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昕坐到沙发上,看着花露馨忙着为她倒水,拿水果,看起来精神面貌好多了。梅昕再环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梅昕问,花姐,最近你头还痛不?花露馨朝梅昕一笑,说,好多了。倒是你,梅昕,你怀孕了,是不是应该考虑结婚的事呀?你们商定了没有?梅昕心情沉重起来,半晌说,他出差了。他说近段时间忙得很,结婚的事等他忙过了再定。梅昕心里有些惆怅,说,都快半个月了。
花露馨看着梅昕,面露惊愕状,出差了?还半个月了?他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不管呢?这个单宏伟!花露馨说,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尽快回来,早孕期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容易出状况的,你懂吗?马上打电话。梅昕说,手机辐射强,我还是回去打座机吧。花露馨有些不好意思,说,你看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不过你回去真要打电话给单宏伟,叫他马上回来。
梅昕说,他在哪儿?在干什么?我都无法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花露馨说,好,我给他打电话。说着拿起手机,拨通了单宏伟。花露馨说,单宏伟,你别有用心!梅昕怀孕了,你知道吗?……知道了你还这么长时间猫在外边不回家?生意?什么生意能要这么些时间,梅昕说你出差快半个月了,我就知道你皮儿里装的什么馅?……想躲避呗!难道不是吗?我跟你说,现在女孩子没有谁会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什么?还要半个月?去你的难得机遇吧!花露馨关上手机。长叹一口气,望着梅昕说,小心点,凡是男人不想回家的时候,家庭崩溃就不远了。
梅昕看着花露馨,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里充满泪花,内心百感交集。她还是鼓起勇气说,花姐,我回去了。今天我是来看看你,看你头还疼得厉害不?看来没事儿了,我回去了。花露馨正欲说你待会儿吧,梅昕就已经出了门。梅昕是跑着下楼的,花露馨在门口喊:慢点儿!
梅昕回到家里,她躺在床上无声地哭。哭够了,就埋头想,自己与单宏伟在一起三个月不到,就产生了距离,这是为什么呢?单宏伟这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虽然他对待男女问题有些随便,但还不是玩世不恭。他对父母是孝顺的,对妻子儿女也尽了责。他对朋友仗义守信,不是一个背信弃义者,这些都能说明他是可信赖的。难道是自己做得不好,他反感?梅昕把自己与单宏伟相处的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回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找出让人反感的举动。
梅昕慢慢明白了:花露馨离婚后那样痛苦,以致自己隐退十多年的头疼病又重返岗位,这实际是爱在发挥作用,是爱以另一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为什么那样轻率离婚!而单宏伟呢?他与自己在一起是为了替补他对花露馨深爱的不应期!这个不应期一过当然又会进入感情兴奋期的。单宏伟之所以要离家出走,是要逃避,归根结底是逃避我梅昕,让我对他产生厌倦甚至反感而自己退出去。他和花露馨之间毕竟有很多能够相互沟通和链接的东西,比如有经营多年的家,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更有经过长期磨合而产生的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其实就是爱。而我呢?用什么将他牢牢地拴住?我爱他而他爱我吗?或者说真心爱我吗?梅昕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把单宏伟对她的好处进行三查八对,却怎么也达不到“心照不宣”的境界,最多也只能算“相敬如宾”。说穿了就是一种应付。
梅昕长叹一口气,自己对待生活一向严谨,遇事总喜欢按三查八对的程序反复核实后才作出决定,可在与单宏伟的交往上没有认真查对。还是上了爱的当了!认为自己心爱就行了。有人告诫说:人世间情为何物?废物!有人说,爱是一个被念了魔咒金箍!看似一个光芒四射的环,可一旦戴在了头上,就会永远禁锢你的身心。梅昕明显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把单宏伟拉向远方,而自己与单宏伟之间产生的那么一丁点儿向心力完全不能对抗这种离心力。从近段时间看,单宏伟明显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而与花露馨却在一步步靠近。