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纱，上面银色丝线绣成的花鸟栩栩如生，让整个陌上宫都生动了起来。小浮将怀中的栀子花放入瓶中，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是颜霁喜欢的味道。
“可惜你没看见徐相的神情……”翊玄想起上午在御书房的一幕，依然忍俊不禁。当时他憋笑憋的很痛苦，来到陌上宫终于能发泄出来，“明珠如此勇猛，不愧是我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个悍妇。”他刮了刮明珠的鼻子，她刚刚止了哭，两个大眼睛肿着，不时抽噎两下。
“你是要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么？”颜霁皱着眉头上前，将明珠从他怀中抱走，交给奶娘。公主得罪了朝臣，他不但不责备道歉，反而愈发地怂恿起来，像什么样子。
“无法无天的不是明珠。”翊玄摆摆手命人退下，“那些老家伙们生怕安逸的生活被新政破坏，还想坐吃山空，当国家的蛀虫。他们挑不出新政的错，就在选妃的事情上为难我。”
颜霁过去抚着他的肩头，酷热的夏天到了，加上新政屡屡受阻，翊玄的火气日渐增长，“满朝文武百余人，你就算是铁嘴铜牙也说不过他们，再这样势不两立下去，恐怕激起不满。”
“不废不立，不废不立。”翊玄向后靠去，由衷地向往着，“等到科举在全国举行，我就可以选拔有识之士，不用再受拘束。”
颜霁抚平他蹙起的眉头，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身为一国之君，登临绝顶，纵目览尽天下，吞吐即是风云。他是翊玄，是翊国的君王，与过去的乔轩羽大为不同，然而她并不觉得陌生。
“你这面具该摘了，自古以来，哪有皇上戴面具的。”颜霁放低了声音，宫中人多眼杂，一旦发现翊玄的真面目未毁，过去那场大火就会遭到质疑，不知又要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我已安排好了，不过……”
颜霁沉吟了一下，过去的人她不愿再提，可还是不得不说，“被誉彻知道了，我怕又是一场风波。”
“该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翊章王的画像，民间本就有流传。”翊玄深吸了口气，遥远的誉国始终是心头大患，誉彻久久没有动作，恐怕只是风雨前的宁静。
“那明天就张贴皇榜，找郎中来医你。”颜霁环着他的脖子，夏天炎热，他带着面具很辛苦，过去三年是他自找的，现在就不用了。君王若在百姓心中是个丑陋不堪的怪物，新政的推行也跟着艰难起来。
“你就不怕我的面具一摘，更多人蜂拥而上要我纳妃？”翊玄笑吟吟地握起她的手，还没放到唇边，便挨了颜霁一下。
“皖国君王前来求亲，郡主人选不是还没定？”颜霁冷哼了一声，翊玄前几日还拿着皇室郡主的名册，权衡着要把谁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和亲，“他们想把女儿送进后宫，那就让她们进皖国的后宫好了。”
翊玄看了她一眼，这个阴毒的主意反让他眼底滑过一丝赞赏，枪打出头鸟，徐相的女儿是不二人选。将她送到皖国，既解决了和亲人选的问题，又震慑了其他妄想把女儿送进宫的人。
“明珠变成悍妇，原来是得了你的真传。”他翻开奏折，淡淡感慨了一句。
第二天一早，京城沸腾了起来，城门外贴出皇榜，如果能治好皇上的面疾，赏金万两。大榜前人头攒动，指指点点，却没一人敢上前。当年翊章王荣宠甚隆，肯定找了不少名医，而这并到现在还没治好，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围观者很多，谁也不敢拍胸一试。旁边临时帐子里的太医端正地坐着，报名者要先过了他们这一关，然而一上午连个过去的人都没有。
下午骄阳炙烤，官兵们打着哈欠开始收摊，明天还得继续出来等。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待官兵抬起头，墙上黄绢榜文已经不见，一个精明儒雅的老丈拿着它走了出来。
“老先生，你没见榜上写的字吗？想报名要先见太医，你怎么把榜揭了？”官兵一锤手，这老人家活得不耐烦了吧。
“皇上的病，我保证可以医好。”
“那也要先见太医。”官兵领着他走进帐子，总算来了一个应征者，虽然直接把黄榜揭了惹了麻烦，也许人家真能把皇上的病治好呢。
“老先生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太医慢悠悠地提笔，终于开始了一天的正事。
“在下免贵姓颜，名临远，誉国京城人氏。”
一句话让太医的笔啪地掉在纸上，漆黑的墨迹湮开，空气都凝结了。颜临远，他不是大名鼎鼎的誉国丞相吗？翊国人有哪个不知道这个名字。
宫中晚膳过后，十分安静。翊玄保持着在恒州的习惯，翊国的皇宫里宴会歌舞几乎绝迹，连膳食都很简单。小浮提着一盏灯笼匆匆走来，身后跟着颜霁，她目中闪着明亮的光华，刚刚接到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竟然来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他，可他云游四方，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样。
“爹！”颜霁推开门，看到翊玄对面坐着的颜临远，不由颤声叫了出来。
“霁儿来了。”颜临远站起身，笑容在脸上漾开，好像离别仅仅是几天而已，他神气清爽了许多，再没有做丞相时的严肃沉郁。
颜霁过去打量着他，即使有着超脱淡然的气度，风霜还是不可挽回地苍白了他的鬓发，一直如擎天柱一样的爹爹也会老，她的眼泪涌了上来。
“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颜临远拍拍她的背，他已见过了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