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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1

沿着塞纳河右岸一路向南,开到巴黎十六区的尽头,就是La lune bleue餐厅了。日光灼灼,河岸梧桐树斑驳的阴影在孙祺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上不停跳跃,纽约大道旁鳞次栉比的古典建筑于车窗外一闪而过,他却目不斜视,毫无观光的兴致。毕竟,巴黎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国内八卦小报的记者都知道在当地某几个酒吧安插眼线,以便第一时间拍到他酒后失态的样子。

车子拐进小巷,La lune bleue古雅的招牌低调地出现,仿佛在原地静候已久。“应该就是这家了吧?”孙祺龙自言自语,将车停住,穿着夹克戴着墨镜走进餐厅,进门前郑重其事地捋了捋染成亚麻色的头发。门童本欲拦他——招牌上清楚地写着“请正装入内”,又见他虽然未着西装,却气质清贵,有一种摄人的压迫感(以及随时找茬的不羁气质),便礼貌地鞠了躬,自行去替他停车。

入座后,他仍戴着墨镜也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一例招牌豆腐浓汤,便闲闲坐在位置上望向窗外。塞纳河上秋风乍起,云影倒映在河心,随风聚散,仿佛一条云做的小溪,急急乱乱地向前奔涌着。“做正经事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孙祺龙微微一笑,一直绷起的嘴角现出好看的弧度。

汤很快便端了上来。他摘下墨镜,细长而带点邪气的眼睛略带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几眼,白净柔腻的豆腐浓汤被盛在鲜艳的珐琅碗中,像盛装的贵族少女。他满意地捏起了勺子。

刚尝了一口,他的脸就整个拧了起来。“服务生!把你们大厨叫出来!”

“做的什么破汤,也好意思称自己是什么天使般轻灵、恶魔般深邃、直击心灵的天堂级浓汤!”餐厅经理花了15秒钟赶过来,他便用法语喋喋不休地撒了15秒泼,虽然话不好听,但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可谓余音绕梁,引得食客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餐厅经理终于站到他面前,他满意地闭上嘴,抬眼看着经理不说话。

“先生,汤不合您的口味吗?”

“……”孙祺龙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数够十下,见餐厅经理脸上的尴尬几乎要漫出来,才恰到好处地开口,“我不远万里找过来,冲的可是祖师爷的名头,你们竟然糊弄我?”说完,阴沉沉地扯出个笑容来,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抹柔和的阴影。

穿白衣的大厨闻讯赶来,态度非常谦恭,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傲慢:“我们La lune bleue是米其林三星餐厅,豆腐浓汤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招牌浓汤,问世85年来用料从未改过,品质一直是一流的。请您不要无理取闹,如果您不习惯这个口味,请把座位让给其他等候的客人。”

“奶油浓汤掺了点豆浆就能叫豆腐浓汤了?”孙祺龙双手托腮,一脸微笑着看他。他味觉一向敏感,从小就特别会折磨厨师,而且以此为乐。

被拆穿的大厨一下子收敛了傲慢的神色,颇有些局促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孙祺龙吵赢了嘴仗,心里却不甚高兴,想到自己大老远跑来巴黎,却居然只喝到了一碗刷锅水,不由得越来越沮丧。“奶奶对不起啊,我觉得还是花天酒地比较配我……”他噘着嘴嘟哝着,起身推门而去。

2

观光电梯缓缓向下,将孙祺龙送往楼下的酒吧,宽大的弧形玻璃倒映出他的模样——拥有全世界般气定神闲的样子。

电梯门打开,激昂的音乐和觥筹交错的靡靡之声一齐向他涌来——这就是他的全世界。“这才是我该来的地方嘛!”孙祺龙刚刚还皮笑肉不笑的脸上一下乐开了花。酒吧里的人全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在这种社交场合倒是相当友好,而且十分老练,不断有人过来敬酒,他施施然拿出哮喘喷雾,表示寡人有疾,不能喝酒但可以买单,一一婉拒了,直到有人端来一杯罗曼尼康帝。