日积月累,用不了多长时间,单宏伟将重新回到花露馨的身边去,他们一家人又会团聚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夜深了,梅昕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不断地增快,胸腔里积聚着一股力量,这力量如果不及时释放出去,其后果可能是毁灭自己!她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她懒得脱掉身上的衣服,任水把她冲刷。湿透的衣衫像不干胶一样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就在这种紧箍和约束之下,梅昕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决定作出后她在心里进行了一番策划,又进行了三查八对,觉得自己的决定万无一失,她才脱掉身上的湿衣服。
19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下班时间快到了,梅昕来到了妇产科。花露馨正脱工作服准备下班,见梅昕走进来,便问道,梅昕,找我有事吗?梅昕苦笑了一下,低声说,嗯。花露馨一伸手把快要脱下的工作服重新穿上,走到梅昕跟前,小声问道:什么事儿,是不是单宏伟的事儿?梅昕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有事找你。花露馨打量着梅昕,什么事。梅昕说,我想作人流。花露馨十分惊愕,啥?你要把孩子打掉?你疯了!就因为单宏伟外出?梅昕急忙说,不是,你小声点嘛!花露馨一把将梅昕拉到里屋,说,是什么原因,你说说看。梅昕说,我吃错药了。花露馨说,我看你真是吃错药了,不然会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梅昕一听,急得脸都涨红了。花姐,我,我真的吃错药了呀!万一这孩子生下来有畸形咋办呀?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早些处理掉。花露馨问:吃错什么药了?吃错什么药了?分明是你在撒谎嘛,梅昕,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梅昕没反驳,却昂头望着花露馨。花姐,本来还没打算要孩子,所以就准备了避孕药,有一次我头疼,就买了感冒药,不知咋的,把避孕药拿来吃了,而且吃了几次。后来才发现怀孕了,你说我能放心吗?
花露馨看着梅昕,不言语了,半晌才说,如果真要这样,那我也不敢阻拦你了。花露馨想了想说,即使要作人流也要问一下单宏伟吧?孩子毕竟是他的嘛!这一点梅昕当然也是想好了的,她低下了头,半晌才说,花姐,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个孩子不是单宏伟的,是夏明轩的。我求你了,不要给单宏伟说行吗?这才是我来作手术的原因。梅昕说着抽泣起来,眼泪流了满脸,花露馨忙从衣兜里掏出卫生纸给梅昕。花露馨明白:女人既然义无反顾地去做某件事,无非有两种情况,要么铁了心,要么死了心。
花露馨心里更明白,梅昕说的是假话,梅昕编造的那几点理由,自以为很充分,其实哪里瞒得过我花露馨呢,你用计,我就将计就计,你梅昕没有了孩子,与单宏伟之间也就没有了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这正是为单宏伟的回归扫清道路。想到这里花露馨的心里涌上一丝得意和狡黠,可嘴上还是说,别难过了,你也是,没打算跟夏明轩过,还跟他上什么床嘛!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准备手术吧!
梅昕走进妇科手术室,她突然感到恐惧,浑身哆嗦起来。花露馨打开手术室的灯,整个室内被一种神圣的氛围笼罩着。这时,手术室护士有事早下班了,花露馨只好一人准备手术器械、消毒什么的,一切准备就绪,便对梅昕说,你脱了裤子躺到手术台上去。那语气完全是一个医生对病人的语气,是那样没有商量的余地。梅昕咬了咬牙躺上手术台,慢腾腾地脱下自己的裤子。花露馨为她铺上手术巾,进行消毒,并对梅昕说,呼气,放松,别紧张,很快就结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露馨做人流手术如烹小鲜,手上功夫那是炉火纯青,可谓手到胎除。几分钟后手术就结束了,也就是说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扼杀在诞生之初。梅昕躺在手术台上,伤心地哭泣着,不愿意起来。花露馨收拾完手术室,走到梅昕身旁,说,梅昕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也不怪我呀,当然也不能怪你,意外的事情谁都能遇到。既是意外,那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嘛!来,我扶你起来。花露馨把梅昕从手术台上扶起来,让她在休息室的床上躺着休息。花露馨陪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劝导梅昕。梅昕啊,人的一生,就这样,有很多意料之外事,比如你买了一辆心爱的车,开了一段日子突然警察找上门来说那是一辆脏车!你不得不物归原主还得接受罚款。梅昕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花露馨,心想这个花露馨她想要说什么呢?
