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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场倒春寒袭击了蜀西平原,坝子上的柳树枝头刚冒出的幼芽在寒风中颤抖!谁也没有料到今年的倒春寒,竟是这样狂怒肆虐。不然,米黄色的嫩芽还会在母腹中再呆些日子才肯出来面世。

在广汉郡雒城县至汛乡这条夜色寂静的官道上,有两辆独轮车正一唱一和地哼着凄凉的挽歌,并随着倒春寒低徊的寒风,如诉如泣地飘荡在广袤的原野上空;独轮车哭泣般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往寂静黑暗的夜空中一路扩散开去……

忽然,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从前面那辆独轮车上发出来:“快到了吗?”

声音虽然很小,但跟在车后的一男一女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男人是老妇人的儿子,他回答:“妈,我们早已过了旌阳亭,汛乡快拢了。”

“这么说就要回到家了?”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好像回家是她期盼已久的大喜事。停了停,她又说道:“安安都睡沉了,拢屋时再喊醒他。”原来,老女人的怀中还有一个小孩子正在呼呼大睡。

男人轻轻地说道:“要得,就让安安睡吧!”

女人也接口说:“再有一时半刻就该到家了。”女人又回过头来,对后面那辆推着一车东西的车夫说:“麻烦你跟紧点,我们在汛乡的家就要到了。”推车人也只在喉管里哼了声,车轮明显地快了起来。

两辆独轮车交替地发出了凄凉的哭泣声,朝汛乡滚动而去。交替的独轮车声音,两个车夫和一男一女的脚步声,也加入了悲泣的声乐合奏,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踏、踏、踏”的颤音。几个人无声地走着,走着……忽然,前头的车夫将车停在官道上,回头对男主人说:“孝廉公县令,我要去方便方便。”说着,也不等孝廉公县令答应,便独自跑到远处的树林中去了。

孝廉公县令姓姜,单名一个诗字,原是江阳县县令。他今天的样子,可不像是回故乡老家省亲的县太爷,连轿子都没得坐。他倒像是被皇上揭了官帽子,刚被逐放的一名罪犯。此刻,孝廉公县令姜诗望了望黑黢黢的树林子,不禁沉默起来。他身边的女人,却有点紧张地看着后面。虽然,后面的鸡公车上,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若是有强盗忽然从林子里跳将出来,肯定也会吓人一跳!她朝男人靠了过去,伸出那只已经不太纤细白嫩的手,很害怕地抓住男人的衣袖。

“三春,你莫害怕。这里已经是汛乡的地界了,不会出啥子事,你放心好了。”

女人胆怯说:“你不是说广汉郡境内外还有赤眉军余孽活动吗?”

“该不会那么巧吧!”姜诗听了,也有些胆虚地说。他一边还用手抚摸了下女人的肩膀安慰。姜诗的话音刚落,忽然就从那树林子里飞出几只乌鸦,那声嘶力竭的叫声,使人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前面独轮车上坐着的老妇人,人称姜母,也惊惶不安地浑身震颤!她怀里躺在的孙子安安也被乌鸦凄惨的哀叫声吓醒了。

“妈妈,妈妈呀——”小安安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黑黢黢的树林子里那些晃动的影子,顿时又吓得双手像在深水中捞救命稻草似的胡乱猛抓,还真的把奶奶给抓住了。他在模糊中辨别出,抓住的人真是自己的奶奶。他用稚气的声音叫了一声:“奶奶。”

“乖孙儿莫怕,有你奶奶呢!”姜母安慰着自己的孙子说。

姜诗跟前站着的女人名叫庞三春,是孝廉公姜诗的妻子。她听见儿子的叫喊声,竟忘记了惊吓,几步就跨到独轮车跟前,也伸出右手摸着儿子的头说:“安安,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家了。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你莫怕,啊!”

安安看了看黑暗中立在近处的母亲和父亲,情绪果然就稳定了下来。他指了指已经飞得老远的,消失在黑暗中的乌鸦问奶奶:“那是啥?”

