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064400000031

第31章 良友喜相逢,把酒谈心,忽惊警号

虎女闻言才知主人用意。想起林蓉人最谦和恭谨,初次上门便闹得这样污秽狼藉,又和公遐一起,避是无法避,说又没法说,人更四肢无力,不得不要未婚丈夫相助,不知如何窘法。心正好笑,回顾红自从容到之后朝主人叫了两声便即奔去,忽由林中飞驰而来。方想,这东西真个口紧,这里它常时往来,和主人这等相熟,以前几次相见,竟会丝毫不露。早知还有两位师兄弟在此,与之结交往来岂不也少好些寂寞?心方一动,红已飞身而上,到了祖、庞二人面前叫了几声,手中递过一簇开有小花的香草,公达随手分与三人。虎女还未接过便闻到一股清香,笑问:“恩师以前说是出山访友,一去不归,近数月来才知他老人家为奉师祖遗命隐居森林。我虽见过红牡几次,彼此均以意会,言语不通,我看它和二位师兄这等熟法,它的吼声听得出么?”公达笑答:“这东西灵巧非常,起初独居森林深处,专采野果草根树叶度日,性虽猛恶,力大无穷,无故向不杀生。只是天性刚直,遇见弱肉强食,以大欺小,便打不平。偶见林中大蟒吞食野兽,激于义愤,互相恶斗了好几次,双方变成死敌。仗着身轻力大,一向都是它占上风。那蟒又长又大,猛恶无比,山未被它弄死。似这样每见必斗,过了多半年终为大蟒暗算,将其困住,眼看送命。家师和二师叔想收服它曾用过不少心力,早知此事,本想助它将蟒除去,为了用功太忙,未及下手,它已中了蟒毒,被蟒缠在一株大树之上。就这万分危急之际,三师叔恰巧发现本门信号,知道二师叔也隐居在此,赶来寻访,无意之中将它救下,把蟒杀死,连家师和二师叔也不顾寻找,先寻一处地方将它安顿,费了半个多月苦心,方始将毒去净,转危为安。因此,这东西对三师叔最是感恩,忠心已极。不久寻来此地,三师叔因原住之处风景颇好,又在大树上盖了一间茅棚,各人都要用功,并未搬来同住。大师伯又要坐关,每次来往,都是事前约定,或命红送信。我二人俱都喜它灵慧,每来必要留它半日,或是和它一同回去,彼此极熟。我们都当它同门师兄弟看待。先苦言语不通,去年冬天才经三师叔指教,说这东西通体和人相似,只有一件缺点,它那小舌太大,不能人言,心性却比人还灵巧,人说的话全懂。它的吼声也非没有音节,只是开口音多,所发都是宫商之音,如能耐心领会仍可听懂。相处一久,常时细心察探,果然明白几分,我还学了几句。这东西威猛无比,野兽全都怕它,有时遇到大群野兽,学它的样两声怒吼立时惊退。”说罢便试了几声,果然轰轰惶镍声如洪钟,和红吼声一样,只没那样震耳。红也在旁边嘻着一张阔口和公达对吼起来。

秦真便问:“祖师兄你和它吼的什么意思?”公达笑说:“这时是吼着玩,它笑我只会吼这几句吓退野兽的话,吼声大小,不如它厉害。方才是说臭气已退。又听后洞师长说,这位棘老前辈还有一个儿子,定在明日寻来,父子会合便同往别处去。西山的事无暇过问,此来乃是另一要事,打算把话说完,略微商量便要起身。三位师长却因多年老友久别重逢,并说那事情还早,耽搁数日无妨,再三坚留聚上数日再走。来时原在龙尾坝留话,命那位棘大哥到后,去往东山先寻蒲芦、尹公超,就在香粟村等候。恐其好胜喜事,见棘老前辈不在,听了主人之言去往已家庄生事,特令红与公明大哥和公超。蒲、侯诸兄送信,令其骑虎寻来,到时并由红接应,以防第一次深入这样黑暗的森林,遇到大群蛇兽,孤身一人,万一有险。它奉命起身时绕往寇师弟房中,见他夫妇各卧一榻,睡得甚香。照此情势,一醒人便复原无疑。它恐先住那间还有余臭,又是我们必由之路,见天还早,就是半夜起身也不至于误事。此时天还刚近黄昏,特往后洞绝壑之下采了一些避毒清神的香草,要我分送你们。再待一会儿便要起身,可有什言语叫它带去么?”

虎女笑说:“它不会说人话,我们所说它带不到,二位师兄洞中可有笔墨纸没有?”话刚说完,红已往下纵去。庞浩笑说:“这东西实在灵巧可爱,它已往取笔纸去了。公遐夫妇睡得这香,必是青灵丸之力,否则,毒气虽净,元气大亏,非但疲倦不堪,周身还要酸痛,哪会睡得这样安稳。不过祖师兄救人心切,自己藏了数年不舍服用,准备先将内家功夫练够火候,大师伯恰巧功行圆满,准备练那太乙罡气之时再吃的一粒青灵丸就此送掉,至少要多下三年苦功才能抵补了。”虎女等三人均觉公达义气,这样难得的珍药竟能舍己送人,更生敬佩,正代公遐夫妇感谢,同声称赞。公达笑道:“这算什么!实不相瞒,我虽蒙朱太师叔盛意成全,终想一个人的成就必须自己发奋,不能倚仗药力。我到手数年不曾服用,一半固想考验本身功力,一半也是因为此药珍贵难得,能够起死回生。我并不是体弱的人,平白吃掉未免可惜,不如备而不用,遇到必须之时,或是救己,或是救人,均比仗它偷懒少用苦功要强得多。我恐寇师弟知道底细,还曾叫你不要明言,只说助他复原的药九。可惜只剩一粒,因他夫妻情分太深,又防彼此推让,特意分成两半,指明每人只服半粒,不吃不行,多吃无用。你对他夫妻虽未明言,却向新来三位兄姊说了两次,他们骨肉之交,还有不知道的么?一件不相干的小事,休说同门师弟,便遇外人有此危难,也无坐视不救之理,非要叫人知道,听些感谢称赞的话,何苦来呢?”庞浩连忙谢过,停了一停,从容说道:“本来我不想说,后想一个人有什过错,固应明白说出,使自己愧悔,并使旁人听了警觉,如有好处也应表现。此药实是珍贵已极,师兄能舍自己去救别人,非但受的人感佩,连我也自愧弗如。大家以后既是自家骨肉,好坏均不应该隐瞒,这才说出。我看事已过去,空口感谢的话无须多说,师兄这样仗义却是一个好榜样,使大家知道都和你一样存心,比起一时私惠为善,惟恐人知那等浅薄之念,岂不好得多么?”

