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五六个人挤在电梯内，莫悠站在了角落中，正好紧挨着她。
一时间瞧了侧颜，有些恍惚。这女人的五官实在像自己，仔细看过发现又怪怪的。
额头下巴填充的假体，已经消耗了这张脸原本的活力，下巴快要坠下去似地，假体地痕迹异常明显，瞧着令人担心。
本该年轻蓬勃的一张脸，被浓厚的脂粉和注射类的美容物质，折磨得疲态难掩，眼窝凹陷，看上去，竟似老了十岁。
“可佳？”
美国人都在忙于学习中国的孔子文化，教导他们的孩子懂得舍与得的智慧。
中国的孩子们却学习韩剧里的整容，追求姿容的完美，被浮躁的灯红酒绿浸泡地儿根子软，轻浮，虚荣，经不起恶人的丝毫诱惑，这些可怜的孩子，为何竟不懂，心理素质的强悍，远胜于保质期短暂的容貌？
莫悠忍不住伸手，按在她的肩上。
王可佳身子颤了一下，眼睛始终看着前面，却眨了两下，眼睛里就无声地淌下泪来。
因为做了唇角上扬手术，她的唇角还扬着，整张脸，看上去像是笑着哭。
其实，她刚才看到莫悠进来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招呼。
如果偷了钱，可以藏起来。
如果偷了吃的，可以直接吃掉。
但是，偷盗别人的脸，她不能捂着头和脸生活，也不能不见人，只能如此招摇过市……
她就算缴了法院要求的巨额赔偿，出门还是被骂，被指责，永远摆脱不掉恶人的标签。
一想到那些人的眼神，她恨不能一刀砍了自己。
两人在一楼出了电梯，莫悠和她一起走出来，到了医院的花园里，在长椅上坐下。
莫悠从手包里拿纸巾给她，王可佳擦了眼泪，才问，“听说你怀孕了，是到医院来孕检吗？”
“不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重病，我找了位医生给她。”
莫悠捧住她的脸，担心地端详了一下。
“把假体都取出来吧，那些什么针剂，不要再注射了，妆也不要化了，那样会舒服一点。”
王可佳无奈地托住下巴，脸上坠得实在难受。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可……赔偿你之后，我们连房子都没有了。姑妈躲去了国外，我和爸妈搬到了郊区租金便宜的村宅住。如果不是脸上疼得难受，我连医院也不敢来。”
“如果你当初不是在媒体上公然约会向昊擎，我不会因为你偷了我的脸生气，毕竟，天下长得相像的人也不少。你那番话，还有王婉变本加厉的炒作，不只我生气，我们莫家生气，也激怒了向昊擎。”
说到这里，莫悠不禁想起向昊擎那阵子忙着打官司的事。
他控告了整容一条街，把所有拿着她的脸当整容模板的整容机构，全部告上了法庭，收到的罚款，他一分钱都没要，不是给凤羽山建筑需要的设施，就是捐赠给了癌症慈善基金。
后来，他们就那么甜蜜……
后来，在他的办公间，欢愉过后，他拿Zoe的照片给她看，那么坦诚。
后来，他说和Zoe没什么……
莫悠想到那些理顺不清的事，脑子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花园里花木扶疏，有大片为病人准备的复健设备，出来散步的病人，攀着家人的手朝那边走，也有兀自转着轮椅朝那边过去的，护士，护工，探访的病人家属，负责守护花园的园丁，都把视线转向了花坛边上，两个容貌相仿的女人。
一个高挑，惊艳，那面容花玉般秀雅惊艳，另一个却看上去怪怪的……
“哎？那不是莫悠和王可佳吗？”
“是呀，两人怎么坐一块儿去了？”
“你们没看到今天的新闻呐？那个Zoe和倪凌昕打架闹到警局，再加上这王可佳，都凑成一桌麻将了。”
王可佳循声看了眼那些人，见莫悠竟恍若未闻，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她的腹部。
“预产期什么时候。”
“明年夏初。”
“正是好季节，方便照顾宝宝。”
“是呀。”
“你和向总裁怎么样了？”
“还好。”
“会离婚吗？”
“离不了。”
“我听说，拍照片的人，前后收了Zoe三十万。”
“不是照片的问题。”
是她无法过自己的洁癖那一关，想起向昊擎手机里那段Zoe穿着黑丝，躺在床上的视频，心里一阵痛绞。
深吸一口气，莫悠又没事儿人似地扬起唇角，转开话题，“如果拿出假体，手术费需要多少钱？”
“不只下巴上，胸，额头，太阳穴，屁股，都有填充。”
“都不想要了？”莫悠视线落在她胸部，竟也是比照她的胸围弄的。
王可佳点头，“是，都不想要了。”
莫悠就拿出支票本和笔，签写了名字，给她放在面前，“需要多少数字，自己填。我们到底算不上朋友，所以，你借钱等于免息贷款，我等你分期还给我。”
王可佳犹豫片刻，低着头，抹掉了眼睛里氤氲的泪花，迟迟没接。
莫悠并不想要的她感激，也不想伤害她的自尊，但是，问题必须这样，才能彻底解决。
