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阳执剑之手不断颤抖,蒋公公站在他身边,脸色焦急:“大胆苏正阳,竟敢挟持皇上!”
赵炎彻双唇苍白,面若金纸,却是镇定自若,看向苏正阳:“苏太师,你这又是何苦呢?”
苏映雪神色微动,是啊,苏正阳本有一个大好的前途,何必要走谋反这条路。
苏正阳:“住口,我出身贫寒,父亲被抓壮丁,死在战场,朝廷发下的抚恤银两本就微薄,却被贪官与里正重重剥削,若非如此我那年幼的三弟也不会死,我母亲为了我们兄弟几人活下去,付出了多少——”
“鹿濛军侵入国境,战火肆虐,血流成河,使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你苏太师所经历过的一切,无辜的百姓就要跟你一同承担痛楚吗,苏府子弟原本仕途坦荡,前程似锦,如今却因你一人满门皆损,背负上逼宫谋逆,遗臭万年的罪名!”
“苏正阳,枉你饱读圣贤书,贵为太子之师,却如此藐视性命,泯灭良知,比那些贪官和里正又更加面目可憎!”
一道闪电倏然劈开夜幕,雷鸣之音滚滚入耳。
苏正阳心头一突,抖若筛糠,他双目瞪着苏映雪,好似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赵炎彻突然抬头看向苏映雪,眸中闪过一丝诧然。
苏正阳面色灰败颓然,跪倒在地,“铛”的一声宝剑滑落在地,鲜黄色的诏书,在他触目可及的地方,上面唯独缺了一个暗红的印泥。
一步错,步步错,他亲手将苏家的前程断送在自己的手上。
殿外白甲禁卫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那群黑甲军团团围住,假方丈被怀剑一剑戳穿了喉咙,染血的禅杖滚落在地,长剑抽出,鲜血狂喷而出,他双目如铜铃圆瞪,死不甘心。
羯大人见势不妙,从怀中掏出几个瓷瓶,砸在地上,一些乌黑细小的虫子如同潮水一样散开,劈开了一条道路,逃了出去。
“相爷小心!此人擅长蛊毒!”蒋公公尖声喊道。
沈沛白凌空飞起,足尖在柱上一点,右手一挥,剑刃滑破帷帐,幔帐落了下来,盖在了那堆蛊毒上。
“火!”沈沛白喊道。
怀剑长剑一抖,桌案上几个蜡台急速飞了出去,落在了那幔帐上,幔帐易燃,火焰顷刻间燃起。
“屏气!”
众人连忙屏住呼吸,原地散开,只听见一阵细微的噼里啪啦响声,一股恶臭在殿内弥漫开。
蒋公公连忙喊人将皇上护送出殿,余下禁卫军追击羯大人而去。
苏映雪侧头望向殿外,场面已经被控制住,她刚想松一口气,借着灯光瞥见苏秋露裹挟着一人,踉跄逃出殿外,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护着她,招式凌厉,内功深厚,正是先前点住苏映雪的那两个。
“拦住他们!”沈沛白道。
怀安和怀剑飞身上前,与那两个太监厮杀在一处。
苏秋露神色凄厉,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匕首恶狠狠地抵在她身前之人的脖颈之上。
“住手!都给我住手!”蒋公公大吼道,“太子殿下在她手里!”
禁卫军愕然,没料到变故突生,慌忙停手,怀安招式一缓,被那太监一脚踢出三步远,怀剑急忙一剑逼退对手,接住他。
“德妃,放开太子殿下!”蒋公公想要冲上前,又怕苏秋露伤了太子。
苏秋露仰头疯癫大笑起来,她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沈沛白身上,厉声道:“沈沛白,我要你杀了苏映雪。”
她逼紧匕首,死死盯着沈沛白,一字一句道:“杀了苏映雪,不然我就杀了太子!”
太子娇嫩的脖颈被利刃划开,血液流了下来,他被吓住了,神情有些呆愣,竟然没有喊叫出声,只眸中隐约闪着泪花。
沈沛白眉梢一提,将身旁的苏映雪挡在身后,勃然怒意透体而出,眸色厉然,如同利刃刮在苏秋露身上。
他倒提三尺宝剑,跃众而出,冷声下令:“拉弓——”
蒋公公心中一突,想起了他的身份,莫非他也想造反不成:“沈相,你疯了!”
禁卫军面面相觑,却不敢以箭对着太子,然而沈沛白的手下却没有这些顾虑,几十把弓箭立时竖起,对准了德妃的方向。
一个管事公公从殿内冲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婴儿,道:“德妃,二皇子在我手中,放开太子,不然……”
话音刚落,苏秋露冷冷笑道:“他不过是个平民之子,你要杀就杀!”
