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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再过两天,就是对伍八犟等土匪行刑的日子了。

今天上午,旷继勋来到德阳县衙,报上了几个土匪的材料。黄营长又将旷继勋叫到了营部,再一次提醒旷连长在行刑时关照伍八犟。旷继勋无话可说,自然只有点头答应关照。旷继勋从德阳县一路回到孝泉镇,一直都闷闷不乐。直到吃午饭时,才忽然叫人去通知刘团总以及各保保长到城隍庙来开会。

各村各保的保长们,倒也来得整齐。旷继勋说:“后天公审那些恶贯盈的棒老二,各保都要通知所有能出门的人,都来孝泉镇看闹热。”

保长们不知所措地望着旷连长,以为在跟他们开玩笑,涮坛子。往年镇压土匪、砍棒老二的脑壳,都是官府衙门悄悄地就打整完了。旷连长咋会喊众人去看热闹?有人问:“旷连长,人多要得吗?”

旷连长笑:“咋要不得?让乡亲们看看当棒老二咋死的,有哪点不好?”

“看热闹的人多了,会不会出事情哟?”

“孝泉镇行刑那天,既有刘团总的民团,又有我们这一连人维持场面,不会乱套的。你们能喊好多人就喊好多人来,大沟桥那边坝子宽得很。”

“嗨!旷连长,你这回做这件行刑的事情硬是稀奇。”

旷继勋依然微笑说:“我就是想叫百姓来看砍棒老二脑壳的热闹场面嘛?”

众保长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表示请旷连长放心。除了那些走不动的,要用鸡公车推的,要轿子抬的人,全部都能喊得来看闹热,总比演戏好看嘛!

刘团总站起身来说:“各保就按旷连长说的办,到时我要点人。总之,我刘某人不要大家伙白跑路的。但谁要是喊不来人的话,我们这些人就都到他们屋里去吃大户。”

“要得。”任胡子说:“到时候席桌上全都要上鸡、鸭、鱼等,吃他个门神不眨眼。喊不来看热闹人的保长们,就准备办酒席吧!”

保长们都会心地笑了起来,随后都兴高采烈地走出了连部。刘团总和任所也跟旷连长告辞。刘团总走出连部时,任胡子跑来跟他排起走,说:“刘团总,不要说那些保长觉得旷连长出了个怪招,就是你我在孝泉镇混了这么久,也搞不醒豁旷连长葫芦里卖的是啥子药?行刑时人多,那是大忌。旷连长难道不晓得这个道理吗?”

刘团总也深有感触地说:“旷连长要做的事,我们过后才晓得,你我都是蠢人,枉自长了这么长的胡子,跟二十五六岁的旷连长相比,就如同孙猴儿打个筋斗——差了十万八千里。哪个晓得旷连长出的这个怪招是啥子意思嘛。”

“刘团总说的是,我们这些人跟旷继勋比都是些瓜娃子。”

刘团总又说:“今晚又要打白头霜,好冷哟!刚才跟张幺爷、杨老二和温师傅几个喝了几口酒,现今冷风一吹,连名堂都没得了。”

任胡子说道:“要不要再去补火嘛?”

“我还是回去喊婆娘把酒温热喝了就睡。任福贵陪我喝酒去。”

“我咋好意思嘛!”

“你不去,不去就算了。”说着就往前走去。

“刘团总请我都不去,还去哪里嘞?”任胡子便紧跟着刘团总去了。

丁四儿正好来到城隍庙的门口,见刘团总和任胡子走了,才往旷连长的连部走去。只见旷连长送走了客人,正在办公桌上收拾东西。他抬头看见了丁四儿,忙招呼:“丁志强,明天在你们茶馆门口贴两张告示。凡是到你们德孝茶旅庄喝茶的,你都给他们宣传宣传。”

丁四儿问道:“旷连长,啥子叫宣传喃?”

