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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杜甫: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遇雨

杜甫

落日放船好,轻风生浪迟。

竹深留客处,荷静纳凉时。

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

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

在落日斜晖之中把船系好,轻风拂来,水面微浪。“竹深留客处,荷静纳凉时。”竹林深处,荷池旁边,正是留客纳凉的好去处。这句也是十分可爱,环境的清雅,主人的好客,让人心底自然地摇曳生凉。公子亲自调制了冰水,美女切好了雪藕丝,可以做冰水拌藕丝了。忽然头上乌云阵阵,原来是要下雨了,正好催发了诗意。

这是杜甫早年间的作品,还没有以后沉郁顿挫的风格,只是清新可爱,虽然平淡无奇。

李白和杜甫处于同一时代,李白比杜甫大11岁,但两人的名气在当时不可同日而语。杜甫极其崇拜李白,简直可以说是李白的粉丝,他写给李白的诗可考证的就有15首:《冬日怀李白》、《春日忆李白》、《梦李白》、《天末怀李白》……但李白写给杜甫的只有两三首的,有趣的是赠杜甫的“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杜甫作诗勤奋,苦恋词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李白有一次遇到杜甫,见他憔悴许多,于是就赠了这首诗给他,里面蕴含的意思便是,小杜,别那么辛苦了。

但杜甫肯定没有听李白的,他继续着自己的努力。不是每个人都有李白这种天才的。杜甫的勤奋,在诗歌创作上取得了极大成功,虽然当时仍然籍籍无名,但是百年之后,得到了韩愈、白居易的大力赞扬,宋代以后王安石、苏轼、陆游对杜甫更是推崇备至。他终于得以跟他崇拜的李白齐名,“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

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756年春,安禄山攻下潼关,杜甫把家从奉先搬到白水,六月,长安沦陷后,唐玄宗出逃,叛军进入白水,杜甫携家逃往鄜州羌村。七月,肃宗即位,杜甫闻悉便只身奔往。途中却为叛军所俘,押回长安。这首诗即是在长安思念家人所作。

诗人没有直接说思念之情,而是在想象着,远方的妻子,是如何思念自己,细致入微,若是他妻子读到,怕是要落下泪来的。

今晚鄜州的月亮这样的好,却只能独自欣赏。孩子们还小,还不知道长安发生的状况,也不会为父亲牵心。于是,月下,就只余了一个独自思念的身影。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夜雾浸透了她的如云鬓发,散发清香,月亮的冷冷清辉照在她雪白的臂上。这一句,把妻子的形象勾勒得那样清华美好,杜甫对妻子的深情,也隐隐浸透其中。

什么时候才能和她一起倚着透明的窗帷携手望月,让明月晾干我和她思念的泪呢?

《读杜心解》里评此诗是:“心已驰神到彼,诗从对面飞来,悲婉微至,精丽绝伦,又妙在无一字不从月色照出也。”

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759年三月,杜甫自洛阳经潼关回华州,途中访问了居住乡间的少年友人卫八处士。两人青春年少别离,再相见时却已鬓发苍苍,杜甫感概不已。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久别重逢,物是人非,悲喜交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留在乡间的少年好友还是那样淳朴好客,连忙趁着夜雨拔了些新鲜的韭菜,重新开火,煮着热气腾腾的黄粱小米饭。“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朋友说见一面太难,不醉不归,明日辞后,又会是天各一方。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喝了十杯仍无醉意,因为你的情谊让我十分感动,而明日又隔天涯,世事茫茫,实难自料。不由得起了世事无常之感。

漫兴

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

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

杜甫的诗,有些写得特别可爱。“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朴朴素素的景物,也是朴朴素素地道来,并没有用到什么花俏的词汇,但是溢满生活气息,可爱之极。这跟老杜把它们写得富有情趣很有关系。

江村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多病所须惟药物,微躯此外复何求。

环境是“事事幽”的夏日江村。“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宛若民歌一般简单清凉,朗朗上口。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这句诗细细读来,只觉溢满温馨。生活虽然清苦,但有家人相伴,便也其乐融融。昔日“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的美妻成为了“画纸为棋局”的“老妻”,却是别有一番温馨,一种相濡以沫的眷眷之情。

“多病所须惟药物,微躯此外复何求。”又是自伤身世,因为飘零流浪。又是微觉安慰,因为有老妻稚子陪伴身旁。

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非常壮阔的景色,眼前仿佛豁然开朗。同样的“月”,在唐诗中便显壮丽,宋诗中却呈清美。这是由于唐和宋两个朝代的气质不同所决定的。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在无限广博的天地之中,顿起无限飘渺苍茫之感。陆游“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比之清冷有过之,但壮阔却不及。

大历三年(768年)正月,杜甫携家出三峡,经江陵、公安,暮冬抵岳阳。大历五年(770年)冬,杜甫于湘江一叶小舟中逝世,时年五十九岁。据说杜甫人在耒阳,为洪水所困,多日未进食,后来耒阳聂县令雇小船来接他,见诗人之苦状,就赠送了许多牛肉、白酒给他,杜甫痛痛快快地吃肉喝酒,竟腹胀而死。一代诗圣杜甫的死,比不得诗仙李白的浪漫,甚至还是令人有几分心酸的。何时才能真正实现他的梦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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