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雪好不容易摆脱了沈铃音,坐上了弦月的马车,抵达宴海楼门口,一进门就见彭掌柜和其他两个穿着锦缎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堂中,他们对面坐着神色不善的老四老五老六三人。
“秦东家,我和彭兄刘兄等你好久了,你真是贵人事忙啊。”归林阁的老板朱东家冷冷道。
苏映雪泛起一丝苦笑,冲着三人拱手道:“前几日秦某不在京城,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们两家酒楼是冲着彭东家的交情,才与你宴海楼合作的,这合约才签了还不到一个月,宴海楼的肥牛就出了问题,吃死了人,我归林居的声誉也有所影响,这几日客流量也少了两成,宴海楼可得负起全责!”
苏映雪心中冷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两成生意,是这月签了合约后才多起来的,何止两成,起码也有三四成吧,她皱着眉道:“此事绝对是有心人暗中嫁祸,我宴海楼的黄牛原本用得优质的淮丰牛肉,后面那杨家家主见宴海楼生意火爆,就说要涨价,大家也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诚信,虽然是口头上的协议,但是其实说涨就涨的,所以秦某该用鲁川的黄牛,虽然运输费用贵上许多,但秦某绝非那种在乎蝇头小利之人。”
彭东家倒是态度比较温和:“彭某也是相信秦老弟的,他不像是那种会私买病黄牛来做食料的人。”
刘东家天生一张苦瓜脸:“秦东家,不是刘某不信你,如今事情发生了,肯定要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如今你宴海楼无人敢上门,而我们三家生意也受到了波及,秦东家你就说如何办好了。”
朱东家冷道:“还有怎么办,只能解约,这一个月的分成以及火锅料的配方就做秦东家给我们的补偿!”
苏映雪几乎要笑出声,呵呵,这朱东家还真说得出口,牛肉之事本就是有人无中生有的诬赖,他倒是狮子大开口起来了,肥牛不过是火锅中的其中一道主菜,更何况他们几家酒楼的黄牛供应并非同一家,过了这几天风头过了,他们几家老酒楼自然可以撇清此事的影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了牛肉,这火锅还有其他百八十道菜呢!朱东家无非是想坐地起价,借此机会断了加盟的合约,就算断不了,他亦可以拿着这个事情讲价,把四成利降下来。
“三天!”苏映雪神情镇定,一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眸看着他们三人,“给我三天时间,我定能查出究竟是谁在暗中搞鬼,恢复宴海楼的声誉!”
“可——”
苏映雪不让他开口,继续道:“如果三日后宴海楼无法恢复声誉,就按朱东家所言。”
朱东家眸色一亮:“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那朱某就恭候佳音了!”
几个东家起身离去,彭东家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叹道:“老弟啊,老哥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方才也实在是太冲动了。”
苏映雪知道这位彭东家是为自己担忧,连忙恳切道:“彭大哥,清者自清,秦某既敢做保证,自然是有门路可走。”
彭东家怔了怔,想到宴海楼似乎跟翎王有些关系,遂放下心来,离去。
苏映雪看向老四等人转身道:“昨日究竟发生何事,且跟我仔仔细细说清楚。”
苏映雪昨日晚上收到老六传过来的书信,大概知道宴海楼因为卖病牛肉致人死亡,那户人家一怒之下就将尸体抬进了宴海楼的大厅内,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宴海楼中的宾客受到了极大的惊恐,官衙的人很快就上门带走了秦昌,而老五老六本想要动手却被秦昌制止,只让他们找苏映雪,切莫自作主张。
让苏映雪震怒的是,那顺天府尹竟在大堂之上想对秦昌用刑,要屈打成招,幸好躲在一旁的老六用石头弹穴,将施刑之人定住,后其中有一个衙役认出了秦昌的身份,那顺天府尹心中畏惧,就暂时将他收监。
老六咬牙道:“是马小荣这个王八蛋在暗中搞鬼,昨日在公堂之中,他出面指认说我们宴海楼曾经买进一头农户的病牛,被他看见之后,还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不要声张。”
苏映雪一愣:“马小荣?”