总算有个能入眼的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喝一杯吧!”孙祺龙拿过酒杯,细长的眼睛高兴地眯了起来。可惜没高兴两秒钟,他就哇地吐了出来。

“这酒怎么一股烂玫瑰味儿啊!”毫不客气地叫了起来。

敬酒的朋友分外尴尬:“我觉得还好啊……”

孙祺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竟然质疑我的味觉!”说罢又颓到沙发上,摇着酒瓶一脸幻灭,“唉!我的舌头,今天真是受尽了委屈啊……”呆了呆,实在气不过,他冲着红酒储藏室的品酒师勾勾手指:“带我去拿酒。”眼睛里邪气更盛,衬得白净的面庞更加犀利,似乎与整个欢场格格不入。

品酒师按照他的指示,把罗曼尼康帝放进筐子里。看拿得差不多了,孙祺龙一把捞过筐子,将红酒一瓶瓶摆在保龄球球道尽头。

孙祺龙得意地看着红酒瓶,脑中飞快地计算着球的角度;掷出前,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金吊坠。心理学上说,肢体动作泄漏内心,这个从小到大的习惯性小动作,或许代表着自己那一点点索求幸运之神眷顾的小迷信吧。

自旋的保龄球滚向酒瓶,瞬间,轻快的声音响起。酒瓶被打得粉碎,红酒喷向四方。

全中!围观群众的欢呼声和心疼酒的尖叫声四起。

孙祺龙跳起来,精神百倍地再次摆好酒瓶。正要全力一击时,一双线条极具美感的腿突然挡在前面。

美腿的主人望着他,嫣然一笑:“想试试比保龄球更好玩的事吗?”

3

在异国街头被交警抓,狼狈回国被记者闪光灯闪,怎么都不能算是好玩的事啊……

网络上,到处都是自己在巴黎醉驾被当场拦截并拘留的新闻,孙祺龙一扫在外的意气风发,瘫在家里的沙发上,面对着爸爸和姐姐的怒视,仿佛一个弱兵独自上战场。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巨幅落地窗帘随着秋风轻轻摆动,发出噗啦噗啦的声音,更加深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

“首富之子胡作非为 富二代丑闻何时休”八卦杂志的封面文案耸人听闻,孙世宽啪地将杂志丢到孙祺龙的脸上,打破了沉默。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究竟在干什么!”

孙祺龙乖巧地捡起杂志,垂眸翻了一下,里面都是自己在巴黎街头挣扎着不愿上警车的扭曲面孔,报道内容让他目瞪口呆:酒驾只因不愿让他人驾驶爱车!酒后也绝不让他人代驾……

“他们诽谤我,我要告他们!”孙祺龙越读越生气,恼怒地把杂志丢到一边,摆出一副委屈脸。

“你不主动去惹事,他们拿什么诽谤你?”孙唯一脸心寒地看着他。

孙祺龙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姐,他们太过分了,不仅诽谤,还故意挑了张这么丑的照片。我明明这么帅!”说着,扬起脸眨巴着眼睛看孙唯,孙唯丝毫不为所动,依然一脸怒火。

“你们相信我嘛,都说了我真的没醉驾……”孙祺龙自感百口难辨,“那女人给我下了药,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副驾驶上,她正开着我的车,还喝醉了。我怕出事,让她下来想自己开,还没开呢警察就来了……”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没有说服力。

孙唯一脸信不过地看着他:“越说越离谱,让人怎么相信你?还不如直接承认是你醉驾。”

“你知道我有哮喘,喝多了发作会死人的,我不要命啦?”见撒娇不管用,孙祺龙使出了苦肉计。

孙唯的语气果然软了下来:“你又不是没试过,喝到不省人事被拉到医院……”

“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而且就那么一次而已!就因为那天差点喝挂了,还害得奶奶伤心流泪,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再好的酒也只喝一杯了。再说我这次连一杯都没喝,他们的罗曼尼康帝太难喝了,喝了一口差点把胃吐出来。”

孙唯无语,默默看着他。孙祺龙见姐姐中招,转而向爸爸求情:“爸,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听那些不相干的人胡说八道,我是您的亲儿子,您该相信我嘛。爸?爸?”