说时,红早将纸笔取来,由公亮写了一信,令其带交香粟村诸侠,打发走去。闻言笑说:“庞兄说得极是。”虎女、秦真也觉有理,便不再提。庞浩随说:“话虽如此,寇师弟夫妇一是读书之人,一又寄人篱下,在恶霸家中长大,人虽极好,终嫌客气,如知祖师兄为他还要多用三年苦功,新交不久,心必不安。事情终要知道,暂时最好不要提起,等相处日久,彼此情如一人,再说也是一样。”三人应了。公达便说:“大近黄昏,红早走,三位师长平日不喜人服侍,今日却有远客,恐要款待。庞师弟暂陪三位兄弟,我往后洞请问一声,就便看望寇师弟夫妇醒未。他们肚泻之后起来定必饥渴,如已复原,或能随意走动,索性连他二人喊来,就在这楼上聚谈赏月,吃上几杯二师叔自制美酒,把红今朝捉来的十几只山鸡,连同棘老前辈山外带来的食物饱餐一顿,岂不痛快?”庞浩笑答:“我正想往后洞请示,师兄自去也好。同时请把杯筷多取两份,连那应用的锅架全数带来,就在这楼上大家动手做来吃如何?”公亮便托公达向诸位老前辈请安求见,并请指示机宜。公达笑诺,纵身下楼,飞驰而去。

三人见那楼四外围绕着千百竿修竹,竹梢离楼面约有丈许,看去绿云也似,晚风吹动,宛如一片碧波微微起伏,竹韵萧萧,十分悦耳。本有一副极长的竹梯通到下面,又高又陡,只近顶七八尺露出在外,余均深藏竹林丛中,方才便由此走上。因那竹梯也是整根巨竹制成,又宽又大,主人陪客缓步上升,毫未逞能。走时想是看出天气不早,急于往返,并未由梯而下,径由楼面上轻轻一纵,便到了大丛竹梢上面,蜻蜓点水,疾如飞鸟,就在竹梢上面接连几个起落,便将那方圆二十来丈的一片竹梢走完,纵将下去一闪不见。那么又细又弱的柔枝密叶,走在上面连竹枝也未见有起伏摆动,也未见怎用力纵跳,轻轻巧巧直似星丸跳掷,转眼纵落,身法轻快从所少见,分明内家轻功已臻绝顶。三人都是行家,娄、秦二人更深知这类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轻功妙处,忍不住同声赞好起来。庞浩笑说:“我这位小师兄无怪师长怜爱,人也真个出众。非但从小便得高明传授,聪明用功,他那为人和天性之厚更非常人所及。小弟便得到他帮助甚多,他那好处一时也说不完,虽受大师伯钟爱,反倒虚心。我和他同门好些年,初来时他还不满十岁,已是一身惊人本领,比小弟强得多。如换寻常幼童,师长如此怜爱,自己禀赋又好,自必难免有些自满,照他那样便是稍微狂傲,本来及他不上,人又年轻,也不至于有什话说,他却始终守着大师伯之戒。这些年来除我有心求教,请其演习指点或是互相对手,从未见他矜才使气,卖弄本领聪明。他平日老嫌同门人少,常向三位师长请求多收几个师兄弟,均未如愿。不料今日忽然来了几位好友,先来两位又被大师伯收到门下,必是一时高兴太甚,只顾说笑谈天,和小弟一样忘了天色早晚。方才回顾,夕阳业已落山,快要黄昏,才想起后洞还有一位前辈远客,无人在旁守侍;三位师长还要待客,恐有吩咐,又想三位兄姊来此师长虽已得知,人早到达,还未禀告,一时心急,竟将他近练草上飞的功夫施展出来,外人不知也许当他逞能,其实这才是他天真之处,该用则用,决不藏私。知道三位不是外人,后洞深居地底,相隔颇远,洞径又是上下曲折,不能一起飞跑,洞那面光景黑暗,又有树林遮住,看不出来。如我料得不差,还许是由地面上穿林而过,索性不走地道,改由绝壑下面后洞口赶进去呢。”

