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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镜花水月

我们错就错在,不懂珍惜。

01

真正确认宣宣再次失踪的时候,是在两天后,我收到了她发给我的短信——

“小杉子,我走了。请帮我向尹少寒说声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他,也不配接受他。你告诉我说要凭心选择,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想,我做的这个选择,我终生都不会后悔。我也很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庆幸在这一段时间里有你的陪伴,但我不能做个自私的人,自己无法面对,也不能拖累身边的人。唯有离开,才能真正地解脱。不必找我了,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不过就是被几条狗咬了几口,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有件事情我放在心里好久了,现在还是决定告诉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在酒吧里从陆择良的手中带走了褚樱,出了酒吧发现手机落在酒吧里了,褚樱不想再进酒吧,但她说会在酒吧门口等我,我相信了,可是我在被人带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她。起初的时候我恨过她,可后来便释然了,人若是不为自己想,那是不可能的。小杉子,你以后不要事事为她想,多为自己想想,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姐姐。再见。”

在收到这条信息前,我和尹少寒几乎找遍了所有宣宣可能去的地方,尹少寒甚至找到了一直躲着他的陆择良要人,但通通没有结果,宣宣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我们生活过的地方。

我将宣宣发短信给我的事情告诉了尹少寒,但不想让他看到宣宣给我发的短信内容,但尹少寒情绪失控,劈手就抢走了我的手机。在看到宣宣说到褚樱那件事情时,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最后直接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其实不只他生气,我也很生气。

褚樱骗了我。

找到她宿舍的时候,我也没管还有其他人在,将没被摔坏的手机里的短信拿给褚樱看,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突然变白的脸色。

“小杉,这是什么?宣子衿走了?”她惊讶地回答,好像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宣宣说得是真的吗?那天你没有等她,而是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小杉,我们出去说。”褚樱拉着我就要往宿舍外面走。

“就在这里说!如果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怕别人知道!”我倔强地甩开了她的手,目光直逼她,“告诉我,是不是!”

褚樱依旧不回答,也沉下了脸,说:“小杉,你不跟我走,我是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说着,她绕开我走向宿舍门口。

我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到了没有人经过的转角处时,褚樱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外面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说不出来的漂亮,她说:“是,宣子衿说得没错,那天我是没有等她,一个人先打车走了。我是骗了你,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骗了我,间接害了宣宣,就是不对!”我红了眼眶,心里瞬间对这个不是亲姐姐的姐姐失望透顶。

“我又哪里不对了?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吗?小杉,你是我的妹妹,宣子衿和你只是舍友、同学,谁和你亲,你分不清楚吗?”褚樱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被陆择良死缠烂打,当你把自己喜欢的人让给我,还为我去阻止陆择良的时候,我庆幸自己有个好妹妹,无论是否亲生,这辈子我都当你是我的妹妹。可是,即使我做得再好,左司雨都是不喜欢我的。你以为他对我比对你好吗?对我,他只是表面的温和,在面对你的时候才是真实的。但我不在乎,只要我能够在你和左司雨的身后躲开陆择良就好,可是谁又想到他居然要出国当交换生,没有了他和你的庇护,陆择良又缠了上来,强行带我去了酒吧,要灌醉我,把我扔给那些人。陆择良的确是看在尹少寒的面子上才任由宣子衿带走了我,可离开了那里,我怎么可能还会再回去?所以我才没有等宣宣,我走的时候怎么会知道宣宣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而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来指责我呢?”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褚樱一时激动之下,我能听到这么多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我的姐姐,褚樱,她居然一直都知道我喜欢左司雨,她甚至还一直躲在我和左司雨的身后来避开陆择良的纠缠,她甚至扔下了宣宣,让宣宣陷入了那样的境地。

怎么能够这样?

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你还是我姐吗?你想要和左司雨在一起,你想要躲在我们的身后,我都不怪你,因为你是我姐。可是,宣宣是无辜的,你不应该为了撇清自己而欺骗我,欺骗我们所有人。她救了你,你连一句真话都不说,你就这么害怕承担责任吗?说一句对不起,一句我错了,就这么难吗?”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褚樱也哭了,“难道自私是罪吗?不为别人想是错吗?”