孙世宽盯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上次警告过你了,没有下一次了。”语气波澜不惊,却有种不怒而威的震慑力。

“什么呀……”孙祺龙呆立在原地。

“我现在要没收你手上所有集团的股份。剩下那些原本要给你的股份也没有了。今后,你就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吧。”孙世宽说着,靠进沙发,端起精致的茶盏,不再看孙祺龙。

“都说了我没有酒驾了……”孙祺龙又惊又怕,没有股份,那就等于以后一毛钱收入都没有,只能靠奶奶给的零花钱度日了。

这时,专线电话特制的铃声响了,三人齐齐安静下来,铃声兀自填充着偌大的客厅。孙祺龙如释重负,救星来了!

心底又隐隐有些担忧。

4

集团山河疗养院的顶层,一整面墙壁都是落地窗,窗外是薄雾笼罩下的山丘,山上林密叶茂,鸟儿的啁啾声不停,随清新的山风阵阵飘来。

顶层只有一个病房,环内墙摆满了各式花篮。孙祺龙亦步亦趋地跟在爸爸和姐姐身后,步伐有些丧气,长腿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拖着,不时绊到两旁的花篮。

“母亲,您有何吩咐?”一走进房间,孙世宽就毕恭毕敬地开口。孙唯在他身后,敛了敛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略一欠身:“奶奶,您近来可好?”

房间里没有拉窗帘,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直射进来,炫得他们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垂手站立。逆光中,华丽座椅上的妇人并不言语,只静静地摸着怀里雪白的小狗。

孙祺龙一进门就精神焕发,冲着妇人跑过去,口里一迭声叫着:“奶奶奶奶~”

周丽君停下抚摸着小狗的手,冷冷看着孙祺龙,她眼波清冷,脸上化着熨帖的妆容,完全没有耄耋老人的暮气,反见出岁月赋予的高雅。

“听说你酒驾了?”

孙祺龙马上摆出一脸坚毅:“没有,绝对没有!我答应过奶奶,不再做让奶奶担心的事了!我真的只喝了一杯。”说着扬起了白净的脸,嬉皮笑脸地凑上去。

周丽君不语。

“有个女人在我酒里下了药,想把我带……”说到一半,孙祺龙反应过来好像不该向奶奶提起还有个女人的事,赶忙刹住话头,“总之我真的是清白的,我发誓绝对没有酒驾!”

“你去巴黎做什么?”周丽君缓缓开口。

孙祺龙没想到有此一问,结巴了起来:“啊……那个……”惊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可要是不说出来,今天这关恐怕万万过不了。

孙唯仍站在门边,见他吞吞吐吐,不禁冷笑一声:“还用问吗,他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胡闹呗。”

孙祺龙扭头恼火道:“姐姐你别乱说!”然后又转回头看着周丽君,嬉笑着说,“到了奶奶这我就说实话了。我是去找豆腐浓汤的,我听说巴黎那家店的配方最正宗,是以前在巴黎深造的中国厨师做的……”

周丽君认真地望向他:“真的?”

孙祺龙乖乖点头,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您最近都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我担心您才专门去找的。可惜味道不佳,我想肯定不是您年轻时吃的味道,所以就没带回来。”

周丽君揽过孙祺龙,眼底闪过一丝苦涩:“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乖。”孙祺龙眉开眼笑,紧紧抱住她,趁她不注意,挥手把她膝上的小狗挤开。

孙唯此时颇有些无奈:“奶奶您不要老宠着他……”话未说完,被周丽君抬手打断,她立即闭上嘴。

周丽君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枚翡翠摘下,戴到了孙祺龙脖子上。那翡翠用黑色丝线穿起,通体碧绿,泛着莹莹水意;雕工十分古拙,只是边缘似有些破损。

三人都是第一次见这块传家翡翠,一齐愣住了,连孙祺龙竟也有些不知所措。“奶奶……”