旷继勋请丁四儿坐下,见他迷惑不解的神色,解释说:“后天就要杀那些棒老二,只要来你们德孝茶旅庄喝茶的人,你都主动告诉他们,这也叫宣传。”

“哦,晓得,晓得。所有进茶铺子那些人正盼着哩!天天都有人来茶馆里问杀棱老二的事呢!”

“你明天就告诉所有的人,请他们都去看闹热。”

“要得!”丁四儿拔腿就想外面跑了。他恨不得把这个消息,立即告诉孝泉镇所有的人。

“这里还有两张告示,你明天一早就贴出去。”

“要得!”丁四儿拿着旷继勋递过来的布告,说声:“旷连长,我回去吃夜饭了,张幺娘还等到呢!”

“你先去吧!”

丁四儿转身便出了城隍庙的大门,往德孝茶旅庄快步走回去。

上午,丁四儿挤在人山人海之中,忽然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那些跪在杀场上的棒老二,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开趟子就跑。这时,杀场上看闹热的人惊呼呐喊:

“棒老二跑了。”

“伍八犟跑了。”

“曾方元也跑了。”

“……”

丁四儿正要喊着去告诉旷连长,但他还没有来及张嘴,便听见旷连长已经大声喊道:“棒老二跑了,开枪,开枪!”顿时只听得四周枪声响起,与天上落下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雨水带着血水流到了丁四儿的跟前。他忍不住惊叫道:“血……棒老二身上流出来的血……”

“丁四儿,你又在吼啥子?”

张幺爷的喊声,把丁四儿从睡梦中惊醒了。他眨了眨眼睛,这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睡在德孝茶旅庄这间小屋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脚,刚才在梦中由于手舞足蹈,也不知在外头凉了多久,手脚已经冰凉了。丁四儿慌忙将脚下的被子盖好,再想想刚才自己做的梦,竟也出了一身冷汗。冷风从外头钻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今晚硬是在打白头霜,要不是咋会这么冷?这时,街上不知哪家的开门声,提醒了丁四儿。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答应了旷连长的事情。丁四儿一定要给旷连长宣传巴适。不然的话,他咋对得起旷连长嘛。丁四儿这样想着,从床上爬起来。他嘴里出着热气,又吸进了冷风。他迅速地将那件棉衣穿在身上,又在床上坐了好一阵。许久,他身上有了暖气后才跳下床来,捡起地上那一阴一阳两只抱鸡母棉鞋穿在脚上。丁四儿来到了大门口往门缝外看,只见对门街房的瓦片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霜,仿佛听见霜把瓦片被扎得叽叽扎扎的响。他转过身来点燃蜡烛,借着烛光来到了张幺爷的房前问:“幺爷,屋里有没得面粉?”

“你这么早要面粉做啥?”

“我煮成浆糊,贴布告。”

“你生啥古怪,这阵哪来的浆糊,昨天咋不说?”

张幺娘问道:“使挂面要得么?”

挂面不是面粉做的吗?要得!丁四儿心里很高兴,张幺娘出的这个金点子解决了难题。他要把布告贴好,给旷连长做事情一定要整巴适。他把挂面找出来,又把开水炉中火撬燃,将所有的长嘴茶壶像赶鸭子似的排列在铁板上。他又端来一口砂锅,盛上水把面条放在锅里煮沸。丁四儿站在开水炉前,睁大眼睛看着砂锅里的开水,等着开水将挂面又煮成浆糊。

丁四儿把一切准备停当,便打开德孝茶旅庄的大门。此时,外面的街道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了,并能听到街面上不断响起的开门声。早起人们的脚步声,也在街道上响了起来……

丁四儿将煮好的浆糊刷在大门外的墙上,然后便将昨晚旷连长给他的布告贴上去。他跑到街对面仔细地看了看,觉得那张布告还没有贴周正,他又急忙走过去将布告重新贴端正。丁四儿回到茶堂子,把所有的铺板门抽脱,准备迎接第一批茶客。

今天,第一个来德孝茶旅庄喝茶的是赵先生。赵先生一路嘴里哈哧热气,正好往茶堂子跨时,却被丁四儿叫住:“赵先生,你看那张布告。”

站在阶沿上的赵先生问:“啥子布告?”

