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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明枪暗箭

战报像雪片一样飞来。

燕伯弘一入昌北,便和扎布刚打了一场遭遇战,扎布刚骁勇,两军各有死伤,不过也挫了轶勒嚣张的气焰。

旋即双方一攻一守,燕伯弘兵分两路,一路由霍安庆领军,直插被轶勒占领的梁丰,而他则固守昌北,吸引扎布刚主力。

两军在昌北胶着,扎布刚久攻不下,而燕伯弘也被迫在原地无法动弹。

信使每日往返,将最新战报呈上,而南衙禁军的部分精锐也早已被混编入燕伯弘的羽林军中,黑闪往返于京城和昌北之间,为霍言祁带来最隐秘的军报。

战事一胶着就胶着了近一个月,朝中大臣渐渐有些人心惶惶了起来。

与此同时,岭南传来战报,前朝余孽起兵造反,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说是前朝流落在外的皇族,在盛阳公主的辅佐之下,起兵造反,来势汹汹,一时之间,来势汹汹,占领了台武大半地方。

街头小巷流言四起,天有异象,国有异动。

燕恣坐在亭台前,仰头望着天空。

已经入秋了,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是金秋送爽,秋雨绵绵,凉风习习了,可时至今日,这日头依旧毒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

就算燕恣不懂农事,也知道这是农家大忌,这两个月,是稻子成熟的季节,这样的气候,一季稻必然欠收,而晚稻说不好要弄得颗粒无收。

自从岭南战事一起,京城的进出便被严格管控了起来,消息的传递难免滞后了一些,洛安山庄那里的收成不知道怎样?他们蓄水的那个低谷有没有派上了用场?

更让人忧心的是在昌北的燕伯弘,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要是入了冬那就不好办了,不仅冬日的军需是一大笔开支,恶劣的天气更将会是让大梁军队头疼的一件事情。

钱秦急匆匆地跨入了庭院,递给燕恣一封信,是曲宁送过来的。

燕恣拆开一看,那信的落款是前日的了,曲宁在信里夸她有先见之明,天气干旱,土地龟裂,幸好那蓄水的低谷和沟渠派上了用场,现在应该能支撑到晚稻成熟收割。

“我还以为洛安江的水能引上来灌溉呢,没想到,这边的地势高,如果从洛安江引水那可是一项大工程,也就是我们庄里的这一片地靠着这个低谷的水还能有救,其他地方欠收很严重,今年看来要有大饥荒了。”

曲宁也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燕恣收了信,沉思了片刻,起身往外走去。

钱秦追了过来,神情紧张地道:“公主殿下,你要去哪里?京城封城了。”

“什么?”燕恣愕然停住了脚步。

“信王殿下今天刚下的命令,紧闭城门,防止流民和奸细入城。”

燕恣到了南城门口,往日行人如云的京城街道显得空空荡荡,客商云集的繁华景象已成昨日黄花。

霍言祁正在巡查城防,两个人一起登上城楼,只见近百号人聚集在城门下,衣衫褴褛,有几个胆大的正抄起泥块和石头往城墙扔。

士兵们一呼喝,他们便逃走几步,见没人追出来,又哄闹了起来。

一丝不安从心底浮起,燕恣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封城?城里的富户不是有施粥的摊子吗?”

“流民一入城便很难控制,看这天气,只怕会越来越多,岭南和轶勒的奸细不得不防。”霍言祁无奈地道。

“那他们聚集在城门外,人一多,岂不是更会闹事?”燕恣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予墨在朝堂上也提了,信王殿下商议后,决定把施粥的摊子摆放到城外去,这样即能确保京城安全,又能帮助那些流民。可现在看起来,那些富户都有些怕了,索性都不施粥了。”霍言祁盯着看了一会儿,霍地转过身去。

“你去哪里?”燕恣急急地问。

“去找信王殿下,这样封城不行,只会弄得更加人心惶惶,”霍言祁眉头紧缩,“长此下去,更会激成民变。”

“别去了,他早上刚下的命令,现在要改,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吗?”燕恣静静地看着他。

“那怎么办?”霍言祁思索了片刻道,“不如让官府出面施粥?”

“我有个主意,”燕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只是这下……曲宁要骂死我了……”

燕恣修书一封让人带给曲宁,里面详细地说了她的计划,她将引导流民前往洛镇,让曲宁务必想些活计让他们有点事情做,开沟挖渠、开荒垦地、秋收翻地什么都行,工钱不用多,几个铜板便可。庄里的存粮虽多,但不要一下子都拿出来,按照一年和千人的份额,每日定量施粥,分散流民,山庄的护院要严加看守,严防有人聚众闹事……

她一条条列了足足有十多项,末了还叮嘱了一句,庄里那会儿种的洋芋可以收了没?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又多又快?如果真的是,那可正好派上用场了。