孙唯一下子顾不得闺秀的仪态,鲁莽地上前质问:“奶奶,您不是说这块翡翠是咱们集团的象征吗?为什么给祺龙?您不会是想让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闯祸的家伙继承家业吧?”她从小到大严格克己,毕业后一直在公司做事,认认真真从基层做到部长,一路还要给弟弟擦各种屁股。却没想到竟受如此忽视。

周丽君不看她,转头示意秘书将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三人。

文件用黑丝绒盒子装着,三人打开后,惊讶地发现是遗嘱。

遗嘱第一页上清楚地写明将所有财产留给孙祺龙。孙唯失态地跑出病房,孙世宽忙追出去安抚。

“奶奶最好了!”孙祺龙无视病房的骚动,满心欢喜地撒娇。

“你全都看完了吗?”周丽君语气中不现波澜。

“看了啊,奶奶要把全部财产都留给我……咦,这是什么?”孙祺龙捻着遗嘱最后一页瞪大了眼睛。

“奶奶不是一直都教你,无论是什么文件,都要认认真真全部看完吗?没有人知道最后一页会出现什么。”

“在一百天内拿到王氏酒坊的酒才能得到财产?”孙祺龙大呼小叫起来。在家人面前,他一直是小孩心性,举止虽然不失优雅,但面部表情管理就没那么严格了,激动的时候剑眉乱飞,“酒坊就是酒厂之类的吧,这种小公司直接买下不就行了吗,何必那么麻烦去找一瓶酒……”孙祺龙不停嘟囔,修长的手指将遗嘱翻得哗哗响,代替言语表达他心中的不满。

“因为奶奶只想要那瓶酒。”周丽君淡然,“你要找的是王氏家族留下的最古老的酒。也就是他们的传家宝。”

孙祺龙愁眉苦脸地看着她:“奶奶您别难为孙子了,您也说是传家宝,别人怎么会轻易卖给我?没准儿,人家已经喝掉了啊……”

“那我就只能把我的财产全部捐献给社会了。”周丽君望进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一百天,哪怕是晚一分钟,你都会在新闻上看到我把所有财产捐献出去的新闻。公证也是按这个做的。”

孙祺龙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奶奶表情坚定,知道此事没有商量余地,脸上露出难得的严肃,乱跑的眉毛和邪气的眼睛认真归位:“知道了。这就去给您找。用不了一百天我就给您拿回来。”

“一定要随身戴着那块翡翠,那样我们才能再见,明白吗?”周丽君语气略有些浮躁。孙祺龙眉毛一挑,冲她眨眨眼:“知道啦奶奶!”话毕,起身向外走出病房。

身后,周丽君的喃喃细语被门挡住。

“终于,一切都开始了……”

5

“还以为是个像样的酒厂呢,害我特地穿了西装来谈判。像这种小破酒坊,集团分分钟买一堆啊,搞得这么费劲。”孙祺龙嘟囔着,将跑车停稳在窄小的弄堂里,探出头研究着酒坊门楣上“月下独酌”的牌匾。“还繁体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正要下车,一辆面包车“嗤”地急刹在他车前。

“嘿,破车还挡道!搞什么?”最近事事不顺,他少爷的臭脾气上来了,准备下车好好训训来人。谁知面包车车门先行打开,下来了一群混混,手中一一握着棒球棍或别的钝器。

孙祺龙十分识时务,迅速把车门关上,后悔刚刚在路上甩开了保镖,又不是出来玩,干吗怕他们跟着啊!

见他们一窝蜂涌进酒坊,孙祺龙赶紧从车里出来,趴在墙角观察形势。只听酒坊院子里砰啪有声,混杂着吼声:“王伯梁,给我出来!”“王伯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透过门缝,孙祺龙看见三个年轻人被混混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怒视着他们,面上不见惧色,大声说:“爷爷不在!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骗钱跑路的王伯梁,是你爷爷?”

