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希身为太子，违背天理伦常，置翊国的安危于不顾，肆意妄为，朕深感痛心。此罪大矣，罪无可赦，今日起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民。”翊玄一字一句地宣布，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上空，如最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突如其来的内讧让人感到一阵凄凉，尤其是捍卫贵族正统的朝中元老，对太子的表现感到深深的失望，掩面长叹，摇头不已。
“皇上，封后大典是否继续？”崔皓上前请示，刚刚宣读完圣旨，群臣还没有来得及皇后朝拜。
翊玄放下奏折，刚要抬手吩咐，颜霁已抢先一步跪倒，“皇上，典礼可以搁置，国家政事不能耽误，请皇上移驾崇明殿，与众位文武齐心御敌。”她努力不让微弱的喘息影响语气，缓缓地说完，眼前已然花白。
众人听了不免又是一阵唏嘘，一介女流有如此心胸，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委屈你了。”翊玄上前扶起颜霁，大典虽然没有完成，但所幸赶在太子造反的消息到达之前，扭转了正与邪，让他们占了道德的上风。
摸到她冰凉的手，翊玄不由一惊，颜霁额上沁出了冷汗，再也难以支持。翊玄皱起眉头，张口就要传御医，颜霁却制止了他，“快走吧。”
殿下的臣子都在等着他，这样的时刻怎能拖延？她对翊玄安慰地笑笑，推开他的手，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
“立刻传太医。”翊玄对旁边的小浮吩咐，“有什么事随时禀报。”他犹疑而匆匆地端详了颜霁一眼，她脸色苍白，也许是太累了，繁冗而一丝不苟的仪式的确恼人，希望是他大惊小怪。
“摆驾崇明殿。”太监高声宣布着，在群臣的颔首中，翊玄步下丹墀，明黄色的身影一转，便消失在门口。忧心重重地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跟上，一路上低声议论着，废太子和邬氏这一队人马还真是棘手。
“小姐！”小浮上前扶住颜霁，人已悉数走尽，颜霁软软地倒了下去，大红的凤袍上渗出斑斑血迹。空荡荡的大殿上似乎还回响着刚刚的壮丽音乐，不过却换了悲伤寂寥的调子，余音绕梁。
太医抹了一把汗，确定了无数遍才敢最后说出口，“皇后，孩子保不住了。”不满两个月的胎儿，本来就极其脆弱，皇后又太过忧心劳神，导致今天流产。
颜霁闭上眼，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锦被，冰冷坠胀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缠棉不去，身下早已鲜血淋漓，好像永远也流不尽。宫女端了药来，太医接过，“皇后请用药。”
颜霁虚弱地摇头，她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喝下那浓黑的药汁。小浮上前就将她扶了起来，“小姐，保命要紧。”除了她，还没人敢违逆皇后的意思。
小浮拿过碗，喂颜霁喝了下去，还没喝完，颜霁就觉腹中刀割般的剧痛，她不由叫出声来，泪水不觉就溢出眼眶，小浮慌忙将手绢垫在她口中，免得她咬破了舌头。血块从她身下涌出，颜霁几乎昏厥过去，原来失去一个孩子要这么痛，痛得绝望而凄惨，如漫天阴雨永生都不见晴明。
翊玄回来的时候，颜霁已经昏昏睡去。他散了群臣，候在外面的太医才敢禀报皇后流产的消息，翊玄匆匆赶到，短短的一程路竟让他额头沁出汗水。看到颜霁安静的睡容，他不免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
太子起兵作乱，也没有让他的眉头皱得如此刻深沉，“霁儿……”他喟然叹了一声，伸手抚去她颊边的乱发，动作轻柔。仿佛她还是那个趴在书案上偷懒睡觉的小女孩，他忍不住伸向她白皙面颊的手最后一偏，轻轻撩起了她的碎发。
一滴泪水从颜霁眼角流了出来，落入鸳枕，浸湿成化不去的斑痕，“我们的孩子没了。”她睁开眼，只有他来了，她才敢睁开眼面对这个世界。
翊玄脸上的悲伤隐去，嘴角泛起一丝宽慰的笑，“以后还会有的，你要先养好身体。”他的语气平缓，有着平静任何浪涛的力量。
小浮难过地转过头去，她一直对翊玄心存怨念，冷面相对。小姐与他重归于好，只是因为小姐爱他，并不能抹杀他对小姐造成的伤害。然而在宫里的一幕幕，让她的心软了下去。小姐是对的，也是幸运的，这个生于皇家的男人，与历代执掌大权的帝王大不相同，如画江山于他只是一种责任，小姐才是他心底深处谁都不能触碰的柔软。
“皇上……”年迈的太医腿一软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他跟随皇上皇后从恒州至此，他们伉俪情深他都看在眼里，可是天意偏偏有违人愿，他不敢隐瞒，“这次流产对皇后损伤极大，以后若再怀孕，恐怕，恐怕有性命之忧。”
“什么？”颜霁定定地看着太医，难言的悲伤从心底席卷而来，措手不及将她淹没。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听错了么？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颜霁喃喃地重复着，好像恳求着上苍，好像这样就能拒绝天意的安排。
“我们还有明珠。”翊玄摆手命人退下，将颜霁揽进怀中，与没有孩子相比，她此刻恍惚的情绪更让他担心。
“可她是女孩子，不能做太子啊。”颜霁不由哭出声来，感到翊玄的怀抱僵了僵。他一定很惊讶，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可她确实这样想，如果没有太子，群臣就会逼迫皇上纳妃……她不想失去他，想想就可怕。
“那就不立太子。”翊玄抚着她的头发，“大不了有一天，你我逃出这座囚笼，做一对快活夫妻。还记得去塞外看大漠落日，去江南泛舟湖上的约定么？”他好听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些壮丽的景色在他的描绘下，如一壶醇酒，散发着诱人的暗香，让人心向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