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有些余香馥郁,遐迩皆闻,经久不散。
有些余香则清淡如水,无从闻起,不仅外人难以感受得到,连接纳“玫瑰”者也不能轻易地察觉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神技。
今年四月的一个午后,公司组织跳大绳和三人四足的比赛。每十人为一组,共五组,以抽签的方式决定。两轮比赛下来,计算总成绩,夺冠的一组可共享三千块钱的奖金。
在公司里,生产车间是相对孤立的一个部门,工人平素与我们接触不多,所以对于由我们主导的活动并没有很大的积极性。但是后来一听到获胜者有现金奖励,算一算,平均一人三百,差不多是他们辛辛苦苦干两天才能挣到的钱,他们就都跃跃欲试了。
跳大绳和三人四足都不是力量型的比赛,所以车间里的工人在这两个项目上毫无优势,反倒由于生产任务繁重,比赛之前从未练过,而显得笨拙。不似销售部,只要春风和煦,艳阳高照,公司的前坪必定能见到他们嬉笑着练习的身影。
结果可想而知,凡是抽到车间工人多的那些组都败下阵来。而夺冠的第三组除车间的何师傅之外,清一色全是销售部的成员。
人一多,大家就喜欢起哄,所以当裁判宣布第三组获胜之时,底下便此起彼伏地响起“请客,请客”的声音。
销售部的人向来豪迈,所以冠军组里好几个人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那钱就别发下来了,直接当作晚餐的费用吧。”
正当大家一片欢呼之时,裁判却突然宣布:“请不请客你们私下再定,我先要履行我的职责,开始我就说过,赢的组一人三百,我现在就发给你们。”
说完,裁判将钱一份一份分好,随着她的一声“活动结束”,大家便作鸟兽散。
我有些不解,追上正在上楼的裁判,轻声询问:“你中午的时候不是还说谁赢了谁就请吃饭的吗?怎么突然变卦,又不让他们请客了呢?”
“没说不让他们请啊,中午的时候我是想当然,根本没去考虑过他们愿不愿意。”
“刚才他们不是都说愿意吗,你没听到?”
“都?没有都吧。”裁判轻轻一笑,走回她的办公室。
我蓦地一想,恍然大悟,好像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说了同意,当其他人都在笑着说“好,请”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默默地低着头,没有吭声。
那个人便是何师傅。
我顿时明白了裁判的用意。
何师傅是个显老的男人,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却如年过半百,头发夹杂着些花白,脸上像被风霜刻过。在来车间工作前,他一直在家里种田和打短工。
我以前和他聊过,知道他有一个在读初中的女儿,双亲也还健在,家里就他一个人挣钱,虽然日子不算特别穷苦,但是几乎一点儿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无法开口表态。
三百块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女儿三个月的零花钱,或许可以给老婆买一件她心仪已久的衣服,或许还可以给他父母买些风湿膏药和补品,但绝对不会愿意让它仅仅成为大家口中的一顿晚餐。
裁判显然看穿了何师傅的内心,以履行职责为由不动声色地帮了何师傅一把。此时的何师傅或许只是在为有一个这样“尽责”的裁判而高兴,而不会察觉到这是隐蓄的照顾。
帮人从来不难,但要帮得无声无息,就不容易了。
前段时间看到一个新闻,说一个大学启动暖心饭卡项目,学校经过数据统计,给每月在食堂吃饭超六十顿而月消费不足四百二十元的学生发放补贴款,而且补贴款直接打入饭卡,学生无须申请,这样既帮扶了学生,又顾及了学生的面子。
网上评论有叫好的,也有质疑的,依我看,这无疑是一项值得大赞的措施,虽然有些细节还须完善,但是丝毫不妨碍它受到大家称赏。
记得当年读书时,学校如果要发助学金,一定会大张旗鼓,先要层层申报,然后张榜公示。更有甚者,还搞个颁奖仪式,让那些学生上台走一轮,好像非要弄得世人皆知他们穷得叮当响。
很多时候,这样的张扬与炫耀使得受助的学生在受到物质帮助的同时,其实也被伤到了自尊心。
有心助人,自然是好事,但是方式的选择也不可不去考虑。
最好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那种,春风化雨,悄无声息。
其次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之外,其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最末者,大肆宣扬助人之举,唯恐天下不知。
赠人玫瑰从来都是一件美好的事。如若有心,还请尽可能地提前剔掉玫瑰上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