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起了萝娘,荆轲不由地喝得大醉。秦舞阳与高渐离把他送回驿馆,秦娘帮着把荆轲架上床。秦舞阳与高渐离交待秦娘照顾好荆轲,便离开驿馆。路上,高渐离对秦舞阳说:
“荆轲是个重情义的人。”
“我没给你引荐坏人吧?”秦舞阳得意了。
“不错。这哥们儿直得交。”高渐离说。
“现在你跟我去看那把宝剑吧?”
“现在?你疯了。我可醉了,我要回去睡觉。”
两人在街上分手。
秦舞阳自个儿回到家,他躺在床上,还在想,我是不是去看一看那把宝剑?不会有人去偷走了吧?那些蝙蝠还在洞顶上倒挂着呢吧?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在驿馆里,大醉的荆轲迷迷糊糊喊:“水、水,萝娘,我好渴!”
秦娘赶紧倒了一碗水来,给荆轲喝下。荆轲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秦娘把碗接过,刚要把碗放回去,荆轲一把抱过秦娘,粗暴地把秦娘按在了床上。口中却喊着:
“萝娘!你啥时来的?我可惦记你的不行!我可想你了。秦军就要打到邯郸了,你怎么办,我好担心你呀……”
秦娘半推半就地应付着荆轲,她知道他醉了,也不怎么反感他喊出其他女人的名字。一来是她也好奇,不知道荆轲心中的那个萝娘是谁?二来她也有几分喜欢上了荆轲;三来呢,她本来就是妓家出身的,心理上一点也不反感。她认为,像与荆轲这样的大英雄在一起,要远胜过那些阿毛阿狗的肮脏鬼们。
荆轲因为醉了,粗暴倒是粗暴了点儿,但谁让他是剑客呢?这点粗暴并不是缺点,而秦娘反而感到了一中莫大的快感。荆轲的呼吸里面全是熏人的酒气,那种酒气不仅不让她反感,反而增加了她的几分舒服。
秦娘看着荆轲倒头大睡的样子,却有几分崇拜在心头。她感到好幸福,他毕竟是一名剑客呢。
荆轲又渴醒了:“水、水,我要喝水!”
秦娘又给他倒了一碗水来。这时候的荆轲差不多已然酒醒了。他接过水碗的那一刻,发现了一丝不挂的秦娘,惊了一下:“怎么是你?”
秦娘说:“请大爷快喝水,酒大会上火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
秦娘说:“我们已经发生了。”
荆轲说:“你怎能趁我醉酒和我睡呢?”
秦娘反而笑了:“呀哎,我的大爷,大英雄,你怎么这样计较呢?我怎会趁你醉了图谋你呢?请问,我怎么会图谋得了你,你醉得像头牛?”
“那就是我的不对。在下向你赔礼了。”说着荆轲向秦娘作了一揖。
秦娘说:“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我是有价的。”
“那给你多少钱?”
“像你这样的剑客当然要多点,二百钱。”
荆轲如释重负地赶紧找钱袋。但钱袋丢在了高渐离的饭馆。他沮丧地坐下,“对不起,那钱不在身边。明天在下拿给你吧。”
“好啊!我就宽现你几个时辰。”
“在下一定给你,绝不食言。”
秦娘说:“我知道你是大英雄,不会诳我一个小女子的。不过,大英雄,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能不能借我半张床睡一会儿?如果你实在不待见我,那我就只好走了。”
荆轲说:“当然当然。在下可以打坐,你就放心地睡上一觉。”
也不知秦娘睡没睡着觉,反正是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一旁打坐的荆轲又想起了萝娘。
二
那晚是有月亮的,荆轲至今也记得非常清楚。
荆轲来找萝娘,他看见屋里有灯火,却怎么也叫不开门。他没有像盖聂一样在那里使劲拍门,而是掉头回去了。但他怀疑可能是盖聂在那里,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那天在下山的路上,萝娘对荆轲说她是喜欢荆轲的,而盖聂只是一个过去的老朋友,并且是一个普通朋友。
荆轲烦躁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问题。普通朋友还值得动剑?他唉声叹气地自己劝着自己:荆轲呀荆轲,你怎么会这样没出息呢?难道你这么快就又爱上了一个女人吗?如果像你这样儿女情长的搞下去,岂不让众剑客耻笑?想着想着,荆轲自己先自苦笑了起来。他抓起了酒罐,一仰脖,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马上就感觉豪气在胸中鼓荡。我荆轲输给过谁呀?不就是个盖聂吗?他竟然骑我脖子拉屎,娘的,谁怕谁呀?荆轲又灌了几大口酒,把酒罐子往几案上一摔,提起剑直奔萝娘的住处。来到门口,他发现萝娘的屋子已经息了灯。他想打门,却又犹豫了。他想,我倒是不怕那个盖聂,可是不能伤害萝娘。我怎能在萝娘面前与盖聂动剑呢?在萝娘的门前转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徐夫人。去请教徐夫人,看这里到底有什么纠缠?如果是盖聂确实与萝娘有染在先,那荆轲还瞎掺和什么?荆轲怎么能与别人共用一个女人呢?他去找到徐夫人。
“深更半夜的,荆大侠来访莫非有什么急情?”徐夫人有点惊呀。
荆轲只是支吾着,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来就问萝娘与盖聂的情况,是否有点唐突?荆轲只好苦笑着支吾道:“没有睡意,出来走走,怎么就走到你这来了。”
徐夫人倒挺直的,上来就问:“大好月色,不去陪小萝,怎会有雅兴来我这里走动?小萝呢?”
