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理说,水木大学这样在全国理工科排名第一的大学,学生应该个个智商耸拔、骨骼清奇,追姑娘必然是手段高明,可惜青春课堂上没有学霸,哪个人谈恋爱不得经过摸爬滚打?
目标确立之后,除了欧洋每日窝在宿舍里读书,其他人迅速开展了代号为“方瑶表白”的竞技行动。第一个出手的竟然是终日沉迷哲学的马驰——之前他说过,蔫坏的人才有资格玩哲学,这的确是条真理。
马驰常埋伏在方瑶从食堂回熊猫馆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机会。作为大一新生,方瑶、蕾蕾和黄金凤还处在上课、打饭、去厕所都要手拉手腻在一起的阶段,马驰很难找到单独向方瑶表白的机会。他又生怕其他兄弟捷足先登,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在一个下午从一棵大树后猛窜了出来。
三个女孩被吓了一跳,蕾蕾问:“你是谁啊,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接下来我要讲的这番话,将改变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命运。”马驰腰杆挺直,双手叉腰,自信地说。
方瑶觉得马驰的样子实在滑稽,刚想要让他离开。黄金凤却开口说:“同学,你是来发小广告的吧,我们才上大一,你去找高年级同学吧。”
马驰气定神闲地说:“你们不必马上答应我,也不必拒绝我,我知道说出喜欢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此刻,我处在你们薛定谔的男朋友的状态!”
“原来不是发小广告的,是吃错药的!”蕾蕾插话说。
“辩证唯物主义告诉我们,客观世界里,矛盾是普遍存在的,两个人将来走到一起谈恋爱,是一定会随之出现矛盾的。再情投意合的恋情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比方说,在金钱观念上的分歧、对朋友态度的分歧、饮食爱好的分歧,乃至同一件小事上的双方感受不同,都可能成为感情不和谐的原因。所以,在找男朋友方面,拥有一个健康、强大、独立、自信的世界观,是多么的重要,而我,正是上天为你们量身打造的这样一个人!”马驰滔滔不绝。
“神经病!”蕾蕾拉住方瑶和黄金凤绕过马驰,快步走开。
马驰刚想问:“同学,留个电话可好?”却看见黄金凤独自折了回来。
黄金凤将一个包子递到马驰手中,推了推眼镜,和马驰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她又重新跑向蕾蕾和方瑶。马驰心中一喜,心想:“等不来白娘子,有小青待见也不赖啊。”嘴角刚刚咧开,却听见眼镜女孩对方瑶说:“真可怜啊,这么年轻,精神就出了问题。”
一句话,把马驰羞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王小川为了提升自己的形象,死皮赖脸地跟班长郝彬借来了他的西装。在图书馆,油头粉面的王小川从方瑶身边走过时,故意将钱包丢在地上,走出几步后,又假装低头四下寻找,口中喃喃:“咦,我的钱包呢,刚刚我就坐在这里的啊?”
“同学,这是你的钱包吗?”
“太谢谢姐姐啦!”
猛然抬起头的王小川看到的是,比他高半头的蕾蕾正举着自己的钱包,不远处的方瑶还沉浸在书中,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钱包里都有什么啊?”
“饭票、借书卡和钱?”
“嗯,叫啥名?”
“王小川。”
“嗯,放了多少钱?”
“一百三十一块四毛。”
这个数字,本来是王小川精心设计过的——“一百三十一块四毛”——如果是方瑶,他将毫不犹豫地说:“谢谢姐姐,你看一三一四就是一生一世,多么有缘分的数字,留个电话呗?”可是在这个高大、飒爽,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女孩面前,王小川竟然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
“钱不少啊!”