等了两日,算算曲宁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燕恣便让人出城发了小笺,凭此小笺按上手印后,便可去安阳公主的别庄洛安山庄领取免费口粮,有力气者还可凭干活赚钱。

一开始,信的人没几个,去探听消息的居多,到了后来,城门口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少,倒是真的都往洛安山庄去了。

燕恣不方便出城,便命钱秦去了一趟洛安山庄,钱秦回来后告诉燕恣,曲宁在山庄外面用搭了一溜儿的帐篷,登录、施粥、领活,按照活计的类别将流民安置在南北西等三处不同的地方,每处选拔一个火长管理,井然有序。

“景少爷也在帮忙,曲庄主说了,让你放心,家里的银子和存粮,再加上那些洋芋,来个几千人也不怕,再不济还有景福商会,他们等着陛下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大家一起到洛安山庄痛饮。”钱秦如实回禀。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这流民之祸暂时算是可以喘口气了,接下来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赶紧下几场雨,不然灾荒四起,就算再有十个洛安山庄都不够用。

燕伯弘不在,燕恣连入宫请安都没了兴致,不过,洪婕妤每日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若是她再不去安慰,只怕洪婕妤没几日就会被憋疯了。

这日她刚从洪婕妤的偏殿里出来,迎面便碰上了俞淑妃。

俞淑妃还是老样子,衣饰华丽,眉目傲然,见了她连眼皮都没抬上一下。

燕恣让在路旁,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淑妃娘娘”。

俞淑妃这才拿正眼瞧了瞧她,从喉中挤出了一丝笑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安阳公主,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难道居然有人敢得罪安阳公主不成?”

燕恣眨眨眼,一脸的困惑:“咦,这几日只怕全大梁上下都吃不好睡不好吧?谁不替父皇祷告到深夜?”

俞淑妃的脸色一变:“本宫日日在云福宫替陛下念经求佛,祈求陛下平安归来,你休要呈口舌之利。”

燕恣忽然觉得有点无聊,无奈地道:“淑妃娘娘,父皇还在边境征战,我们俩就别在这里斗嘴了,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这个小辈计较,行了吧?”

俞淑妃轻哼了一声,眼中利光一闪而逝,缓步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安阳,你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敢鼓动陛下御驾亲征,陛下无事便好,若是有个万一……”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恶意,说罢便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燕恣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股不安袭上心头,难道说,俞淑妃这是在网罗她的罪名?难道她居然预料到燕伯弘会有回不来的可能吗?难道说燕成璋一力请战,又极力劝阻燕伯弘亲征,只是算准了燕伯弘的心理吗?

她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晚膳的时候,才想起今天霍言祁居然没有出现。

自从燕伯弘出征后,霍言祁几乎每日晌午都会来公主府小坐,为她带来每日的战报,加以分析,两个人在一起聊聊,好像能把那种等待的焦灼和惶恐冲淡不少。

燕恣有些心焦了起来,匆匆用了点晚膳,便到大门口张望了起来。

她琢磨着这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把霍言祁绊住脚了,要不要亲自去衙门里瞧一瞧……

不远处有人疾步而来,燕恣定睛一看,正是霍言祁的亲卫章合。

“公主殿下,将军正在景福楼会客,请公主到楼中一叙,说有件东西公主见了一定会喜欢得很。”章合恭谨地道。

燕恣纳闷地道:“是哪个客人?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将军说要给公主一个惊喜,公主到了楼里便知道了。”章合笑着道。

虽然是霍言祁的邀请,钱秦还是很小心地安排了好些个侍卫的人手,一路随着章合到了景福楼,上楼到了包房外。

章合推开门,怔了一下,屋里没有霍言祁,只见春香楼的红绡正一个人坐在桌旁自饮自斟,另一个位置则摆放这筷盏,酒盅里只剩了半杯酒。

燕恣定定地瞧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就是你们将军说的惊喜?”

红绡一见燕恣便站了起来,朝着她行了个礼,嘴角微翘,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原来那日的公子便是公主殿下。”

“霍言祁呢?让他出来,”燕恣深吸了一口气,在桌旁坐了下来。

红绡的脸色有点惶恐:“公主殿下莫不是因为奴家和霍将军在一起生气了?公主放心,奴家的确仰慕霍将军,只得将军片刻垂怜便可,万万不敢与公主争抢什么。”

燕恣盯着她看了片刻:“你瞒着霍言祁做了什么?他不可能会让你这样和我说话。”

红绡眼中一凛,垂下眸来幽怨地道:“公主何必太过当真?男人都是朝三暮四,一心一意的只有从那话本里才能得见。”

燕恣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庞,落在了桌子上。

桌上除了半盏酒盅,还放着一叠图纸。

她抬手刚想去拿,红绡一把按住了图纸,急急地道:“公主殿下,这是无用的东西,我刚才忘记先收起来了……”

燕恣冷笑了一声道:“你是要自己撒手,还是让我的手下让你撒手?”