“不许你骂我爷爷!他不会骗钱的!”马尾女孩蹙眉怒道,精致小巧的鼻子生气地皱了起来。

“那卷走我们一千万跑路的难道是鬼?”带头的混混把借据丢到女孩的怀里,指挥着其他人搬空屋里的东西。

女孩拿起借据,表情渐渐暗下来,喃喃道:“不可能……”

孙祺龙紧张地看着混混们不停地从屋里往面包车上搬着瓷器和古籍。“啪”一声闷响,一本红色封面的精装书掉到了地上,正搬东西的混混见书名是法语,便随脚踢到角落里。

见面包车快装满,孙祺龙怕下一步就该抓人了,赶紧打起了报警电话:“我是孙祺龙,这里出事了!”他从没主动和警方打过交道,更有些紧张,然而内心越怕,语气却越嚣张,仿佛在给自己壮胆似的。

所以……被当成骗子了……电话打得很不顺利。

“我说了我是孙祺龙,我像是闲得无聊打骚扰电话的人吗?喂?喂!有话好好说,别挂啊……”

孙祺龙沮丧地收起电话,偷偷瞄了一眼院子里,正听见尖厉的一声喊叫:“不可以动这里!”话音未落,只听到酒缸破碎的声音,和酒水哗啦啦流出来的声音。

“这家酒还挺香的啊……”孙祺龙晃了晃神,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翡翠。走前,奶奶说王家的传家之酒,装在和翡翠相同图案的酒瓶里。难道被打碎了?

“不要过来!”正走神,忽然听到女孩的叫喊声。孙祺龙见势不妙,慌忙把翡翠塞进领子里,推开门冲进院子:“住手!要钱我给!”

“砰!”

“……我不会毁容吧?”孙祺龙带着最后一个念头昏死过去。

6

1936年,上海一个庸常的早晨。笼罩在黄浦江上的薄雾一寸寸散去,人声渐渐鼎沸,弄堂里又充满了生机。张志刚轻快地踩着自行车在弄堂间穿梭,自行车后硕大的篮子里,装满了各式蔬菜和海鲜,这是青月西餐厅今天的食材。

青月餐厅在上海最好的地段,虽然小却是法租界最有名的西餐厅。餐厅的一楼待客,二楼起居,廊前一盏张志刚从巴黎带来的月牙形蓝色小灯,亮起时给餐厅带来融融的暖意。

虽是西餐厅老板,但张志刚一直是穿长衫的,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一股世家风范。刚从自行车上跃下,他就见一个扎着两根马尾辫的小影子颠颠地从厨房飞跑过来。

“张大叔,豆腐我都收好了!”飞飞扑过来,笑得脆脆的。

“谢谢飞飞。”张志刚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躬下身子递给她。飞飞有点羞赧地把手背到身后,摇着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硬币。

“收下吧,这是跑腿费。”张志刚柔声说,“你再帮我多做些事就可以啦,现在就帮我把这些刚买的菜收拾一下,好不好?”

“嗯!”飞飞使劲点头,接过张志刚递来的硬币,开心地又飞回厨房。张志刚抱着篮子跟在她后面,望着两根马尾辫欢快地翻飞。

青月餐厅的后厨内墙壁干净、台面整洁,处处透着严谨专业,墙上挂着厨师们的黑白合照;打开窗户,嘈杂喧闹的街市声随凉风一起涌来,早班电车叮当响着,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天边一枚与朝阳同辉的小小月亮倒映在江面上,青月餐厅秀丽的小楼也在迷离的水面上倒映着,像一位亭亭的少女。

晨光静好,浓汤在灶上兀自热闹,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张志刚小心地搅动着汤锅里的碎豆腐和牛奶。他换了一身白色的厨师服,越发显得身姿挺拔。汤煮好后,他点在手背上试了下味道,满意地抬起头——竟是一张与孙祺龙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与孙祺龙的桀骜洒脱不同,他的眉宇间隐隐有股冷酷和刚强。

张志刚静静站着煮汤,飞飞在旁边脚不沾地地帮忙,他被晃得头晕,忙拉住飞飞:“飞飞,在厨房里别跑这么快,一定要沉稳小心。”

“我知道小心。”飞飞扳起手指头数着,“小心火,小心刀,小心热水,还要小心热!油!锅!”

