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仆人，平时的王府并非如此冷清，看来翊章王真的要回京了。颜霁提着重剑，径自向门口走去。她记得恒州有一处绝壁，风光无限，可以望见波涛汹涌的大海，阿寂总是站在那里，望着南方无限辽远处的誉国，沉默良久。
“主人要去哪？”猴儿转弯见到颜霁，不由一愣，王妃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去望尘山，了阿寂的心愿。”颜霁平静地说道，“你可愿一同去？”
猴儿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知她是清醒还是失去了理智，不过提起阿寂，他也黯然下来，阿寂姐死得冤屈，若能再为她做点什么，他哪都敢去。
“我陪主人去。”猴儿下定了决心，也不管王爷知道会如何大发雷霆了，他上前打开大门，护着颜霁走出府去。
傍晚时分，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店铺有的已经打烊，酒楼客栈上挂起了大红的灯笼，为远游在外的人照亮一个故乡的梦。三年过去了，恒州的街道宽阔而繁华，几乎可以媲美誉国的朱雀大街，走在其中，也错觉是走在誉国的京城的大道上，买馄饨的小贩吆喝着，然后乔轩羽就会带她吃碗馄饨。
翊章王率百万大军犯我边境……翊国清楚大誉所有的边防部署，而此事，只有颜相和朕知道……
颜霁看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全部是冰冷的颜色。誉皇的话言犹在耳，这道晴天霹雳曾震得她浑身冰冷，震得颜家轰然倒塌，一世清廉的父亲锒铛入狱，苦苦守候的娘亲死不瞑目，任她如何哀求，甚至以自己做为代价，都无可更改。
只有颜相和朕知道。她忘了，乔轩羽是颜相最得意的门生，从相府走向天下的军国大政，亦会由他过目。誉国内乱自顾不暇，周边的小国失怙……这场战争，原来翊国赢得并非没有理由。他与她的爱恨痴缠，有多少是另怀目的？属于她的只是虚无的乔轩羽，而他是翊章王，是别人爱戴的王爷，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主人，天冷我们回去吧。”猴儿担忧地劝着，王妃若想出来散散心，他愿意随着，可是若冻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我还要在这等他。”颜霁走上山崖，隐隐地可以听见涨潮后，浪涛拍打礁石的巨响，微咸的海风呼啸而来，如鞭笞在身。
“等谁啊？”猴儿搓着手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翊玄。”颜霁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怀中抱着玄冰剑，静静地望着远处，再不说话。
猴儿回头看了看，远处一片静寂，哪有人来的影子。王爷怎么会寻到这来，王妃是不是伤心过度糊涂了。他为难地挠着头，如何才能劝她回去。
海平面上的夕阳缓缓落下，将海水燃烧成橘红，猎猎风中多了纷乱的马蹄声，猴儿一个激灵转过头去，果然来了人。只见几匹骏马冲上崖来，马上清一色的黑衣侍卫，簇拥着翊章王。队伍中还有一辆轻便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颠簸前行。
“王爷。”猴儿连忙跪倒，王爷总算来接主人回去了。
翊玄的目光落在崖边那个身影上，眉头皱了起来。他跳下马，向颜霁走去，“跟我回去。”
“别过来。”颜霁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站在绝壁之上，脚下几颗石子落了下去，如尘埃飘散风中，吓得众人屏住了呼吸。
翊玄蓦地止住脚步，再也不敢往前。他望着她，目光中是难以言说的苦痛，桌上的铜镜，镜下的留书……她已经知道了，会如何恨他。
马车的帘一挑，碧柔扶着邬砌雪走了下来。两人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一怔，侧妃要跳崖，没想到麻烦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颜霁淡淡地瞥了一眼她们脸上的释然，扬手将玄冰剑抛给翊玄，“杀了她。”
邬砌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什么？杀了谁？
“你到底想怎样？”翊玄的叹息中带着深切的无奈，此事他万万不会答应，不要说邬砌雪是邬家的人，她更是希儿的娘，他欠她的尚且无法偿还，怎么能伤害她。
“我要你杀了她。”颜霁一字一句地说道，清晰的声音在夜风中萧瑟而森然。她留书要他带邬砌雪前来，他就应该料到会发生什么，然而他还是来了。
“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的命由你处置，你下来。”翊玄凝眸哀求地看着她，她可不可以不要再往后退了，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要她还是我，你来选。”颜霁转过头望着惊涛骇浪的大海，此刻只觉旷古的宁静。阿寂能看见么，她会杀了邬砌雪，用最简单的方式，最直接的对决。赢者生，输者死。
“王爷！”碧柔扑通跪倒在地，泪如雨落，“王妃对您一心不二，你可不能辜负她啊！”她为主子感到百般委屈，邬砌雪却怔怔地望着翊玄，无声的目光已包含了一切，不需语言。他会如何选择，他可忍心选择？八年的夫妻亲情，他们早已是彼此生活的一部分。
“霁儿！”翊玄死死握着剑，云纹刻进掌心，割成彻骨的疼痛。他的声音如困兽绝望的低吼，“你不要逼我。”
颜霁微微一笑，迎着长风张开手臂，衣袂飘扬如最纯洁的莲花，在夜色中悄然怒放。她没有逼他，只是让他做出选择而已。她知道邬砌雪是翊希的娘，她也知道，自己生的另一头是死亡。
“别跳啊！”猴儿的喊声都变了调，眼睁睁看着王妃如一只异世凤凰，即将远行。
铛的一声长剑出鞘，夜色中火花飞迸，转瞬即逝映亮了血光。一切都定格于此刻，结束于此刻。邬砌雪直直地望着翊玄，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