这就是我姐姐吗?

为什么会给我这样陌生的感觉?

“姐……”我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我不认识你了。你还是我姐吗?那天,我真不应该让宣宣代我去救你。”

褚樱只是哭,没有回答我。

“你看着吧,尹少寒会报复的,报复我,报复你,报复陆择良。我不会再管你,你也不再是我姐。”我抬手狠狠地抹掉了眼泪,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她说,我永远都是她的妹妹。

可我不想再要这样的姐姐了。

尹少寒的报复果然来得很快。在食堂里吃饭时,我偶然间听到有人在谈论陆择良和尹少寒,说尹少寒把陆择良打得毫无还手的余地,闹得整栋男生宿舍都知道了,第二天陆择良就被逼着搬出了宿舍。还有褚樱,尹少寒家里投资学校建立新大楼,将褚樱从特等奖学金的名单上刷了下来,学生会找外援投资时也找到了尹少寒那里,尹少寒二话没说,直接提出条件让褚樱离开学生会,而为了这笔投资,学生会直接开除了褚樱。

这并不是最严重的,尹少寒还找了很多社会上的小混混去骚扰褚樱,比之前陆择良缠着褚樱的时候更甚,有一次直接闹到了褚樱所在的社团,闹得全校皆知。

我爸心疼褚樱,提出让她暂时休学回家住几天,等他尽力处理好这件事情后再重新回学校,我却嘲讽般地说了一句:“尹少寒是在报复褚樱,他不消气,是不会结束的。”

当时正在吃饭,我爸脸一沉,摔掉筷子吼道:“看来你是很清楚的啊,尹少寒是为了什么要报复褚樱你也是知道的了?”

“是啊!”我没看他,低头回答,“如果没有伤害过别人,别人怎么会来伤害你?”

“你既然知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姐吗?”我妈也控诉起我来,“你姐她这么好的人,伤害过谁呢?”

“妈,我无力阻止,尹少寒是什么人,他家有钱到离谱,爸你也是知道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投资给学校建新大楼,学校里的高层难道不是供着他的?我又有什么能力去阻止他?”被无端指责,我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为什么姐做错了事情不用去承担,却要我去呢?

“爸,您之前也教过我们,自己做的事情就要自己去承担,躲在别人的身后算什么?自己挡着危险的人难道就不无辜吗?就因为我和褚樱是姐妹,所以她做错的事情,就要我去承担吗?爸,妈,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偏心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底泛起的酸意,也没管饭都没吃完,便转身回房间收拾了东西直奔学校。

出了小区,我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宣宣,这就是我伤害了你的代价吗?

你现在在哪里?

回来好不好?

我不希望你说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给尹少寒打了一个电话,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收手。

尹少寒却说:“我不对你怎么样,是看在宣宣的面子上。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你爸妈怎么样,我要报复的只是褚樱而已,所以,你别再给脸不要脸了!”然后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再打便打不进了,看来他直接把我拉入了黑名单。

没过几天,我再一次见证了尹少寒的能力,陆择良根本就不是被逼着搬出了宿舍这么简单,而是被逼着退了学,陆择良家里的公司也因为尹少寒已经面临破产的困境了,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与此同时,我家里也出了事。

被尹少寒报复得无处可躲的褚樱收拾东西要离开,我妈舍不得她走,一路追赶着她下楼,可下楼的速度太快,一时没注意崴了脚,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撞到了头,褚樱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是邻居发现了,把我妈送到医院去的。

我当时连课都没有再继续上,直接跟着老爸一起赶去了医院,老爸得知老妈出事,一下子就变得苍老了,等在急诊室外面一句话也不说。

我被命令着给褚樱打了无数个电话,但一个都没有打通,我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褚樱,她居然自私到连妈都不管了。她对得起我妈对她这么多年的爱护和关心吗?她又对得起谁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的,护士出来了又进去了,老爸从她们口中问不到任何结果,但我们都知道时间越长,就说明情况越危险,我妈年纪大了,撞到了头,事情可大可小,我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而这样的心理,也让我所有的坚强与伪装都瞬间消散。