张志刚拍拍飞飞的小脸,脸上露出暖煦的微笑:“别忙了,吃早饭吧,今天是豆腐浓汤。”

张志刚笑着盛汤去,飞飞背着小手,细细端详墙上的照片,半晌回过头:“张大叔,紫仪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照片上,方紫仪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织锦旗袍,耳畔别着一枚珠簪,笑容嫣然。

“可能是后天。”

“那你们马上就成亲吗?”

张志刚略有些羞涩,假装没听到:“慢点喝汤,小心烫到。”

飞飞眨巴着精明的大眼睛:“大家都在羡慕张大叔呢,做了上海第一餐厅紫雨林的女婿,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张志刚垂下眸子,默默地用汤匙搅着汤,由着飞飞童言无忌。“不过我更羡慕紫仪姐姐,能有张大叔这么英俊的新郎官,还能一辈子吃到豆腐浓汤!”

“噗!”一向沉静的他不由得被逗笑了。

突然,厨房的门被“咚”的撞开,打破了微小的幸福。孔小冬气喘吁吁地跌进来:“志刚师兄,出大事了,紫雨林要被拿去抵债了!”

7

三人焦急地在路上左冲右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紫雨林。张志刚虽练了些功夫,但因心急如焚而乱了气息,同他二人一起气喘吁吁。

紫雨林,上海第一的中餐馆,威风堂堂的中餐馆,此刻门口却停着一排黄帮的汽车,被穿着西装仍显猥琐的黄帮打手团团围着。

张志刚冷眼观察了下形势,透过二楼窗户,仿佛看到了隐约的人影。他转身问孔小冬:“方伯父在哪?”

孔小冬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从昨天开始就没见过方老板,大家正担心呢,这些人就突然冲了进来,说要把紫雨林关了……”

“你跟飞飞留在这,我去看看。”

孔小冬忙拉住他:“别去!他们可是黄帮!你一个人怎么行?”

“至少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吧。别担心,我马上回来。”张志刚说罢,轻轻地甩开孔小冬,大步走向紫雨林。

果然,还未靠近,便被黄帮的人拦住了。那人见他穿着厨师装,便随手一挥想打发他:“来干活儿的?回去吧,这家店关了。”张志刚不理,径自往前走。

“往哪儿窜呢?回去!”那打手见势不妙,忙粗暴地推开他,却被张志刚轻轻一推,撂倒在地,其他的黄帮打手马上围拢了来。孔小冬和飞飞在一旁急得跺脚,却毫无办法。混乱中,唯有张志刚一人气定神闲,不动如磐,冷静地计算着形势。

千钧一发之时,街上响起了口哨声,黄帮打手们瞬间停手站回原处。张志刚回头一看,原来是租界警察。

“发生什么事了?”警察问。

黄帮打手抱着胳膊围了来:“没什么事,这个人要强闯私宅。”

“我是这家未来的女婿,请让我进去。”张志刚语气恼怒却不失风度。

“胡说什么?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地盘!警官您看。”为首的打手说着,把一页文件递给租界警察。那警察看了看文件,转身挡住张志刚。

“你还是回去吧!”说着把文件在张志刚面前晃了一下。那是一张紫雨林的转让协议书,上面有方老板的亲笔签名。

张志刚震惊地看着那张纸,认出的确是方伯父的字迹。他登时愣在原地。

“看来,必须要先找到方伯父才能知道真相了……”

他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张望,紫雨林二楼的窗边仍有人影,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一道阴鸷的眼神透过紫雨林彩色的玻璃射出。

“派人盯着那个未来女婿。”冷冷的声音响起。

“是!”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那姓方的找出来。”

“是,姜先生!”