“嗯。”
“拿回去吧,给你,回去买件合身点的西服穿。”
“这……”
“下回出来用这招骗姑娘,别再偷穿家长的衣服啦。”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王小川的脸涨得通红,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完全毁于这套失败的道具。一时间,恨不得变成一本书钻进书架里去。
最贼的要数孟一飞,他竟然率先找到了和方瑶独处的机会。《泡妞宝典》上说,约姑娘的第一要义在于“出其不意”,孟一飞苦思多日,反复观察,终于发现,方瑶周末会骑自行车独自去校外的邮政局,给杂志社寄投稿。于是周末的一大早,孟一飞便埋伏在熊猫馆外的车棚里,准备给方瑶一个“出其不意”的见面礼。
“红色、二六、坤车、白色车篮。”孟一飞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四下寻找,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车辆。他小心地向周围张望了一下——没有人,于是飞快蹲下身,拧开了那辆车子后轮的气门芯儿。
太阳爬得老高时,方瑶才从熊猫馆里走出来,一直在车棚外守株待兔的孟一飞早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为了佯装镇定,他吹着口哨,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近方瑶。忽然,他猛弯下腰,一脸关切地望向方瑶说:
“呀,同学这是你的车子吧,怎么没气儿了?你是不是急着出门啊,别担心,昨晚我车子也停在这里了,你骑我的车子先去吧!”孟一飞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忙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纸笔,对方瑶说:“没关系的,留个电话给我就行,我的车你先骑走。”
“不用了,我的是这辆。”方瑶淡淡说。
方瑶绕过孟一飞,走向他对面的一辆二六坤车:一样的红色车身和白色车篮。孟一飞顿时傻了眼,恨不得大嘴巴抽自己——刚刚为什么不瞪大眼睛看清楚呢?眼看到手的全聚德烤鸭,竟然能回到池子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啦。
孟一飞沮丧地走回宿舍,老大郝彬不在,马驰、王小川各自沉默不言地坐在自己的床头。唯有欧洋悠然地翘着二郎腿,捧着郝彬前几日送他的那本《情人》,看得入神。宿舍里鸦雀无声,郝彬背着画板和有机玻璃长尺推门而入,问道:
“怎么了,哥儿几个?怎么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啊?”
众人不语,欧洋抬起埋在书里的脸颊,笑笑说:“向女神表白失利了呗。”
“你丫怎么知道的?”孟一飞问。
“我……我猜的啊,平常看你们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现在这么反常,一定是表白失利了呗?”
“你是跟踪我们了吧?”王小川反问。
“没有,没有,我一直在宿舍看小说啊。”欧洋说。
“你不是刚刚才跑回来躺上床的吗?”马驰反问。
孟一飞恶狠狠瞪向欧洋,欧洋迅速把脸埋进书里,片刻,“噗嗤”一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孟啊,你眼神儿实在太差了!”
“丫的居然跟踪我们!”孟一飞说着,抄起一个枕头砸向欧洋。
欧洋迅速躲开,却不成想王小川和马驰竟也冲了过来,几下将他按在床上。
“不许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王小川说。
孟一飞说:“你丫平时看起来贼斯文,关键的时候贼堕落,居然跟踪我们!”
“这是可耻的作弊行为!”马驰说。
“应该揍他一顿!”王小川起哄说。
欧洋忙求饶说:“别别别,兄弟们,我错了,真心赔罪,下不为例!”
班长郝彬忙打圆场说:“算啦,念他是初犯,放他一马!让他给今天给大家打饭打水。要是他表白也失败了,咱们重新开始第二轮比赛。”
众人一听,立刻松开了手。
孟一飞说:“奶奶的,我这儿都饿一上午啦,欧洋你快去打饭吧!”
欧洋无奈地点点头,双手拎着四个暖水壶走出宿舍,王小川吵嚷着要吃蛋炒饭,便拎着自己的水壶跟在欧洋身后。太阳已爬上中天,深秋的晴空下,阳光爬进欧洋的衣领,毛毛虫似的扎得他浑身直痒。欧洋脚下的步子轻盈,他想,作为一张全宿舍的底牌,在见到方瑶之前,他一定要制定出周详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