红绡的手却不肯松开,神色惊惶:“这是家父的手稿,还请公主不要迁怒这些家父毕生的心血……”

两个人正拉扯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的怒喝,那声音听起来无比得熟悉。

燕恣的手一松,红绡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图纸满天飞洒了起来。

她再也无心看这图纸,几步便到了门外,只见隔壁门口围着好些打扮齐整的家仆,看起来来头不小,两个侍女模样的人站在门口,一个满面惊惶地拦在门口,另一个则拼命驱赶那些好奇来围观的人:“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快去请老爷!”

脑子里嗡嗡作响,燕恣不假思索,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子里香气扑鼻,正中间的一张大床上红纱帐轻飘,一个妙蔓的身影若隐若现,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红色的肚兜遮住了那羞人的所在。

而另一边,霍言祁衣衫不整,外袍大敞着,踉跄着走了几步,一脚撞翻了桌边的一个矮墩。

全身的鲜血都往上涌去,燕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对她情意绵绵的霍小哥吗?

“小恣……”霍言祁一眼便看到了她,又惊又怒,用力地一拳砸在桌上,手上顿时鲜血迸出,他甩了甩头,声音嘶哑,“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你让我来……就是看这个吗……”燕恣颤声道,“她是谁?”

“我不知道……”霍言祁力持清醒,“让红绡过来,我来问她。”

床上的那个女子嘤嘤地哭泣了起来:“言祁,是你邀我过来的,我听了好生欢喜,你怎么在她面前就翻脸不认账了?”

脑中轰地一声,燕恣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这声音,不正是那个盛气凌人的俞含婧吗?

她不想再听下去,掉头就往外走。

霍言祁一个箭步追了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道:“小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先别生气……”

“霍言祁,你给我滚开!”燕恣怒极,撩起手来朝着他的脸扇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这一巴掌燕恣含愤而出,下手没有容情,不偏不倚地落在霍言祁的脸上,霍言祁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

门外的钱秦和章合看得都傻了,不知道该去帮谁。

霍言祁的手一松,燕恣又飞腿踹了他一脚,踉跄着挣脱了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景福楼。

街上已经冷冷清清的了,战事吃紧,景福楼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燕恣咬住嘴唇,强忍着将要溢出喉咙的哭泣,只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第一次交托了自己不一样的感情。

虽然没有彼此表白,可她在心底里已经认定了那个帅气冷峻的男子是她愿意执手偕老的另一半。

如果说,那日在洛安山庄的厨房,她感受到的是极度的愤恨,那么此时此刻,她却是无比得伤心。

所有极致的感情,霍言祁都让她尝了个遍。

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燕恣终于停下了脚步,往后一看,钱秦紧跟在她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只是霍言祁却踪影全无。

“公主,天晚了,我们回府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卑职相信霍将军一定不是那种卑鄙小人。”钱秦劝说道。

“以后我都不想听到他的名字,”燕恣恨恨地道,“我和他割袍断义!”

钱秦想笑,可笑出来未免太不仗义,只好忍住了:“是,卑职这回一定把公主府守得严严实实的。”

“要是你胆敢放进来,我罚你洗公主府的夜壶!”燕恣阴森森地道。

钱秦打了个激灵,应声道:“是!”

燕恣又朝前走去,钱秦在她身后暗自叫苦,试探着问:“公主,这么晚了,咱们先回府成不成?”

燕恣定定地看着四周苍茫的夜色,心里一酸,低声道:“不,我不想回去,我想去看看我娘。”

燕伯弘离开之前,曾叮嘱燕恣,让她多去陪陪晏若昀。

得了燕伯弘的允许,燕恣出入晏宅愈加频繁,几乎每日都去。

一见燕恣,晏宅的侍卫队长傅衡将燕恣放了进去,钱秦却被拦在在了门外,可怜巴巴地看着燕恣:“公主,你还是早些回府,不然我要在门口睡一晚上。”

“你先回去。”燕恣闷声道。

钱秦断然摇头:“不行,霍将军说了,要我不能离你左右。”

又是霍言祁!

“那你就在门口睡一晚上吧!”燕恣忿然进了大门。

晏若昀还在看书,看她进来有些诧异,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娘……”燕恣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趴在她身上不作声了。

晏若昀屏住呼吸,好半天才问:“是……西北那边……”

燕恣顿时把自己的伤心事抛诸脑后,促狭地道:“娘这是在担心父皇吗?”

晏若昀的脸上微微泛红,目光游移着道:“我只是害怕轶勒卷土重来。”

“娘,我相信父皇一定能凯旋归来,”燕恣热切地抓着晏若昀的手,“等父皇凯旋归来,娘你就原谅父皇吧,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了。”

晏若昀怔怔地看着她,眼角泛起一阵湿意。

“小恣,你不怨我吗?”她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眼中一片晦涩,“你看你二皇兄……他看起来……很恨我……”

“没有,二皇兄和我心意相通,我知道他的心意,他只是……”燕恣想替燕允彧分辨,却实在不明白那日燕允彧为何反常,急得抓耳挠腮起来,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他只是这些年过得太压抑了。”

她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燕允彧这些年来的处境一一道来。

晏若昀默默地听着,血色从脸上一点点地褪去,到了最后,落在燕恣肩膀上的指尖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难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她喃喃地道。

燕恣有些被吓到了,晃了晃晏若昀的胳膊:“娘!你怎么了?”

