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庄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庄梁说过的话反复在他耳畔回荡。大哥说自己跟踪他,根本不是那回事,应该是偶然撞见了。台北这么大,也太偶然了,真是见鬼。庄炎胡乱地想着,大哥应该满意了,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副总裁,有贤惠、漂亮的妻子,还有一个活泼的儿子和一个乖巧的女儿。他却和那个女人在一起鬼混,这都是为了什么!
可是,这件事又不能对别人说,包括父母亲。
两周过去了,家中风平浪静,一点儿事都没有。在庄炎的想象中,那张记录大哥丑事的录影带被人利用,并向父亲讹诈钱财,或者流向黑市传播被嫂子知道了……
一个月过去了,家中依然平静。奇怪,真是奇怪!
一日。庄梁打了电话对庄炎说:“谢谢你,没有把我的事儿告诉爸爸。不过,这种事迟早会爆发的,纸包不住火。”
庄炎试探性地说:“在外人看来,你和大嫂挺般配的,属于金童玉女组合!”
庄梁叹了一下;“可是我们在一起并不幸福,跟你说等于白说,因为你没有这样的感受!”
庄炎问:“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我的心灵是封锁的,很孤独、很无奈、很疲惫。”庄梁继续说:“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不对你说对谁说。有机会还要多沟通啊!”
放下电话,庄炎拍拍额头自语:我的脑袋也够笨的,隐私录影带根本不存在。如果我真的告诉了爸爸,大哥就会跳起来反驳我,随着时间的推移证明我在说慌。谁肯相信我,大哥也不会有事。
大哥现在变得太复杂了,而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大哥身体单薄、性格懦弱,被人欺负了就对弟弟说,庄炎就纠集五六个好朋友去报仇,没想到被人家更多的帮手追着打……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真是太有意思了。
郁闷的午后,庄炎感到莫名的浮躁与无聊。他拿出那张小卡片摆弄着,忽然突发奇想,何不骚扰她一下,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电话真的拨通了,对方也很兴奋:“原来是你呀!”
庄炎沉着地说:“有时间吗,我们还没有兜风呢!”
对方挺爽快:“好哇,不过得让我开车。”
庄炎说:“那不行,你的车技真的不敢恭维。”
陆琳接近于乞求:“让我开半程行不行?”
庄炎说:“好吧,我到哪儿接你?”
“中正路,老地方。”
陆琳把车子开得飞快,两个人都感觉很惬意,就这样沿着宽宽的高速公路向东,再向北,不知不觉来到基隆市。
基隆是个港口城市,美丽而繁荣。交通相当发达,过往的车辆也很多,但并不感觉拥挤。所以,她要比台北宁静许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找到一家小餐馆,随便点些小吃,一边吃着一边计划着下一步做什么。
庄炎说:“有这么一个传说,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人仓皇地从我们这里撤退,来不及带走的黄金珠宝都埋在地底下了。”
陆琳的眼里闪烁着光芒:“我想起来了。据说呀,我家从前的邻居曾经在台北县金山乡挖到了宝藏,还分到许多奖金呢!”
“那我们也要试一试,也许会碰上好运!”庄炎继续说:“你要真的挖出了宝藏最想做什么?”
“当然要买一幢好房子了,还要一辆好车,比你的凯迪还要上档次,手表就不必了,钻石项链不能少,衣服吗,要最时尚的……”
庄炎笑着说:“我建议你最好躲起来,否则,会有人追着来找你!”
陆琳望了一眼窗外,感慨地说:“基隆的夜晚真安静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庄炎嘲弄着:“真是没见过世面的青蛙,你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台北?!”
陆琳点点头说:“是啊,我觉得还是台北好!”
庄炎说:“在你面前,我有一种自豪感,因为岛上的七个大城市我都去过、玩过。”
陆琳不懈一顾:“去过又怎样,你还是你!”
庄炎反驳道:“当然不一样,我知道哪里有好看、好玩的景点,哪里盛产好吃的水果……总之,这叫阅历!”
陆琳问:“我问你,基隆什么地方好玩?”
庄炎举起酒杯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挺好玩,现在,我祝你第一次离家出走愉快,来,干杯!”
两个人一饮而进,然后把自己的空酒杯向对方展示,随即开怀大笑。
夜色深沉,月亮隐没了踪迹,星光显得份外抢眼。一辆凯迪轿车飞驰而来,在路边的空地停了下来。迟疑片刻,两个人才下了车,蹑手蹑脚地趟过草丛、穿过小树林,来到大武仑炮台的城垣跟前。庄炎搬来几个较大石块儿搭成临时台阶,回头对陆琳说:“我先跳过去啦,一旦有事,你就快跑!”