我几乎连犹豫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拨通了左司雨在国外的电话号码,我想要告诉他我心里所有的委屈,我想要他回来,这个想法也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

02

“他回来了?”见我停下来不再讲了,江安宁好奇地问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就好像我不说下去,她就会扑过来强迫我讲。

“当然了。”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我是谁啊,我可是他的心上人。”

“嘁!”江安宁毫不犹豫地对我翻了个白眼,很鄙视我,“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现在会在新加坡吗?你当我是笨蛋啊!你这算什么恋爱故事,根本就是‘恋爱未遂’。要是我,才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人让给那个让人讨厌的姐姐,而且还不是亲生的姐姐,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所以我后来后悔了。”在宣宣出事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我后悔了”,却没有勇气对他说一句“你能不能回来”,而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我的意志力再也无法承受悲伤给予的打击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安宁又重新回到了问题上,看她那焦急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很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可是,一天都没有吃饭的我饿了。

为了听故事,江安宁出去买了晚餐,她从来都不做家务,指望她做一顿晚饭出来是不可能的。

江安宁回来得很快,买了很多东西,晚餐,还有零食,那样子是打算等会儿一边吃零食一边听故事了,我的故事居然被她当成了用来消遣时光的东西,我真的觉得太郁闷了。

听故事的人永远不能体会到经历故事的人心里的疼痛,你以为她在笑,她说的时候毫无所谓,却看不到她心底的眼泪。

和江安宁两个人吃完了她买来的晚餐,饿了一天的我才终于觉得饱了,可饱了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困意,又因为吃了药,这样的困意加上药效的作用,来势汹汹,我没支撑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任由江安宁怎么推我也推不醒。

梦里,我回到了高考后一起去爬山的那天,那是我惊觉自己喜欢上左司雨的那天,我看着阳光下他俊朗的脸,心跳不止。因为喜欢,那张我们三个人在山顶拍的照片我一直都当成桌面壁纸保存着。可是后来,这张照片上的人突然之间就分开了,左司雨走了,褚樱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下人。

再见,其实也是一个很残忍的词语。

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我觉得感冒好多了,也能下床走动了。

江安宁起得很早,见我给她准备好了早餐,连脸都不洗就跑过来吃,我忍不住教训她:“去洗漱了再来吃!”

“你管我啊?”江安宁一挑眉,看我的目光充满挑衅,嘴里也嚼起了我热好的面包。不得不说,江安宁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像我的。

“你好了,大概没有空跟我讲故事了吧?”江安宁边吃边用眼睛瞟我。

“嗯,我今天要去上班。”我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好吧,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江安宁仰头喝了口牛奶。

“问。”

“我觉得陆择良不是真的因为看上了你姐的那张脸才去纠缠她的,否则他也不会带你姐去酒吧企图灌醉她,要把她扔给别人。”江安宁提出了疑问,“这里面,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儿,细细回想当初知道真相时的震惊,回答道:“褚樱是我妈的朋友的女儿,生下褚樱刚满月时就走了,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也都没有想到褚樱的妈妈后来成了陆择良的继母,陆择良会对褚樱纠缠不休,不过就是想要报复而已。”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江安宁又问我,“我觉得褚樱肯定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躲在你和左司雨的身后。”

的确,褚樱是知道的。起初的时候我也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爸妈在医院里说出来的话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后来我才弄明白,她其实早在上大学前就知道了,还在给别人当家教老师的时候遇到了陆择良。她一直都没说,直到再也瞒不下去。

吃过了早饭,我一个人先回了公司。领导见我感冒还没完全好就回公司工作,对我大大夸奖了一番,然后下达了工作安排——因为我是从中国来的,为促使与中国方公司的合作,派我回国出差一趟,顺便休年假。出差的地方还不在别处,偏偏就在江洲。