晏若昀一下子回过神来,眼中渐渐清明。

“没什么,”她柔声道,“只是娘想清楚了一件事情,等你父皇回来,再告诉你。”

“娘,我想父皇了。”燕恣把头埋进了她手臂间,闷声道。

晏若昀哑然失笑:“你都多大了?这要是那个霍言祁去打仗了,你还不得想死?”

还是霍言祁!

燕恣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谁要想他,让他一个人快活逍遥去好了。”

晏若昀怔了一下,仔细地打量起燕恣来:“出了什么事了?”

燕恣没有吭声。

晏若昀轻叹了一声道:“我虽然只是见过他几面,不过此人眼神沉肃刚正,言谈不亢不卑,观其言行便知其性,你不要太欺负他了。”

“谁欺负他了!”燕恣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他和别的女人……好了……”

晏若昀大吃一惊:“什么?你亲眼所见吗?”

燕恣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房间中香艳的一幕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捂住了脑袋,真想把这场景从脑中抠出来。

“小恣,我遭遇过太多的事情,当时气愤莫名,只觉得天翻地覆,可到了后来,现实却总给我另一个答案,”晏若昀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拽了下来,强迫她对视着自己的眼睛,“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你扪心自问,他是这样的人吗?听娘的话,好好去睡一觉,明天起来,你的心里一定会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守在门口的钱秦终于不用睡大街了,到了戌正,燕恣被晏宅的侍卫请出来了。

燕恣一路心事重重回到了公主府,洗漱、睡觉。

还没等她睡着,外面就隐隐约约地响起了呼喝声、闷击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燕恣把头捂进了被子里,闷了好一会儿才冲着外面喊道:“晏洛,告诉钱秦,公主府的马桶等着他。”

晏洛掩着嘴乐呵呵地出去了。

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越发响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夜越安静,脑子里的杂念就越多,燕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只见霍言祁一身黑衣黑马,手持银枪,腾云驾雾而来。

“小恣,你为什么不信我?”霍言祁沉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问。

燕恣傲然撇过脸去,哼了一声: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这么神气活现的这是要翻天了不成!

银枪在他身前甩出了一个枪花,霍言祁含愤一击,将银枪定在了燕恣的身前:“好,你不信我,我以死明志就是!”

马蹄声骤然响起,燕恣回头一看,只见霍言祁朝着前方疾驰,眼看着就要失去踪影。

燕恣大惊失色,朝着他紧追了几步:“你去哪里?你给我站住!”

“小恣,我去西北打轶勒了!要是我回不来,你就把我葬在洛安山庄的后头,好让我日日看到你……”

那声音渐行渐远,燕恣一着急便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她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脑子里一下清醒了过来。

手稿。

红绡和俞含婧。

俞家和燕成璋。

她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晏洛的声音惶恐:“公主,外面来了一大群侍卫,说是夫人不见了!”

公主府的侍卫经过一夜的战斗,一个个都鼻青脸肿,尤其是钱秦,眼角肿了一大块,看起来十分狼狈。

燕恣也没心情去笑话,直接迎向了傅衡。

傅衡神色焦灼,满眼血丝,他也顾不得礼节了,一见面便叩首请求:“公主殿下,夫人早起时便不见踪影,公主是最后一个见到夫人的,臣斗胆,请允许臣搜查公主府。”

燕恣的心一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她点了点头道:“傅将军自便。”

傅衡领着人在公主府里搜了一圈,无功而返,他没有心思寒暄,告了一声罪便要往外走。

“等一等,我婶婶还在不在?”燕恣冷静地问道。

“吴婶已经被扣起来了,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傅衡颓然道,“宅子里没有任何痕迹,难道夫人她……又自己跑了?”

燕恣从头到脚梳理了一下昨晚两个人的对话,断然道:“我娘不可能会逃也逃不了,更不可能会撇下吴婶和我无声无息地消失,你们查了你们自己人了吗?会不会有内应?”

燕恣急匆匆地赶到晏宅,燕成璋居然也在正厅内,一见燕恣,立刻忧心忡忡地道:“皇妹,这事可难办了,要是找不到人,我们可怎么向父皇交代?”

