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首歌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我看看咱俩想的一样不一样?”
“这还不清楚吗?两个搞同性恋的,一夜激情后的纠结呗。我还以为你想暗示咱俩那啥呢,吓我一跳。”
真是毁三观啊。
快到香山脚下的停车场了,我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九日:“请教一下,这首歌唱的什么意思啊?”
半晌,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怎么说我不爱你?怎么说,我都爱你。”
跟我想的答案一样,一模一样,真的。
香山的红叶红了,大片的红连在一起,真的好壮观啊。以前也来过多次,都不觉得有这么美,就因为是你带我来的吗,九日?
我那天的心情啊,甭提多么阳光灿烂了。
百度上说,来香山赏红叶绝佳处在森玉笏峰小亭。从亭里极目远眺,远山近坡,鲜红、粉红、猩红、桃红,层次分明,瑟瑟秋风中,似红霞排山倒海而来,整座山似乎都摇晃起来了,又有松柏点缀其间,红绿相间,瑰奇绚丽。
只可惜九日是一个很闷的人,叫我来又不说一句话,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周边很多情侣啊夫妻啊朋友啊同学啊擦肩而过,欢乐是人家的,只有我俩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是玩跟踪的。
他思考了一路,我跟踪了一路。
上到山顶,我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再美的风景也无暇顾及。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我丝毫没有顾忌形象,坐在简陋的亭子里,就着卤蛋泡椒鸡爪吃了红烧牛肉泡面。他站在五米开外像是太阳能充电的,我甚至怀疑他都馋得咽口水了,但是碍于面子死活不承认。
有钱人就得做个有钱人的样子,就得端着,真累。
吃饱才觉得疼,我的脚后跟被高跟鞋磨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所以咬紧牙关慢吞吞地走,反正我也认识下山的路,心里却在想,简直是在用生命陪你啊。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放缓了脚步。我好像听他嘀咕了一句,懒驴上磨什么什么的。
我们从旁边的岔道走到了缆车旁。
“你坐这个下去。”他扔了一句话,扭头就走。
“喂,那你呢?”
“山下集合。”
“不行,我绝不一个人坐,我害怕。”我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
心机婊表现二:欢乐谷我能撒欢玩一天,谁要花钱请我去,我绝对奉陪,住里面都没问题,过山车,激流勇进,都玩几十回了,让更刺激的高空项目都冲我来吧。
他非常无奈地回来了。
缆车上看北京城,真的很壮观,风在耳边呼呼地刮着,连缆车都跟着晃,你知道那种冷得汗毛竖起全身起鸡皮皱的感觉吗?
小腿裸露着,风就往肚脐眼里灌,浑身瑟瑟发抖,上牙不受控制地磕着下牙。
他肯定是有修养的人,可是他穿的是套头连帽衫,所以就没有脱外套给女主的那一幕戏码,我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顺势把头也凑了过去,像个大鸵鸟,埋在他胳膊肘里,稍微暖和了一点,看起来相依相偎的样子。
他说:“还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我抬头问:“你说啥?听不见。”
他低头,我抬头的瞬间,嘴唇就刚好凑在一起。严丝合缝,反正就是碰在一起了,这算接吻吗?
我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唇尖传来一丝温热的气息,我好像快冻僵的蛇,贪恋哪怕一丁点的温度,所以我没有动,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移开,他是怕“打草惊蛇”吗?我们就保持着那个香艳的姿势,那一刻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
这是一个多么绵长柔软的吻。
我用这个短语来形容那个吻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经过我后来多次回忆,可能最多停留了两三秒钟,因为缆车的晃动,就分开了,我又重新把头埋到了更低的位置。我夸张了那个时长和感受,就是为了自我催眠,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反正我不管,这才算是我人生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是我甘之如饴的。伴随着心慌心跳,简直要激动死了。花了缆车的钱,顺便体验了过山车,嗯,很值。
我必须承认,我沉浸在他带给我的短暂的快感当中。
是不是进展太快了,朋友们,朋友们呐,你们带着诚实的大脑回忆一下,有些事情是受你自己控制的吗?比如你洗澡的时候突然停水了,你焦急等着上厕所的时候里面人偏偏不出来,你有重要事儿赶时间出租车偏偏都客满了,你想结婚你男朋友还在装傻。
你看这些事儿都不受控制。所以他肯定也没受大脑控制,否则理智如他,怎么会?
