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垂下眼帘,只是修长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茶盏沿。
“听说诚亲王五岁开始扎马步,八岁拜名师习武,一身武艺高强。长大后更是征战沙场,立下战功。叶大小姐觉得你躲在桌子底下他会不知道吗?”
“而且这血煞教有谋逆之心,诚亲王是万万不敢沾上的。就算是怀疑也不行。今日我约诚亲王前来本就是想诈他一诈的。只是没想到牵扯了叶大小姐。”
叶茗儿俏脸一会白一会红,难怪那诚亲王的脚总是有意无意地伸到桌底下。看来他早就疑心桌下有人。只是碍于谢晏在场不揭穿。搞不好他还以为自己就是谢晏埋伏下的人,打算谈话时一言不和击杀他的。
丫的,这次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叶茗儿一抬头,只见谢晏那张俊脸正朝着自己笑着,说不出的从容优雅。若是从前她顶多骂一句斯文败类,然后悻悻。现在她真恨不得扑上前狠狠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给撕碎了。
“相爷一进雅间就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揭穿?”她咬牙切齿。
谢晏含笑:“这话倒是要我问叶大小姐,好好的为什么要趴在桌子底下?害的在下还以为有人要偷听这次谈话呢。”
叶茗儿闻言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原来如此!她躲着,谢晏以为桌下的人是诚亲王派来的人。等到诚亲王来了,他却以为桌下的人是谢晏派来的帮手。两人互相忌惮对方,谁都不去做第一个出手揭穿的人,却不想是一场绝世大乌龙。
忽然叶茗儿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就不小心听了你们的三言两语你们就要杀人灭口。”
谢晏抬头看了她义愤填膺的小脸,好心地示意了她的鼻子:“叶大小姐,血。”
叶茗儿一抹果然满手都是鲜红的鼻血。
她柳眉竖起,越发怒了:“好你个谢晏,你自己怀疑诚亲王和血煞教有关系,便设下茶楼这局和他虚情假意一番。也不知那诚亲王在当中露出了什么马脚让你逮到了,你便派人跟踪查探下去。可这事根本跟本小姐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谢晏似笑非笑:“看来叶大小姐果然都偷听到了。你怎么知道在下抓到了诚亲王的把柄?”
话说开,叶茗儿索性再也不装。
她俏脸沉沉,冷笑:“诚亲王若是没有和血煞教有关系也就罢了,若是有关系,恐怕你我今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所以若我出事,相国大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言语中威胁之意明显。
谢晏浅笑,眸色熠熠:“叶大小姐当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只不过叶大小姐别忘了。诚亲王不敢轻易对付在下,倒是像叶大小姐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平民百姓。他要下手那是容易至极。”
叶茗儿脸色一变。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是这个道理。她无缘无故被牵进这件机密的事中,诚亲王要灭她不就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简单吗?
她虽然没有亲眼过诚亲王,但是以平日风闻百姓们对他的评价来看,应该是一位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若是被他知道是自己和谢晏见过面,又同处一间茶室……这下玩大了,搞不好自己出了茶馆就会被人盯上,查了个祖宗十八代,然后结局可想而知。
她脸色变幻不定,竟呆呆出了神。谢晏整暇以待,慢慢品着茶。
忽然“啪嗒”“啪嗒”几声轻响。他皱眉抬头看向窗外,外面秋高气爽没有下雨。
“啪嗒,啪嗒”又是几声轻响传来。谢晏看去,顿时愕然。只见叶茗儿此时满脸泪痕,豆大的眼泪滚出眼眶打在了桌上。
“叶大小姐?”他问。
“……”
豆大的眼泪渐渐连成串,不断地滴在桌上。她的小脸上因为鼻血抹了一脸血,被泪水一冲,冲出一道道痕迹。现在的她又是狼狈又是令人忍俊不住。
谢晏轻咳一声:“叶大小姐,节哀顺变。”
“节哀你个头!”叶茗儿悲愤欲绝瞪着他,“我就要死了,都是你这个斯文败类害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躲在这雅间里面?要不是你约了诚亲王我怎么会惹上这祸事?”