燕恣心急如焚,强笑着道:“皇兄你的消息好灵通。”

燕成璋眉头紧皱:“父皇的事情,身为人子自然处处放在心上。”

说着,他摇头叹息道:“不过,你这位养母也真是……父皇之宠,别人求也求不来,父皇已经饶她这么多次,她不知感恩,居然还处心积虑想着逃走,我实在是替父皇生气。”

燕恣的心一凉,盯着燕成璋,咬紧牙关,把在舌尖打滚的话咽回了了肚子里。

父皇不在,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三思而行。

“其中必有隐情,皇兄不如耐心等待,傅将军他们查完总会有个结果。”

燕成璋点了点头,坐在那里喝茶。燕恣则直接去了吴婶那里,吴婶的确不知道晏若昀去了哪里,两个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恣又去了晏若昀的房间,房间已经被锁,门口有人看着,说是除了傅将军之外谁都不得入内。

再回到正厅,霍言祁也已经在了,正在和傅衡、燕成璋说话。

“有内应,昨夜值守的二十八人已经在查,有两人还没找到。”

“城门已经戒严,一律不许出城,他们应该还躲在城中的某个角落。”

“这一个月来新入城的已经在盘查,所有人都登录在册。”

霍言祁神情冷静,条理清晰,只是眼中的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怕,一见燕恣,他立刻朝着她大步走来。

“小恣,昨晚……”

“我不要听!”燕恣忽然捂住了耳朵高声尖叫了起来,“我不会原谅你的!”

霍言祁急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小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燕恣朝着他厮打了起来,拳打脚踢,喘息着道:“霍言祁,我们完蛋了!从今往后,路归路桥归桥,我们割袍断义!”

燕成璋慌忙上来劝架:“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皇妹你别这样,言祁松手,让人见了多不好。”

燕恣拽着燕成璋哭了起来:“皇兄他欺负我,你把他抓起来!”

“好了好了,”燕成璋哄着道,“皇兄帮你骂他,抓起来可不成,言祁是国之栋梁,不能任由你胡闹。”

霍言祁站在一旁,神情愕然,目光复杂地盯着燕恣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就出了正厅。

燕恣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和燕成璋又说了一会儿话,离开晏宅回府了。

不到半天的功夫,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安阳公主和霍言祁闹崩了,燕恣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都一脸的沮丧,就连晏洛都忍不住嘀咕:“霍将军……那么好,公主你为什么要和他闹翻啊?”

燕恣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教训道:“你帮谁说话呢?再帮他我把你送到宁国公府去。”

晏洛一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钱秦顶着一张乌青的脸,精神抖擞地安排今晚的防守,看起来已经从昨夜的对敌中找出了经验。

燕恣有些好笑:“今晚要是能挡得住霍言祁,重重有赏。”

钱秦嘿嘿一笑,旋即为霍言祁说起好话来了:“多谢公主,不过,卑职觉得,给霍将军点教训便可以了,霍将军对公主,那都是能把心掏出来的好,那个叫红绡的女人一看就在说假话,公主你可别上当。”

“拿来。”燕恣冲着他抬了抬下巴。

“什么?”钱秦有些莫名其妙。

“那晚的手稿。”燕恣伸出手去。

钱秦恍然大悟,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皱巴巴的纸来:“公主不提,卑职都快忘了,那女人拽着不肯放一定是要紧的东西,卑职全收起来了。”

“不错,有头脑。”燕恣一边称赞一边接了过来。

“都是霍将军平日教导有方。”钱秦趁机又替旧主人说了一句好话。

燕恣把手稿一张张摊好,她这才看清了,上面画着沟渠江河,俨然就是修筑河渠的图纸。

“平宁江……那不是岭南台武那边的一条大江吗?”燕恣看着看着便想了起来,那里的河流湍急,到了一个湖口后又一马平川,水势浩大,往往冲决堤岸,泛滥成灾,曾经有地方官想要治水,却因为时运不济,不但没治成水,反而被弹劾后丢了官。

而这份手稿却详细地解释了平宁江水患的来龙去脉,用图纸结合文字,讲述了该如何治理的方法,如果切实可行,那的确是一份十分珍贵手稿。

难道,红绡那个被流放的父亲就是那个太守?

怪不得霍言祁和四皇叔都对这个女子另眼看待,怪不得霍言祁会被她用图稿骗到了景福楼。

燕恣看了好一会儿,等她从手稿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外面又开始闹腾了起来。

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戌时,她双手托腮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想:霍言祁能进得来吗?他看懂她的意思了吗?

窗户咯吱一声,被缓缓地推开了。

一人从外面利落地跳了进来。

一身侍卫袍也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

烛火一明一灭之间,那漆黑的眸子中仿佛跳动着火焰。

“看来钱秦要去刷马桶了。”燕恣喃喃地道。

霍言祁的喉中溢出一丝低吼,还没等燕恣回过神来,她的身体便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小恣,”霍言祁低低地喘息着,语速既快又急,“红绡有份关于你的封地开渠治旱涝的手稿,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可没想到,她给我喝的酒里被下了药,幸好我及时用匕首划开了掌心……”

燕恣的心口一颤,一下子抬起眼来:“划开掌心?”