“是旷连长叫我贴的布告。”

听说是旷连长叫丁四儿贴的布告,赵先生忙又转身过去,站在布告前认真地,一字一句地低声念着。正在这时候,谌老板也来了。他还没有走拢便问赵先生:“你在看啥子?”

“旷连长要动真格了。”

“动啥子真格?”

赵先生扯了扯他身上那件半新旧的长衫子,回过头来对谌老板说:“看来,旷连长这回是当真了,后天要对棒老二开杀戒了,这些恶霸棒老二土匪,也活该杀无赦了……”

“阿弥陀佛!”谌老板嘴里这样祷告着,也走上去认真地看了看布告。他又问道:“赵先生,刑场是不是设在大沟桥的坝子里喃?”

“旷连长把杀场搞在大沟桥的坝子里,还欢迎老百姓去看闹热。”“看啥子闹热?”两人正在说着,易裁缝又来到了茶堂子的门前。

“杀人!”赵先生说道:“易裁缝敢不敢去看,还有你婆娘易师娘要不要你去也是成问题的。”

“哦哟!哪有这么凶哦!”

几个人先后走进茶堂子坐下来喝茶。温师傅随后也跟着跨进了茶堂子。丁四儿一见温师傅的脸就红了起来。他虽然给温师傅当舅子是迟早的事,但没有既成事实之前,丁四儿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张口喊姐夫。

茶客们进入到茶堂子后,自然就开始议论明天旷连长刑处决伍八犟这些棒老二土匪的事。赵先生问张幺爷,你明天这茶堂子该关门,大沟桥这么近,去看看闹热嘛!”

“有啥子看头,往天孝泉镇还不是杀过土匪,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这些事还不是耍猴儿戏么?”

谌老板说道:“张幺爷,你莫乱说哈,这回行刑的人,可是我们大家尊敬的人哈!旷连长可是当了真,要枪杀棒老二土匪哟!”

张幺爷不服气地说道:“我当然晓得旷连长是当真为民除害的。可是,听说那些斩把手都是德阳县衙里派来的,又不是旷连长手下的兵行刑。”

“怕不是得哟!”谌老板又说道:“旷连长一百多人,一百多条硬炮火,还愁打不死几个棒老二土匪吗?难道旷连长还需要请德阳县衙派人来行刑?官府搞些啥子鬼明堂哟?”

易裁缝说:“如果旷连长当真把那几个棒老二土匪砍了脑壳,孝泉镇也就清静了。我姓易的请客。”

赵先生问道:“你请客?你咋个请客?”

易裁缝喜笑颜开地说道:“我们唱半天围鼓”。

茶堂子里顿时哄笑起来了。谌老板说:“易师傅,你请客好大方呀!”

“哪个请客,可莫把我搞忘了。”

众人往门口一看,见又是张八字进来了。剃头匠温师傅问道:“张先生这些天又在哪里发财去了?咋个好多天早晨,也没见你来德孝茶旅庄喝茶喃?”

赵先生不等张八字开口,就笑着抢先说道:“是呀,有人等到你合张婚姻八字呢!”

张八字晓得赵先生在说温师傅和丁二妞合婚的事,就说道:“我晓得这回事。张幺娘早就买了果汁牛肉和二锅头来找过我,张幺娘的油大我都吃了,在肚子里变成了粪水又淋到麦田里去了,那麦子恐怕已经长了两寸多高了。”

“有那么快?”

“是嘛!天作地合上上婚姻,咋不快嘛!”

丁四儿给张八字把茶泡起,谌老板抢先把茶钱给开了。张八字双手一拱道了谢,便一屁股坐在竹椅上。

易裁缝又说道:“张先生,今天早晨全当搞耍的,就请你算算,明天旷连长要砍棒老二脑壳,你看伍八犟、曾方元几爷子活得出来没得?”

