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宫外，身份又没人注意，好办事些。你就安排散布流言，就说虞国公蓄养兵力，有谋反之嫌。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甚相信，可这口水，却足以淹的虞悠坐不上太子妃之位。等杜娘娘将孩子生下来，这太子妃的位子，早晚还是杜娘娘的。”那人眼神阴戾，抬起的手掌紧握，指节咔嚓作响。
“这很简单，我只要花些钱，收买几个人，这些留言自然会很快传遍整个京都。”子晴牵唇冷笑，又问：“还有其它安排吗？”
“没了，不过，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跟虞国公府过不去？”
“我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总之，我就是要虞国公府覆灭，要虞悠死！”子晴眼中怨毒之色深重：“若不是因为虞悠，世子就不会死，都是她害死了世子。”
“那你杀虞悠一人足矣，为什么还要对付虞国公府？”
“想知道吗？我不妨告诉你。”
子晴眸色暗了暗，转身道：“你可曾听说过，朝中以前有位大臣，名叫何素。”
“以前听说过，据说因为通敌，被判了满门抄斩，不是吗？”
“没错，是判了满门抄斩。不过，好在老天还长了一只眼，何素的幼女，被府上下人藏在荷塘中，因为荷叶遮掩，得以保存性命。当时那孩子也就六岁光景，可是却亲眼看着何府血流成河，最终昏死过去。后来官兵离开，下了一场大雨，何素的幼女才从池塘中醒过来，当时，整个何府便是尸山血海，你知道在一个孩子心里，会造成多大伤害吗？”
“你就是那个幼女？”那人眯了眯眼，回转身紧盯着子晴。
子晴冷笑：“没错，我就是何素的女儿，何子晴。”
“可这些事和虞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举报何素通敌的人，就是虞国公。”子晴深吸口气，胸腔中恨意如烈火一般，愈烧愈旺。
“那你又怎么会流落到平远侯府的？”
“我当时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又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便在街边讨饭。那一日，因为一辆马车把我撞翻，世子刚好经过，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回府上医治。从此后，我便留在了平远侯府。世子，就是我的恩人。”
“真是好笑，明明你和虞悠有不共戴天之仇，郑世子却又是你的恩人。真不知道，这些年你看到自己的恩人跟自己的仇人每日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人嗤笑一声，随后转身扬长离开：“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办，我会把这些都告诉杜娘娘。还有，宫里有个叫锦儿的，对太子那可是痴心不移，只要把她也弄进东宫，这东宫就成了一趟浑水，到时候，我们借助那个叫锦儿的宫女，把虞悠给杀了，再来慢慢对付虞国公。”
子晴深吸口气，望着那人走远之后，折身也就此离开。
慕郴的身体每况愈下，又是熬了数日之后，总算慢慢醒过来，精神也好了大半。
慕渊刚刚忙完朝中之事，亲自守在榻前喂药，虞悠隔了一段距离守在寝殿纱幔外，只怕慕郴看到她又会不高兴。
慕薰、慕睿等几位皇子，并几名后宫妃嫔守在一侧，另外一侧依次站立的是太医以及宫人。
慕郴喝完药，精神好了很多，隔着厚重纱幔望了眼外侧站着的虞悠，缓慢坐起身，看着周围一干人，深叹口气，“朕时日不多了，有些话，也是时候交待一下了。”
“父皇，您别瞎说，您的身体还硬朗着呢！怎么能说这种话。”慕睿皱了皱眉，已是近前几步。
慕郴摆摆手叹息，望向慕睿道：“睿儿，你的事，朕是不担心，你要是不想管朝中之事，就带着你的王妃，四处游山玩水去，也没什么。朕就是担心薰儿，她年纪不小了，朕都没把她嫁出宫去。以后，你和太子，一定要多让着她些。”
“父皇，我不需要你担心，你好起来，这个世上就没人敢欺负我。”慕薰在龙榻一侧坐下，偎在慕郴身边。
慕郴神情忧虑，抬眼望向慕渊，深叹口气：“太子，朕曾经跟你说的话，你还是要记住，你若是忘记了，朕就是不在了，也难以瞑目。”
慕渊蹙眉：“父皇，儿臣……”
“不用说了，这是朕对你最后的要求。”慕郴打断慕渊的话，忽然一阵剧烈咳嗽。
慕渊一急，连忙凑至慕郴面前抚了抚他的心口，沉眉担忧道：“父皇，一切等您好起来再说，好吗？”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慕郴边咳边说着，随后紧扣住慕渊的手，自玉枕下方将手谕塞入慕渊手中，喉头一口血又被咳了出来，血滴顿时晕染在手谕之上。
慕薰骇然失色，瞪着泪眼望着手谕上鲜红的血迹，坐直了身，惊惶间，失声抽泣起来。
慕郴紧紧抓着手谕，面色白了几分：“太子慕渊听令，接下朕的手谕，立誓此生绝对不得离虞悠为后，如违此誓，必遭天谴。”
“父皇，儿臣……”
“皇兄，你快答应啊！父皇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要再犹豫了好不好。”慕薰泣不成声，执了衣袖擦拭慕郴唇边的血迹。
沈言心知情况不妙，连忙上前为慕郴把脉，收手时，望向慕渊，沉眉摇了摇头。
虞悠立在纱幔一侧，垂眸望着里面的一切，听着慕郴所说的话，心头漫起彻骨寒意。到了这个地步，慕渊已经别无选择。