霍言祁抬起手来,果然,一道狰狞的伤口刚刚结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把帐子都掀下来了,连俞含婧的半根毫毛都没碰到,小恣,你若是不肯信我,我……”霍言祁一口气堵在胸口,有点说不下去了。

燕恣抬起手来,轻抚着他的掌心,她心里难过,千言万语,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霍言祁屏息看着她,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他慌乱了起来:“小恣你怎么了?都怪我不好,好端端地居然中了别人的计,你别难过,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这就走……你下午在晏宅那么反常……我以为你一定有话和我说……”

燕恣低声问道:“你看出来了?”

“你要是生气了,只会冷冷地看着我,”霍言祁低声道,“那眼神,冷入骨髓。”

燕恣扬起脸来,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那宽厚的胸膛,那有力的臂弯,那毅然的眼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掌放在他的胸口,神情郑重:“霍言祁,我相信你。”

霍言祁的呼吸一窒,眼中狂喜。

还没等他说话,燕恣却又轻叹了一声,语声苦涩:“可你想好了吗?如果你选择继续和我在一起,你有可能会得罪了大皇兄,祸事说不定哪天就……”

霍言祁俯下身来,一下子便噙住了那张红唇。

燕恣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吻得晕了。

可这感觉却又如此得美妙,如此得甜蜜,令人欲罢不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好像快要窒息了。

霍言祁终于松开了他的唇。

燕恣的双颊绯红,那双清亮的双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薄雾,愈发令人着迷。

“小恣,”霍言祁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缓缓地道,“我相信陛下,他会有最好的安排,就算到了最后,是信王殿下承位,我愿意用我所有,护你一生恣意顺遂。”

狂风骤雨已过,剩下的便是甜蜜和宁静。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霍言祁这几天来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俞含婧怎么样了?”燕恣想起那日的场景,心中略略感到几分同情,她也是国公府千金,何苦为了别人那点龌蹉心思,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一提这个,霍言祁有些头疼,俞家遣人来了宁国公府好几次,明里暗里都在那里示意,让霍家赶紧提亲,两人把名分定下来。

红绡消失了,他答允红绡赴宴的信笺被俞家拿在手中,言之凿凿,说是霍言祁邀俞含婧赴宴。

要么与俞家结亲,要么两家从此交恶,霍母被逼得一个头两个大,把霍言祁叫去大骂一顿。

幸好,霍母还算明理,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拍板,使出了一个“拖”字诀,只说自己是妇道人家,万事都要等到丈夫回来了再定。

燕恣听得乐了:“你母亲倒也有趣,只怕拖不到那个时候,再过几日,淑妃和皇兄只怕都要出马了,他们有的是手段逼你母亲就范。”

霍言祁怔了一下,狐疑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虽不愿恶意揣测皇兄,可我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太凑巧,轶勒战事一起,父皇亲征,岭南造反,娘无故失踪,你又入了别人的圈套,”燕恣掰着手指一一数了过来,“我唯一弄不明白的是,明明父皇属意的是他,他这是急什么急?为什么要这样来对付我?但愿是我猜错了。”

霍言祁悚然一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渗出,好一会儿才道:“那陛下那里岂不是会有危险?信王他……难道会这样胆大妄为?”

燕恣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抓住了霍言祁的手急声道:“那怎么办?”

霍言祁沉思了片刻:“信王从未接触过三军和兵部,应当动不了手脚,不过,不管如何,我会暗中提醒陛下和父亲,让他们多加提防。”

燕恣稍稍放下心来,叮嘱道:“我们俩暂时就这样暗中联络,明面上就算是闹翻了,以免让大皇兄对你心生忌惮。”

霍言祁没有应声,他好不容易才和燕恣两情相悦,情到浓处恨不得须臾不能分离,现在却还要这样做戏。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做戏是没问题,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你娘,我们免不了要碰面。”

的确,当务之急必要找到晏若昀,不然消息传到西北,燕伯弘只怕会心神大乱。

一连几天,霍言祁的禁军和傅衡的御前侍卫在大安城展开了筛子似的搜查,却一无所获。

晏宅中做内应的那个侍卫也找到了,只是人已经横尸家中,线索已断。

翌日,燕恣又赶往晏宅,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傅衡已经连着几夜没睡,看向燕恣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再三追问晏若昀那晚都和她说了什么,燕恣简直百口莫辩。

在傅衡的监视下,燕恣把晏宅从头到尾走了一圈,又坚持打开了卧房的门。

卧房里一切如旧,摆设和以前一模一样,被子的一角掀开着,好像主人下一刻就会回来。

这场景,的确是晏若昀自愿跟着走的,不然就算是有内应,也不可能有这能力把一个大活人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带走。

可明明那天晚上,晏若昀已经答应了,要和她一起等父皇凯旋。

究竟是谁,能让晏若昀放下戒心全心信任?