公亮笑说:“便庞兄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休说一见如故,二位师兄的热肠高义,真实本领,已见一斑。便这内家草上飞的绝顶轻功各有妙用,乃各家不传之秘,外行看不出来。我们都是学过的人,虽然功力相差大远,但却看得出来,就这一见也有不少益处。如当我们外人,怎会毫无掩饰,和练功夫一样施展出来?庞兄轻功虽未见过,来时我也看出几分,实比我们高明得多,以后还望多多指教才好。”随问虎女:“四妹从小便蒙云老前辈收养,爱如亲生,情逾父女,像这类内家上层基本功夫为何不曾学会?”虎女道:“你哪知道恩师的心意?他虽传我不少武功暗器,均是专作防身之用,再三力诫,说我年幼势孤,又是女子,有此二虎,加上恩师所传武功,足能自保,无故决不许我多事。那年山中大雪,亲眼见他踏雪归来,脚底连个脚印都看不出来,再三要学。他说我从小生长山中,吃虎乳长大,自来力大身轻,本是美质,这类轻功不足为奇,学也容易,但是本山住有恶人,学成之后难免远出生事,他不在家,遇到危险无人解救,因此不能传授。其实比这个更高的功夫还有不少,只是不到时候,必须照他老人家的心意,到了时节,便连剑术一同传授。我听了虽然不快,无奈他老人家对正经事说到必要做到,怎么求告也是无用。那日你曾说我内外功都有一点,有的非得过高明传授不能到此境地,有的却又不合章法,令人不解,便由于此。因我性太刚直,胆大好胜,除却应敌防身的兵刃暗器全是师传,另外一些都是无师之学,凭着自己心意练习出来,所以看去好坏都有,参差不齐了。”秦真笑说:“四姊好些本领均是绝顶聪明,自家体会得来。三哥曾说你那无师之学,只比寻常苦练多少年的人还高得多,不过有些地方不是常人所能练到,又不像是有人传授,对你只有佩服,并非说你不济。我想学你那样还办不到呢……”虎女微嗔道:“这些弟兄姊妹只七弟一人嘴巧,专会说好听话,明明是我功夫不够,偏恐你三哥当人说出我不高兴,代他说好听话。我虽性高好胜,真不如人,是我无理,决不护短,何况这里都是自家弟兄,本不如人,硬要面子有什用处?这样柔嫩的竹梢,走将上去连枝叶都未见怎动,岂是常人所能办到。像我这样冒失的人不必走远,只开头一纵便掉将下去,人虽不致受伤,这一身衣服必被竹枝刺个六穿八洞了。”秦真笑答:“四姊错怪我了。我说的是你那好些无师之学,并未恭维你的轻功,论交情,祖、庞二兄虽非外人,到底还是初交,你是我姊姊,又是未来的三嫂,怎么也算自家人,就算一见如故,来此终是客体,哪有当着初见面的主人恭维自家嫂子的道理?三哥和你那深的情爱,他如无心得罪,自会赔礼,说起来他又比我深上一层,也用不着我代他说好听话啊!”

虎女天真大方,秦真年纪最轻,童心未退,欢喜说笑,虽然相见不久,大家都和亲骨肉一样,又都光明磊落,向无男女之嫌。虎女自和公亮订婚之后,情义益发亲密,不似林蓉言动之间还有一点拘束,双方说笑斗口已成习惯,闻言佯嗔道:“七弟好好一个人偏耍贫嘴薄舌,我和你三哥订婚谁都知道,又不是私的,只一说我不过,便要绕着弯喊我两声三嫂,仿佛这便是我短处。可见你们口口声声说男女都是一样,无形中仍不免于轻视!反正贼巢一破,我们四人便行婚礼,喊我三嫂应该,早晚改口都是一样。由今天起索性你就喊我三嫂,看我可会脸红么?像蓉姊那样面嫩易欺,因恐你们拿她和寇兄取笑,样样招呼周到,结果还是不免,她越怕羞,你们说得越起劲,我真不懂是何原故。索性脸老一点,看你还有什法想!一个人只有一样称呼,以后再要喊我四姊,莫怪我不理你了。”庞浩早听说起这位三师叔门下的奇女子,这时见她非但英姿飒爽,明艳绝伦,人更大方自然,于天真诚朴之中别具一种英仪,丝毫不作儿女之态。秦真原是几句无心之言,少年好胜,借着称呼稍微取笑,便被说得面泛红云答不出来,方觉好笑,公亮已接口劝道:“七弟年轻,你是姊姊,他本好意,为何越扯越远,几时有人轻视你来?”虎女气道:“这班弟兄只七弟最淘气,专门拿老实人开心,亏你老了面皮还要帮他,你们男的都帮男的谁不知道?连你也是有份。你们虽然不曾公然欺我,我也不怕人笑。人家寇兄、蓉姊多么好的两口子,不过忠厚一点,你们便拿人家取笑。大家弟兄姊妹好好聚在一起谈天,偏要说上几句怪话欺侮人家。他两夫妻偏是软弱无用,明是夫妻,有何可笑?稍微听人一说,或是多看他一两眼,便要脸红,有时还要避开。昨夜蓉姊吓得都不敢和寇兄并坐。我劝她赌气索性放大方些,偏又做不出来,听说像她这样还算是最大方的,像城市里千千万万的妇女,见了人怕头怕脚,一句话也不敢说,还不知多么可怜呢!你自己和影子一样老跟在我身边,照样和我也是未婚夫妇,有时也要答上两句取笑人家,我真替你害羞。七弟这样刁钻说嘴,他早晚必要娶亲,到时我饶他才怪呢!”

公亮知她天性好胜,非说赢不可,当着外人不便深劝,便朝秦真暗使眼色。秦真假装未见,笑说:“我正嫌两种称呼麻烦,喊你四姊显不出我和三哥的交情,喊你三嫂亲热一点又恐挑眼,这样再好没有,回去便对各位兄长、姊妹、师侄和全村的人说,你不愿人喊你四姊,请大家把称呼改过,不是三嫂三弟妹,便是三伯母、三婶子、三师娘便了。至于我将来是否娶亲,此时还谈不到。如其和三哥、寇兄一样,也有这样良缘遇合,我脸皮比谁都厚,随便三嫂怎么称呼取笑,决不脸红怕羞。如违受罚,你看可好?”话未说完,虎女已接口笑骂道:“老七胡说。我只对你一人而言,谁要你叫大家改口?你敢乱说,我不给你苦吃才怪。”秦真还要说时,见公亮连使眼色,想起庞浩和虎女虽是同门之交,毕竟初见,虎女又是向不输口的人,不应这样冒失,心中一悔,连忙改口笑答:“四姊不要生气,怪我不好,幸而庞兄不是外人,否则岂不被人笑话?小弟无礼,情愿认错。连我也等三哥大喜之后再改称呼如何?”

