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秀外慧中，臣等佩服。”崔皓率先出列，躬身一礼。有了他带头，其他人稍稍自在了些，跟着应了几句。
“李奇一死，二十五万大军即成一盘散沙，军心涣散，大半可以收降。”翊玄将书信放到一边，他们心里知道厉害就好。至于那些言不由衷的赞美，他并不需要。
散了早朝，一天才刚刚开始。进入盛夏酷暑，水车辘辘地转动着，将清凉的泉水从屋顶洒下，形成珠玉般的一道水帘，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华。
“你好大的胆子。”翊玄将信放到颜霁面前，面色紧绷，负手而立。周围的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偷眼瞄着皇上。
“瞧你的样子，就知道我成功了。”颜霁并不紧张，将笔一挂，坦然地看着他。
“小鬼。”翊玄嘴角溢出一丝笑，俯身将她抱起，“存心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颜霁柔柔地抚着他的衣襟，“我也没有把握，何必和你说呢。信若经朝中送出去，那些大臣不知如何笑我自不量力。”
“他们敢？”翊玄眼睛一瞪，假装生气。颜霁被他逗笑了，他也就在陌上宫发发牢骚，耍耍威风，对那些大臣，他自是十分尊重。
“你叫猴儿送的信？”翊玄想明白了，无奈道，“那个奴才，竟然和你一起瞒着我。”
“是我逼他的。”颜霁抿嘴，拿眼瞥了瞥小浮，压低了声音，“他要是敢告诉你，下次进京就别想见小浮姐姐。”
翊玄大笑了起来，她还真是能拿捏到猴儿的死穴，“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运筹帷幄。”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帷幄两个字说得极其暧昧。身后的帘幔在微风中飘摆，两人缠棉过无数次的床若隐若现。
颜霁脸上一红，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他说得如此不正经。她垂下眼帘，任他细碎的吻落下，偎在他怀中，浑身如沐浴在阳光中，从头到脚的舒畅。
“我还有政事，中午过来用膳。”翊玄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她的唇，到了告辞的时候。
颜霁有些黯然，表面上却平静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翊玄看了她片刻，才不舍地放手离去，颜霁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颓然坐下。
她现在就像一个废人，这虚弱的身体连孩子都不能生。太医给她开了避免怀孕的方子，但他还是十分小心，不再在陌上宫留宿。偌大的宫殿变得空荡了起来，过去他们同宿同眠，夜半私语，然后她就不知不觉在他的怀抱中入睡。情到浓时只叹春宵苦短，早朝的更声在外相催，他们却还在抵死缠棉，直到太监怯怯的声音响起，“皇上，起身了。”每次都让她笑得喘不过气来，推着他结实的胸膛，“起身了，起身了。”
他下床更衣，她就在床上侧撑着身，眯眼看着他。被翻红浪，鸳枕尽皱，她懒懒地蜷着等他去上朝，自己再睡一觉。
然而现在，每天她都是独自睡下，独自醒来。他的确政事繁忙，可是过去再繁忙也会过来就寝。孩子的事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忌讳，有时情动，他也会及时寻个理由离开。颜霁出神地望着眼前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捷报！太安大捷！”初秋的时候，伴随着寒凉的秋雨一同入京的，还有太安频传的捷报，雪片般飞入皇宫，叠在翊玄的龙案上。
二十五万大军走了五万，剩下的又失了李奇这个主心骨，大半归降。剩下忠心耿耿的邬家军，也只能拼死抵抗，毫无还手之力。靖远大营纹丝未动，仅恒州的军队就形成了合围之势，把个太安围得如铁桶一般。
“将翊希押入京城，其他人就地正法。”翊玄揉了揉额头，战事终于缓解，他却一点也不轻松。翊希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却恨他至此，父子俩你死我活，终归是凄凉。
“皇上，穆国来使，商议会盟之事。”崔皓进来禀奏。
翊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朕差点忘了。”翊国与周边国家结盟，每五年在穆国举行一次诸皇会盟，他登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会盟照例要携皇后出席，颜霁的身体已有了好转，只是心情郁郁。这次出行，正是带她散心的好机会。
“太安战事到了关键时刻，你作为皇上怎么能离开京城？”颜霁上前为翊玄脱下外袍，纵使有太监为他撑伞，衣袖也被秋雨淋得微湿。这连绵的雨下了几天，让京城都阴郁起来。
“太安的形势已成定局，扫除叛军只是时间问题。我若因此缺席了诸皇会盟，反倒小题大做，动摇人心。”翊玄走到窗前，信手弹拨了一下琴弦，清雅的乐音流淌而出，雍容脱俗。
颜霁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知该作何想法，“太子的事，也叫小题大做。”千里之外负隅顽抗的是他的儿子，他依然在这和她谈风论月，商量着穆国之行。他对她始终如一，她自然欢喜，然而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他就没有一丝强颜欢笑么？
“翊希已经不是太子。”翊玄淡淡地提醒，言语中带了不可触犯的威严，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禁忌之一。颜霁看着他，就算是夫妻，彼此也保有无法言说的心事吧。
翊玄坐在琴旁，专注于指尖的音乐。他已许久没有弹过琴，誉国最后的那段时光战火纷飞，恒州的三年苦寒朴素，刚登基的朝政压得他几乎无法停歇。而今终于有半日悠闲，他信手抚弦，凤凰游流泻于琴间，伴着帘外的潺潺秋雨，凝滞了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