姜母回答孙儿说:“那是乌鸦。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车夫终于从树林子中走上了官道,说:“都到汛乡地界了。这是孝子之乡,哪个敢来打姜县令的起发?贼娃子哪能活命?众人用口水淹死他们。”

车夫的一席话,说得姜母的脸上乐开了花。虽然,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哪个也看不见,但谁都好像看见了姜母那张光彩夺目般的灿烂笑脸。她对孙子安安说:“听见没有?九郡八县的人,哪个不晓得我们姜家?再大的官来到汛乡的地盘上,文官下轿,武官下马。那是众人抬举我们姜家嘞!安安,我的乖孙子,你将来也要做一个孝子。”

“奶奶,安安晓得。”

姜母将孙子亲了又亲,喜悦地说:“安安真是奶奶的乖孙子。”

姜诗这时候靠近母亲问道:“妈妈,我们继续走吗?”

姜母很干脆地应道:“走,我们就要回家啰!”

姜诗便对两个车夫说:“我们走吧。”两个车夫应了一声,独轮车又开始唱起悲凉的小调,朝前滚动起来了。

终于,姜诗的老家汛乡到了。独轮车在姜家那座有几间瓦房和草房的四合院子围墙大门前停了下来。姜诗走到门口,见门没有上铜锁,便晓得姑姑今晚已经睡下了。他摇了摇大门,大声地喊道:“姑姑,开门!姑姑,开门!”

然而,院子里没有一丝动静。姜诗疑惑,这是咋回事?他又退到远处,想喊大声些,屋里的姑姑才能听得见。他退到远处刚要喊时,突然听见从院子后门传来了轻轻的吱吱声……紧接着,一个黑影子从围墙边窜了过去。姜诗一怔,就要去追那个黑影子。庞三春急忙赶过来拉着丈夫不让追。过了好一阵,又听见远处响起了马蹄声,狂奔的马蹄声随后便渐渐地远去了。庞三春想,这贼娃子还凶哟,简直是大盗,还有马哩!他幸好将丈夫劝住了。

姜诗也没有认真去听马蹄声,继续在大门口喊了几声姑姑。这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很远,好像传遍了整个汛乡。喊声渐渐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了,但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姜诗再次使劲地摇门,又辅以大声地叫喊:“姑姑,开门,姑姑,开门!”这声音在宁静的夜里,继续向空旷里传开去……

院子里竟然还是没有任何响动,刚从独轮车上下来的姜母,也气得要骂人啦!她在儿媳妇庞三春的扶持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门口,大声地喊道:“秋姑,你咋就睡得这么死,还不起来给我们开门嗦!”

院子里终于响起一个女人懒洋洋的问话声:“哪个嘛!”

姜母又大声地说道:“是你侄儿一家人,咋连声音都听不出来喃?装疯迷窍!赶快把门打开。”姜母这口气中有些不满。

房间里到底点亮了一盏灯,那悠悠的亮光从屋子里射出来。一拔人就只好站在门口,耐心等待秋姑从里面把门打开。再过了一阵子,才听见里面的小门响了一声。秋姑将那盏灯点到院子里来,再晃到门口。女人用右手扣着衣衫上的两颗布钮扣,然后揉着眼睛。她伸手把门闩摸着,还向外面发问:“你当真是嫂嫂吗?嫂嫂,你可是在侄子的任上——江阳县过好日子呀!咋说回来就回来了呢?”

“过你‘先人板板’的好日子哟!你还不快把门打开嗦?”姜母又一声抢白秋姑。那门到底非常艰难地打开了。秋姑一看,真是嫂嫂和侄儿一家人。她立即当着众人,把最后一颗布钮子扣上,扑到姜母怀里。她把姜母紧紧地搂着,亲热得许久也没有说出话来。姜母笑骂道:“疯婆子,还不快松手,我的老骨头都快碎了。”

“嫂嫂,当真是你们嘞!我还以为哪个在打冒诈,骗我把门打开哩!”停了停,又看着姜诗侄儿和庞三春侄儿媳妇说:“你们不晓得,寡妇门前是非多。我秋姑没啥子能耐,可为我们姜家保个好名声还是能做到的,免得那些烂了牙壳子的人打胡乱说。哪个不晓得,我侄儿是大汉皇帝御批孝廉,堂堂江阳县令啊!”