虎女终是未嫁少女,只管天真豪爽,到底有点面嫩,无奈话已说出,无法改口。又知秦真淘气,恐其真个回村宣传,又不肯说软话,刚有一点忿意,闻言立时收风,笑说:“七弟就是这样讨人欢喜,虽喜说笑,从不过分。我们本和亲的骨肉一样,蓉姊人最温柔忠厚,她那身世又极孤苦可怜,先在恶霸庄中长大,终日提心吊胆,受尽苦痛。乃姊本来非人,对她还算好的,偏又忽然残废失宠,无力保护,后更死于恶人之手。眼看不保,好容易遇见寇兄,彼此倾心,在万分危险之中,仗着她的胆勇机智,九死一生,才脱虎口。她武功虽不甚高,人却极有志气,最难得是巴贼家中豪富,那等势迫利诱不为所动,情愿一个人拼着性命不要,逃将出来,嫁与自己所爱的人。这等胆勇志气实在难得,我们理应另眼相看,格外爱护,不能因她以前受恶霸常年胁迫,心志只管坚定,那平日熏染来的女子娇羞习气一时不能去掉,便以她取笑,引使害羞为乐。村中只你弟兄四人为首,偏都不曾娶妻,她一孤身女子,只有一个最亲爱的丈夫,又因大害未除,不曾过门,常被你们取笑,窘得满脸通红,连日又有事商量,一同出入,还不能避开。初来不久,同村妇女她都不熟,每日必须和你们这些男子一起,时时刻刻都要防人笑话,多么难受。我也和她一样身世,如论以前经历,除未受恶人调戏威吓外,前半全仗虎妈喂养,说起来比她只有更苦。总算生长山野,恩师怜爱,除按时耕作外,不倚靠人,也未与恶人同在一起,染那寻常妇女习气,可是这类事看了却是不平。我知七弟人好,原是无心之举,只图说笑热闹,对她夫妇情分更好,没有丝毫恶意,并未想到此是侮辱。如真把我二人当成亲姊妹,说笑只管说笑,不要再将男女界限分得那清,心有成见,拿此事作题目,我就更说你好了。请想,我们朋友知己尚且亲密,何况未来同甘共苦的夫妻呢!互相照顾关切理所当然,人情如此,如何当成是笑话呢?”秦真方才认错,原恐虎女弄假成真,心中不快,又当外人故意敷衍几句,一听这等说法,反倒觉得理亏,面红起来,忙说:“四姊说得极是。小弟实是年幼无知,不料四姊这样认真,从此改过就是。”

公亮和秦真交情最深,恐他不好意思,方想分说,庞浩笑道:“红怎会回来这快?方才那虎往后面林中转了一转,便往回路跑去,先后不过两个多时辰,连小虎也随红赶来,莫非发生什么事不成?”虎女见秦真脸红,也悔自己说话大直,想要分说两句,闻言乘机接口道:“红和二虎由何处赶来,如何未见?七弟你看得出么?”秦真方说:“我未看见,那旁树林中有点响动,也许就是。”随听铜钟也似轰的一声怒吼,跟着又是两声虎啸。庞浩笑道:“小弟日常看惯,知道他们来路,红更是性急,遇到急时每喜纵身树梢,由树顶上飞驰而来。虎行有风,森林中日常幽静,连一丝风都没有,这里地势又颇奇特,隔着这片水塘,十里之内森林中稍有点动静便可听出,红和二虎走动之声早已听惯,连我尚还未见,你们自看不出。请朝那边土崖谷下一排树林留意,转眼就看到了。”话未说完,三人遥望所指之处,先是一条黑影带着两点金星,由高达一二十丈的大树梢上凌空飞落,正是红。纵到水塘边上,便和箭一般飞驰而来。崖对面树林中又是风声呼呼,有两条黄影和三四团蓝光在暗林中闪动飞驰。红业已赶到楼下,刚连纵带跳顺着竹梯穿林而上,两虎也由林中相继驰出,上面还坐着两个小人,正是伊萌和石野儿,伊萌手上还拿有一封书信,越料村中发生事故,心中一惊。红先朝庞浩叫了几声,虎女不及询问,红已凌空飞跃,朝伊、石二人飞身迎去,刚看出是想引这两人上来,一条小人影子突由下面顺着竹梯飞身纵上,正是祖公达,见面便说:“果然棘老前辈料得不差,来时我听红吼声,敌人今明日便要派人往香粟村示威。来敌并非庸手,最好不等赶到,和前两日一样迎头打发回去才好呢。”公亮、秦真正要探询,见庞浩笑问:“师父可许我们前去?”公达先暗使了一个眼色,笑答:“我还不曾探师父师叔的口气,就叫我来传话,连寇兄夫妇都未及看望呢。”二人心刚一动,伊萌、石野儿业已望见三人同声急呼,纵下虎背。红再由竹林上面纵落,会合一起,引上楼来。

因人已到,带得有信,便未再问,由公亮将信接过,大家凑在一起同看,一面听伊、石二人说那来意。才知众人走后,公明恰巧回村与众商计,因料贼党连受重创,仇恨越深,业已势不两立。虽然来贼无一生还,贼胆已寒,但是内中还有好些著名凶人决不服输。女贼婆萧五姑若要病好,更是多年盛名,自从昔年一败,销声匿迹,费了多年苦功,练了好些凶毒的暗器,满拟手到成功,报仇泄恨,不料所投主人连遭惨败,自家师徒还未正式对敌,便先损兵折将,派去几个得力徒党,竟会全数失踪,无一生还,病好起来定必急怒攻心,想起毕生成败,能否挽回昔年盛名只此一战。照女贼婆平日性情,宁死也决不后退,何况还有许多厉害同党,另外几个五台、华山两派余孽也还未到,人又诡计多端,或明或暗必要由她主持,选些本领高强的党羽来此窥探,甚而借此示威,阴谋暗算,乘机杀伤些人都在意中。和众老少英雄商计了一阵,初意只把留守的人再分两个能手沿途接应,仍打着不令入境,迎头堵截的主意。