一个名字跳入她的脑海。

城南安子胡同。

安子胡同在大安城的平民圈挺有名气,狭长的胡同中一共有近百户人家,都是刘姓同宗同族的,守望相助,俨然就是一个小天地。

天色黑沉沉的,霍言祁、傅衡、燕恣都穿着夜行衣,其余的侍卫都散落在胡同的四周。

燕恣本事显然不够,被霍言祁和傅衡一左一右帮衬着,才勉强上了屋顶。

那日一想到刘叔,燕恣便想了起来,在她很小的时候,晏若昀曾带着她在京城住过一些时日,那时候就是刘叔在旁边一起帮衬的。

她和吴婶两人对着图纸回忆了半天,又在京城的边缘凭着记忆对照着寻了一日,终于确定,这安子胡同就是从前曾经落脚的地方。

禁军和御前侍卫太过惹眼,霍言祁便遣人乔装改扮成货郎,一家一家地查探,锁定了两家有嫌疑的人家。

此时已过亥时,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的打更声。

一点灯火骤然从胡同的某一处亮起,三个人对视一眼,猫着腰,朝着那亮光处轻悄无息地走去。

胡同里都是四合院子,亮灯的是正南的那户人家。

有人压低声音在里面争执。

“你到底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你答应过我不会强迫她,我才带你来的。”

燕恣陡然精神一振:那第二人的声音正是刘叔刘宁城。她抬头示意另两个人,又凝神趴在屋顶听了起来。

“你这是妇人之仁,什么强不强迫,等她到了南边,看到了大好河山,享尽荣华富贵,还会有什么不愿意?难的有这么好的时机,有人愿意帮我们把她运出大安城,你这样犹豫不决,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你不了解她,她志不在此。”

“那你要怎么办?把她留在这里?我实话告诉你,这里不可能容得下她,她回去就是一个死字。”

“你让我再想想……”刘叔的语声痛苦。

另一个人又劝了两句,便不出声了,想必是上床睡了。

刘叔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拿起油灯出了门,他在庭院中站了一会儿,朝着隔壁的一个杂房走去。

燕恣屏息静气,一动都不敢动,直到他走进房间关上门,三个人这才缓缓爬到了那间杂房的屋顶。

霍言祁示意他们别动,自己掀开了几块瓦片,朝着下面看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单人床,刘宁城把烛台放在了小桌上,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他喃喃自语着,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霍言祁有些纳闷,看来这是刘宁城的住处,晏若昀不在这里,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到别的房间去找找,不然就算冲进去,也怕有人挟持了晏若昀。

“公主,你跟我走吧,那狗皇帝居然关着你,你怎么受得了?”刘宁城继续喃喃自语着,“你的十四弟在等着你,我们马上就可以杀回京城了,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回来……”

霍言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刘宁城怎么一直坐在地上?说话的时候还面向那张单人床,显然神态十分恭谨。

床板几不可闻地传来了窸窣声,刘宁城忽然站了起来,半跪在床前惊喜地道:“公主,你是不是想通了?”

床板一下子被拉开了,里面有个一人见宽的方槽,晏若昀平躺在里面。

霍言祁的手一紧,衡量着两边的力量,屏息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谁能把我送出城去?”晏若昀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公主你放心,汉方都联系好了,对方位高权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刘宁城高兴地道。

晏若昀沉默良久,轻笑了一声道:“宁城,我对你、对岭南失望之极,你们和我父皇一样,不配坐这江山,更不配和燕伯弘相提并论。”

“公主你……你为何这样说?”刘宁城的声音颤抖。

“异族犯边,国难当头,你们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和人沆瀣一气,往抵抗轶勒的大梁将士背后捅刀子,你们……太卑鄙了……”晏若昀的语气渐渐激烈了起来,只是声音却依然无力,显然是被下了药。

“不,不是,公主,这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这都是为了光复……”刘宁成辩解道。

“不,你们是为了自己,你们已经利欲熏心,如果我和你们去了岭南,下场便是当你们的傀儡,你们事成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晏若昀冷冷地看着他,“刘宁城,我如此信你,以为可以看到我那可怜的十四弟,原来,你也是骗我的,根本没有十四弟,全都是你们一手炮制出来的。”

“没有……”刘宁城的脸色惨白,“我只是……”

“不必再说,我不会和你们走,等着替我收尸吧。”晏若昀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刘宁城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趴在屋顶的三人心急如焚。

只要刘宁城退开一丈,霍言祁和傅衡便有把握可以把人抢出。

刘宁城冲着晏若昀磕了一个头,哑声道:“公主,我错了,我把你送回去。”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

“不愿意走那我就成全你,死在这里吧!”刀光一闪,有人冲着晏若昀直扑而去。

硫磺味四起,刹那之间,火光冲天。

霍言祁和傅衡立刻从屋顶跃了下来,抢身冲进了屋内。燕恣则冲着天空掷出了响箭,尖利的呼啸声在半空中响起。

屋里血光四溅,刘宁城扑在晏若昀身上,背后中了一刀,挣扎着站了起来,傅衡和那个偷袭的人站在一处,那人的武功很不错,刀法诡异狠毒,居然和傅衡斗了个旗鼓相当。

霍言祁起身就将晏若昀抱起,噼啪声响起,火光冲天,眼看着这间屋子就要倒了。

“刘叔,快走!”燕恣在外面叫着。

“你们快走!”刘宁城低吼一声,冲上去抱住了那人,“他会使毒,闭气!”

