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变天了。
这是沐府上下每一个奴仆都心照不宣的大事。新夫人柳巧巧毒害了二姨娘东方楚楚腹中骨肉,被尚书大人关在祠堂面壁思过,连同最受宠爱的四小姐也一同关了进去。
而失去孩子的二姨娘的地位在府中节节攀升,老爷不但下了重金,加快了建造二姨娘新院子的进度,更是夜夜守护在东方楚楚的身旁,专门请了有经验的大夫给她调养身体。
一时之间,整个沐府上上下下全部都是围绕着二姨娘这几个字,声势浩大的甚至盖过了由皇帝钦定的沐云遥正在准备的及笄大典。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东方楚楚还是个菩萨心肠,在没了孩子后,立马原谅并收留下曾经得罪过她的红莲。东方楚楚还专门留了一处小院子给红莲养胎,这份宅心仁厚再对比之前柳巧巧所做的一切,顿时立马让沐府的下人们人心归附。
于是,沐府上,一度最安静的沐庆沧的书房,一下子成为最热闹的所在。
竹漪院,再一次成为偏僻安静的处所,除了每日准时来指导沐云遥礼仪的教习嬷嬷,其他的人,也似乎忘记了沐云遥的及笄大典近在眼前。
又一日过去,白芍伺候沐云遥沐浴,她心疼的擦拭着沐云遥身上几处因练习礼仪而淤青的地方,心疼的直摇头,“那些个教习嬷嬷下手可真狠!瞧瞧,这里都成什么样子了!”
沐云遥淡淡笑道,“无妨。”
白芍却是打抱不平,“那是小姐性子太好。其实小姐做的已经非常好了,按奴婢看来,有些甚至比那些教习嬷嬷做的更优雅。但是她们就在仗着从宫里来的资历,故意欺负小姐——”
说罢,她又极其心疼的小心翼翼拿了药膏,涂抹在沐云遥淤青的伤处,眼睛都心疼的红了一圈,“原来在西乡,还有奴婢顶着,可是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欺负小姐,奴婢心里真的好难受。”
“傻丫头,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的。”沐云遥见她都快哭了,不由得安慰道。
“奴婢知道小姐坚强,能吃得苦,奴婢就是因为帮不上忙,所以特别难受。”白芍偏过头,偷偷把眼角的泪擦了。
沐云遥看得哭笑不得,上一世她便知道,白芍看起来极其要强又聪慧,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难得住她。可是实际上,她却是白芍的唯一的软肋。从小她,白芍和青露三个人便亲如姐妹,自从沐云遥的母亲去世后,白芍更是把沐云遥当做亲生妹妹一样看待,沐云遥受一点点委屈,就如同在白芍身上割肉。
沐云遥心里又暖,又酸。那个时候,白芍死的太惨,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珍惜白芍,让白芍过上好日子。这一世,她怎么也不能让白芍继续担心。
“白芍别这样,你看,你已经帮我涂药了。这些药可是我独家秘方配的,睡一觉,明天估计淤青就好得差不多了。”沐云遥认真的说,“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
白芍连连摇头,总算破涕而笑,“小姐的医术奴婢最放心了!小姐这样说,奴婢心里好受多了。”
话毕,她又心疼的在涂了药膏的地方,轻轻的吹了几口气,自语道,“快点好起来,别折腾咱们小姐了。”
沐云遥忍不住笑起来,她的白芍啊。这是她要认真呵护一辈子的好姐妹!
“对了,小姐,那东方姨娘怎么忽然派人把红莲要了去?”白芍疑惑沉吟,“我怎么觉得,这位姨娘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沐云遥捻起一片浮动在水上的花瓣,摇曳灯光下,花瓣沾水,晶莹又艳丽,美的娇艳无双。
“东方楚楚滑胎之事,你可想到是谁动的手了?”她淡淡道,目光端详着花瓣,眼神却是幽远深邃,一时间令人难以看透。
白芍一怔,沉默片刻,缓缓道。“奴婢认为,这件事柳巧巧是着了红莲道,应该是红莲动了手,提前把毒药给掉包了。”
“为什么?这样做,对红莲有什么好处?”沐云遥继续道。
白芍眨了眨眼睛,认真道,“红莲这个人城府极深,下手也狠,不过如果单单凭她被东方姨娘打过,就下结论,说她故意要害东方姨娘,原本也是说得通的。但是如今东方姨娘待她不薄,甚至还说服了老爷允许红莲生下腹中胎儿,这就说明——”
沐云遥赞赏的颔首,已经很接近真相了,白芍再努力想想。
“奴婢明白了!”白芍恍然大悟道,“红莲根本就是东方姨娘的人!东方姨娘早就料到红莲会掉包毒药在柳巧巧的翡翠豆糕里面。可是,她明知有毒,会害死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去吃?”