“这……这个嘛!”张八字端起茶桌上的盖碗茶,慢慢地挨到嘴巴上,认真地品了口茶,又慢慢地将茶碗放在桌子上。他好像把时间拖延得差不多了,这才说:“伍八爷这几个棒老二舵把子的命也尽,偏偏遇到了旷连长这个克星。那几爷子恐怕是关云长走麦城──凶多吉少。虽然,有人暗中打救,恐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照你这么说,那几爷子肯定是泥菩萨过河——没得救了。”

“和尚脑壳上的苍蝇——明摆着的嘛!”

赵先生说:“易师傅,你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是把你请客的事敲定后,再说另外的事情。”

易裁缝说道:“我当然要办这个招待。我们这伙人好久没有唱过板凳戏了。旷连长明天当真要把那些棒老二的脑壳当沙锅敲了,这孝泉镇也清静了,我们该不该唱一回围鼓?”易裁缝说着,嘴里已开始哼起《穆桂英打雁》的唱段来……

清晨,德孝茶旅庄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清静,满街的小娃儿老早就在街上奔跑着:“今天就要砍棒老二的脑壳啦,快去看呀!”

“关门。”张幺爷最后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关半天茶堂子生意的决定。正当关门时,任胡子带着十来个旷连长的士兵和几十个民团队员,跑步经过德孝茶旅庄。任胡子看见张幺爷正在关门,便喊道:“张幺爷,你放心去看热闹,这街上有人巡查。”

“晓得,晓得!”

丁四儿从圆门里头出来,对张幺爷说道:“幺爷,我先去了哈。”

“你去就是了。”

丁四儿从张幺爷正要关的那两扇大门中跨出去,一路朝大沟桥的大操场坝跑去。他来到大沟桥外的坝子上,精神为之振奋,感到十分惊奇。因为,这么大的坝子已经站了好些人,好像人山人海似的。丁四儿用眼睛四处寻找熟人,不久便看见了赵先生、谌老板、易裁缝等街坊邻居站在了一堆。丁四儿走过去,这才看见温师傅也站在这里。

“四儿,你也来了。”

老温叫了一声,丁四儿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他应了一声,觉得很别扭,便朝赵先生和谌老板他们走了过去。原来,他们两个人,正在冲壳子摆龙门阵。谌老板说:“听说德阳县衙今天派人来了。”

“县衙的人来做啥?”赵先生有些不解地问道,“砍棒老二的脑壳,应该是旷连长的事呀!”

“这你赵先生就不晓得了。昨天我听任胡子跟刘团总说,行刑应该是地方县政府的事,旷连长只能监斩。”

“那就是说,旷连长这次杀棒老二又是搞来耍的嗦!”

谌老板说道:“现在的事情难说。还是赵先生说得对,此事如何,等会儿就真相大白了”。谌老板忽然惊叫地接着道:“哎哟,我的脚,我的脚!”他回过头来一看,见是一个冒失小伙子踩痛了堪老板的脚。谌老板一把抓住那个小伙子就跟他说礼信,想了想又把手松开了,说道:“对不起,是你的脚受梗了。”

那个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大爷,这话你帮我说了。”

谌老板宽厚地说道:“你说我说都一样,我帮你说了不是更撇脱么?小伙子,二天走路可要看好地方呀!”