“我好不容易和师父学了好几年的制茶,就是想要回来接下天香茶庄……现在可好了,我才回来老太公就过世了,一家老小无依无靠,我还有苦命的娘,不到六岁的小弟弟……呜呜呜……我爹又靠不住……呜呜……我死了,他们也活不成,还有叶家几百口人的性命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谢晏听着她的哭诉,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咳,叶大小姐,没有这么严重。”
“怎么会不严重。诚亲王被你怀疑了,十有八九真的和血煞教有关系。他对付不了你,一定会对付知道内情的人。我小命肯定保不住。”
叶茗儿越说越是伤心,干脆“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她声音原本就清脆,这一哭当真是魔音穿耳,袅绕不绝。
谢晏想也不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冷声:“小心隔墙有耳!”
叶茗儿被他堵住了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个不停,统统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白玉似的小脸上泪痕纵横交错,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谢晏缓缓放开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她。此女狡猾,诡计多端,这么一哭还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
“看什么看?我就要死了,你很高兴吧?就知道你是我的大克星,我死了你就可以拿走天外云香的制茶秘方,果然是打了个两手好算计。”叶茗儿骂道。
谢晏任由她骂。过了一会,他似笑非笑拿起一方干净的帕子:“叶大小姐不打算看看自己的脸?”
叶茗儿一抹脸上,鼻血已经干了,脸上干巴巴的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她的样子丑得很。
她瞪了谢晏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帕子。不客气沾了茶水擦自己的脸。
谢晏在一旁不急不缓地道:“叶大小姐也不用太着急。目前诚亲王和血煞教有没有关系还没有证据。再说他也不知道是你藏在桌子底下。”
叶茗儿冷哼一声:“纸包不住火,他早晚会知道。难不成相爷大人会保护我这毫无背景的弱女子?”
“会。”
叶茗儿手中的动作愣住,回头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眸色明亮,深邃如星辰。一张俊脸淡然,却带着再正经不过的正色。
“你……”叶茗儿一向伶牙俐齿,此时竟结结巴巴起来。
她原本想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好闹一闹谢晏让他保住自己,可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上当了。这出乎了她的意料,顿时竟不知怎么接下去。
谢晏见她俏脸神色呆滞,一张脸泪痕血痕纵横交错。他忍不住一笑,拿起帕子打湿了往她脸上擦去。
“若是叶太公在世看你这样哭闹,恐怕会骂谢某欺负你。”他笑道,“这罪名谢某可担当不起。”
叶茗儿愣愣任由他擦着自己的脸。他的手修长冰凉,力道不轻不重。帕子在他的手中一点点抚过眼角、眼脸,鼻子。他身上的清香传来,奇迹一般令人无法厌恶。
叶茗儿只觉得自己脑中开始迷糊,不知是什么声音砰砰地跳着。她抬头,对上了那一双漆黑的深眸。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下。
叶茗儿脸色发烫,猛地一把抓过他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下:“哼,谁稀罕你保护!”
她还未说完就火烧屁股一样起身要走。忽然她手腕一紧,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跌入了一个宽敞清香的怀抱中。
“唉……茗丫头……”叹息在耳边传来。
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阴影覆来,一双薄唇便柔柔地覆在了她的唇上。
叶茗儿只觉得脑中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地叫着。听不清,分不明。她只觉得两片薄薄温热的唇在自己的唇上碾压,然后陌生的气息就这样闯入她的世界。
这个吻不长,甚至只是浅尝辄止。可是叶茗儿却觉得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对上谢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她一下子冷静下来,擦了擦唇,像是要把他的气息一下子撇干净。
“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孱弱,根本不像是她平日清脆伶俐。
此时她的心口砰砰直跳,像是要把刚才的紧张不忿都统统发泄出来一样。
谢晏定定看了她良久,这才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些日子在下会亲自去叶府求亲。”
叶茗儿结结实实愣了下,脱口而出:“谁信你?!”
她心口砰砰直跳起来。
她没听错吧?当朝第一相国亲自登门来求亲?!
他是要她做他的夫人?
听说这谢晏寒窗十年后当了状元后不知道京城有多少公卿世族、豪门大户都争着抢着要把自己家的闺女们往他相国府中塞去。
也听说过,皇上甚至愿意为他赐婚,上至天之骄女,下至王卿贵女都可任他挑选。只是,为何他单单选择了她?
是因为他喜欢上自己吗?
叶茗儿此时觉得自己的脑中不止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叫,起码有十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