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是糟糕的比喻。苏九叹口气,道:“侯爷,我曾经等了一个人三年,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那个人……”
“死了?”宁珏小心翼翼得接口。
“……”她现在很确定,宁珏一定是在耍她玩。
苏九愤愤得将拍了拍手,双手叉腰,恶狠狠得对宁珏道:“老娘不玩了!我要出宫,回家!你就说你放不放我走!”
宁珏的眼睛弯了弯,继续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苏九的脑袋,哄道:“再等我两日,待我办完正事,可好?”
语气中蔓延的柔意,让苏九情不自禁得……抖了抖!她宛若看猴子一样看着宁珏,惶恐道,“你、你为何要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侯爷你这样我实在是有点害怕……”
“……”宁珏面无表情伸手一指门口,“出去,跳门外台阶二十遍。”
苏九瞬间拖住宁珏衣袖嗫嗫道:“嘤嘤,我错了……”
宁珏瞥她:“错哪了?”
“错在我不该将心里话说出来!”
“……五十遍。”
一刻钟后,宁珏喝着凉茶,苏九跳着蛙步,他分外温柔得看着她将殿外石阶抚摸了无数个来回。
宁珏望着远处落日下山引起的一片火烧云,由衷道:“真是让人愉快的一天啊。”
苏九瘫软在他脚边:“你开心……就好……”
时间依旧过得不疾不徐。
第二日,苏九拖着浑身酸软得脚步下了床,御书房中已无宁珏身影。苏九在公公安排下,在宫中恣意玩闹了一天;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宁珏在骊山举办登基大典,整个皇宫之中人消失了大半。苏九独自坐在朝议殿前玉白石铺就的地上,望着前方空旷、巍峨、又宏伟的皇宫,脸上最后一丝希望,最终消失在了眸子里。
当日下午,苏九独身一人出了皇宫,宫门处却也无人来拦。
她扭头,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高大宫门。终是慢慢走远。
宁珏他,始终是要成为帝王的人。
她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一世你我缘尽于此,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互道珍重。
只是,等苏九走回自己开的馄饨摊子,那摊位已是遍布风尘痕迹,那一口烧馄饨的铁锅,都起了一层厚厚的铁锈。
苏九低下头,她竟还想带着千岁安一起走。
呵呵,她怎么忘了,他是曾经的皇帝,而不是那个长相丑陋的小厮,她有何德何能竟想将他带在身边。
苏九淡淡收回眼神,独自去了下榻的小院中,随意收拾了衣衫细软,便踏着下午的阳光,向着城门走去。
她不想再想千岁安去了哪里,宁珏究竟有没有登上皇位,她只想静静得一个人离开,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经营个小生意,过一辈子。
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没有权利,没有斗争,也没有什么侯爷皇上,更没有凶狠的嬷嬷和好色的大人。
在出城门前,苏九买了辆小马车,这便驾着马车,向着北方而去。
最北边有一望无垠的沙漠和甜出密来的蜜瓜,倒是值得她去长长见识。
马车走得不疾不徐,转眼便是日出日落两天有余。今日便是她与莫如是赌约的最后一日。
苏九起了个大早,出了房间,正坐在客栈大堂,准备吃些早膳,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劲马铁蹄声。
放眼望去,晴天,墨壁,火红骏马上,月白身影翻身下马,而后,大跨步入客栈来,一路浅笑走在苏九跟前。
他望着她笑得兴味:“你倒是跑得快得很。”
苏九张大了嘴,手中的鸡蛋滚落到桌,再从桌滚落于地,最终一路晃晃悠悠得滚向了远方。
许久,她终是闭上嘴,吞下一口口水,愣愣道:“你不去做你的皇上,来这里做什么?”
宁珏的神色有些受伤。他叹息一声,道:“我说了让你等我两日,待我办完正事。你为何不等我?”
苏九炸毛:“谁知道你是在逗我还是在骗我!”
宁珏挑唇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骗你做什么。”
“你!”苏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她恨恨瞥他一眼,拿筷子使劲在稀饭碗中戳啊戳,“我怎知道你骗我做什么!就像三年前我……”
说及此,苏九戛然而止。因为她猛然记起自己此时顶着的,明明是付清雪的脸。
宁珏仿若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轻道:“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知你是苏九,你如今这脸皮,想来也是莫如是帮你易的容,可对?”
苏九讷讷:“你、你怎么看穿的……”
宁珏低笑道:“我同你说过,我本是猫族,每人身上气味我如何能分辨不出。”
“……所以,你第一眼便认出我了?”
“你说呢。”宁珏眯眼笑。
苏九咬唇看着他:“宁珏,你究竟为何还要来找我?当时在御书房,你明明、明明是想……”
宁珏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眼中似有波光闪烁。他道:“我在天池底两年,两年时间,让我顿悟了许多道理。”
“人类世界,我若不站在最高点,便无法护心爱之人周全。”宁珏双目灼灼看着她,“我不想你跟着我,再像三年前那样吃苦受罪。苏九,我要护你一世安好,哪怕过程有些曲折,我也在所不惜。”
苏九被宁珏脸上的决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慌忙别开眼去,道:“那、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那日被箭射中,死了……”
“自然不会。”宁珏哭笑不得,“那批箭头都是软蜡制成的,又如何会射中你,”
“什么?”
