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向赫连燕北：“殿下，那些坊间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陛下对我如此容忍，不仅仅是因为什么求仙问道，还因为我这张脸……”
月华下，他的容颜如同天外谪仙，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与一丝化不开的忧愁，这样一张脸，注定有着迷惑君王的能力，便是赫连燕北都不禁怔了怔。
楼朔的美，他并不是第一日知道，清如泉，雅似兰，却又偏偏带了一点迷醉的媚气，这副皮囊，也难怪道宗门人决定将他送到赫连濯身边。
赫连燕北皱眉：“这么说你真的是父皇的……”
娈宠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尽管知道自己的父皇是个荒唐的国君，但喜好男风这种事，确实不好说。
楼朔苦笑：“殿下若是觉得楼朔脏，楼朔也是不介意的，横竖连我自己都嫌自己满身污秽。”
那些明面上入君王寝宫“讲道”的日子，退下左右后，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恐惧与作呕，时常会吓得他噩梦连连，可是他谁都不能说，天家秘辛，说了他便是死路一条。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再任人摆布，任由国君糟践，再这样下去，他会被逼疯的！
唯今之计，他只有找到这位太子殿下了。
他打听到赫连燕北急于与冷夜达成联盟关系，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果然，他的话对国君产生了影响，最后，他不惜再舍了自己这副皮囊一回，给国君下了一剂“猛药”，终于让国君松了口。
这样做的价值他知道是值得的，至少赫连燕北现在已经出现在了云霄亭中不是吗？
赫连燕北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半响，道：“你想让孤怎么帮你？”
见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楼朔露出一丝笑意：“殿下聪慧过人，楼朔在这里说句大不敬的实话，殿下莫要介意。”
赫连燕北挑眉：“你说。”
“国君陛下沉迷酒色，致使内府虚空，便是每日服用太医院开的固本培元的药，恐怕也至多还有半年……”
“楼朔你大胆！……”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赫连燕北倒吸一口冷气，压低了声音呵斥。
楼朔倒笑了：“我这话的确是大不敬，但是殿下，仔细看看陛下的脸色，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赫连燕北呼吸一滞：“楼朔，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你可知孤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楼朔自然知晓。”楼朔笑道，笑容里不带一丝紧张恐惧之色，似乎是拿准他不会杀他，“殿下，您不妨想想，国君陛下在位一日，您便一日不能手握大权，大梁的百姓受的苦，还有这鱼龙混杂的官场，殿下就不想改变现状吗？”
赫连燕北咬牙：“孤自然想救大梁社稷。”
“可是您一日不是国君，便没有权利颁旨治国，监国太子又如何，您为大梁做的有目共睹，可是大梁生死存亡之际，您跪在雨中，陛下一句不见，您便只能继续跪着，到头来却要靠我这个‘以色事主’的人来劝说，殿下难道不觉得委屈？”
赫连燕北拧紧了眉头：“楼朔，你什么意思？”
“我人微言轻，这意思想必殿下也都听懂了。”楼朔走近他，压低了声音，口吻却决然而笃定，“我想助殿下一臂之力，挽救大梁社稷，大梁需要殿下这样的人坐上国君之位。”
“你想动我父皇？！……”赫连燕北吃了一惊。
楼朔摇了摇头：“非也，我怎么会让殿下背上弑父篡位的罪名？只是以陛下现在的情况，想必大限不远了，楼朔会帮殿下在这段时间里肃清朝堂，让陛下更加倚重殿下，待陛下仙去，殿下登基，大梁便能江山稳固。”
赫连燕北细细思量了他的话，楼朔说得不错，他如今不是国君，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请示父皇，父皇的性子又是那样，再这样下去大梁危矣。楼朔明面上可是父皇跟前的宠臣，虽然手中没有实权，但他的话对父皇的影响力极大，有了他的帮助，朝中那些渣滓很快便能被肃清，少了那些人，他稍加引导，便能提拔一些有能之人替上来帮他。父皇那边有楼朔，他的谏言也会更加有效……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看着楼朔：“不知楼国师想要孤做什么？”