“晓得,晓得!大爷,我对不住你老人家了。”小伙子逃跑似地跑开了。

丁四儿看在眼里。他原以为谌老板会冒火的,或者“啪啪”给那小伙子两个响亮的耳光。他完全没想到,谌老板的修养竟然这么好,说出一句笑话来,就把事情化解了。丁四儿真佩服得很。

“来了,来了。”

这时候,随着这一声声的报警和信息的传递,杀场坝子里的脑壳都朝街那头望去。丁四儿朝街口的地方一看,果然看见旷连长骑在那匹枣红马上,腰杆上拴着宽皮带,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的前头。跟在旷连长后头的,是一排扛枪的士兵。中间带绑是连捆着的伍八犟、曾方元等二十多个土匪。这些土匪,在孝泉镇周围都是赫赫有名的。一到夜晚,大人说出这些人的名字,小娃儿就会吓得不敢夜哭。现在,这些人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好像被拴着的一串猪儿,暴露在四乡百姓的眼前。士兵们都是枪弹上膛,刺刀在枪上闪闪发光。幸好今天没有雾气,远远近近的乡民们,把这些土匪看得清清楚楚。人们眼里充满了憎恨。特别是那些遭过劫的庄户人家,对棱老二硬是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悄悄地欢呼:上天有眼,想不到这些恶人也会有今天!

走在队伍后头的是一队斩把手。他们手里挟着官刀,眼睛鼓起。丁四儿想,这些拿刀的斩把手,就是德阳县衙派来的吧!丁四儿再往前头挤,只见旷连长骑马站在监斩台前用手一指。那些士兵便等距离地站成一个大半圈,把杀场子圈了起来。旷继勋把这一切都派定后,刘团总和任胡子陪着德阳县衙行刑的人,也来到了监斩台。刘团总大声向乡民们介绍,众人才晓得这个人原来就是德阳县的县太爷。

刘团总介绍完后退了下去。县太爷走上前来,大声读着手里的一张布告。宣布了曾方元、伍八犟等棒老二的死刑。紧接着,曾方元首先被拉上了斩台。他双膝跪在众人的面前,只听一声鼓响,斩把手的大官刀扬得老高,一刀下去,曾方元的颈项便喷出了鲜红的血。丁四儿立刻闭上了眼睛。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曾家的人已拿着裹尸布将曾方元包了起来往外拖了。

“血喷得好高啊!”

“好安逸,好好看啊!”

“今天硬是好闹热哟!”

伍八犟精精瘦瘦的,被几个斩把手像抓小鸡儿似的,提到了砍头的地方跪下。鼓又一次响起来后,只见斩把手将大官刀扬得高高的,比砍曾方元还扬得高。丁四儿吓得半闭着眼睛,但见那个斩把手将刀在空中翻了个身,刀背就砍在伍八犟的颈脖上,伍八犟就势倒了下去。周围看闹热的人群中,有几个男人女人手拿土白布跑了过去,准备裹伍八犟的尸体。丁四儿认不得这些人,冲在最前头的是伍八犟的二婆娘阮氏,中间的是大婆娘冯氏,后头的是三婆娘周氏。

正在这时候,周围的乡民们大声喊起来:

“脑壳还没有砍脱!脑壳还没有砍脱!”

“刀没有磨快,还没有砍脱脑壳!

“……”

伍八犟的三个婆娘和管家等人,眼看快要冲到伍八犟的“尸首”跟前。忽然,只听见天上响起两声枪响,三个婆娘和那群家人腿肚子打颤,便停在原地浑身直打抖。场上因为这两声枪响,就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丁四儿看见,枪是旷连长放的,枪口还冒着烟儿哩!他看见旷连长骑马来到伍八犟跪的地方,提起枪对准伍八犟的胸膛就是两枪。伍八犟在地上弹了弹,一股殷红的血顿时就喷了出来,冲出一尺多高,众人都看呆了。

一阵惊愣之后,伍八犟那三个婆娘便放声痛哭起来。稍停,他们又和伍家前来抢尸首的人一起,朝伍八犟的尸首扑去……

“死了,这回当真是死了。”

“哪个挨得起旷连长那两颗花生米嘛。”

“不晓得那斩把手得了伍家好多银子。”

“光天化日,狗日的吃豹子胆了……”