姜母听了小姑子如此说话,嘴里像喝了碗蜂蜜水,心里甜蜜蜜的。她说:“你晓得就最好了,我们姜家不管当官还是为民,可背不起那张皮。姜家人背上这样的黑锅,可莫在这大汉永平世上活了。”

姜诗和庞三春站在旁边,却不想听秋姑表白。姜诗忙叫庞三春将母亲和儿子安安扶进去。秋姑一听,哪里还能让庞三春沾得上手。她一路将姜母扶进院子里去,不停地叫嫂嫂小心。秋姑直到把姜母扶进了自己的睡房。姜母的手,老是拉着孙儿安安,祖孙俩终于走进秋姑那间有亮光的房间里去了。

大门口,姜诗和庞三春忙碌着,将后面那辆独轮车上的东西,搬进院子,再请两位车夫进屋去坐。两位车夫晓得姜诗老远回家,也不好招待他们,便跟姜诗告辞,去汛乡鸡毛店子了。姜诗望了一眼黑黢黢的院子,也不好再强留他们,给两人开了工钱。两位车夫连声说:“多谢孝廉公,多谢姜县令。”然后,他们便推着独轮车去了。

姜诗关闭好大门,同妻子一起走进了姜母暂时住的房间里。这才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认真地打量着已经相隔三年多未见面的姑姑。秋姑三十多岁了,但浑身的娇艳劲与自己二十多岁的妻子庞三春相比,更是娇艳。再看这房间里,床和蚊帐十分整洁,蚊帐内还系着自制的线花儿。只是床上的被子却散落得比较混乱,好像这床铺上不止姑姑一个人在睡。这时,姜诗立即想起,刚才围墙边那个奔跑的黑影子,心里不禁“哦”了一声。他在心里问道:难道姑姑不守妇道?姜母恰问秋姑:“你咋像菩萨一样?给你侄儿烧些热水洗脚吧,这一路也真是累了。”

庞三春忙说道:“姑姑,缸里有水吗?屋里有柴吗?我去烧水就是了。”

秋姑忙不迭地回答:“有,都有。三春,我的好侄儿媳妇,哪能让你去烧水呢?你可是小姐金贵之身呀!”她嘴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领着庞三春到外面厨房里烧水去了。

姜诗也想出门去,但姜母将他叫住了。说:“我儿,妈连累你啦?”

姜诗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他不解地问:“妈,你连累我啥子?”

姜母的声音里有些悲哀:“因为妈,你才没有再继续做江阳县令的嘛!”

姜诗脸上顿时布满了阴影。他想起《礼记》中孔夫子的“经”言,和曾子的“传章”,那上面不是很明白地告诉读书人,要有“明德,新民,止于至善。格物,致知,诚心,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现在姜诗已经回到了故乡,如亚圣在《尽心下》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吗?姜诗就坐下来,释怀地对母亲笑道:“妈妈,看你说些啥。你儿不适合在官场中混,早些退出来有啥子不好呢?我只要有一双手,就不会使母亲挨饿。儿子回到汛乡,感觉这空气都要新鲜些哩!”

姜母晓得儿子不是真话,但此刻也由儿子说去。她嘴里喃喃地对儿子说:“歇息一阵吧,走了那么远的路,很累啦!”姜母又使劲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仿佛要使自己的那两只瞎眼睛能看得见儿子和暗淡的灯光。

姜诗不太经意地答道:“还好。”

姜诗陪母亲坐了一阵,秋姑和庞三春各端一盆洗脚水走进屋子来。姜诗的儿子安安,却早已经靠在奶奶的身边睡着了。

秋姑给嫂子端来洗脸水后,看着嫂子瞎摸着在洗脸,开口问姜母的眼睛是咋的?竟然啥也看不见了。姜母感慨地说:“一言难尽呀!”停了停,姜母又说道:“想我们姜门一家知书达理,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俗话说,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呀!我们姜家往后也要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苦日子了。”

秋姑听了心头一惊,再看侄子姜诗。只见姜诗的面容十分平静,似乎遭遇贬官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她在心里抱怨:你个姜诗侄子,放着好好的江阳县令不好好做县太爷,却要回到汛乡来。你那孝廉名声,你的江阳县令可是大汉皇帝御批的。如今遭遇贬官,肯定是凤凰落毛不如鸡咧!不,不止你姜诗,还有我这位瞎了眼的嫂嫂,还有你的媳妇庞三春,还有你的儿子姜安安。当然,还有我这个嫁出姜家的苦命姑姑,恐怕将来出门在外也抬不起脑壳哟!姜家哪一个人不受到你的牵连?幸好,他不是犯下“诛九族灭满门”的罪过哟!我秋姑从今往后,只能跟着你这个倒霉的侄子受苦受罪了。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姓姜。秋姑想到这儿,不禁怨恨地瞪了侄子一眼,脱口问道:“姜诗侄子,你到底是犯了啥子事才遭贬的嘛?你那江阳县令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如何又要回到老家汛乡来了呢?”