不料公明同了蒲芦正往换班接应,石野儿忽然赶回,中途相遇,一谈当日经过,才知侯元昨日一怒而去,乃是故意做作。实则侯元叔侄来路途中便听传说,桐柏山红雁岭的几个异派凶孽原是异姓同门,结为兄弟,本已洗手,隐居山中,拥有大片田地,打算享那晚年之福。无奈儿孙徒党众多,又都有一身本领,闲得无事,均不安分。始而还守为首五恶老贼之诫,只在山中打猎,偶然三五为群去往热闹城镇中游玩,也和寻常纨绔子弟一样,除到处饮酒宿娼,浪费金钱摆阔而外,仗着老贼弟兄五人家中豪富,子孙徒党各有大片田产,表面合在一起,内里却早分开,互有界限,每年均有富余,决用不完。当中一大片为五恶夫妇所有,每年都有不少出产,自家子孙用起来更是方便,无须在外抢劫。除偶因争风吃醋,倚势横行,或明或暗将人打伤以外,并不再作绿林生涯。五个老贼先因为恶数十年,看出许多同辈逐渐伤亡,惟恐恶贯满盈,生了戒心,后又发生两件非常之变,乃师惨死,同类调残,好些比他本领更高的异派中人均被正派中人诛杀,心虽恨毒,越看越怕。自家崆峒山中又藏有大量金银珠宝,这才悄悄离山,暗中偷运出来,隐居桐柏山中,连道装也都换掉,隐姓埋名,不问外事,专享晚年之福。后因五恶每人均有不少妻妾,大半都是民间抢来,年久无事,虽向不许与娘家人通信来往,自己又都还俗,不致走漏风声,但这班姬妾生有好些子女,有的连孙子都快成人,娶了妻室。

后山这片盆地虽极广大,种田的人多是从小买来的穷人之子,从小经过训练,非但耕作勤劳,体力健强,更有极严厉的山规,只把事情做完,一切均可随意,与寻常土豪人家做法不同,但从小到老决不许其离山一步。因是恩威并用,赏罚严明,除对老少主人无论何事不许违抗而外,因不受官差欺凌,山中又不纳粮,所得虽只十之一二,比起山外那些农人的日子反倒好过。加以多年细心教练之下,对于主人畏服已惯,从无一人背叛,有的还更忠心。因为规条极严,别的均好商量,只一私离山口犯者必死。这多年来从无一人敢于私出。只有各家子孙人数越多,少年喜事好胜,又有一身家传本领,只管再三告诫,均是阳奉阴违,最后集众宣说:“我们江湖上仇家太多,难得山中这好地理,经我五人细心密计,把两条山口隔断,另外养上几只虎豹等猛兽,使樵采人不敢涉足。通往全山的要口路上又派了几个心腹,假装山中猎户土人,以作耳目,来人稍有可疑当时杀死,再使虎豹吃上一半,留下残尸以为掩饰,寻常游山樵采的人便设法吓退回去。终日苦心用计,才得多年无事。你们的田产也越来越多,吃用不完的再由地道秘径偷偷运往山外贩卖,换成金银存放积蓄起来,目前业已富逾王侯。你们只肯守成,吃上十世也用不完。这大一片土地不令外人涉足,山中每年这多出产,还要设法运出,去换金银珠宝,事前事后还不使人看出一点痕迹。虽然每年只有一次,其中随机应变,察看来去道路的形势,种种戒备要用多少心力。山外几处大镇市上并还终年开有好些行栈,都是我们多年心腹。自一归隐,看清地理,开张之后,他便算作本分商人,非但平日本领丝毫不露,便有时遇到可恶的官差和左近土豪恶霸欺压,也是一味忍受,表面从不与人争执反抗,就是对方欺人太甚,当时情愿吃亏,一面由我老弟兄五人轮流出去,等事过后再下毒手暗算,哪怕杀个鸡犬不留,外人也决看不出一点可疑形迹,年轻人贪玩,喜欢酒色,在所难免,为此又想下种种方法,使你们读书习武之外各随所喜,都有行乐之道。并且每次运送山中物产出山贩卖,必用重金往远近各地买些美貌少女分与你们,看得中的自己收房为妾,余者配与农奴。所以我们山中无一丑妇,那些农奴也因此感激,对我忠心。另外还教了两个戏班子,随时均可演戏歌唱作乐。像我们这样奢华安逸,便是那些王公贵人也未必有此享受。你们每日饮食起居和种种享受,哪一样不是好到极点,可知这里面哪一样不是五家老人同心合力想出来的百年大计,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伤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

这等用尽心计,终年愁虑,有时还要为了防患未然,或是自己人在山外受人欺凌太甚,恶气难消,或是有什难办的事,他们奉命装到底,哪怕无故被人打死也不可露出本相,须由我们五老弟兄推人出去,暗中下手。这类事又要机密,又要本领高强,心细如发,才不致露出破绽。一晃已有二十多年,主要原恐日久疏忽,被人知道,引来仇家,惹出家败人亡大祸。哪知你们过惯无奇,这样好的享受和舒服岁月偏不知足,时常还要瞒了我们互相勾结,去往远近城镇之中游荡。我们业已年老,子孙又多,真要按照家法心又不忍,如今与你们约定,少年心性,喜新厌旧也是常情,山中只管生活富丽,享受无穷,到底都是一群自己人,高房大厦、园林风景以及戏班歌舞声色之好,不是住惯无奇,便是看惯用惯认作寻常,终日无甚事做。虽有几个喜欢种花养乌和调弄丝竹,比较还有耐心的,但居少数,大部子孙均觉山居太没意思。你五家老人年轻时都是这样心理,这也难怪,想要出山游玩。

