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此时的苏九觉得自己在这名女子暴露在空气外的胸脯面前,分外没有气势。好歹自己也是正室,即便将来宁珏果真要迎娶了这名小婊砸,顶多也只能做妾的!念及此,苏九赶忙挺了挺胸脯,昂着脖子对她道:“你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正盛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等这女子开口,宁珏已笑眯眯得开了口:“含笑。”
“谢谢!”苏九对宁珏点了点头,又看向这女子,继续道,“你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含笑?”
含笑却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对苏九言语间浓浓的挑衅视若无睹,只是冷淡得点头道:“正是。”
“久仰久仰。”苏九对她抱了抱拳,感慨道,“含笑,真是个好名字。就跟狗尾巴草一样拥有着极致的内涵与深度,不错,不错。”
“……”含笑无视了她,直接侧头看向宁珏,声音瞬间温似水,道,“含笑对大人说的话,还请大人好好斟酌。”
宁珏若有所思得侧头看了眼苏九,这才浅笑着对含笑点了点头:“好说,好说。”末了,他便转头,对苏九眯了眯眼:“如果我方才没听错,你说你是新来的姑娘?”
“啊?”苏九呆呆得看着他,“不是,我方才……我只是……”她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厮,又转回头看着宁珏,终是呐呐道,“呵,呵呵,是,我、我是新来的……”
宁珏嘴角的笑意扩大,可那双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却有些发凉:“最近就喜欢新鲜的,换换口味。”
苏九下意识得后退一步:“别,我、我其实不新鲜。我皮糙肉厚的,实在是算不上新鲜……”
“哦?是吗。”宁珏一挑眉尖,笑得便有些不坏好意,“真是期待啊。”
“……”苏九转身就走。
宁珏不疾不徐跟上,再不管身后的含笑和小厮。
一直等到出了柳絮斋的门,苏九这才停下脚步,等着身后宁珏走上前来。
“宁珏,”苏九皱了皱眉,道,“今日我见到了一个故人。”
宁珏一直走到苏九身侧极近处,伸手极自然得搂过苏九的肩膀,方漫不经心道:“哦?什么故人?”
苏九抿抿唇,轻声道:“一个深不可测的故人,一般人根本请不动他。如今他突然出现在月华国,只怕会有大事发生。”
她又抬头看向他,道:“我虽一介女流,却也知现下局势。皇上尚稚嫩,重心不稳。若是他请了那位故人帮忙料理国事,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宁珏弯了弯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柔意:“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是我未来的夫婿,我自然要担心你。”苏九面上甜甜笑着,心中却道,我身上的诅咒尚未解除,在我的诅咒未解除之前,你自然不能出事!
宁珏眼中的柔软渐渐消失,嘴角却依旧笑着:“好。”他伸手一揉苏九脑袋,语气中似有一丝失落。
当日夜里,苏九便搬出了丞相府,回到了自己的苏府去。
而就在苏九在府中一面敷着雪凝膏,一面猜测莫如是究竟意欲何为后的第二日,便有一则新消息,极快席卷了整个京都。
所有人都道,今日早朝时,皇上身侧,竟出现了一个风仙道骨、面容阴柔俊美之人,坐镇朝议殿,指导皇上议政细则。
而皇上,话里话外都对其分外尊敬,竟是称呼此人为国师。
这个消息传来时,苏九正手执狼毫笔,记录苏记胭脂铺今日的进账明细。待耳侧这道声音传入耳中时,手中笔尖便毫无预警地往宣纸上落下了一大滴水墨,将这个未完成的毛笔字化成了一滩墨泥。
苏九呐呐抬头,只见门外天气热烈,阳光刺目,刺得她双眼生生一疼。
原来莫如是成了国师。
若她是皇上,既然能请出莫如是成为国师,那么,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除了对付宁珏,她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件事。
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感瞬间袭上了她,苏九放下手中毛笔,分外头疼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却在反复对自己说,自己并不是在担心他,只不过是在担心他若出了事,自己身上的诅咒便去不了了。
若是她身上的诅咒去不了,那么她这一生都要活在那个阴影里……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没错!就是这样!”苏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为自己打气,她才不是在担心那只喵呢!
“什么就是这样?”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从店铺门口传来。
苏九抬头看去,却见此时进门的乃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这男子双目似含光,皮肤分外白皙,瞧上去顶顶温柔。
苏九在京城这许多年,还未曾见过这一号人物。当即亲自迎上前去,恭敬着笑道:“这位公子长得真俊。不知来小店,是要采购些什么?”
这男子笑吟吟的,对苏九温温润润道:“我本滁州人士,举家才刚进京。此番是想来采购些胭脂水粉,好为家中女眷置办一些。”
“原来如此。”苏九恍然大悟,便领着这男子介绍几款最出色的胭脂,一边同他介绍着价格。
这男子出手甚是大方。在苏九介绍之后,专门点了几款最贵的胭脂水粉。末了,又对苏九道:“听闻贵铺有一种护肤良药,连宫中的娘娘们都点名了要用此药的,可有此事?”