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提议让比我更优秀的员工去,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上级领导的威压,因为整个公司就我一个人来自江洲,我对江洲最熟悉。

毕竟已经不是十八九岁的时候了,那时候遇到某件不想做的事情便可以直接不做,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不想做的事情迫于生活给予的压力,也不得不做。

江安宁一听我说被派出公差,而且还是回国的差事,促狭地看了我很久,说:“好机会啊,还可以回去看看姨母他们,你都五年没有回去了,而且你还可以见见……”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了,只交待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多注意,我会给她妈她爸打电话让他们抽空回来几趟的。这丫头没有人管,已经有些无法无天了,也许像我一样吃点苦头,才会成长。

公司给我订的是下周三上午十点的机票,不出意外下午的时候就能到江洲,可是即使我回了家,也吃不到老妈做的饭了。

而下周三离J大的百年校庆也只有一周的时间。

回国的前几天,我整日都埋头在公司里准备资料,不到天黑不回家。江安宁抱怨我说我是因为不想把后面的故事讲给她听才会这样,其实不是,我不只不想讲给她听,更不想让那些已经掩盖在时光里的记忆死灰复燃。

然而有时候,你越是压制,那些东西越会无孔不入,甚至会更加深刻,让你觉得疼,觉得痛,觉得无法呼吸。

去机场的那天上午,江安宁没有课,还很好心地送我,临登机的时候,她说:“如果我好好的,不闹事,你回来的时候能把后面的故事说给我听吗?”

我沉思了一下:“可以考虑,不过,你做得到吗?”

“那我们一言为定。”江安宁毫不犹豫地答道,还伸出小指要和我拉钩。

我轻轻一笑,勾住了她的手。

昨天晚上一直在收拾东西,并没有睡好,飞机起飞之后我就戴上眼罩准备补一觉,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之中总不自觉地浮现出以前的所有记忆与时光,让我心慌,让我觉得痛。

03

八年前,我的一通电话,将远在国外当交换生的左司雨叫了回来,这是我怎么样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眼泪霎时就涌了出来,没等我过去抱着他哭,他就已经过来拥住了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没事,我在。”

我哭得更凶了,不仅是因为悲伤,更因为失而复得。

老妈从楼梯上的那一摔撞伤了头部,再加上受伤之前就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撞伤了之后失血过多,送到医院急诊后虽然保护了性命,却被医生诊断说将要成为一辈子的植物人,醒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老爸也在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夜半无人的时候,我还曾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我妈的病床前捂着脸无声地哭。

那一刻,我对褚樱的厌恶达到了顶点,我想要找她回来,让她看看现在的老妈因为她成了什么样子,我想要问问她,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眼睁睁地让老妈追着她下楼的,她有没有看到老妈摔下楼来,更甚至,她有没有为别人考虑过哪怕一点点?

可老爸说:“她既决定要走,那就让她走好了,我们不找她回来。”

我听出了老爸语气之中对褚樱的失望。从前,我一直都希望有一天能从老爸或者是老妈的口中听到他们批评褚樱的话,那我一定会觉得心里平衡一点点,可是这一刻,我却难受到想哭。

在老爸连续守了三个晚上后,我将他赶回家去休息了,和左司雨两个人守在病房里。医院的晚上很安静,安静得让我觉得有种阴森的感觉,这几天以来,左司雨一直陪着我忙进忙出,家里、学校,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我。因为休息得少,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你什么时候走?”我看着他,问出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他现在是交换生,回来也只可能是请假回来的。

“等师母的情况稳定一些我再走。”左司雨轻声回答。

“哦。”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平心而论,我希望他能多待几天,最好是不要再走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褚杉,你应该早一点对我说。哪怕只是早一点点,我都不会走了。”左司雨突然望着我说,“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不等我说话,他又说:“交换生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就会回来了。你等不等我?”

在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时,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问我等不等他,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还没有回答,左司雨就俯身过来,很轻柔的一个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他的大手也捧着我的脸,灼热的温度让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居然当着我妈的面……”虽然我妈现在看不到,但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吗?