姜世凯垂眸望向张志刚的背影,嘴边扯出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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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名厨一直是她的希冀,本该享受成名的喜悦之际,她却因一时八卦看人跳楼而活活垫底而魂归西天!当她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为被打得遍体鳞伤12岁无名哑Y头!*优质桃花男,轻扬唇片,慢条斯理的挥着筷子,对着满桌的美食大放阙词:“这食物是人吃的吗?看,这豆芽…这通心菜…你以为它们是你啊!”某女恶汗,杏目圆瞪的睨着他把满桌的菜肴快速的塞进肚子…雍容华贵的他,微微的瞪了瞪仍杵在圆桶旁的她片刻,悠然自得的宽衣解带:“现在的蚊子真是明目张胆啊!”尔后,优雅一笑,倾尽天下!某女猛得张红脸蛋,死鸡撑饭盖:“我只是想知道白嫩豆腐是如何炼成的而已…”话没说完,人影无踪。气得某男咬牙切齿!可爱的娃娃脸猛得一扑,兴致勃勃的嚷嚷:“我也要…我也要…”某女力撑不开他,便使劲全力一脚踢飞他!尔后,她拍拍手,继续洗羹做饭去!风尘翻滚,烽烟正直,铁蹄踏遍,尸横遍野!长发随风而起,黑衣翩然成翼,殷红染满大地。“我是你的妃,永远也是你的妃!如果爱我,你就马上走!走!”坚定的语气,决然的神情,深情掩埋在黝黑的眸子中…风吹过,风尘在前方飞舞…*他睿智从容,雍容华贵,天生俊美。他冷漠孤高,刚毅冷静,英气逼人。他妖冶妩媚,狡猾异常,八面玲珑。他脾气古怪,足智多谋,内敛深沉。他冷漠孤傲,心狠手辣,单纯细腻。他深沉多计,行事果断,温文尔雅。她是如何强悍,让众美男为她而痴狂?*七国风云,七国情。秦世子,宁爱美人不爱江山。齐守卫,生死相随,为君牡丹开一身。楚悍将,敢爱敢恨,却空留独影对明月。燕名相,追逐一生,竟是清风两袖。赵神医,欲爱不能,拂风远去。韩少主,抛旧我,舍命陪君子。魏商贾,情深缘浅,落花满地。滚滚红尘,烽烟四起,铁蹄踏遍天涯,残月空留冷寂。七国尘土,为谁染红?*走过路过的亲,千万别错过哦!收藏、留言、票票、花花、钻石、鸡蛋(最好就少啦)……偶全都稀罕哦!谢谢支持偶的亲!
  • 大王要嫁人

    大王要嫁人

    美女山大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某日被腹黑剑客拐下山去,本想着闯荡江湖寻美男,没想到最后竟然……失了心。看着那人表面温柔实则阴险的笑容,她猜,自己这是上当了……这是一个关于呆萌女汉子和天才剑客的蛇精病的爱情故事。
  • 尼尔生命纪元

    尼尔生命纪元

    么,简介什么的。。好麻烦。要说的话,也就是一个在《尼尔机械纪元》结局之后的故事吧。机器并不是生命。那么,人造人和机械体,这两个生来为了战争的‘机器’,算什么?“”我希望有一天能知道,我们存在的意义。”会写多久?这我不知道。会不会太监。这怎么可能。新人新书。求轻踩(●—●)AllToBeNice
  • 独领风骚的古代医学(下)

    独领风骚的古代医学(下)

    中国医药学在其发生、发展过程中,无论是医疗技术、疾病认识,还是诊断技术、药物知识,都曾走在人类医药学发展的前列,有些方面曾为人类保健做出过杰出的贡献。请大家耐心读这本书,如此,便一定会随着介绍而入胜、而产生浓厚的兴趣。也只有如此,才会对中国传统医药卫生的起源有一个新的比较正确的了解和认识。
  • 汉诗英译的比较诗学研究

    汉诗英译的比较诗学研究

    本书主要从中西比较诗学的视角,对20世纪以来英美汉学家的汉诗英译文本作了点面结合的研究,探讨了汉学家的汉诗英译同他们的文化身份、审美主体性、翻译认知能力、重构能力和解释能力之间的关系。职业汉学家、翻译家大都注重翻译的忠实性,把翻译作为文学分析的一种手段,为文学研究服务。诗人翻译家则更注重汉诗译文的文学风味,因此,翻译呈现较大的变异性,有时近乎创作。两类翻译家的翻译批评也不能依据同一标准,要考虑各自的翻译目的和翻译特征。总结他们的翻译思想、策略、传播和接受,对中国文学“走出去”都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