一直在边上做透明的冯二开口道:“马小荣因为私下里将一些牛肉的边角料带回家被秦管事发现责罚,还被罚了半个月的月钱,我猜测他是心中不满,所以怀恨在心。”
老四整理了一下头绪道:“东家还记得半个多月前,淮丰杨家牧场表示最近干旱,草料减少,所以要涨价的事吗。”
“我那时道,杨家牧场离干旱的几个城尚有一段距离,完全不存在干旱之忧。”
老五在一旁死劲点头道:“杨俞庆那个奸商,摆明了是看我们生意好,就想从我们手里抢钱嘛!”
“没错,但是东家和老大却没有答应他,转而跟鲁川的卢家牧场购买,虽然运输费用贵了一些,但是因为那卢家主同老大是老朋友了,所以不会存在抬高价格和以次充好的事情。”老四分析道。
老五在旁边拍脑袋:“难道是杨俞庆这个奸商因为做不出生意,所以才来搞事?”
老六道:“五哥,你先别插嘴。”
“哦。”老五闻言乖乖把手臂放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四。
苏映雪一点就透:“你怀疑此时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人在暗中策划了?”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宴海楼的食物用料都是十分新鲜,用忠厚老实一丝不苟的老五负责,秦昌交代过他,一定要把每一框每一件都检查一遍,若是有以次充好的,宁可换个商家,也不要跟耍心眼的合作。
这也是苏映雪强调再三的事情,自小她的父亲就是这般教育她,做菜如做人,你偷工减料,就等同与你做事昧着良心不走正途,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报应亦如此。
老五此人一根筋通到底,长得魁梧粗壮,做起事来却是十分的认真,从经手之后,一直很认真的干着,所以他一听他负责的这块有问题,马上就一怒,差点把那几个闹事的人给打出去。
那日有一个农户在宴海楼的门口磨蹭半天,进来却是低声开口问秦昌要不要低价格的牛肉。
古人以农业为基石,所以牛对农户来说,是非常值钱的东西,一般牧场都是官府在管辖,或者有官衙后台的,里面所有牧场里牛的数量都要登记造册,所以牛肉的价格在所有肉类之中是非常昂贵的,而大周法律规定农户不得私自杀牛以及买卖,违者棍二十,罚十钱,如果那拿不出钱,你就等着蹲大狱吧,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两年,你以为蹲在大狱里不愁吃不愁吃是好事,非也,非也,而是被人监管着去造墙铺路,或采石掘渠,多得是服刑的名目,要是完不成罚银的钱,你就日复一日的干下去吧,更有甚者一不小心得罪了监官,累死在采石场都没人来救你。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户,如何会得知我们这几日牛肉紧缺呢?”老四最后总结道,“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又或者说是授意他这么做。”
老六点头:“那牛肉肯定是有问题的。”
苏映雪皱着眉头,整个事情就好像设了套子一般,一环扣着一环,就等时机一到,等着收网,宴海楼因为生意火爆肯定会有人眼红搞鬼,却没有想到有人竟然用死尸与宴海楼过不去,下套之人心机诡深,简直用心险恶。
“马小荣人呢?”苏映雪问道。
“跑了。”老六咬牙切齿,“要是被我知道他躲在哪里,我非得挑断他脚筋不可!”
“有没有查到马小荣老家在哪里?”苏映雪又问道。
“他的老家就住在靠近城西方向的一个村里,不远,也就十几里之外。”
苏映雪起身对老六和老四道:“先去他家看看。”
冯二脸色有些犹豫,对着苏映雪欲言又止:“当家……”
“何事?”
“马小荣心中不满,全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映雪打断了:“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冯二之前得了苏映雪高看,所以进了宴海楼,因为做事勤快诚恳,胆大心细,就得了秦昌的重用,秦昌还跟他说他天生就应该上战场的,而不是做厨师。
秦昌知道他身后还有一群孩童要养活,就把一些干净的要处理掉的剩饭剩菜让他带回家,秦昌深知用人之道,每日夜里让冯二留下打扫,让他自行处理剩饭剩菜,以免伤了他的自尊。
谁料此事却被同为厨师的马小荣给发现了,他见冯二暗中拿剩饭剩菜无人责罚,就也偷拿了一些牛肉的边角料带回家,后来被老六发现,秦昌罚了他半个月的月银,并说若是下次再犯直接开除。
苏映雪看着冯二:“任何人所做所思,皆由心而定,就算没有你的事,他亦会找一个其他的借口来得到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