徐夫人这一问,荆轲就好说了:“萝娘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和别人在一起?怎么会?她有几个客人?”
“噢,是这样,本来我今天去了萝娘那边,敲门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等我一喊她,反而灯火就灭了。我喊了几声,萝娘也不应。”荆轲作不知情状,“前两天我在那里,有人去叫门,那人好像是喝醉了,打了好长时间的门。我陪萝娘在山上的那天,突然跳出个盖聂要找我算账。非问在下头天晚上在哪里了。他要闹的时候,被萝娘劝走了。”
徐夫人啪地一拍桌子,大怒。“这个贱丫头,怎么还在招惹盖聂?我给她介绍你的目的就是让她摆脱他,她就是不争气?”
荆轲劝说道:“我估计,这事不怨萝娘,而怨盖聂纠缠不休。”
“就算他纠缠不休,她不会告诉我吗?”
“这事还没弄清楚,先不要冤屈了萝娘。也许她不舒服,不想见我。”
“那好,待我明天问过小萝,再给大侠一个交待。”
“那好,在下先告辞了。”
荆轲回去的路上,又绕到萝娘的住处,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便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是睡不着,他就又喝了几口酒。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两只有神的眼,就那样看着房顶。躺了一会儿,就又起来,还想过去看看。自己把自己劝住,又躺下;一会儿又起来了,再喝几口酒,无奈酒量大,这一罐酒拿不住他。他找酒,想喝得昏昏沉沉地好睡一会儿,但他找不到酒了,没有了。他就这样挨到天快亮了,树上的麻雀已经开始在枝头吱吱喳喳地蹦窜。他起身,走出了门,这次直去萝娘那儿,他要看个究竟。如果像他猜测的那样,荆轲也就死心了。
这叫不到黄河不死心!
趁着天大亮之前,他躲在一棵粗大的树后。歪着头,用一只眼盯着萝娘的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萝娘的门吱地打开了,荆轲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个人:盖聂!果然是盖聂从那里出来了。
荆轲感到他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在没有什么了。这一幕在东野时他已经见过了。这是为什么?荆轲真的想不通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与盖聂打架,甚至瞧不起这对狗男女。萝娘啊萝娘,真不值得让荆轲为你……唉!
三
天亮了,荆轲洗漱罢,在院里练了几趟剑,这时候高渐离与秦舞阳先后来到驿馆,陪同荆轲吃早餐。吃罢早餐,秦舞阳向着荆轲拜了下去:“请荆大侠收我为徒,我想学剑。”
荆轲赶紧扶起他,冲他一笑,“倒是学剑的年龄,可不知你是否有恒心?学剑可不是三天两早就能学成的。”
“我有决心。”
“有决心不行,我要的是恒心。”
高渐离道:“荆大侠,舞阳兄弟虽然年少玩劣,但他及聪明,讲义气,要说恒心,我看只要他能认清的事,是没问题的。请荆大侠收了他吧。”
荆轲思忖了片刻,对秦舞阳说:“我看这样,你我相识也是颇有些缘分,收不收徒以后在议,在下先教你一些学剑的入门功夫,以三个月为期,如果你不后悔,在下又看你是个练剑的材料,到那时一定收你,决不反悔。你们看如何?”
秦舞阳为之雀跃,高渐离也赞成这个主意,三人就这样说定了。然后荆轲说,“今天在下就给你讲讲学剑的几个步骤。”
秦舞阳赶快向荆轲一揖:“多谢师父!”