霍言祁悚然一惊,屏住呼吸,捂着晏若昀的口鼻冲出了屋子,傅衡紧随其后。

刘宁城死死地拖着那人,俩个人翻滚在一处,不到片刻,房梁倒塌,两人埋入一片火光之中。

“刘叔!”燕恣嘶声叫道,泪如雨下。

晏若昀身体极其虚弱,这么多天,她几乎粒米未进,只是被人强灌了米汤才拖到今天。

吴婶流着眼泪喂了小半碗粥,进食太多怕会对身体更加损伤。

体内的软筋散无计可施,只能等药效过去。常驻晏宅的御医开出了方子,这被损伤的身子,只能慢慢调养了。

晏若昀看着燕恣,略带歉然:“小恣,对不起,你刘叔他……说我还有亲人在城里,我实在没忍住……”

一提起刘叔,母女俩都沉默了下来。

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没有死在轶勒人的刀下,最后却倒在自己人的手中。

他虽然有错,可更为卑鄙的却是那些利欲熏心的人。

“娘,你的亲人就是那个在岭南造反的皇子吗?”燕恣深怕她伤心,岔开了话题。

晏若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神色哀凄:“那人是假的,我问过宁城他的样貌便知道了。当年我曾……亲耳听到小十四和他母妃的惨叫……乍听宁城说他还活着我便高兴坏了,也忘了去分辨真假。”

“娘,”燕恣抱住了她,哽咽了起来,“你还有我,还有父皇,你别再走了……”

门被推开了,霍言祁和傅衡走了进来。

“刘宁城已葬身大火,夫人节哀。”霍言祁低声道,“岭南逆贼已经伏法,剩余三名自尽身亡,未能查出他们的来龙去脉,今日的所有消息都已封闭,想必能瞒上些时日。”

晏若昀躺在床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傅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卑职错怪了夫人和公主,请夫人和公主责罚。”

燕恣苦笑了一声:“你怀疑是我里应外合偷走了娘对不对?”

傅衡惭愧地道:“是,卑职还以为夫人自己逃走投向岭南了,还派人去岭南的路上搜寻了,没想到这其中还会有这样的玄机。”

晏若昀轻叹一声:“傅将军,这也怪不得你,你快起来吧,只愿他不要得知此事,扰了他的心思便好。”

傅衡伏在地上,满脸通红:“夫人,都怪卑职心急,夫人失踪那日,卑职便写了书信禀告了陛下,算算时日,这书信应该已经到了陛下手中了,卑职立刻就去再写一封。”

仿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三个人全都傻了。

傅衡的书信中寥寥数语,却写尽了燕伯弘最在意的事情:晏若昀逃走奔向岭南谋反,燕恣前晚曾到访晏宅,难逃同谋的嫌疑。

若是燕伯弘收到了信,看到他放在心尖上的两个女人同时背叛了他,简直不亚于在他心口上捅了两刀。

“夫人,卑职原本还没这个念头,可信王殿下说了,陛下如此宠爱夫人,要是知道卑职瞒着他,只怕是要降下雷霆大怒,卑职一时糊涂,便写了书信让兵部的人快马加鞭地送去了。”傅衡此时才有些后怕了起来,“霍将军,我去写信,你赶紧派人送去,要是陛下有个万一,我万死不得其咎。”

他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只是,就算霍言祁和西北有特殊的联络方式,但黑闪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飞到,这还能亡羊补牢吗?

燕成璋这是疯了吗?难道这一步步的棋子,都是他事先算计好的?那个位高权重能把晏若昀运出大安城的人,难道就是他?

燕恣和霍言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和不解。

“他……他这是想要干什么?”燕恣喃喃地道,“就算我得罪了他,我也碍不到他什么大事,他如此迫不及待算计父皇做什么?”

晏若昀的手指一颤,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褪尽,好半天才道:“难道……他知道了那个秘密不成?”

“什么秘密?”燕恣愕然问道。

晏若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秘密埋在她心中十八年了,她原以为,她会把它带入九泉之下。

她抬起手来,颤巍巍地朝着燕恣的脸颊抚去,只是手伸到一半却无力地垂下,燕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几乎声色俱厉:“娘!此时此刻你还守着什么秘密!要是再瞒下去,只怕父皇危矣,大梁危矣!”

晏若昀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开口:“小恣,你和允彧,都是我亲生的孩子,洪婕妤从前是我公主府的宫女,是她李代桃僵替我空担了那晚的侍寝,又替我养育了允彧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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