庄炎的双脚还没有着地,就被一双粗壮的胳膊紧紧地箍住,嘴巴被另一双手死死地捂住……
陆琳听不道他的声音,等了一会儿还听不见动静,以为庄炎在恶作剧,于是说:“怎么不说话,别吓我。还不说话,那好,我走了,Bye——”
庄炎心里说: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陆琳说归说,还是小心翼翼地翻过城垣,她的一只脚实实在在地踩着庄炎的肩膀,另一只脚踩到光秃秃的脑袋上,那脑袋一晃动,就让陆琳栽了一个大跟头。她顾不上这些了,定睛一看,顿时惊呆了。
大个子和秃头把庄炎拉到一边,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对陆琳网开一面,仅仅反剪着手。大个子硬气地问:“你们两个到这里干什么?”
陆琳反问道:“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大个子说:“我没问你!”
庄炎瑟瑟地说:“大哥,我们两个是来玩的,没想到遇见了你们,还望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码!”
秃头咬牙切齿地说:“放了你们,没那么便宜!”
这时候,又有两个矮子跑了过来,愣头愣脑地问着,秃头显得不耐烦:“你们都小点儿声,这里不是采石场!”
陆琳镇静地说:“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也是来探宝的,原来我们是同路人,让我们一起合作吧!”
大个子不懈一顾,说:“就凭你们!”
陆琳继续说:“你们听说过什么(洪木)龙行吗?”
一个矮子摇摇头说:“什么(洪木)龙行是谁,不知道。”
大个子说:“白痴。他是个日本人,传说是个探宝家。不叫什么龙行,而是洪木龙行。”
陆琳说:“我研究过他的藏宝图,我知道宝藏的位置,你们跟我来!”
他们走了三十米,陆琳指着一棵大树说:“你们看,这棵大树已有四十多年了,日本侵略者从台湾仓皇撤退,来不及带走的黄金和珠宝都埋在这下面,大约有几百米深,然后在上面种上小树。你们就在这儿挖吧,得到宝藏分给我们一点点就行。”
一个矮子生气地说:“放屁,我们挖到天亮就会被人捉住!”
大个子哈哈一笑:“好一个黄毛丫头,你这话说给小孩子听,兴许有人信!”
他们四个人凑到一起嘀咕了一会,然后走过来。大个子说:“我们都回去吧,对了,你们是怎么来的?”
陆琳说:“我们开车来的,用得着我们了,还不快把我们放开!”
大个子又问:“车呢?”
陆琳说:“放了我们,我才告诉你。”
大个子说:“不配合是不是,秃子,你去搜那小子的身,借车钥匙用用!”
秃头跑到庄炎身旁,从他的衣袋里抓出车钥匙,还气人地说:“我们挖了很久也没找到东西,彻底不相信那些鬼话,宝藏留给你们吧,还有挖坑的工具!”
四个人又聚到一处,然后扬长而去。
陆琳走到庄炎的身边,也感到很疲惫了,两个人坐在地上叹息。
庄炎说:“这回可惨了,我们得徒步回基隆了,说实话,我从来没走过那么远的路!”
陆琳说:“那就呆在这儿。这个地方蛮好的,多么宁静啊,还能看到很多很多的星星,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园吧。”
庄炎说:“你愿意呆,你就留下来,这地方没有商店,没有酒店,叫我怎么活。哎,你还不帮我松松绑,我这样好难受啊!”
陆琳嘲弄着:“我希望你被捆着,永远这副样子!”
她的手也被反剪着,为别人松绑就困难了。她很努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开庄炎腿上的绳索,她发现,捆绳子的人很有功底,无论怎样,捆手的扣子就是解不开。庄炎有些不耐烦了:“算了、算了,我们这样也能走!”
陆琳反剪着手拉着绳子,牵着庄炎走,一路磕磕绊绊,路好象越来越长,怎么走也不到尽头,索性不走了,就在路边休憩。
夜色愈浓,警笛声划破夜空,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古迹巡回员及警察发现了两个怪异的人,于是,庄炎和陆琳被捉个正着。庄炎暗自庆幸,太好了、太好了,这回不用走着进城了。
到了警察所,陆琳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庄炎被送进一个人多的地方。进局子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庄炎也感觉丢人,所以低着头走路。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庄炎抬头一看,好面熟,原来是挖宝藏的大个子,向后一看,还有秃头和两个矮子。庄炎心里暗骂:王八蛋。脸上笑容可掬,嘲讽地说:“大哥,不会这么巧吧,我们有缘呐!”
大个子微微一笑:“非常抱歉,您的车太好了,我们开得飞快,没想到发生了意外,还好,我们哥几个都没事儿,不过,你的车受了重伤。我们本想把车当面还给你,没想到,被警察请到这儿来了。”
庄炎抱住头非常痛苦的样子,不断地自语:“这回可闯祸了,我该怎么办,我不该带她到那个地方去……”
大个子也一脸苦相:“我也不该领他们挖什么宝藏,真是鬼迷心窍!”