头顶立刻传来很轻的笑声:“有师母给我做证,你一定要等我。”

回答他的是我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

我顿时窘迫得不敢再看他了。

“我去买点儿消夜来,想吃什么?”左司雨笑着问我。

“牛肉面!”我想也没想就说道,声音没控制住,大得惊人,在安静的病房里还能听到轻微的回声,我的脸更红了。

“好,等我回来。”

见他转身走了,我才敢抬起头来看他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刚刚被他吻过的额头,心里暖暖的,就像被阳光照射过一样。

几天之后,老妈的情况稳定下来。为了支付昂贵的医药费,老爸也回学校工作了,一天只去医院一次。左司雨走的时候也是老爸开车送去机场的,只不过同时送他去的人多了一个我。

老爸对于左司雨因为老妈出事的事情回来很欣慰,说他这个学生没白教。我一直都知道老爸是喜欢左司雨的,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他我和左司雨在一起的事情,他会不会同意。

左司雨走后,一切又回归平静。和所有的异地恋情侣一样,我们只能通过打电话、发短信以及视频这样的方式联系。如果宣宣还在,她一定会取笑我的。

不过现在,宿舍里几乎已经见不到宣宣的一点影子了,尹少寒叫人搬走了宣宣留在这里的所有东西,而后没多久,尹少寒也走了,说是要出国留学,走的前一天晚上还请我吃了一顿大餐。

席间,他一直喝酒,一口菜都没有吃,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和我讲宣宣的故事,讲他是怎样救了宣宣的,讲宣宣是怎么当他的保姆的,讲自己是如何爱上宣宣的,说到后来,他情难自控地抱着我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对于还年少的我们来说,被一个人爱着,就等于拥有了全世界,而失去一个自己爱着的人,便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我们错就错在,不懂珍惜。

04

一年之后,左司雨放弃了国外学校让他继续留校读研的机会,回了国,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连我都没有。老爸知道了之后,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说他傻,他却说:“不一定留学就会有最好的发展,而且,一个人要对自己承诺过的事情说到做到。”

我听到这话时,差一点儿就当着老爸的面泪流满面。

哪怕后来我和左司雨分开,我都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爱,一个能为你放弃更好的前程与未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爱你?

回国之后,左司雨考上了J大最好的研究院,读研之余还开始工作。

我也进入了大三,课程并不多,常常会和他黏在一起,但更多的是他辅导我学习。我依然会像从前一样懂了也装不懂,让他一遍又一遍地为我讲解,乐此不疲。只是这样没多久之后,老爸就发现了我们的关系。

那是周末的时候,左司雨也休息,我们约好了一起去万达看电影,晚一点再去医院看老妈。没想到我出门的时候,老爸突兀地交代了我一句:“出去约会也别忘记去看你妈。”

当时正在玄关换鞋子的我僵住了。自从褚樱走后,老爸对我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样了,兴许是因为我表现得太好了,连续两年拿到了系里的一等奖学金,不过听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我心里还是有些慌,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左司雨很好,你妈也喜欢,你若是和别人在一起,我还不放心。只不过有一点,没订婚,不许单独在外面过夜。”

看着老爸严肃的样子,我呆了呆,然后飞快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们不会的,谢谢你,爸。”

左司雨听我说我爸已经看出我们的关系后,正式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请我爸吃了顿饭,我们的关系也在这一顿饭后彻底定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我过得最幸福,也真的以为我们能够一辈子都在一起,毕业之后,我们会订婚,结婚,会有孩子,会一生幸福。

但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命运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再次介入我的感情、我的生活,将原本的平静一步步搅乱。

一年之后。

实习了大半年的我,以一篇优秀的论文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并作为学生代表发表了毕业感言。

左司雨因为工作的事情错过了我的演讲,结束之后才来,不过好在他很有眼色,来的时候捧了一束花,当着很多同学的面送给了我,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拍完照后就是集体去吃散伙饭了,左司雨作为家属也被邀请出席了,席间被不少男生灌了酒,还把别人灌我的酒也都挡了过去,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