他不相信楼朔会不求回报地帮他，帮大梁，从他的言语间，对这个皇宫有着极深的敌意，他既然肯与他合作，自然有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楼朔缓缓道：“我想要的只有一宗事，殿下登基为王的那一日，便是楼朔离开皇宫之时，离开道宗世家之时。”
月光下，他的眼神明亮如星。
赫连燕北只犹豫了须臾，便点了点头：“好，孤答应你。”
楼朔抬起右手：“击掌为誓。”
赫连燕北并未犹豫，抬起手与他击掌。
……
翌日早朝，与冷夜联盟修好的国书已经拟定，不日便由使臣出使冷夜，递交国书。
“太子，你上前来。”赫连濯道。
“是。”赫连燕北走出来，立于殿中。
抬头正看到赫连濯的脸，虽有红润之色但明显是靠药物滋补出来的康健，就像不坚固的地基，上面的楼阁建造得再怎么华丽，也终会有坍塌的一日……楼朔昨夜的话犹如魔音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他的父皇，恐怕真的没多少日子了，若是父皇突然驾崩……
想到这，他犹遭雷击一般肩头一颤，将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强压下去。
然他视线的余光扫到一旁的楼朔，他在朝他笑，笑得温和而意味深长。他所站的位置，原本属于大梁的国母，赫连燕北的生母，已逝的静仪皇后的，然而父皇竟然会允许楼朔站在这里！尤其是他知道了楼朔实际上是父皇的娈宠之后这种事就显得更加荒唐！
他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在他心中慢慢沉淀下来。
赫连濯道：“太子，与冷夜达成联盟之后，大梁便可与之联手抗敌，今日朕便封你为宣武大将军，执掌三军兵权，与昭玉一起上阵，务必将长齐，北晋逐出我大梁国土！朕，等你凯旋！”
三军虎符赐下，赫连燕北心中知道，父皇会将兵权交到他手里，这其中恐怕也有楼朔从中斡旋，他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个男人游说的本事。
“儿臣，领旨！”他撩袍跪下，接过圣旨和虎符。
与楼朔联手的事他暂时并未告知昭玉，昭玉的性子过于直率，喜怒容易被看穿，若将此事告诉了她，他还得提防着有人从她这里看出端倪来，毕竟他与楼朔的约定，是见不得光的。
赫连昭玉是将帅之才，故而赫连燕北留她在身边做他的副将，二人共同领军。
楼朔每日戌时都会从天机府后门给他传信，向他报告今日国君的情况，楼朔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他信不过身边的人，故而这些信都不是由人传递的，而是他豢养的鸽子。他在天机府中以修身养性之名豢养了数百只鸽子，靠这些鸽子，他便能与赫连燕北联络。赫连燕北若无要事，是不会放鸽子回来的，又不能留着鸽子在府中，叫人心生怀疑。
关于这个问题，楼朔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答复了他最好的解决办法：“殿下可以将这些鸽子拔毛炖了，横竖在太子府中不过是多道宵夜。”
赫连燕北对于他的回答不知该说他是心狠还是果决，对自己一手培养的信鸽如此处置，这人倒是懂得绝不给自己留下后患。
大梁的国书送达冷夜，沐千华早已料到这几日必定会有国书来，看过之后便宣慕容狄，林缜，韩武与慕云入宫议事。
“四国联盟至此已然达成，是否立即派兵援助大梁？”韩武问道。
“不忙。”沐千华轻叩着桌面，“大梁那边是肯定要施以援手的，但对于东岳那边，首先得防范。宰辅，大梁使臣何在？”
慕容狄上前：“已经在驿馆安顿下来了。”
“本宫会修书一封给赫连太子，让那使臣明日便启程返回大梁，告诉赫连太子，我冷夜的兵马，五日内必到大梁，为其解围。”沐千华立即提笔书信，盖上玺印之后交给了慕容狄。
“殿下打算如何处理东岳？”林缜问道。
要知道东岳素来难缠，现在又加上一个凤惜惜，还有七星楼，就更是不好对付。但是如果冷夜想出兵援助大梁，就必须要解决这个后患，就算只是暂时牵制住东岳，也是很有必要的。沐千华敢说五日内兵马到位，想必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是不知道她想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东岳。
沐千华微微一笑：“你们难道忘了东岳一直觊觎冷夜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慕容狄首先反应过来：“蘅城金矿！”
沐千华赞许地点点头：“还是慕容大人反应快，本宫正是要利用他们想要金矿这件事来做文章。”
“这……如何做文章？”韩武疑惑地看着她。
一座金矿，难道还能生花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