“至于从容,”宁珏继续解释,“当初是她以兵符威胁,逼我娶她为妻。不过我已在事后赏了她一味毒……”
“是我。喝下那位毒的是我。”苏九打断宁珏的话,定定看着他,“我被莫如是易容成从容模样,那日在宫中,你将那味毒灌入的是我嘴中……呵呵,不过你喂我的那道毒被莫如是掉了包。”
苏九的眼睛慢慢泛了红:“你我的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宁珏瑞凤眼中慢慢慑出可怕的骇意来。——难怪当时他给‘从容’灌毒药时,竟隐约之间能闻到苏九的味道!可笑他只当是自己对苏九太过思念所导致的幻觉,却不想,这、这竟是真的……
苏九低下头去:“宁珏,其实我们之间,或许,或许真的有缘无分,否则,怎么会这般一次次错过。这么多年了,我们好好在一起的日子,竟是屈指可数……”
是他一心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导致了如今这个结果,终究是他对不起她……不等苏九将话说完,宁珏已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将苏九打横抱在胸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双眼隐约现了湿意:“同我去医馆。”
语毕,他抱着她,大步前行。
宁珏轻声说:“这两年我攻于权势地位,不过是想给你最好的,让任何人都无法仲裁你,让你再受伤。”
苏九看着他弧度优雅的下颌,心中一片苦涩。
宁珏还说:“苏九,你知不知道,登基大典上,我已将皇位重新交给了千岁安。我逼千岁安认我为父,如今我已是太上皇。”
“什么?”苏九大吃一惊。
宁珏苦笑一声:“我绞尽脑汁在权利里绕这么多圈,只是为了听那不知好歹的小皇帝,叫我一声爹。”
苏九怔怔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宁珏抱着苏九的手臂愈加用力,他双目望着前方,双眼之中的泛红更明显:“三年前是他和莫如是害我成那种模样,想我宁珏不管人兽两界,何时受过那等屈辱!我不过是同他玩个游戏,让他知道,我不是任他拿捏之人。”
可他却错了。
知道刚刚,他才知道,原来他始终没能保护好她。
他给了她所有他自以为是的周全,却全然没有想过,她也会遭遇不测。
甚至让他和她之间的孩子,消失在了世界上。
宁珏脚下的步伐走得愈快,他低头望着苏九,哑声道:“抱歉,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将你照顾周全。当初我让你在天池等我,不过是想让你远离权利斗争……你说过你最讨厌权利争斗。”
“所以我独自走了,本想在功成之后再去天池寻你。”宁珏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你会在天池等我多久,所以我用尽所有手段,只想快些达成目的,好早些回去寻你。”
“可你还是出世了,在我没有完成目标的时候。”宁珏的脸上出现了挫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小九儿,不管你要我如何,我皆无怨言……只要你不要离开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他的模样脆弱,让苏九心中不由自主泛了疼。苏九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脖颈:“宁珏,你别这样。我、我原谅你就是了……”
“哟!”
就在此时,一道极其不符合此时气氛的声音突得穿插入二人中间,语气中还夹着夸张的惊讶。
苏九和宁珏同时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的风骚书生,除了华云之还能是谁。
宁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苏九的脸色亦有些捉摸不定。
华云之的脸色更是五彩斑斓分外精彩。他定定得望着宁珏,半晌,终是双手叉腰激动道:“神医啊!龅牙哥,啊不,是侯爷,侯爷您的龅牙呢?不知是哪个神医给您看的病?简直是妙手回春毫无破绽,小生实在是想向他拜拜师。”
宁珏眼角微抽,想了想,干脆道:“你过来,帮苏九把把脉。”
华云之眨了眨眼,他看了眼苏九,又看了眼宁珏,终是恍然大悟得点点头,旋即便笑得分外诡异得走上前,伸手搭上了苏九的手腕。
片刻,他摇摇头道:“尔等还需努力,苏九还未有喜脉。”
“……”宁珏道,“身体可有其他异常?”
苏九亦道:“月余之前,我曾流过一次胎。”
华云之皱了皱眉:“是吗?”说罢,再次探手于她的手腕上,细细把脉,又过半晌,终是困惑道,“各处都好,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是刚滑胎的样子。”
苏九亦皱起了眉:“你确定?”
华云之继续把脉:“委实不像。倒是你似是曾服了寒宫药,只怕接下去几月,你的月事皆不会太正常,容本大夫给你开几付暖身药调理即可。”
苏九和宁珏对望一眼,似是明白了。
苏九瞬间从宁珏身上挣脱下来,嘿嘿笑道:“那个,我也没想到莫如是竟会骗我说我小产,嘻嘻嘻,他果然淘气。”
宁珏斜睨她一眼,眼中的戾气已经散去,唇边的笑意同时慢慢绽开:“为夫会努力,让你早日怀胎。”
华云之一边从包中取出纸和笔,一边道:“怀孕之后欢迎来寻我,我可对苏九进行全程安胎治疗,念在你我旧交情的份儿上,可给你打七折。”
可惜不等华云之将话说完,宁珏已是将苏九搂在怀中,转身走远。
他的声音从远处远远传来:“宫中御医甚多,安胎之事便不劳你费心了。”
华云之望着他们远去背影,一声冷哼:“我还懒得!”
而汗血宝马上,苏九蜷缩在宁珏怀中,双眼望着前方绵延青山白云,娇笑道:“宁珏,我们去哪?”
宁珏扬手一挥马鞭,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天涯。”
身下马匹如箭般飞奔而出,她和他的身影相重叠,慢慢消失在了远方。
山河平川,以梦为马,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