“我们弟兄商量多次,均觉人多,自家子孙不容易管,已决计不再禁止,但有几件必须遵守。否则,我们老的费了多少年心血,出死人生,结下许多仇敌,方始得到这样多的财产。归隐之后,仗着我们五家虽是异性兄弟,多年同门至交,久共优乐安危,比骨肉还亲。中年之后,备家子女成长,又互相结亲,加上一层至戚,才能同时隐退。一开头便连经密商,彼此开心见肠,同为本身安危和子孙百世之计,又费了多少心血,终年都在操心,才保得这多年来安乐享受,财产也越来越多。各家老少又都分开,每年还要公分一次,怎么也用不完。合在一起固是富可敌国,便是你们各人分开,哪怕一个三岁小孩,也不失为一个大富翁。这样豪富美满的大家,如因你们年幼无知,惹来大祸,非但可惜,也实痛心。你们只敢违背,说不得只好狠狠心肠,把你们这些性喜游荡的人全数紧闭石牢之中,甚而处死都不一定。这几条并非难办,只稍微把老人的话记在心里便可无事。第一,出去的人不要太多,必须分成几起,各走一路。每一处至多四五人,男女均可。出时须先禀告。虽然各走各,暗中却要互通信息,随时暗中相助。第二,多好武功也不许和人动手。钱只管用,不许招摇,与人斗气。遇到心爱的女子不可动强,对方如其心愿,当时用钱买来,不问娼家民女,至多玩上三五天便须离开,不许留恋不去。你们从小娇惯,好勇斗狠,又都好胜,商客你装不来,最好装成路过当地的富贵人家公子。除本人外,可用我们信牌,在各地行栈中选上两个久跑江湖的伙计作为下人。除游山玩水外,遇到通都大邑,有钱人多的地方,显不出你们,还可多玩几天。寻常一点的州县市镇决不许停留五日以上。还有,便是你们都有一身家传武功,不可向人露出,更不许多管闲事,随便与人结交,只一看出对方是个江湖中人,或经随行下人指点,便须设法疏远,不可亲近,最忌引了外人上门。以上诸条如有违背,轻则三年不许出山,重则禁闭,或受家法处置,命也送掉,不可违背。”

这些小狗男女始而偷偷摸摸溜往山外游荡,因这五家老贼天性凶残,言出法随,决不宽容,最难得是彼此深知利害,人又机警好狡,一向同恶相济,多少年来始终勾结一起。入山以前,早经再四商量,开诚相见,所定山规公平严厉,彼此利害相关,就有一家子女受罚死伤,本身父母尊长决不偏袒。为首老贼色魔王欢喜真人茹本和第五个恶道赛纯阳瞿鸿章,更是阴险淫凶,残忍已极,每次偷往山外都是提心吊胆,玩不几天便忙着赶回,因是不能畅意,只管心中恋恋,去得更勤,心神老是不定,惟恐回家受罚。想不到大、五二恶忽然召集五家老少当众宣示,似因这样禁止出山,一个耳目不周反易生事,自家儿孙又不舍得下那毒手。知道人情得之越难,越觉有趣,索性另定法规,开放出山之禁。经此一来,以后便可随意出入,所说诸条又都容易遵守,并不为难。所虑只恐泄露踪迹,全家生命财产所关,便父母尊长不说也应仔细,全都同声喜诺,力言决不敢违。五恶把话说完,二恶三眼神魔朱锦首先落泪,四恶飞叉手李青龙,三恶粉面真人苟金铭和大恶茹本也相继慨叹。除五恶瞿鸿章始终还是那么阴测测带着一脸鬼笑外,俱都面有悲愤之容。这五家小狗男女,连同一班徒党中的男女少年共有六七十人之多,见五老贼平日那么兴高采烈,笑容满面,忽然这等神气,全都奇怪,再三请问,大恶茹本方始说出原因。

大意他们昔年本是崆峒派二次开山以后第三代有名人物,同辈男女同门共有二十多人。仗着本门这一支师徒同门人多势盛,横行多年从未吃过大亏。直到二十五年以前,为一女同门受了敌人引诱,忽要改邪归正,因此发生内乱,致被敌人乘虚而入,将师父所炼二十六口毒药飞刀盗去,那女叛徒也被自己人暗算逼死。先是师长起初迷恋她的美色,欲纳为妾,在本门中这类原是常事,美貌女弟子初进门立誓时便有献身之条。不料贱婢起初原是迫于无奈,被师父强收为徒,不是心愿,年纪又小,心灵诡诈,对于师长和先进同门均善闪避,居然处女。直到师母为敌人所杀,此女年长,越发好看,被师父看中,立意收她为妾。事前两年她因采药遇险,全仗正派中仇敌解救,心生感激;又经对方勾引劝说,心早摇动。只是深知师门法严,对于叛徒决不容她活命,因此胆小因循。虽还不敢公然降敌,业已爱上那人。师父再一逼她,便与仇敌勾结,先用巧言欺骗推托,暗使诡计将刀盗去,又愚弄师父,将当初引我五人进门的二师兄和五师兄阴谋杀死,弄得众同门人人自危,对师离叛,她也为了所勾结的情人援兵未到以前,一时胆小顾虑,不敢先逃,被师父强奸。自觉对那情人不起,心更恨毒,竟将师父乘隙刺死。最终她也为我们所杀。

她那情人立志为她报仇,到处约人。由此数年之中将我师兄弟三十多人残杀殆尽。只剩我们五人比较知机,见本门中人十九伤亡,本派好几位师伯叔和前辈长老也相继为敌人所杀,眼看大祸临身,自知不敌,方始带了本门师徒多年的积蓄隐居本山。听说仇敌昔年曾发大誓,因为逼杀那贱婢时,我们五人倒有三人在内,他自己终身不娶,立志非将我们杀光不可。事隔十年,忽然听说,这厮以前所勾结的各派敌人甚多,近来不知何故,老是独身来往,仗着本领高强,形踪隐秘,常时变换形貌,使我们此时相见也未必认得出来。我们目前一切恩仇早都丢开,本想就此终老。一则此人仇恨太深,想起痛心,放他不过。二则他在仇敌之中武功剑术虽高,我们也并非打他不过,无奈此人手眼通天,机智绝伦,好些正派长老均是忘年之交。他这多年孤身往来必有深意,有时接报,发现踪迹,听了虽然气愤,只在暗中准备将来报仇之法,一直不曾轻举妄动。以前不许你们出山,一半为了此人将来难免与之相遇,这厮专和有钱人为难,何况我们是他对头。虽然我们准备多年,早晚终要寻他算账,但还不到时候。万一你们在外发现,此人动作如鬼,务要小心,不可丝毫大意。随将仇敌平常年貌装束和各种面具、口音仔细说出,姓名却不肯说。