慕渊眼中泪滴溢出，艰难点头：“儿臣……答应，此生不立虞悠为后，如违此誓，必遭天谴。”
慕郴长出口气，总算是放了心，苦涩一笑，眼皮已是越来越沉，喃喃着：“如此，朕便放心了，朕累了，该休息了。”他缓缓阖上眼，神态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寝殿内众人都是啜泣不止，满室弥漫的着伤气氛和不停起伏的啜泣声。
虞悠木然转身，往东宫走回。
她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的，为什么还是害怕看清那血淋淋的事实。
回到寝殿，虞悠静坐在妆台前，将妆奁中那一对木雕的娃娃拿在手中，凄然一笑：“天离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说了不在乎的，可是亲耳听到他答应皇上，还是觉得难过。”
空气中寂静无声，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虞悠将两个娃娃捂在怀中，泪如泉涌：“天离哥，我真的好希望你还活着，你回来好不好？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哭了多久，直到外面禁军以及宫中侍卫杂沓的脚步声从各处响起，不停喊着：“内宫戒严，新皇登基之前，不可出现任何纰漏，违令者斩！”
菱儿已从外面慌张往殿内跑，虞悠腾的站起身，赶忙往外走去。
两人在殿门外碰了头，虞悠心中不安，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菱儿惶然跪下，抽噎一声道：“娘娘，皇上驾崩了。明日就是新皇登基，从现在开始，内宫戒严，京都内外也都全部戒严。新皇登基之前，任何人得出入京都。”
“皇上驾崩了，怎么会。”虞悠忽觉心慌意乱，又问：“太子呢？”
“赵丞相、郑侯爷等几位大臣已经奉诏入宫，如今正在颐和殿。”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虞悠颓然坐下，忽见小玄子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俯身道：“娘娘，太子殿下让奴才回来转告您，在登基大典之前，您哪里都不要去。等所有事情结束，他会安排人帮您安排，搬离东宫。”
“我明白。”虞悠黯然点头，小玄子也就不多做停留，转身急匆匆离开。
菱儿也站起身，随后出了东宫，去别处帮忙。
此时的颐和殿，痛哭之声回荡在大殿每个角落，郑侯爷、赵丞相、以及林将军等人守在大殿中。
慕渊沉眉立在上方，郑侯爷俯首进言：“太子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一早，您必须要尽快登基。”
慕渊面色沉痛，微微颔首：“本宫明白。”
赵丞相叹口气，“如此，微臣即刻就安排礼部开始筹备，还请太子殿下节哀。”
慕渊闭上眼，眼泪充斥溢出，不再言语。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接下来的几日，京都城一片压抑。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减免一年的赋税，这才缓和了举国同哀的气氛。
又是一日后，先皇下葬，浩浩荡荡的丧葬队伍绵延数里，满城皆白。
陪葬的妃子宫人哭哭啼啼了一路，一路到了皇陵，在一片哀嚎痛哭声中，结束了国丧。
虞悠按照慕渊安排，打点之后，移居莱仪宫。
登基前几日，慕渊所要忙着处理的事情太过繁杂，也就没有时间去莱仪宫看望虞悠，加上京都城流言所扰，更是让他烦闷不堪。
当又是翻开一份提及京都流言的折子后，慕渊深吸口气紧捏着折子，问身侧的小玄子：“这些流言，从何而来？”
“奴才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这些流言是在京都城民间流传开来的，说的就是虞国公蓄养兵力，有谋反之嫌。”
“这样的罪名，当诛九族。虞国宫忠心耿耿，他的女儿如今又是皇妃，他怎么可能有谋反之嫌，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造谣诬陷，想要与虞国公府做对。”
“皇上明鉴，应该是的。”小玄子干巴巴笑着，这些时日，类似的奏折已有好几份，也佩服慕渊还能沉得住气，只字不提。
“墨一。”慕渊将折子放下，玄色衣袍袖摆覆在桌案上，繁复的赤色龙纹缭绕在袖襟口。
“微臣在。”唐墨一俯首抱拳，已是停在下方。
“安排人去仔细查一查，关于虞国公的流言，究竟从何而来。另外，郑世子的事，不能松懈，还要继续找，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
“微臣明白，一直在安排人查找。”唐墨一面色沉静，领命之后，告退离开。
慕渊着手拟旨，手中笔写下端正的正楷字，对小玄子吩咐着：“去趟莱仪宫，传朕旨意，封虞悠为贵妃。”
“皇上，您封虞娘娘为贵妃，那杜娘娘怎么办？她可是有着身孕呢？”
“杜萦。”慕渊写完圣旨，沉眉想着：“杜家乃是罪臣，若要对她有所分封，并不恰当，就封她为修容吧！”于是又抽了圣旨，重新落笔，写完之后，执了玉玺印下，将圣旨交到小玄子手中：“带人去传旨吧！”
小玄子领命，随后带了人去莱仪宫和杜萦暂住的百翠宫分别去传旨。
虞悠正坐在殿内心不在焉的翻看着一本杂书，忽听外面嘹亮之声响起：“圣旨到！”
虞悠赶忙起身，带着殿内宫人一起俯身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