好吧,人生没有导演,只能顺其自然。只能说香山的缆车帮了我一把,推进了某件事的进程。下次我请我们全体教职工都来赏光。
到山下目的地的时候,我松开了他的衣袖,睁开眼睛,从云端回到地面,双脚还是软绵绵的,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面色绯红,心中窃喜,不敢看他,似乎还在回味那个唇尖的温度。
上大学的时候,彤彤有一天晚上故作神秘地跟我挤在一张床上说,她跟杨得接吻了。我一脸鄙夷地问:“接吻?就是把舌头伸到对方嘴里搅和?是不是太不讲究卫生了?你知道人嘴里有很多细菌的,你俩这样会不会交叉感染?”彤彤当时呆呆地看着我说:“照你这么说,上床前还要去医院查查有没有艾滋病?算了,咱俩在男欢女爱这个问题上,注定没有共同语言。你这么洁癖,这么自律,咋不去当修女呢?”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好笑。我跟王表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每当他凑到我嘴跟前,我都跟躲瘟神一样避开。
我当时还想我难道结婚嫁人了也这样排斥?是不是我自己有病,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比如我真是个同性恋,或者性冷淡啥的。
原来是因为我还没碰上我爱的那个人。爱一个人爱到深处,真的是他想怎样都可以。
难怪我妈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车子一路驶入香山脚下一家很有名气的日本料理店。
日本花姑娘活色生香啊。
个个后腰上背着个小枕头,这是想走哪儿睡到哪儿的意思吗?
那个粉啊走一路掉一路,还好上菜的都不是她们,否则都能直接勾芡了。清酒的度数不高,入口有微微的清香。我就看着一会儿上个碟子一会儿上个盘子的,满满一桌子。
最后上的一盘点心是用枫叶打底做装饰的,他拨开点心把枫叶拿在手里把玩。
“这个甜而不腻,那个脆香脆香的,还有这个,你也……尝尝。”
我吃得这么香都影响不了他吗?跟他吃饭好败胃口。
“我第一次来香山看红叶就是我哥带我来的,也是这样一个周末,我在睡懒觉被他弄醒,然后我们还打了一架,最后爸妈都向着他,硬把我撵出来陪我哥,因为他长我几岁,我们的性格差得太远了,以前我喜欢闹,他喜欢静。他说爬山可以缓解压力理清头绪,我很是嗤之以鼻。我现在坐在他的位置上,能体会他的心情了。”
“哦,这样啊,小时候谁不打架啊,我跟我哥也八字不合。那你再找机会陪他来嘛。”
“……”
沉默了很久,我最害怕冷场了,于是自顾自地东拉西扯。他哥这个话题是个禁区,我警告自己,以后不能提,那时我多么天真,几乎没有考虑到底有没有以后。
我以为我们能干得过翻云覆雨的命运之手。真,天,真,哪,沈,蔷,薇。
他在我的盛情邀请下敷衍地问了我几个问题,比如是否喜欢幼儿园工作,同事关系如何,总之问号开始比句号多了,有进步。
我们能这样“畅通无阻”地交流,已经让我满心欢喜,觉得皇恩浩荡。
一路听着《怎么说我不爱你》,车子驶到我们小区门口,就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他慵懒地说了一句:“小心点。”
突然有点不舍,我侧过脸一直看他,舔舔嘴唇,欲言又止,气氛一度开始暧昧起来。
九日感觉到我的注视里分明写着,解释一下那个吻啊,快解释一下啊。他用食指揉了一下鼻梁,说:“你知道恐高症吗?”
会不会聊天啊,这是个什么氛围啊,这个梗也太生硬了,换言之,只有接吻才能转移注意力,缓解恐高症么?
那你坚持己见,别坐缆车啊。好吧,我被你的恐高症打败了。
我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是所谓的逢场作戏吗?
他这么委婉的答案,是怕我日后纠缠他吗?
我也怀疑为什么我没有排斥那个高空的吻,我都随便到这种程度了吗?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是他。
我脱了高跟鞋,一手提一只,背对着,朝他挥挥手,对于这种人还需要注意形象吗?不爱你,却在一次次无聊的时候诱惑你,利用你,偶尔还践踏你的自尊心。然后跟用完一次性筷子一样随处乱扔。我想说我伤不起,伤不起。能不能别这样没事招惹我啊?
萧敬腾还在我脑子里唱着:走了一趟那华丽绚烂背后的虚假/绕了一圈那短暂快感之后的空荡/享那些愉悦,得那些忧伤……
对,我很空荡,我很忧伤。
我不能回头,因为我的泪水已经汹涌澎湃地流出来了,我不能保证那些廉价的睫毛膏啊粉饼啊没有被冲开。
谢谢你,赠给我的空欢喜。
回到家的时候彤彤正在做饭,伸头看我这碰一鼻子灰的狼狈相,啥也没问。估计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挤到厨房,从后面抱着彤彤,下巴抵到她肩膀上,闻着飘柔混合着红烧肉的香味,忍不住用手拈出一块塞进嘴里,太烫,我就呼呼地吹气,还夸张地说哇太好吃了,都能开馆子了,我要吃三碗米饭!我不要减肥,我要吃成大胖子,一辈子赖着你。
感觉这就是幸福,脚踏实地的幸福,只有彤彤能给我的幸福。
跟九日在一起,就像飘在半空中飞啊飞,时不时给你刮点大风下点大雨,让你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