花露馨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话锋一转说,比如,我和单宏伟吧,当初是那样深爱着对方,当初单宏伟最爱唱一首名叫爱你一万年的歌,当初我对他说,不求一万年,只求一万天。咋样,还没有一万天爱情的蜗居就坍塌了吧?这是时代变化的需要,知道吗?有时我在想,我们已经与时代划上了一道深深的鸿沟了!
梅昕的腹痛缓解了一些,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就说,我得回去了。还要向院长请假明天不能去上班。花露馨说,一定要休息好了才上班。
花露馨要送梅昕回去,梅昕说,不用了,没什么可张扬的,我还是悄悄地走吧。花露馨说,那好吧,路上你要当心点。梅昕刚要出门,又转过身来对花露馨说,花姐,你别去问夏明轩了,好吗?花露馨说,放心吧,我不会的。梅昕说,你得发誓。花露馨无可奈何,她举起右手:如果我去对夏明轩说这事儿,我不得好死!行了吗?梅昕脸上露出了痛苦的微笑,转身走了。
梅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天花板一样。这样她觉得轻松了许多,一轻松就很快入睡了。
梅昕来到一片无边的沙滩上,四周没有山,没有树,没有水。她觉得口渴得慌,她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点水的痕迹。她拼命地向前走,向四周张望,想找到水。她想起来了,自己的老家不是有水吗?那是一口清澈的山泉井。对了,离这儿不远,梅昕加快脚步向前走。可越是越想加快脚步,就越是感到体力不支。她着急,她想喝水!她又想起了走老家的路太远了点,还是回医院吧,那里还存放有注射用糖盐水,先喝上一瓶!不远了,不远了!医院就在离自己家不远的地方,这地方太熟悉了,可以很快到达。梅昕奋力加快脚步,可同样觉得体力不支,老走不快,老走不到医院……突然,前面有一堆婴儿,大大小小的,堆在街上,真惨!天哪!怎么死了这么多婴儿啊?这是谁干的呀!伤天害理啊!突然,梅昕看见单宏伟站在远处,他明明看到那一堆死婴了,却有意把脸转向一旁,熟视无睹!梅昕咬牙切齿,正欲骂单宏伟没有人性,花露馨理直气壮地说,梅昕,你是搞医的,不能乱说话,什么伤天害理啊?现在医疗纠纷那么多,你再火上浇油,人家不找麻烦才怪呢!梅昕觉得好奇怪。花露馨说,走吧,快离开这儿。说着便一把拉起梅昕就走。梅昕想,单宏伟在那里干什么呢?花主任什么时候到我跟前的?难道说这些死婴是她干的?还是她与单宏伟一起干的?天哪!这个人太残忍了,太危险了,不能跟她走,我要去报警!梅昕一下子挣脱花露馨,飞快地跑了。花露馨见梅昕跑了,突然向他开了一枪。嘭!梅昕被惊醒了。
原来是楼上的人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掉到地板上了。
梅昕被惊醒后,心跳得厉害,浑身直冒汗。她坐起来,做着深呼吸,过了一阵,觉得平静了一些。心情平静了又觉得口渴难当,她爬起来去倒了一杯水。喝了。这下睡意全无,回到床上坐着,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来想去,还是集中到一个问题上了:单宏伟知道孩子被拿掉了,该作如何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