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高考是压在每个学生身上的五行山,那么一张录取通知书,就像是佛祖贴在山顶的黄纸条子——这条子一到手,五行山就再也压不住孙大圣了,该翻身翻身,该打滚打滚!
欧洋把这张录取通知书递到在中学做老师的父亲欧建国手中,通知书上赫然印着“水木大学建筑系”几个大字——“水木大学”,全国最好的理工科大学。欧洋惊奇地发现,这四个字像施了法力一般,让一向严肃的父亲迅速笑开了花,那些横的、竖的、旁逸的皱纹,藤蔓似的缠绕在笑容的周围,煞是好看。
“我可是咱们市的理科状元!”欧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拍拍胸脯说。
“状元咋的?老子还是状元他爹呢!嘿嘿嘿!”父亲用大巴掌把他单薄的肩膀拍打得生疼。
隔天后父亲在自家大院里摆酒宴请邻居,当着几桌人的面,头一回大张旗鼓地表扬了欧洋:“那啥,这孩子就这点好,随我——脑子活络!”
欧洋的脸上极配合地挂着谦和的微笑,任凭父亲粗糙的大手在他的短发上一阵乱摸,末了他溜出家门,冲向村后的麦子地。收获的季节刚刚过去,田陇上的麦秸垛堆得像小山包似的,欧洋熟练地爬上麦秸垛,将身子仰面砸下去,旋即又被弹了上来,轻盈得像从大朵流云里腾空的云雀。
从小到大,欧洋一直成绩优异,读书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一件费劲的事,高中时代,他不但成绩优异,拿过全省数学、化学、物理各种奥林匹克比赛的大奖,还展露了过人的绘画天赋,绘画作品还上过市里的报纸。可惜他一直生活在老爸严酷的管教之下,大气儿不敢多喘一口,大话不敢多说一句。虽然整日享受着男女同学倾慕的目光,可看到漂亮的女同学,就像做了好事的**同志一样,从来不敢大胆声张,只能默默地记在日记本上。
现在可好啦,通知书一来,他很快要到北京去,要到美丽的水木大学去读书,那里一定扎堆着很多好看、有趣、热辣的姑娘。那些姑娘们头戴花环,穿着俄罗斯电影里花花碎碎的布拉吉,手拉手载歌载舞,大阳光从高中课本里看到的天安门门楼子后面照过来,给姑娘们扎上了金灿灿的辫子。想到这里,欧洋忽然觉得自己被秸秆刺得浑身直痒痒,他一个骨碌从麦秸垛上翻了下来,用手轻轻抚触过被镰刀收割过的麦田,精细的秸秆像他的短发似的茂密而倔强地扎根在大地上。
欧洋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一首从电台里听来的歌曲: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