丁四儿听到这些议论后,也清楚明白,伍八犟的家人,故意在刑声上耍把戏。但这样的把戏,咋哄得过这么多老百姓的眼睛?咋麻得过旷连长的精金火眼呢?伍八犟屋里的人,花了银子也买不回伍八犟的命,该算是瞎子点灯──白废蜡了。

刑场上二十三个土匪棒老二全部砍完时已是半晌午,人们这才谈论着离开了大沟桥的大坝子。虽然,今天天气很冷,像在下冬雪似的,但人们却都兴高采烈。好多年人们都没有见过行刑现场了,这回算是看得最真实,大大地饱了眼福。特别伍八犟想装死,被众人看得实在,旷连长骑马上前就是两枪,那血喷出一尺多高的场面,现在回想起来,还令所有在场的人们惊心动魄。

丁四儿夹在人群中回到了德孝茶旅庄。只见张幺爷已经打开了门,茶堂子里已经坐了不少的茶客。他急忙拴起土白布围腰,提起长嘴茶壶,应酬客人。

刚掺了一圈开水,赵先生和谌老板、易裁缝一群人也陆续跨进了茶堂子。众人坐在了茶堂子的竹椅上,便开始谈论刚才刑场上的事情。

易裁缝说道:“伍八犟那几个婆娘还在哭嘞!”

“我看不是哭。”温师傅补充说:“那几个婆娘是在骂!”

谌老板问:“伍八犟那些婆娘都骂些啥子喃?”

“她们又哭又骂旷连长得了伍家的银元,又用枪打死了伍八犟。骂旷连长太可恶,在伍八犟胸口上连开两枪。”

“啊,有这回事?”茶堂子里的茶客们的耳朵全都长了许多。

“伍家偷鸡不成倒反而蚀了把米。”

“赵先生,这话怎讲嘛!”

赵先生品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一板一眼的,就好像平时说评书那样继续吊众人的胃口:“伍家送了很多的银元,这可是当真的确有其事。”停了停,见所有听众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这才又说道:“伍家的银元被县衙里的人和那个斩把手拿去了。”

“你咋晓得?”人们纷纷问道。

赵先生又品了一口茶,继续吊着众人的胃口和耐心,看着大家被他真的吊了起来,耳朵扯得长长的等着下文。赵先生才继续说道:“你们看嘛!那斩把手的刀扬得老高,在空中又翻了身,刀确实落在伍八犟的颈脖上,连血都没有喷出来。伍八犟趁势倒在地上,伍家屋里的人马上就冲出来想把伍八犟裹起走。刑场上看闹热的人有几万双眼睛,斩把手给伍八犟行刑时做的手足,哪个没有看在眼睛里。于是,众人一喊,把原来设计好的刑场喊“黄”了。旷连长给伍八犟上前去补两枪,也就顺理成章了。”

堪老板恍然大悟,惊诧说:“哦!赵先生,你这一说我到想起来了。这大概就是旷连长叫众人去看热闹的用心所在吧!旷连长原来真是诡计多端,不,应该叫聪明智慧呀!”

“谌老板,你也是个聪明人啊!”

易裁缝说:“伍家的势力好大,旷连长没有办法摆平上头的人,他为把伍八犟政法,才不得不想出来的计谋呀!”

谌老板连连点头道:“佩服!佩服!好个旷连长,硬是把活路做绝了。让那些拿了伍家的银子的贪官,斩把手这下得把银子吐出来了。佩服,佩服!”

张幺爷此刻插进来说道:“哦!对啦!这个伍八犟已经陪了好几回杀场,每回脑壳都稳当地长在颈项上,这回该是他的天仓满了,脑壳终于搬家了。”

众人又纷纷称道:“张幺爷说的是,但要不是旷连长的话……”

丁四儿听到人们的议论,听那些保长去旷连长的连部开会的情景,以及旷连长叫自己回德孝茶庄贴布告的事。丁四儿在心里肯定地想,那赵先生和谌老板说的话,硬是一点也不假哟!