荆轲说道:“这练剑的基础非常重要,在下十三岁跟随墨家传人墨直师父学剑,三年内基本上没有握过几次剑,光是入门功夫,三年都学不完。这入门功夫有‘插沙、蹿井、上树、追鹰、看香、站桩、投石、调息’等等。”
高渐离问:“何为插沙?”
荆轲道:“插沙就是装满一瓦罐的沙子,两只手不停地插入拔出。”
“这有何难?”
“这容易得很,但不容易的是你要把一瓦罐的干沙用两手一点点带出来。沙子插完改谷子,谷子插完,改细石子,然后粗石子。”
秦舞阳边听边想像那动作,两手比画着。高渐离又问道:“插沙的用途为何?”
荆轲道:“练两手的准与快。”他接着说,“蹿井者,就是挖一口圆井,井圆三尺,深丈余,灌满细干沙,然后穿鞋跳入井口,用沙埋鞋,然后蹿上,把鞋里所带之沙倒出,再重复先前动作,直至把一井的沙子带完,这一功夫最少要八个月才能完成。”
“这又有何用?”高渐高问道。
“轻功是这样练成的。”荆轲道。“一井之沙带完之后,蹿房越脊已不在话下。”
高渐离还要问下去,这时田光来访。彼此见过礼之后,田光道:“荆大侠,太子有请。”
四
田光与荆轲乘车来到太子宫。
左右报与太子,太子丹宣荆轲进殿。
荆轲上前施礼:“在下东野荆轲拜见太子。”
太子丹说:“壮士快快请起!”然后又道“看座。”
左右引导荆轲就座。
“田爱卿请坐。”
“谢太子!”田光坐在荆轲一旁。
太子丹道“素闻荆壮士侠肝义胆,饱读兵书、又剑法了得,佩服之至。今日壮士来到敝国,照顾不周,还请包涵。”
荆轲道:“多谢太子厚爱,在下感激不尽。”
太子丹道:“今日在下向壮士讨教对秦之策,还望不吝赐教。”
荆轲惶恐:“荆轲才疏学浅,恐见笑于太子。在下听说燕国有鬼谷先生的传人,恐怕早有安邦之良策。荆轲一粗人,深恐太子失望。”
“不要客气,但说无妨。”
荆轲道:“在下思考不甚成熟,不妥之处还望太子指出。在下认为,秦军已至赵境,两军对阵,在下观察,赵军斗志渐衰。赵与燕为近邻,赵败肯定危及燕国,依在下之陋见,燕应主动出击,以助赵一臂之力。”
太子丹道:“师出无名。恐见罪于秦。”
荆轲道:“这正是在下思考的问题。在下请问,谁主燕军?”
“乐毅之侄乐间为大将军。”
荆轲道:“在下认为,乐毅归赵、廉颇已客死魏国多年,现赵国大将军是乐乘之子乐闻,与乐间有同宗之义,燕军可暗中援赵。”
“怎个援法?”
“派出精锐,化成赵军。”
“父王认为不可。”太子丹抬出了他的父王燕王喜。“父王认为,燕军不可一日无精锐,精锐是燕军之魂。”
荆轲沉吟道:“如此只能采取另一策略。”
“是何妙计?”
“派剑客夜袭秦营,刺杀将帅,以乱军心。”
太子丹拍案叫绝:“此计甚妙。”
荆轲道:“所派剑客不能说出是受燕指使,而让秦军以为是赵人所为。”
太子丹抚掌叫好:“田爱卿,你意下如何?”
田光道:“此计能动摇秦军军心,以缓围赵之急。此计不错。”
太子丹道:“此计可解赵之燃眉之急,在下即刻派人与赵联络,看赵国意下如何。不过,秦王,在下深恨之,若想釜底抽薪,永绝六国之患,必去刺杀秦王。”
荆轲道:“太子之志,在下佩服,如用荆轲,万死不辞。”
太子丹道:“多谢荆壮士与在下志同道合!如今在下让田爱卿负责刺秦之事,我燕国已有多方剑客响应,现有齐国、赵国、楚国、魏国等剑客二十余位。如果有荆壮士加盟,刺秦定能成功。”
荆轲道:“秦国不仅高手如林,而且秦王防犯严密,若想刺秦成功,必得周密部署,否则打草惊蛇,再刺则难矣。”
太子丹道:“荆壮士所见甚是,有何良策?”
荆轲道:“在下素来佩服鬼谷先生的学说,在下想去云蒙山问策,下山之后再献刺秦之策,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丹道:“荆壮士办事谨慎,在下就依壮士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