坐出租车回去的时候,他一直靠在我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裸露的脖子上,酥麻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浓重的酒味也将我整个包围起来,让我有些面红耳赤。我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扶着他坐稳。

可是没一会儿,左司雨又重新黏了上来,还用手抱住了我的腰,呢喃着我的名字:“褚杉……”

我以为他是喝醉了难受,忙安慰他:“很快就到了。”

“嗯。”左司雨应了一声,又用力抱紧了我,还恶搞似的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又一阵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我抬头看了前面的司机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开车,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生气地对左司雨说:“别闹了,左司雨!”

但左司雨根本不理我,喝醉了酒的他格外腻人,像个小孩子一样黏着我,还学我的话:“别闹了,褚杉。”

我不由得失笑,任由他抱着自己,也懒得理他了,转而望向窗外看看现在到了哪里,却在看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时瞪大了眼睛,那人走在街边,身边仿佛还有一个女人,只是两个人都背对着我,让我看不清楚面容。

只是有些像而已,尹少寒那么爱宣宣,为了宣宣做了那么多事情,那样的他,是不可能喜欢上别的女人的,大概是我看错了。

过了十几分钟,左司雨的家就到了。读研的时候,他就从学校的研究生宿舍里搬出来了,离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很近。

上楼的时候,左司雨半倚在我的肩膀上,但他个子比我高多了,看起来就像是把我搂在怀里一样。

“到了,你先靠墙壁站会儿。”说着,我将左司雨往墙壁上一推,低头在包里翻钥匙。正当我拿着钥匙去开门的时候,倚在墙壁上的左司雨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顿时惊得我手一松,钥匙落在了地上。

他说:“我们订婚好不好?”

喝醉了,说的是醉话吧?我心想,弯下腰捡起了钥匙,然后回头望着他,却见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哪里有一丝醉意。

我没有回答他,先拿钥匙开了门,身后他也跟着走了进来,没等我开灯,他一转身就抱住了我,将我按在关紧的门上亲吻,他的嘴里带着浓烈的酒香,一边吻还一边问我:“好不好……”

“左司雨,你喝醉了。”我才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接受求婚呢,如果他没有喝醉,我想我会想都不想就同意。

“我很清醒,褚杉。三年前,我为你回来;两年前,我也是为你回来。每一次,我都清醒无比。”

黑暗中,左司雨的眼眸亮得惊人,然后,我感觉到他抓起了我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了我的中指上,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细看,他的吻又落了下来,细细密密的,温柔无比。

之后,哪怕我和左司雨分开,各自走过了漫长的时光,我也都一直记得这天,记得属于我人生之中最美好的那一幕,甚至不曾有一刻后悔过。

05

一夜未归,我几乎都能想到回去之后会看到老爸怎样的一张脸。两年前的那一句“没订婚,不许单独在外面过夜”,我还记忆犹新。我老爸是教师,性格又古板,不能接受年轻人的这一套,或者,我直接把我手上的戒指拿给他看,这样就算订婚了?

左司雨看出了我的担忧,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早上已经给老师打过电话了,说了我们一会儿一起回去,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而后,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老师说让我们吃了午饭后就直接去医院找他,他下午会去医院看师母。”

看来老爸心里肯定是有数了,还让我们当着老妈的面说。

我安心了,决定等会儿要是老爸发火,我就当没听到,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了。这样想着,我便没那么紧张了,惹得左司雨还来问我:“不担心了吗?”