送走县上来的官员们,刘团总稍微轻松了些,也可以安然地坐在镇公所抽大烟了。这些罪大恶极的棒老二被旷连长监杀了,刘团总不再担心他们来报复自己了。现在,恐怕半夜睡瞌睡也睡得香些了。那么,孝泉镇和临近的乡镇,还有几个人敢跟刘某人抗衡?现在好了,在孝泉镇的地盘上,刘某人说话能算话了。

刘团总正在暗暗得意的时候,任胡子急忙跑进镇公所来说:“旷连长的勤务兵喊我们帮忙买两条肥猪,我先去了。”

刘团总一听,开口说:“慢,这买肥猪的钱哪个给?”

“当然是旷连长呀!他有的是军饷。”

“队伍上买肥猪的钱镇公所给,要买二百五十多斤一条的大肥猪。再有,你在马老板那里买几十斤果汁牛肉下酒。说到酒嘛,绵竹大曲酒要五十斤才得够。当然,肥猪要喊人快些杀了洗干净,未必要叫人家那些士兵连毛吞呀!你要快些,半下午就要送过去,晚黑好让旷连长那些士兵打牙祭。”

任胡子惊讶道:“刘团总,我看你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是不是?”

“废话少说,快去给我办伸展。”

“好哩!刘团总交待的事情哪个敢不办好?”说着,屁颠屁颠地快步离开了镇公所。

旷继勋正在连部跟几个排长开会,研究为这次到孝泉镇剿匪的士兵们授奖的事情。城隍庙外的门岗,大声地朝里头喊道:“旷连长,黄营长驾到!”

旷继勋和几位排长立即从连部走出来,只见黄营长带着勤务兵,已经跳下马来了。旷继勋上前敬礼,黄营长只是黑脸秋风地扫了旷继勋一眼。旷继勋却仍然微笑着请黄营长进连部坐。黄营长跨进了连部,取下手上的白手套,气呼呼地坐下来。旷继勋接过勤务兵送来的盖碗茶,双手递去:“黄营长,请喝茶。”

黄营长哼了一声,他回过头来,只见几个排长都站在门口,立正,等待他的指示。黄营长挥挥手说:“你们去吧!我今天只找你们旷连长。”

众人都离开后,黄营长厉声问道:“旷继勋,我叫你关照的伍八犟,你为啥不听我的命令?”

旷继勋冷静地说道:“当时的场子太混乱,斩把手的刀没有砍下去,那伍八犟就提前倒了。他民愤实在太大,几万人在场子上,把天都快吼垮了。我为了维护我们剿匪军的名声,也为抓他时我连那两个伤残的士兵报仇,为百姓除害,也遵从黄营长的命令补了两枪,给他留个全尸,也算关照他了。”

黄营长铁青着脸,不知怎样发作了。

正在这时候,刘团总、任胡子带着人抬着杀好的猪肉、牛肉、酒等礼品来到了旷连长的连部。旷连长和黄营长都从连部跨了出来,还以为发生了啥事。

“旷连长,感谢你为孝泉镇人民除了害。”刘团总说道:“我们凑了点份子,为你们庆功。请你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孝泉镇民众的一点心意。”

“刘团总,这是我们黄营长。”旷继勋介绍。

“哦,黄营长,我是孝泉镇镇公所的刘范儒。黄营长,我们给旷连长请功。他杀了伍八犟这些棒老二,旷连长为孝泉镇除了大害了。”

黄营长看了看旷继勋,再也没能说出怪罪旷连长的话来。他只暗自叹了口气。黄营长随即又对旷继勋和刘团总说:“我有军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旷继勋和刘团总将黄营长送出了大门,走了。刘团总望着黄营长远去的背影说:“旷连长,我看黄营长好像心里很不安逸!”

“我们心里可安逸了。”旷继勋又看见刘团总带来的酒,说:“你这酒我还没有下肚,旷继勋就醉了。哈哈哈!”

众人见旷连长大笑,刘团总和任胡子以及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跟着旷连长哈哈大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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