姜诗看了姑姑一眼,用平静的口气问道:“这汛乡不好吗?”

秋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姜母接口道:“秋姑莫怪侄儿没有把江阳县官做好,都是你嫂嫂的原因,才使你侄儿挂印辞官的。”

秋姑更加糊涂了。侄子不是犯事遭贬,是自动辞官不做了。因为,虽然避免了姜家遭横祸的可能,秋姑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她听嫂嫂的口气里,好像有她秋姑错怪了侄子。嫂嫂是她秋姑不能得罪的人,秋姑是在娘家暂时栖身呀!想着,秋姑急忙弯下腰来帮姜母洗脚,就如同一个很称职的丫环。

姜母从秋姑的话中,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是怕以后没有饭吃而担心。姜母趁着秋姑给她洗脚,用深情的口气对小姑子说:“秋姑你放心,将来侄子有吃的,你当姑姑的就有喝的,饿不着你。”

秋姑脸上立即灿烂起来。她说:“嫂嫂,我随便问一句废话,你就多心了?哪个不晓得,我侄子是孝廉公,当过江阳县令,能把自己无依无靠的姑姑饿死吗?”说完这话,她故意瞟了瞟姜诗。

庞三春用木盆又给姜诗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庞三春说:“他这个江阳县令,只是个两袖清风的县令,你侄子生来就不是当官的料。如今回故乡从事农事,自然靠自食其力。正像刚才婆婆说的,姑姑是长辈,我们当然要孝敬,姑姑尽管放心。”这句话说得有条有理,不软不硬,也不卑不亢。

姜诗脱下那双都快走穿的毛布鞋子,看着妻子微笑着说:“你啥时也当先生了?”庞氏一听丈夫的口气,脸也红了,立即返身灶房去了。

庞氏走后,姜诗又看了姑姑一眼。他想,姑姑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自从姑爷去世后,姑姑一直生活在姜家。三年前自己到江阳县赴任,还叮咛姑姑好好地看着这座四合院子。如今自己辞官回乡,居然也有现存的房屋住,真还得感谢姑姑。姑姑是自己父亲的亲妹妹,姜诗自然该为姑姑尽孝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姜诗就说:“姑姑,你放心吧。母亲刚才说得对,有侄子吃的就有你吃喝。”

秋姑到底亲耳听见侄儿说出这句话来了,心里也充满了感激。说:“有你侄儿这句话,我还有啥子说的呢?”

姜母说:“我不是早就叫你放宽心嘛。”

姜诗看见姑姑现刻的心情好了些,刚进门来时看见她做作的反感心情也消失殆尽了。但他又想起刚才在大门外看见那个黑影子,仿佛不问清楚,今晚就无法入睡似的。现在,也许是向姑姑打听那个忽然从院子里窜出的黑影子的时候了。

“姑姑,我们刚才在大门外突然就看见个黑影子,从我们的院子围墙边跑了,我要去抓,但三春拉住了我。姑姑,难道汛乡有贼娃子,世道不太清静?”

姜诗那双洗净的脚放在了木盆的边缘上晾着,却看着秋姑面对母亲的背影问话。他以为,姑姑会转过头来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但是,秋姑的背影却老是对着他那双寻问的眼睛凝然不动。其实,秋姑刚才听侄儿问起,不禁脸上在发烧,帮嫂嫂洗脚的那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哪里敢把那双眼睛转过来与侄儿的眼睛对视?恰在这时,姜母给秋姑解了围。她说:“难道汛乡也人心不古?贼娃子也敢横行霸道?”

