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想做一只小小飞蛾穿越烈烈燃烧的火焰,只要那火焰足够美丽……
八月的A市像所有北方城市一样,迎来了盛夏时期的高温天气。晴朗的天空像深蓝的海水,翻滚着灼灼的热浪。几丝淡白的云彩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街边密集的柳树全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青青的柳树枝条因为太阳的厚爱,化作了干涩的卷曲的轻烟,盘旋垂僵在树干上,只有大批的知了热烈地卖弄着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知识,一个劲儿地显摆着:“知——了,知——了,知——了了了了!!!”
我,老贝家的长子长孙——贝心雨……
还有我,老贝家的长子次孙——贝心田。
闭嘴,我是老大,只有我才有话语权。咳咳,我和我的同卵双胞胎弟弟贝心田就选择了这样一个骄阳似火的天气出生了。
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星期,爸爸和爷爷都在各自的单位里尽心尽力地工作着,家里只有正在放暑假的奶奶。手忙脚乱的奶奶吴茵赶紧打了电话叫来了救护车,身为堂堂知名学府C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在这个慌里慌张的时刻还不忘诌一句名言警句,说什么“历史总是在必然的过程里夹杂着多样的偶然性。”奶奶怕妈妈周静雅误解自己是在对大孙子们的提前到来抱怨,又轻声解释说,“我不是不高兴,只是小小感叹一下。”
大汗淋漓的妈妈被产前的阵痛折腾得既不安静也不优雅,只顾大声惨叫,根本没听清奶奶在说什么。直到被急忙赶来的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扶持着上了救护车都在一路哼叫着,“疼啊,疼啊,好疼啊!”听起来像是在和救护车的警笛练习女声二重唱。
姥姥和姥爷远在新疆,保卫祖国的边疆,无法过来。于是觉着自己身为大家族的大家长,难辞重任。年已七十六岁的太爷爷贝百福颤颤危危地拄着拐杖挺身而出,想大显身手。他嘴里嘀咕着:“在我年轻的时候……”决定要亲自出马护送妈妈去医院生产。
奶奶慌忙劝住了这位老老老人家,吩咐保姆胡大姐无论如何看住老爷子,别让他离开家门,别让他添乱。
胡大姐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连连答应:“晓得,我实在是晓得。”
而妈妈被放到市立医院临产室产床上时,在万分紧张的关键时刻,居然还学着那些八卦的韩国爱情肥皂电视剧中的女主角们一样大喊了一声“贝安宁,都是你害得我,你这个混蛋!”
妈妈您可是生在军营里,长在军旗下。姥姥和姥爷都是职业军人,唱着《血染的风采》把您从小哺育长大,您为着哪般这样娇弱呢?
贝心田:妈妈毕竟是女人嘛?所以她老人家……
贝心雨:闭嘴,再重申一遍,我是老大,而且这辈子都将是老大,所以我说话的时候不准你插嘴!
咱们继续说,贝安宁就是我贝心雨和弟弟贝心田的老爸,我妈妈的亲亲老公。那个时刻,他老人家在公司接到奶奶打来的报警电话后,临时解散了正在召开的公司高层会议,急急忙忙开着汽车赶往医院却陷在高峰时段,被太阳晒化了的柏油马路上的滚滚车流里。拥堵的数不清的大小车辆停窒在马路上,几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天尽头。
爸爸徒劳地按了几阵喇叭表示他自己正在路上而且火气很大,对于摆脱困境却毫无帮助,于是劝自己说,“要淡定,要镇定,要镇定,要淡定。……金子一袋子,沙子一屋子。沙子一屋子,金子一袋子。”因为想平静下来,他老人家胡言乱语了几句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炼金术的口诀。
觉得收效甚微,为了达到进一步舒缓紧张情绪的目的,爸爸打开了汽车上的音乐播放器,于是在马路上不时传来的焦燥的喇叭声里,突然冒出来像被猎人的猎枪子弹赶急了脚般的兔子们蹦跳的、噼啪噼啪的绕舌的,美国黑人模模糊糊吐噜出来的一连串的Rap英文歌词,伴随着让人心脏突突突地朝外闪的疯狂节奏,“Heahhahhah! Heahhah… hahhah… Aiybaby, aiybaby… aiybab…”还有七哩咕噜的不知是什么状况的流水的声音。
爸爸大声地诅咒着那个亲自谱写了歌词乐曲的演唱者,歇斯里底地和他比试着音量的高低,感觉全身的热血像是被浇了滚油似地伴随着愤怒沸腾起来了。
最后爸爸绝望了,关闭了音乐播放器,决定把自己心爱的座驾深银灰色的马自达8抛弃在焦滚滚的马路上,随它去吧,任凭交警叔叔怎么处置。这辆车一向被爸爸自豪而亲昵地称为“我的小灰灰”,仿佛他老人家是那只永远也抓不住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暧羊羊、慢羊羊和其他不知什么羊的灰太狼。
爸爸从汽车里下来,顾不上去寻找附近的地铁进站口,直接迈开双腿拼尽全力向市立医院急速跑去,这是他第一次当爸爸,未免有些沉不住气。所以爸爸事后收到了交警叔叔开来的巨额罚单。
一个月后当全家的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为我和弟弟摆满月酒时,爸爸还心疼着自己交纳的巨额罚款,又对交警叔叔雷厉风行的批评教育心有余悸。他盯着我和弟弟叹息说:“小兔崽子们,为了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老子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笔帐先记下了,以后得还,所以你们要懂得感恩。”说完他用手指戳了戳我和弟弟胖乎乎圆滚滚的肚子。
一向注重自身品行休养,讲究教育弟子以德服人的C大学英语系教授爷爷贝文觉不乐意了,毫不客气地当头棒喝爸爸:“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当年把你生出来,就是让你欺负我孙子们的吗?不如你先把欠我的债还一还。”
“One good father is more than a hundred school masters.(一个好父亲胜过一百个老师)”爷爷又语重心长地教训了爸爸一句,“以后注意自己的言行。”
爸爸只好嘿嘿笑着,拿起酒瓶给爷爷将酒杯添满,表示知道自己错了。
奶奶听了爷爷的话,频频点头,表示赞成。
妈妈和小姑幸灾乐祸地看着挨训的爸爸。
因为喝了几杯小酒儿,有些瞌睡的太爷爷贝百福,低着头,流着口水,含含糊糊地说:“在我年轻的时候……呼呼呼……”这位老老老人家靠在靠背椅上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