晋王推选的熊渠军统领以前好像是东宫的卫率?”

殷荣自然知道其中的玄机:这次的谣言,晋王首当其害,为了避免皇后东宫一系的穷追猛打,只好妥协,让一直无法涉足禁军事务的东宫安插人选。他心中如明镜般透亮,答道:“晋王曾对臣言,曾溯此人为人诚实,做事有大将之风,且忠心不二,是统领卫府的适合人选。”

皇帝面色平静,闻言淡淡一笑,“晋王与太子还是第一次看中相同的人。”

殷荣心中一凛,垂目道:“也许真是个人才。”

皇帝不置可否,随手拿起桌上另一份书柬,殷荣望了一眼,发现那并不是宫中常用的式样。

“晋王妃自请去东明寺诵经修行。”皇帝说道。

殷荣道:“王妃是个诚心礼佛的人。”

皇帝目光深幽,温和地问:“仅此而已?”

“王妃是臣的义女,”殷荣慢慢说道,“她的心事臣略知一二。嫁入王府多年一无所出,晋王不加责难,反而多有宽慰,王妃心中一直愧疚自责,所以才有了避世的心思。”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显然已经同意殷荣的说辞,他将两份书柬放置一处,淡淡说道:“那就让她去吧。”

殷荣心中安心大半,走到门口才想到熊渠军统领人选一事还未定下,转身一看,皇帝正闭目养神,他想了想,什么话也没有说,跪拜离去。

同类推荐
  • 拾起夏日的微光

    拾起夏日的微光

    “林诗雅!!!!”杨绎那性感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只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林诗雅拔腿就跑,“让我追到你就死定了!”奈何林诗雅虽高,也跑不过一米八二的杨绎。才跑出去没一段就被逮着了,林诗雅只能乖乖服从,然后,找准机会赶紧溜!“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杨绎的声音富有磁性,让人听着不禁沦陷,“要不就……”
  • 你总该相信自己,就算世界与你背离

    你总该相信自己,就算世界与你背离

    这是一本送给每个奔波在路上的年轻人的温暖笔记。亲爱的,你可以不迷茫,不彷徨,不纠结,那些关于梦想的话,都可以是真的,那些关于青春的回忆,你可以一直演绎,那些关于爱情的追求,可以永不停滞,慢慢来,不要着急,你想要的一切,光阴都会给。
  • 冰山少爷的拽千金

    冰山少爷的拽千金

    她们出自‘炼狱’这个残忍的组织,一手创建了‘残落宫’。而他们,也经过从小超严格的训练,成就了现在‘觞麒帮’的帮主。她,为实现母亲的遗愿,回到了中国,却没想到遇到了他们,一切切的事实的隐瞒,一个个第三者,造成一个个误会,她们被伤得无法面对。他们,始终不清楚她们的一切,他们,痛得不可言喻……
  • 峰少溺爱:我的男友是校霸

    峰少溺爱:我的男友是校霸

    在校三点一线生活的逗比少女,在考上伊迪学院后,她的在校生活变成了四点一线:吃饭、小说、追星、躲校霸!放学日常无视身后的牛皮糖,徒步朝食堂走去。“珊斓,今天中午吃什么?”“……”“诶!你借书证又掉了。”“……谢谢,麻烦给我”“答应我跟我交往,我就给你怎么样?”“不怎么样!”伸手要抢过借书证,手腕被反拉,身子惯性的往前倒。得逞的某只狼抱着少女的腰,戏谑一笑“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啊!”“gun!”
  • 许你清眸辰光

    许你清眸辰光

    高中时,她喜欢过一个人,但最终无果,还没萌生的爱意就这样无疾而终。她的离开与成全,换得这个人的感谢。但她不想接受,单纯的不喜欢。时光展转流逝,过高三,斩高考,她考到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她原以为会平淡过完大学生活,然后进入工作岗位,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谁知,一少年,星眸带笑,闯入了她的世界,打乱了她的生活。
热门推荐
  • 乱世情殇:凤飞迷雾记

    乱世情殇:凤飞迷雾记

    乱世纷杂,她深爱的恋人为参军与她洒泪而别,她迫于母亲的病委身于一个有权势的军官。她清冷的气质、坚强的个性让倨傲的军官发狂般地爱上她。他想要娶她,爱她,而她只想离开他。她心中深爱的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仇敌的心,让她无法接受他的权势和爱情,针锋相对的激烈对决,一颗清冷的心和两颗炙烈情潮的对碰。战火硝烟,尘世迷雾,从烈火中跃起的浴血凤凰,如何拨开硝烟和迷雾,勇闯艰难险阻,争得一世的幸福与和平!
  • 君子如珩漓晚枫

    君子如珩漓晚枫

    她是20世纪的特工杀手,却一夜之间成为了将军府的养子;他是轩辕帝国的皇子,表面放荡不羁却心有城府。当她遇到他,皮与腹黑的较量,耿直与挑拨的对决,她慢慢把心交付于他。“七皇子殿下,我是个男的,您请自重。”“哦?是吗?那本皇子昨晚看到的是什么?”
  • 英雄地下战场

    英雄地下战场

    这是“一个少年冲动的梦,一个少年执着的梦,一个少年成熟的梦”的事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佛说佛十力经

    佛说佛十力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怪兽星球

    怪兽星球

    三位好朋友参加X星球探险计划,乘坐的宇宙飞船中途出现意外,被绑架到神秘的怪兽星球,卷入一场错综复杂的怪兽星球大战中。一边是野心勃勃的恶魔怪兽,一边是多疑倔强的怪兽王子,还有难辩忠奸的顾命大臣,反复无常的封疆大将军,更可怕的是这场战争的胜负将影响地球安全……正义能否战胜邪恶?他们能否顺利离开怪兽星球呢?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Maresi

    Maresi

    Only women and girls are allowed in the Red Abbey, a haven from abuse and oppression. Maresi, a thirteen-year-old novice there, arrived in the hunger winter and now lives a happy life in the Abbey, protected by the Mother and reveling in the vast library in the House of Knowledge, her favorite place. Into this idyllic existence comes Jai, a girl with a dark past. She has escaped her home after witnessing the killing of her beloved sister. Soon the dangers of the outside world follow Jai into the sacred space of the Abbey, and Maresi can no longer hide in books and words but must become one who acts. Bound for international success, Maresi will be published in 15 territories around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