秋姑到底反过气来了,急不可待地说道:“就是,有些贼娃子以为姜诗侄子当着江阳县令,屋里有好多金银财宝,就起了打猫心肠。侄儿你恐怕真的是看见贼娃子路过想进咱院子,才被你们的喊门声吓跑了。”

姜诗想想也有道理,便对姑姑说:“以后就不怕贼娃子了。母亲,今晚就同姑姑暂且睡一夜,明天叫三春给你老人家重新铺床。”

姜母说:“深更半夜了,还讲究啥?你也睡去吧,今天都累了。”正在这时候,庞三春也过来叫姜诗去歇息,说床铺已经铺好了。

庞三春跟着姜诗回到她刚才收拾好的房间里。这间房子她们已经是三年多没有住了。梁上已经牵满了蜘蛛网,这张网在暗淡的灯光下依稀闪着亮光。本来已经歇息下来的蜘蛛们,此刻在光亮下,在人的活动中,深刻感受到蜘蛛们的领地受到了侵犯。因此,都纷纷从睡眠中惊醒过来,视察它们精心营造的网络是否遭到了不速之客的破坏。

姜诗只是随意抬起头来往房梁上看了眼,并没有特意地注意。也许,今晚实实在在地回到自己的家里,他忽然觉得缺了啥东西似的。虽然,这是自己的老家,比起江阳县衙内的卧室来,如同步入了乞丐的住宿。他叹了口气,脱下身上那件外套。刚进门的庞三春伸手便将他的衣服接在手里,挂在木床的床架子上。庞三春关了房门,对丈夫说:“相公,你说话真是太直了,容易得罪人啊!”

姜诗回头看着妻子,问道:“我说啥子话直了?”

庞三春欲言又止,刚才对丈夫的善意劝告,虽是言不由衷,但话已经从口中说出来却无法收回。庞三春忍了忍对丈夫说:“你不该问姑姑那个黑影子的事情,免得姑姑脸上难堪。”

姜诗说道:“三春,有啥子难堪?心中无冷病,哪怕喝冰水。我们如今回到老家来住,贼娃子长期来骚挠,我们还咋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庞三春又暗自叹了口气,说:“原先人家说相公不熟悉官场事理,我只当耳边之风。官场本也不属于相公这样的本色人干得好的。原没有想到,相公处理家庭之中的事情,也这般直截了当。”庞三春想起刚才去烧水时,在桌上摆着不止一个饭碗,又见姑姑慌乱地掩盖,她更加疑心姑姑心中有鬼。现在,她想告诉丈夫,姑姑的花花肠子,他这个侄儿恐怕永远也猜想不到的。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因为,秋姑到底是丈夫的亲姑姑呀!

夫人一提起官场之中的事情,姜诗一回想起便有些恼怒。原来,自己在江阳县令的任上,也想为民做些好事。短短三年中,也曾得到了江阳百姓的拥戴。他一上任就处理了江阳县留下的积案,立即就感觉整个江阳县的上下左右的人缘如同这间房梁上的蜘蛛网一样密集,大有牵一发而动整个蛛网的阵仗。虽然,那诉讼状又是一目了然,知情者又是实实在在。不知他的前任,现在的上司是如何判决案情的。现在却给新任县令,皇帝御批的孝廉县令姜诗留下了很多个烫手的山芋。姜诗虽然左右为难,但他也晓得江阳县的百姓,都眼睁睁地在看着他这位皇帝御批的县令,如何处理。

姜诗带着衙丁微服私访。他看到住在长江边的那户受害者家庭惨状,立即七窍生烟。那是两位七旬老人,还有死者之妻,那个被打断腿的妇人,一齐跪在姜诗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哭泣,悲哀呼喊:“孝廉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我们作主呀!”

姜诗被这幕情景震惊!啥感觉也没得!其实,这个案情十分简明:某富户官爷家那一日外出打猎,恰巧这位老夫妇的儿子媳妇正在山上打柴。因打柴人惊走了这伙富户和官爷们的猎物,使本已经快成为战利品成为了泡影。他们气急败坏,将那位打柴人往死里打。媳妇当然要来救丈夫,但那锋利的刀子,将她一条腿削了下来。作丈夫的忙扯下自己的衣衫,为已经痛昏死过去的妻子把腿捆住,不让那血继续往外流淌。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根棍子忽然击中了他的脑顶骨,可怜这位打柴人,连叫声“爹妈”也没有来得及,便惨死在了他妻子的身旁……