天啊!白芍险些惊呼出声,一张脸因震惊而有些发白,她声音颤抖的道,“杀死东方姨娘的亲生骨肉的,不是柳巧巧,也不是红莲,而是她自己!”
“不错,这就是真相。”沐云遥赞许的看着白芍,白芍的进步很快,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排除种种虚假错误的外象,准确无误的找到真相,非常不错。
“可是,那是她的亲骨肉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会谋杀自己的孩子!”白芍还是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
沐云遥拍拍她的手,缓缓道,“正因为不会有人这样做,所以这样做才是最保险的。”
“你还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这样的结果,对谁最有利?”
白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去思考,她皱着眉头沉吟半响,终于开口道,“受益者一共有两个人,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二姨娘本身,她不但在沐府一下子就站稳了脚跟,还一举就将难缠的柳巧巧逼去祠堂,如此一来,她便独占恩宠,成为沐府独一无二的大红人。其次是红莲,很有可能,她和柳巧巧发生了什么矛盾,所以她转身和东方姨娘联手合作,共同对付柳巧巧。而且,红莲还因此能够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她一直最想做的。”
“很好,那么这就是最后的答案。”沐云遥缓缓道,“白芍,你记住,以后再想寻求真相,不要去听别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用眼睛去认认真真的看,别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再客观的静下心去思考,究竟谁才是实际得利的人。”
“真相往往只有一个,哪怕你得出的结论再荒唐不可信,它也是真相。就如同,所有人都认定一个女子是绝不会去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的,但是实际上东方楚楚实实在在的就这样做了。”
白芍连连点头,只觉得内心原本积压的几块暗黑的角落,一下子被沐云遥的话语炸开,拨云见日一般的明朗许多。
“小姐,那东方姨娘会不会有什么秘密,才令她下了决心不要这个孩子的?不然她那么想在沐府站稳脚跟,为什么要放弃孩子这么好一个大好的机会呢?”白芍一脸认真的问道。
沐云遥目光沉下来,将手上的花瓣重新放入水中,凝视着在涟漪中沉浮上下的花瓣,她淡淡的道,“我也想知道答案,不过,这个答案,需要一个机会。”
夜色如银,月光朗朗。
沐云遥洗浴后,并没有直接睡下,而是在书房辗转踱步了几圈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到小厨房,挥着砍菜刀开始切药草练习刀法。
抬臂,缓缓放,用快力切!
再一次,抬臂,缓缓放,用快力切!
如此反复,再反复,很快桌子上就堆起许许多多粗细各异的药草。
沐云遥却丝毫都不气馁,她只是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后,便继续开始练习。
其实,她没有完全跟白芍老实交代,她胳膊上的淤青多是在练习刀法的时候留下的,并不是在练习礼数的时候。只是她怕告诉了白芍真相,恐怕连夜里这一个时辰练习刀法的时间都会被全部掠夺。
哎呀呀,白芍啥都好,就是太心疼她,弄得她像小偷一样需要见缝插针的练习刀法。
“几日不见,进步不小。”忽然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沐云遥正要转过身去看,却发现背后撞上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
“墨千寻?”沐云遥唰的脸色一红,因为她的腰已经被某人无赖的抱住。
“不准这样叫。”墨千寻妖孽的眸里泛着宠溺的柔情,他低头贴着她的耳畔,轻声唤道,“云遥,以后只准叫我千寻。”
千寻?沐云遥脸更红了,她发现一时间她还真的很不适应这样叫出口。
“以后等你嫁入王府,这两个字也不准叫了,以后都叫我相公。”墨千寻霸道道,手上再用力一分,将她搂的更紧。
噗——
沐云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再说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他了?!
她正要反驳,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你受伤了?”沐云遥机警的问道,猛地转过身去,果然发现墨千寻的脸色比平时的要苍白一些。
“这点小伤,不碍事。”墨千寻慵懒的道,眉宇里的英气有种倨傲的张扬。
沐云遥却是皱着眉,认真开始检查他的伤势。葱段般的玉指柔软而温暖,轻柔的滑过他的肌肤,令墨千寻的眸底多了两团猎猎的火焰。
“云遥,你这样下去,会有事。”墨千寻嗓子发干,声音更加磁性魅惑,一双古潭般的眸子宛若诱人的湖水,令人沦陷其中。
沐云遥立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顿时羞愤交加,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继续检查着他到底哪里受了伤。
直到距离他心脏一寸的危险地方,她眸色一冷,发现了一枚淬了毒的暗器。这暗器做的极其精巧且歹毒,上面的布满了尖锐的倒钩刺,乃至于一旦进入皮肉,若是想要拔出来,受伤之人定然会受到锥心刺骨的剧痛!
如果不拔出来,继续留在皮肉里,便会危急生命,随时可能发生性命危险!
“你忍着点。”沐云遥脸色认真,双眸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暗器,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捏着暗器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