苏九笑道:“公子说的可是雪凝膏?”
“正是,正是。”这公子伸手轻轻捶了自己脑袋一下,姿态优雅又雅致,方才无奈道,“瞧我这记性。雪凝膏乃是我夫人亲自点名要的。还请给我包上三盒。”
苏九连连应下,当即便让小二去将这位公子的东西包起。
临走前,这公子又侧头对她道:“鄙人姓辞,单名一个般字。若是水粉用的效果不错,下次定会再来。”
苏九回望他透亮的眼眸,赶忙笑着应下。
只是不知为何,苏九总觉得此人虽温润,却总给她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一直等到辞般走出许久,苏九依旧愣愣望着他的背影,竟是出了神。
“在看什么?”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方召回她的理智。
苏九赶忙收回眼神,侧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柜台前的宁珏。她总算回神,直接开门见山道:“对了,大家都说,今日朝堂上,莫名其妙多了个国师。”
宁珏眯了眯眼:“嗯。不错。所以,你方才在看什么?”
“……”宁大人真是个坚持不懈之人啊!苏九咂咂嘴,只好如实道,“一个客人。”
“一个客人,值得你这般出神?”
“长得俊,又温柔,看得出神也是人之常情……”苏九的声音在宁珏越来越冷的目光中,噤声。
苏九转了转眼,干脆重新低头,执起狼毫笔,继续记录今日的进账。
宁珏便坐在柜台侧的红木椅上,静静喝着茶。
等到苏九重新抬起头,已是日过晌午。
宁珏和苏九并肩走在身侧,一齐去京都颇有名的迎客饭庄吃饭。一路上,宁珏站在苏九身侧,默默得将头顶毒辣的阳光全都顶了下来,让苏九站在自己的阴影里。
苏九则低着脑袋,默默得,装作不知道得,承受下了这份体贴。
但是,若想就这般就让她沦陷在他的心里,喀喀,那也忒看不起她!
迎客饭庄的饭菜不愧为京都一绝。
菜,是道道味绝;汤,更是浓而不腻,一口含在嘴中,只觉得舌头都要一齐化开了去!苏九对着跟前这道芙蓉翠景汤,一碗接着一碗,不稍时便吃了个涨腹满满。
宁珏坐在她身侧,含笑为她布着菜。苏九偶尔侧头与他四目相对,便慌忙避开。
她在害怕什么?
是,她是在害怕。
她害怕看清宁珏眼中毫不掩饰的宠溺,竟是这般真实,连一丝伪装的痕迹都寻不出来。
可、可宁珏怎会对她如此?她明明和他没有太深的交集,怎可能会对她这样好?甚至对她好到、好到让她觉得如此这般,竟、竟有点小满足……
——不不不!打住!就此打住!
苏九被刚放在嘴中的一颗酒酿小汤圆差点呛得岔了气!宁珏在旁边见状,赶忙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帮她顺着气。
“做什么如此着急。”宁珏皱着眉头看着她,眼中已多了一分淡淡的责备。
这丝责备和那份浓郁的宠溺混合在一起,在他狭长深邃的眼中酝酿、蒸腾,好似一张可怕又极其吸引人的网,将苏九困在其中,难以逃离。
苏九更加慌乱得别开眼去,嘴中咳得更厉害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苏九慌慌张张得站起身来,连打翻了身下的圆凳都没有察觉,自顾步伐混乱得逃开,破门而出。
饭后激烈的运动让苏九的右腹泛起了阵阵疼痛。苏九喘着粗气,站在两条街外的转角口,这才慢慢靠着墙壁,蹲下身,双手托腮,望着远处愈加剧烈的太阳光,愣愣出神!
方才,她竟会对宁珏产生心跳的感觉。
方才,她竟觉得和宁珏相处的感觉,很不错。
方才,她、她竟对宁珏,产生了一丝迷恋……
这是真的吗?
不不不,一定是幻觉,幻觉,她怎么可能对那种身处朝堂深处的男人产生感觉,她一向最厌恶权利争斗,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从未变过。
可是宁珏是那样有魅力的男子,对他动心,并不是丢脸事……突然,内心深处有道声音默默得反驳。
不!不应该如此!当年她为了逃出属于自己命运的那张网,不惜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来换取此时的自由。
如今的自由来之不易,她怎能才刚挣脱一道网,便又往另一道网中跳?
“除非我是个白痴!”苏九快速站起身来,双眼望着前方,恶狠狠得对自己道,“要牢记当初自己付出的代价!你可是属于自由的女子!”
可苏九却不曾看到,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宁珏正静静站在一条弄堂口,静静看着她,脸上的无奈宛若梨花掉落,慢慢铺满了他的整张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