看到眼前这家人的惨景,姜诗内心里的愤怒达到了极限。这大汉永平的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他要为这家受害者讨回一个公道。姜诗回到县衙,立即传唤一干人等。但同时,四面八方的说客,相继来到县衙为杀人者说情。甚至,连衙门内的县丞等人也为犯罪者开脱罪责。紧接着,郡府老爷也派人来给姜诗打招呼,只说是他侄子惹了一点小事,请孝廉县令多关照。姜诗心里更加愤慨,人命关天,竟然说只是犯了点小事,真是岂有此理!姜诗力排众议,大声在公堂宣布:自古杀人偿命,借债还钱。何况,我大汉皇帝治下的朗朗乾坤,岂容无法之徒肆虐横行霸道?不正王法,岂能让万民深感皇恩浩荡!

姜县令直接将案情分别上报郡府和东都洛阳,不仅判了杀人偿命,还将其富户的家产削除部份,供这家受害者两位老人颐养天年。公告贴出去,江阳城乡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人们奔走相告,皇帝选拔的孝廉公县令,能公正地为百姓办事啊!一时间,江阳城乡那些欺行霸市,草菅人命等违法之事几近绝迹。

姜诗此刻回忆起这段往事,心里仍然是热乎乎的。那县令也是做不下去了。姜诗听母亲说要回汛乡,便毅然辞官回乡。他想自己是孝廉,就不能做假孝子。他曾经读过庄子讲的一则故事:说的是:宋国国都东门大街有一个小贩,孝敬父母,街坊知名。父母双双病死,小贩哀恸,日日号哭,人都脱形了。哭唱的内容如歌如诗,音乐性极强,闻者落泪。居民组长汇报上去,官方嘉奖,赏小贩爵位,任命为孝义督导员,到处作报告。全城小贩向他学习,巴不得父母早死。父母一时死不了的,就去协助别人哭丧。姜诗读到这里,曾经破口大骂那些假孝子。他现在听妻子那话的意思,好像姜诗不该那样处理案件,后来竟遭人算计。以至在县令的任上举步维艰,不得不辞官返乡,做了个平民百姓。姜诗对妻子说:“你舍不得县衙里生活的日子?”

庞三春故作生气状,说:“只有你我舍不得!其它……”说完,脸竟红了。

姜母洗了脚,便在秋姑的掺扶下走出秋姑的睡房,来到那间供神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也满屋是灰土,秋姑也记不清她是啥时候曾经打扫过这间屋子,暗自庆幸嫂嫂的眼睛是两眼一抹黑。不然的话,今晚又该在嫂嫂面前暴露出自己丑陋懒惰的行径了……

秋姑替姜母拉过好几年前曾经用过的草蒲团,让姜母跪下,向姜家神祖牌虔诚地合掌叩头。姜母已经叩了两个头了,这才忽然想起啥子事来。她扭过头来问秋姑,咋不点香和蜡烛?秋姑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三年里,曾经点过香与蜡烛来祭祀姜氏祖先?她应承过姜母初一、十五要在这里给姜家祖宗烧香的。她开始也曾经将姜母剩下的香蜡点过几回。现在,她哪儿还记得初一、十五要给姜氏祖宗敬香点蜡祭祀。秋姑端着一盏菜油灯迅速在神桌上扫了遍,突然发现那香灰盒中还有半支香没有烧完。她点然那半截香,香烟顿时在屋子里迷漫起来。秋姑兴高采烈地对姜母说:“嫂嫂,香点燃了,蜡烛也点然了。”

半支香点燃后飘出的香气,到底塞满了姜母的鼻孔。她已经确信秋姑点然了香和蜡烛。虽然,她两眼一抹黑,鼻子却特别灵敏。香烟窜进了姜母的鼻孔,已经真实地告诉她,秋姑往日是按照她的指示办了。姜母跪在草蒲团上,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准备给姜氏堂上的历代祖宗叩头祭祀。

秋姑问:“嫂嫂,你不喊侄儿他们起来给老祖宗叩几个头?”