大武仑炮台之所以闻名,不只是因为古迹,还因为流传着“黄金传说”。长期以来,挖宝者经常光临此地,而且付诸于行动,把古迹搞得疮痍满目。那时候还没有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因而对挖宝者无可奈何,捉住也得放人。不过,那四个例外,他们有抢车之嫌,自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庄炎知道自己闯祸了,怎么办呢,他想到了大哥。于是,打电话向他求助。第二天,庄梁的委托律师郭紫仪女士赶来了,为他们办理了保释手续。
走出警察署,陆琳和庄炎几乎做同一个动作:张开双臂,伸展肢体,用力呼吸清新的空气……
郭紫仪对庄炎说:“我们‘庄总’建议你在基隆修车,尽量恢复原貌,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庄炎说:“我还没有想呢,就按大哥说的办。不过,这么多费用……”
郭紫仪习惯性扶了一下眼镜,微笑着说:“这些事儿你就不用管了,由我全权处理。等我电话好了。”
陆琳高兴地说:“谢谢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一点主意都没有。”
郭紫仪说:“不用谢我,这是我的工作。你们要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要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都可能遇上不愉快的事,我们都要面对。好了,我先走了。”
几天后,凯迪车修复了,庄炎和陆琳都想尽快结束基隆之旅,于是匆匆赶回台北。
又是傍晚,华灯初现。庄炎把车子开到陆琳家门口。这一带居住着的人,大都从事体力劳动,住得房子相对简陋。庄炎目送她走进屋子,却隐隐听见泼辣女人的高音:“你这死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庄炎也觉得那女人说得有道理。一个女孩子跟一个几乎不了解的男人离家出走好几天已经出格了。野丫头,让你的慈母好好管管吧!他心里窃喜,按了两声笛,好象对陆琳说:Bye——Bye——,然后开车跑了。
夜色再次降临台北,华灯初放之时,人们忘却了白昼的疲倦,又匆匆地投入到夜的生活。庄梁在洗手间认真地整理衣服,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打量,良久,才离去。他亲自开车,美美地哼着闽南歌儿《浪子的心情》:
浪子的心情
就象天顶闪烁的流星
浪子的运命
就象鼎底蚂蚁的心理
……
来到路边的花店,他出手大方,一次性买了许多鲜花。
车子向城西偏远的地方开去,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剧场近前。
庄梁抱着鲜花走进去,诺大的剧场空荡荡的,一排排座位空缺,庄梁走到最前排的雅座坐下来,他是这里唯一的观众。随着电铃的鸣响,灯光熄灭。
伴奏乐声响起,大幕徐徐拉开,追光灯下,一个身穿内衣,确切地说,是三点式内衣,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的歌手从容地走出来。看上去,她有点儿发福,但身姿依然优美,神采依旧飞扬。
歌手动情地说:“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离开舞台已经多年,也许人们早已把我忘记。所以,我要《为你唱一首歌》:
我来为你献唱一首歌
表示我对你的敬意
我来为你献唱一首歌
是我真情的表示
迷人的音乐声轻轻来奏起
脚步飘飘在舞池
虽然是无你在身边
歌声是为你千里传
希望你会来听见
纯情的歌曲送呼你
……
《杯中影》:
欢喜来饮烧酒面带红
阮是饮酒心沉重
杯中浮出你一人
甘是酒醉快眠梦
饮一杯饮一杯我无茫
饮一杯饮一杯我无茫
明知一切无希望
茫茫为你块留恋
烧酒愈饮心愈烦
甘讲你是爱别人
……
歌手一首接一首地唱,还不断更换服饰。每首歌结束,庄梁都要热烈地鼓掌。当压轴歌曲《朋友情》接近尾声,庄梁跑上舞台,奉上鲜花,郑重地说:“祝你生日快乐!”
歌手动情地说:“谢谢,非常感谢……”
说着,她的眼里含着泪花,投入庄梁的怀抱。
庄梁轻轻地说:“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这时,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侍者推着小车走了过来,小车的周围燃烧着蜡烛,车上面盛着硕大的生日蛋糕。侍者咄咄逼人:“好一个十大美女的小霜霜,你的写真演唱已经不时髦了,你要想再走红,就不得不摘下胸罩、扯掉遮羞布了!”
小霜霜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她感到无地自容。
侍者捧起大蛋糕向她摜去,小霜霜错不及防,不偏不倚打个正着,全身被奶油浇铸成一个洁白的雕塑品。
侍者缓缓摘下礼帽,散落长发。庄梁清楚地看到,侍者变成了她的妻子。心想,她怎么变得这么凶恶、阴险。
李如芸达到预期的目标,心情无限舒畅,从容而优雅地走了。
小霜霜用双手抹开眼睛,哭喊着:“阿梁,你快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