这伙小狗男女因老贼恐他得知仇人姓名来历,无心谈论,惹出事来。只知父母尊长有这样一个强仇大敌,谁也不知那就是尹公超。起初倚仗钱多在外荒淫,为守老贼之诫,并不惹事,也不与人交往。无奈少年心性,会武的人都喜结交有本领的朋友,本来又是那样出身,日子一多,便有两人偶因一时遇合,交了两个巨贼,彼此本领都高,心性又极相投,互相结纳,一拍即合。对方看出他们并非寻常纨绔子弟,料有来历,再一加意结纳。虽守老贼之诫,不肯明言,江湖上人十九心明眼亮,一听便知对方必是一个成名洗手的老辈子孙,也就不再多问。先是两三人彼此结交,为了双方气味相投,都是这一类人,主人再一虚心下气,优礼相待,自然越交越深,人也越引越多。随去的下人虽是老贼手下徒党,奉有密令,但这班小主人人多势众,本领又比他高,为首五贼年又太老,近年财产越富,为子孙打算之心更切,事必躬亲,样样都要过问,一日到夜为子孙做牛马。又都好色,每人已有不少姬妾,每年还要添人,荒淫乐事又多,好些事都忙不过来。心想主人这大财势,老的快死,这些小的又非寻常富家子弟,人数这多,都有本领,巴结还来不及,如何得罪?就是禀告上去,老年人心疼儿女,至多骂上几句,自己却结了怨家。当然不肯作这呆子,乐得互相勾结,沾点油水。五老贼还当自己法严,跟去的人都是精明强干的心腹,自己心计周密,样样防到,何况所说诸条均易遵守,只要舍得花钱,决可无事。哪知多么精明的人,只一沾到自家子女和至亲至戚身上,有了许多碍难顾忌,法令难行,便要生出弊病。不消两年,这班小狗男女朋友越交越多,非但江湖上有了名声,有时并还随同出手帮人抢劫。因恐风声大大,仗着钱多,并在河南、山东两省各买了一片田产。园林,立下外家。

因五老贼精明心细,子女秉有遗传,闹起鬼来也都不弱,只比老的更坏。身边心腹均经小贼警告,又见他们虽在外面招摇,并未泄漏自家机密,仿佛两处财主暴发户,一旦有事,只要逃回山中,入便不知他的去向,淮也不愿开罪。觉着法令虽严,全为手下的人而设,这都是他亲生子女,大家全都知道,谁都不说,并非自己一人,就是闹穿,其势不能全体处罚。何况小的又写了包票,于是无一禀告,五老贼始终不知信息。就这样小贼还恐老的偶然出山,故意在外面创了一些牌号以作掩饰。一面在山中布下耳目,随时窥探,私通消息,往往老贼还未出山,他们已先知道,结果派去的人反倒成了这班儿孙后辈的心腹,互相勾结包庇。五恶老贼一直被这班儿孙后辈瞒在鼓里。只管近年胆子越来越大,勾结的人越多,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为了党羽越多,只管家财富有,既恐大量运出,被老贼查问出来露了马脚,再说也不舍得。加上所结交绿林中人日常勾引激劝,觉着这类抢劫他人以为己有,不劳而获,没本钱的买卖,实比耕农所得,土地贩卖的利益要大得多。起初还只偶然尝试,仗着家传本领,人多势众,几次得手均有油水,尝到甜头,越发得意,人也更加骄狂,终于明目张胆。在同类辗转结交之下,巴家庄新来这伙贼党中,竟有多人是他的死党。

自从中秋前日起,巴贼连遭失利,看出形势不妙。内有两贼因和这班小贼结盟兄弟,相交年久,知道对方来历。忽想起五恶生平惟一死对头正是尹公超。休看五恶在家中纳福年久,老来守着大批财产和许多儿孙眷属,越发谨慎,胆怯怕事,对此生死之仇决不忘记,只是顾虑太多,因循下来,此时只要有人前往警告,说他五人踪迹敌人业已知道,只等破完巴家庄便要就着眼前人多势盛,前往寻他五人,扫荡全山,连老带小一同除去,十五后半夜起便和巴贼商定。因新来老贼婆萧五姑性大强做,业已一力担承,如其事前不曾商计,请那昔年名望又比她大的能手来此相助,难免心中不快,甚而作梗都在意中。再加旁观者清,女贼到后,另一老贼又看出她师徒病得奇怪,认为可虑,便瞒了女贼师徒,暗中密计,想好主意,由那两贼星夜往寻几个为首小贼,照着预计,一面作为贼党和小贼在外面闻得信息,回山告急,先探五恶口风;一面选出几个有本领的飞贼故意去往山中窥探,现出形迹。因去的人都与诸小贼商好,除为首五恶外,早已上下勾结成了一体,即便五恶亲身出探,有这些同党掩护,也是看不出来;一面再想好许多说词,连僵带激诱劝小贼相助。这班五恶的子孙年长的虽然也有四五十岁,因其平日专走上风,享受已惯,又常听父母尊长说起仇敌,心中愤怒,咬牙切齿。再一想到近年声势越大,早晚难免泄露,不如就此机会把事闹明,既可将父母尊长的仇人杀死,永除大害,又可大震声威,名扬天下,加上朋友的交情,自然愿意。

同类推荐
  • 射天狼

    射天狼

    海娃走了。两个女人目送着他离去。晨光熹微,他的背影像一只离群索居的候鸟,孤独,瘦削,形单影只。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了。叶玉梅说,若不是我,你不会忍下心让他去闯荡的,是吧?是我害得你们好好的日月没法过。海嫂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的泪水擦去了。
  • 口供

    口供

    李富泉的案子侦破之后,石韬再也没有谈论过一句这个案子,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有时,哪怕参与侦办这个案子的民警们,或队里的其他民警谈起这个案子,石韬都会突然厉声查问起其中某个人的工作,从而将他们的谈话中断。看来,这个案件的侦破不但没有像其他案件一样给他带来成就感,反而成为他的一块心病,甚至禁忌。时间长了,这个案件渐渐被大家埋葬在了记忆的深处。只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比如在石韬看到某个电视节目的时候,会忽然触发他的某根神经,引起一阵愣怔。
  • 卡拉马佐夫兄弟(套装上下册)(译文名著精选)