姜母觉得秋姑说得也很有些道理。她刚要叫秋姑去叫姜诗和庞三春起来给祖老先人叩头,又想起刚才是自己叫儿子去睡的,再叫他们起床来,简直没有道理。外人晓得了,还会说姜家虽是诗书之家,却被老太婆把规矩搞坏了。她说:“算了,我替他们向老祖宗通明就好了。”

姜母又清了清嗓子,准备正式给历代祖宗叩头行礼。“姜氏历代先祖,我今天回来了,先给你们点上香蜡,求历代先祖……”

秋姑看那半截香已经熄灭了。因为,三年前的香可能受了潮,早已不经燃了。那小半截香已焚毁成灰,平静地躺在香灰盒中了,仿佛像沉睡了似的,再也不管人世间的俗人们要想利用它来达到啥子目的了。

姜母却没能感觉到那截香已熄灭,更不知道秋姑蒙她说香和蜡烛都虔诚点燃供在神桌上了。此刻,她只管嘴里念念有词,跪在草蒲团上向姜氏历代祖先唠唠叨叨:“姜氏历代先祖,我们姜门几代传至我儿姜诗一代,勤奋读书,知书达理,孝敬父母,尊敬邻里,已在世上挣得了好名声,皇帝御批为孝廉。我儿谢大汉皇帝隆恩,出任江阳县令,勤政为民,受到百姓爱戴。也感戴姜氏祖先多积了阴德,使我们姜家出了这么个孝子儿……”

秋姑看着嫂嫂这么动情地念叨着侄儿,她内心好生羡慕嫂嫂。当初要是自己也生有一男半女的话,也如侄儿这样受人尊敬,那该多好呀!正想着,姜母虔诚地祷告声又响彻在秋姑的耳畔:

“姜文俊相公,我儿赴任江阳县令,虽只三年,但我儿爱民如子,受到了江阳县百姓的爱戴。因我犯眼疾,无法在江阳生存。我本故土难离,就只得求儿放弃县令之职,回故乡养病。然我儿孝顺,立即辞职回乡,照顾愚母。今全家已回汛乡家中,你要保佑全家无病无灾,保佑我们孙子安安读书多有长进。将来像他父亲,能继承孝廉之名声,再扬我姜家之声誉……”

秋姑听嫂嫂嘴里吐露出来的真情,便在心里诅咒嫂嫂。侄儿姜诗好不容易做了江阳县令,却被你这死老婆子糟蹋掉了。不但以后姜家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姜秋姑也见人矮了半截。原先,谁不知我侄儿当着江阳县令,现在出门说话舌头也短了半截。还有,还有……秋姑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她心里虽然恨嫂嫂,但也拿她没有办法。谁叫自己不生出一个孝廉儿子来,再让皇帝赐了一个县令呢?秋姑把嫂嫂送进自己的住房,心里仍然愤愤不平。姜母坐在了被窝里后,秋姑才敢怒而不敢言,轻声报怨:“嫂嫂,人家巴不得儿子做官,可你却要儿子辞官不做,睁着眼睛从米箩筐往糠箩筐里跳,你这是何苦哟?”

秋姑抱怨,姜母似有些悔意。她缓缓地对秋姑说:“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仙人站在我的面前说,你的眼睛要治好,除非你回广汉郡雒县汛乡去。离汛乡六七里路有条临江,你的眼睛只有天天用临江河里的江水擦洗才会好。第二天,我把梦给我儿说了。我儿说:‘母亲思乡的情结儿晓得,儿今天去辞官,陪同母亲回汛乡去。’我儿孝为先,我哪能拂了他的孝心呢?”

秋姑真想再抢白嫂嫂几句,骂嫂嫂侄儿都是不省人事的糊涂鬼。有人想用钱买个官来做,端起刀头也找不到庙门。你们却把一个江阳县令的官位当儿戏,世上哪有你们这等糊涂人哟?可是,现在骂了又何用?侄儿县令的官帽子已经丢了。他们已经回到汛乡来当贫民百姓了,局面已不可挽回,秋姑只能跟他们吃苦头了。正在这时候,不知谁家的公鸡啼叫了声,两人才惊呼天快亮了。秋姑走到窗口朝院子里看,原先还影影约约能看见几丝月色,早已不见了。此刻,院子里黑黢黢的,秋姑这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姜母说:“天都快亮了,睡呀!”

“睡!”秋姑牙壳子又打了个冷颤,这才慌忙跳上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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