我头也没抬,一边吃饭一边回答:“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我到时就把错全部推到你的头上。”

“你觉得老师会相信吗?”左司雨斜睨了我一眼,眼底唇边满是狡黠之意。

是的,他这几年的表现一直极好,好学生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好的,不像我,即使再出色,也改变不了在老爸心中我不守陈规的性子,他一定会觉得是我主动的。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故意赌气没理他,他也不管我,任由我生气。

坐电梯的时候,我装不下去了,忍不住问他:“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

“知道。”左司雨淡淡地回答。

“那你还什么都不做?”我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了。

“你已经是我的了,我还需要做什么?”左司雨侧过头看了看,眼中满是不在意。

好吧,他赢了。

我撇撇嘴,不再理他,电梯门一开就径自大步上前,将他甩在了身后。

可刚站到病房门口,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熟悉的说话声,顿时怔在了当场。

“你来做什么?”老爸的语气有些冷,还隐隐有些恼意。

“爸,我是来看妈的。”很柔很弱的声音,我几乎在听到的一瞬间就认了出来,是褚樱。

离开了三年的褚樱回来了。

“我听说妈病了,所以想来看看,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褚樱颤着声音问,好像根本就不知情。

我忍不住推开了门,冷着声音回答她:“妈是为了追你,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撞到了头,从此变成了植物人。你当时真的没有看到吗?”

“什么?”褚樱回头过来望着我,眼眶顿时红了,她拼命地摇头解释,“不,我不知道,我……”

她望着我爸:“爸,我真的不知道。”

“别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也都于事无补。褚樱,我们家对你已经仁至意尽了,从你走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再是我们褚家的女儿了。”老爸说完,再也不看褚樱一眼,态度决然。

“爸……”褚樱终于哭了出来,然后直接跪在了我爸的面前,“对不起,爸,对不起……”

看着褚樱哭泣的样子,那些很早就已经憋在我心里的想要问她的话,我都不想再说了,不管她当时有没有回头看妈一眼,但妈是因为追赶她而变成现在这样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再多说,也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我爸没有去扶她,也没有看她一眼,只说:“你走吧,你妈养了你这么多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到昏迷之前她都是爱你的,只是,你已经不是她爱的褚樱了,所以你别再来了。”

“爸……”褚樱泣不成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泪眼迷蒙地看了我一眼,又像透过我看到了别人,目光中充满了惊讶。

我下意识地回头,顿时明白了。

左司雨神色淡然地看着褚樱,一语不发。

“你……回来了?”褚樱终究还是开口和左司雨说话了。

“嗯。”左司雨平静地回应她。

大概是看出自己不太受欢迎,褚樱向我爸说了声便要走,只是出了病房她又折返了回来,问我:“小杉,可不可以送送我?”

我和左司雨对视了一眼,他冲我点了点头。

出了病房,褚樱擦干了眼泪,低声问我过得好不好,和左司雨怎么样了,我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给她看。

她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真好,小杉,我希望你能幸福。”然后,她就给我说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她的,也是关于陆择良的。

我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了褚樱和陆择良之间的恩怨。原来褚樱的妈妈丢下褚樱之后遇到了陆择良的爸爸,在陆择良的妈妈气病去世之后,褚樱的妈妈就和陆择良的爸爸结了婚。陆择良一直痛恨褚樱的妈妈,却碍于他爸爸在,没办法报复。殊不知褚樱在做家教老师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她的亲生母亲,褚樱和她的亲生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兴许是褚樱妈妈对当年丢下褚樱有那么一丝内疚,于是在认出褚樱后就对褚樱百般地好,而陆择良也意外得知了褚樱的存在,之后就想方设法地把对褚樱母亲的恨报复在了褚樱身上。然而在这场报复中,褚樱毫发无伤,却害得宣宣受伤出走,我妈变成了植物人。

有人说这辈子从别人那里受过的伤都是因为上辈子伤害过别人,因果循环,一世还不完,下一世再继续承受痛苦。

大概褚樱就是来要回前一世我们所欠下的那些债的吧!

而现在,都两清了。

我送褚樱到了医院的门口她便要我别再送了,却把电话号码留给了我,说我和左司雨订婚的时候一定要请她来。

我点头答应了,目送着她离开。

我看着她跑到了医院前的马路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的身边。

她开门上车,我无意间看见那人侧过头来,竟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我瞬间惊得睁大了眼睛——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开车的人居然是尹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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