娱乐圈里见她这样子的人，躲避都来不及，那些从前所谓的朋友，大概也没人乐得借给她钱。
“不借我的，你还要借别人的，别人恐怕没我这样好说话。信用卡取了利息也高，分期付款利滚利，你倒不如用我的。如果你过意不去，咱们可以加利息，一天按照一毛钱算好了。”
王可佳写了数字，把支票撕下来，把笔和支票本还给她。“我一定会还你的。”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还上。”莫悠对她笑了笑，“我还要去看小苒和小铠……”她看了眼腕表，“这个时间过去，正好可以约他们一起吃午饭。”
王可佳忙站起身来，这才认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莫悠，你……比姑妈疼爱他们。”
“可我只是姐姐，代替不了母亲给他们母爱。如果你能联系王婉，就叫她回来看看莫苒和莫铠，他们再生气，也是想见她的。”
莫悠太清楚，没有父母关爱是什么滋味儿，所以，她才更不能倏忽对自己堂弟堂妹的关爱。
*
莫悠等在教学楼下，看了看时间，刚好是下课时间。
传播学院的教学楼里一群朝气蓬勃的帅哥美女涌出来，三五成群，格外热闹。
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容，莫悠心情也豁然开朗。
她站在靠近草坪的路边，在出来的人群里寻找妹妹的身影。
那丫头的头发该长到多长了？今天是浓妆还是淡妆？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找呀……大海捞针。
电话里说好五分钟下课时间，一分钟下楼时间，这都十分钟了，不知道在罗嗦什么。
那丫头从前是淑女，自从头发短了，像个假小子，身上总喜欢挂着一串儿一串儿的叮叮当当的佩饰，衣服也总是半就不新的风格。
莫悠正心焦，却听有人在出来的人群里喊，“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莫悠小姐吗？”
莫悠脸色微凛，就见门前台阶上，下来一个带着时尚细红框眼镜，身穿浅黄色修身连衣裙的长发美人儿，秀雅地站在面前。
“哎呀，莫悠，真的是你呀！”
大学同学见面，本应该开心，莫悠却恨不能找个地缝躲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
人生在世，总有些囧，糗，尴尬到姥姥家去的回忆。
而面前这位……
在准备考研那段时间，她莫悠，很不幸地，在楼梯间里碰到这位付小姐和教授在楼梯间里亲热，不但谈到帮忙写论文，还谈到那位年轻的教授的离婚问题。
后来，那位教授被举报，这位付小姐便怀疑是她举报的，就把她追顾琰那一阵子的糗事，公告天下。
于是，媒体曝光，莫家人都知道了。
于是，魏子兰和莫琳利用顾琰，大做文章。
唉！
冤家路窄呀！
“怎么？也不吭声，看我的眼神这么陌生，不认识我了？”
付湘抚了下长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莫悠一身中国风的长裙，眼底却是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情。
“付湘，你在这里工作啊。”
“是啊，没想到我也能当教授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悠被她看得不太舒服，只觉得她眼神里带着钩子似地尖锐。
这是詹姆斯亲手设计的，腰间宽松，很适合孕妇，齐膝的真丝晕染水墨荷花，也没什么不妥的。
付湘就瞄在她腰间，“不是怀孕了么？没胖呀！”
莫悠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我在等人。”
“破坏别人的幸福，是一辈子不会幸福的，果然是有了报应！你知道吗？昨晚上你那小三和弟妹打架的事，又上头条了。”
莫悠当然知道头条的事，却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付湘竟然还是误会她！
“付湘，不是我举报的教授，是他老婆发现他和其他女生也有来往所以才举报的，你只是他所交往中的……”
付湘双臂环胸，斜睨着她，眼神都快喷出火来，“莫悠，你胡说什么呢？我现在老公就是他。也多亏了他的人脉，我才到这里工作。他就只有我一个，不可能还有别人。”
“……”又是尴尬。这回，莫悠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好，周末晚上，有同学聚会，你这位大明星可一定要来。”
“我……还要照顾孩子。”
“照顾什么孩子呀？那都是向昊擎的拖油瓶，你再不出来玩，都成黄脸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