    卡拉马佐夫兄弟(套装上下册)(译文名著精选)

    《卡拉马佐夫兄弟(套装上下册)》:老卡拉马佐夫贪婪好色,独占妻子留给儿子们的遗产,并与长子德米特里为一个风流女子争风吃醋。一天黑夜,德米特里疑心自己的情人去跟老头儿幽会,便闯入家园,一怒之下,差点把老头儿砸死。他仓皇逃离后,躲在暗中装病的老卡拉马佐夫的私生子斯乜尔加科夫悄然杀死老爷,造成了一桩震惊全俄的扑朔迷离的血案,从而引发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件。作品展示了错综复杂的社会、家庭矛盾和人性悲剧,体现了作家一生的最高艺术成就。
  • 城市有狼

    城市有狼

    窗外传来狼嗥声咦!大天白日的,哪来的狼叫声?老伴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书里的情节黏着我的注意力,既无法分身,也无法分心。老伴经常是这样的,一边干着活,一边不停地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呢,我老伴有个被野狼吓着的病根,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所以,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我正陷在一大本厚书里,陷在那书里描写的深雪窝里,正气憋胸闷地在消受姜戎的《狼图腾》。我不禁感慨,狼!嘿!好精灵的尤物啊!哎!老湃,哎老湃,哎——老——湃!你真的聋了吗?老伴的一声吼,总算将我从书中唤回,看着她手中明晃晃的菜刀,也不知是为了啥,我不免有些莫名地慌乱。
  • 特别谍案

    特别谍案

    小说真实描述了在共和国诞生前的两年多里,中共“吕出情报小组”以“神秘电波”刺破大西北阴霾的天空,力剜胡宗南心脏,重锁马步芳咽喉!然而,无名功臣们在建国后不期然蒙受长达半个世纪的不白之冤……
热门推荐
  • 洛克菲勒家书

    洛克菲勒家书

    本书是约翰·D·洛克菲勒给他的儿子小约翰·D.洛克菲勒的私人信札的汇编,这些信札是洛克菲勒不愿意公开的,以遗嘱形式珍藏的贵重物品。信札“透露了太多洛克菲勒家族的商业秘密与经营智慧,绝对是一本培养伟大企业家的无可比拟的教材……”洛克菲勒这些信札的价值正如艾伦·格林斯潘所说:“比洛克菲勒家族富可敌国的全部财富还要宝贵。”
  • 越南星空下

    越南星空下

    本书一本旅行小说,一本在旅行中探讨爱和生死的虚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天熙因父亲去世和爱人的离去,而产生极大的痛苦,故孤身去越南旅行,寻找自我。在飞机上遇到越南人Kimminjong.在他的引领下,走遍越南的各个城市。在行走过程以及与越南人的相处中,产生对爱和生死的领悟。最终生活平顺,爱人回归。
  • 永恒世界之英雄崛起

    永恒世界之英雄崛起

    一个平凡的人,只要拥有坚毅的性格、足够的勇气、百折不挠的意志,也可以一步步的成长。
  • 执行力组织

    执行力组织

    “落实企业执行力,创造永续价值”不只是另一个热门议题,事实上,这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企业成功关键。对于价值这个向来难以捉摸的议题,本书提出当今最彻底的组织结构设计要领,告诉你如何评量组织绩效与奖酬制度的实施;如何透过决策权的分派,创造和掌握企业价值,以及在追求价值中怎样制订公司整体战略的方向与规划。更确切地说,这本全方位的书不只着重在单一方面或战略,而是详尽介绍会影响执行力付诸行动,尤其是组织结构对于价值创造的所有关键。
  • 地下挖出个姑奶奶

    地下挖出个姑奶奶

    赵庆元和赵元庆两人为了还高利贷听了楼下算命老头的话去荒郊野岭挖坟,没想到挖出个大家伙。赵淳熙为了修成大道,修了一个古怪的功法,一觉睡到一千年后,然后被两个盗墓贼吵醒。女主醒来之后,打过群架,摆过地摊,逛过酒吧,破过案件,后来还勾搭上了小鲜肉,等勾搭上了才发现,原来是块老腊肉~男主时不时喜欢皮一下~赵淳熙(指着某种书):为何这两位男子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实在有辱斯文。两赵(急急忙忙推走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赵淳熙(翘着二郎腿,葛优躺):这个男明星长的得真好看,演技真好,还有腹肌,怎么就不火呢?两赵(捏腰捶背):承姑奶奶吉言,火了。
  • 理想国

    理想国

    《理想国》不仅是哲学家的宣言书,而且是哲人政治家所写的治国计划纲要。原书共分十卷,主要涉及国家专政问题、独裁问题、正义非正义问题、善与恶问题、教育问题以及男女平权等诸多问题。
  • 惊世太子妃

    惊世太子妃

    强烈推荐完结短篇《纵是情深留不住》(女强男强一对一宠文)他是权倾天下、风华绝代的尊贵皇子,却被她三番四次调戏。她是纨绔不化、肾衰体弱的富家“嫡子”,却被他处处嫌弃。一日,他忍不住回绝一句,“我不喜欢男人。”对此,林子语只能“男”扮女装表示,“夫君,奴家这番花容月貌,您可满意?”
  • 孟七堂

    孟七堂

    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行事果断的将军。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堂主。孟祥辉靠自己一路走来。终抱得美人归
  • 贞观萌国公

    贞观萌国公

    作为混混,最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一朝穿越,为了讨口饭吃在帝王面前装傻卖萌,没想到竟混得风生水起。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傻儿是个福将,最得皇帝信任。
  • 一品农妻

    一品农妻

    作为一个死了亲娘的农家,楚茵茵的生活实在不好过,好在她身强志坚。好好种田,培养弟弟成才一直是她最大的愿望。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将军会打乱这一切。在和他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她努力坚守却仍然失了身心,既然如此,将军你就等着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