蒋公公瞪圆了双眼,心中骇然,德妃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还有她干不出的事情吗?
苏映雪看了一眼沈沛白,随即上前几步道:“德妃,你放了太子,你这么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
说罢,她握紧匕首,狠狠扎向自己的胸口,随后她整个人往后倾倒,沈沛白面色一变,睚呲欲裂,接住了苏映雪的身躯。
“映雪——”
“相爷夫人!!”
苏秋露满目惊诧,一支箭从黑暗中疾飞而出,穿透了苏秋露的眉心,怀安和怀剑骤然出手,几招将那惶恐委顿的太监逼退斩杀。
寒雨骤下,凄冷的秋风卷起了华丽的云裳,苏秋露的身躯重重往后倒去,她的目光落在沈沛白身上,然而沈沛白的满目哀伤都给了苏映雪,就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她。
呵,苏映雪,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秋雨下了一夜,将宫内杀戮留下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院内最后一片枫叶悠悠荡荡从枝头落下,宫殿檐下停落了几只贪恋宫内奢华日子的燕儿,缩头缩羽,因为天气寒冷,叫声要死不活。
一个太监急急忙忙从殿内跑出来,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和拱门,正要走进一个院子,却守在门外护卫吓一跳,他倒退一步,开口道:“皇上召见丞相大人!”
沈沛白大步走进乾清宫,只见薛太傅、泰国公以及六部尚书等诸位朝臣跪在殿外。
殿内,太子跪在榻前悲愁垂涕,粉嫩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
“皇上,沈相来了。”蒋公公俯下身子,跟赵炎彻禀报。
赵炎彻面容憔悴,唯有一双眸子还带着一些光彩,沈沛白走上前,跪在太子身旁:“皇上。”
“沈爱卿,朕冤枉了你。”赵炎彻眸中情绪复杂,忧虑,戒备,不甘,最终这些情绪都转为欣慰和愧然,“你可曾怨恨朕?”
沈沛白垂眸:“臣不敢。”
赵炎彻:“朕知晓,这些年来你所作所为皆是为国为民,却背负这么多骂名,朕已拟好圣旨,昭告天下你为我赵氏骨血,敕封贤王头衔,赏黄金一万,白银十万两;为你父肃王平反冤情,追封为忠义王,加封你母亲萧氏为一品诰命夫人;沈卿,望你以后好好辅佐太子,这江山社稷要靠你了。”
“太子,以后你要好好像你皇叔学习,以后他就是你师傅了。”
太子哽咽道:“父皇,儿臣不要你死,呜呜呜……”
赵炎彻严厉地看着他:“你马上就要登基为帝,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太子吓得噤声,却仍然不停的小声抽泣着。
赵炎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太子性情温和良善,沈卿可要多费心思了。”
沈沛白却开口道:“皇上,微臣有话想说。”
“你说。”
“请皇上恩准微臣辞去丞相一职。”
“你、你再说一次——”赵炎彻神色激动,引得咳嗽连连。
“皇上,你喝点水。”蒋公公慌忙上前,“相爷,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臣,要辞官。”沈沛白又说了一遍。
“为何,你这是为何……”赵炎彻喃喃道。
沈沛白面沉如水,眸淡无波,俯身下跪,再无言语。
大周天和一十八年,霜降之日,仁显帝赵炎彻驾崩,举国哀悼。
三日后,太子赵宸登位,改元长丰,寓意为百姓长乐,五谷丰登。
二十日之后,安平王率领十万叛军,连同鹿濛国二十万大军攻陷京城外的最后一座城池,战火顷刻在皇城中燃起,百姓无不惊惧万分,怛然失色,一时之间江山陷入生死关头,危在旦夕!
幸而翎王赵延玦搬来援军,又有楚氏父子双雄里应外合,打得鹿濛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随后鹿濛军派出尸人攻打皇城,尸人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好在楚越川潜伏在安平王身边许久,得到了解决尸人的办法。
尸人阵被破,鹿濛军所剩无多,几近被歼,安平王见形势不妙,慌忙带着亲卫逃之夭夭,楚越川率军追击,与灞江畔围困安平王和残兵,安平王见大势所趋,拔剑自刎于灞江口。
又是一个月过去,朝廷党派经历一波清洗,与安平王、苏正阳与德妃犯上作乱的余孽全部被肃清,新帝仁慈,没有罪极叛臣家人,只是把他们全部贬为庶民,其后子弟永不录用为官,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而五年含冤受屈的楚氏一族被平反,恢复了原先的官职和荣耀。
年末,朝廷废除了左右两相的职位,改世家爵位无袭,取消了一些冗余重复的官职,又提拔了一批清正不争的年轻官员,废除土地旧制,开始在全国推行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