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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赶往江家的路上,方路给江赣打了个电话,那小子居然没有开机。二人来到江家楼下,刘小灵撅着嘴等他们呢。方路地向楼上望了一眼,只见江家窗户上挂着纱帘,有个女人隐隐约约的在窗帘后闪了一下就不见了。方路心念一动:邵云正在楼上窥视呢!这个女人的身后似乎隐藏着无数玄机。

小灵将二人拦在门外,指了指楼上道:“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没话可说了。你们俩不会比我明白的道理多?”金城本来就不爱说话,方路对老婆那两下子早就领教过,二人同时晃了晃脑袋。小灵自我价值得到了极大满足,背着手转悠了半圈:“所以你们俩不用上去了,去了也没用。”

方路、金城二人求之不得。小灵则有些无精打采,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咖啡厅说:“咱们先去坐一会儿吧,我有点儿累。”

金城还没结婚,不大理解方路夫妇的郁闷。路上他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人不应该太早结婚,自己没活明白,结婚有什么用?还是西方的传统好,先同居后结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婚姻生活的长治久安。

“同居不适合中国国情,同居首先是得有房子。中国年轻人没房子,没结婚时我只能跟我妈住在一起,我敢同居吗?我妈得把我的腿打折喽,当然你妈想得开。”说到这儿,方路呵呵地坏笑起来:“同居是不错,住一阵子就找个理由把女的甩喽,还不用负法律责任,便宜事全让咱们男人占了。”

金城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什么年月了?现在的女孩都想着占咱们便宜呢。”

方路正要把这个话题发展下去,忽见小灵从眼里射出了一支冷箭,他赶紧闭了嘴。如今老婆正为好朋友的前途发愁呢,自己安静些好。

三人进了咖啡厅,方路要了壶红茶。咖啡厅出售的红茶是英式的,方法是把牛奶和砂糖倒进茶水一起搅拌,最后弄出一杯玉米粥似的东西。

冬日的阳光折射进来,暖洋洋的。小灵疏懒地举起牛奶罐,一口气竟倒了半杯,之后她又在杯里子放了十几块砂糖。方路有点恶心:“这杯茶还能喝吗?”

小灵说:“我愿意。”

方路半急半恼地说:“人家离婚,你倒跟天要塌下来似的。听见风就以为雨要来,邵云和江赣离婚和咱俩没关系。”

小灵瞪着眼说:“有关系你就敢离?你敢离婚,我就先杀了你,然后我自己从楼上跳下去。”

金城笑得手舞足蹈,没留神连茶匙都飞出去了。

方路感慨地说:“金城你看,她爱我都爱到什么地步了。老婆同志放心吧,我就怕你杀了我,所以你用不着愁眉苦脸的。”

小灵垂着脑袋说:“我是有点儿难过。算了,不提这事儿了。”

此后话题逐渐被金城拉向了彩票方向,他拍着胸脯向二人发誓:“下一期的大奖保证是我的,我采用了最新的计算方法,是用计算机算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方路决定给他泼点儿冷水:“您就别做彩票梦了,全国有好几千万彩民就你一个人会使计算机?赶紧再找个设计大楼的活儿,钱不多好歹能挣到手。”

金城一口就把红茶喝了个精光:“彩民人数不少,但他们没发现中奖号码的内在规律。我通过周密的计算研究得差不多了,公开发布的中奖数字是一条螺旋的曲线,而且曲线的规则相当的完美!设计这条曲线的家伙是高人,但依然可以找到数学规律。只要在这条曲线上中途拦截,早晚有一天能把大奖按在手里。”

方路和小灵同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同时站起来。“走,回家。”

金城见二人实在没有兴趣,只得跟了出来。金城走后,方路摇着脑袋说:“金城走火入魔了,他表弟让我劝他,我看劝也没用。”

小灵恩了一声,之后方路询问医院检查的事,小灵说一周后看结果,估计没事。方路又追问邵云离婚态度为何如此坚决。小灵叹息一声:“女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方路呵呵地冷笑:“女人的事和男人没关系就好了,邵云外面有人了?”

小灵抬腿就是一脚,方路躲开了,还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小灵指着他骂:“你什么心思啊?我告诉你,省得你胡思乱想,这事跟谁都不能说,死了也不许说。”

方路捂着耳朵:“不听也罢,省得死了都不得清净。”

小灵拉住他,极为认真地说:“一定要听。”

方路估计老婆下辈子也无法从事秘密工作,地下工作者是打死也不说。刘小灵为了让你分享她的秘密,宁肯把你打上一顿。不过方路也的确想弄清楚,邵云这女人阴冷诡异,难道真有不可告人的机密?他把拳头举到太阳穴旁,一本正经地说:“我发誓,为了国家、民族和北京城的伟大复兴,为了家庭幸福和个人生命财产的安全,我保证不把刘小灵的胡言乱语告诉第三人。假如我说出去了,我存折上的钱都变成刘小灵的财产。”

小灵信心十足地说:“我名下的钱是我的,你名下的钱也是我的。”

“夫人有理,现在请夫人告诉小的,邵云那婆娘为何一定要甩了江赣?”方路学着京剧的强调,说得有板有眼。

小灵干脆把方路拉进街心公园,找张椅子坐下了。“江赣屡教不改,咎由自取。邵云和她母亲一直不来往,你知道这事。”

他一直认为邵云的心理变态,即使与自己的母亲有矛盾,母女间的仇恨也不难化解,据说邵云和她妈十几年不走动。“女儿和母亲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就是变态。”

小灵的手在胸脯上使劲揉搓了几把:“邵云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简直就是电视剧。你不能写到剧本里,一旦让邵云知道了,保证和咱们拼命的。”

“你赶紧说,真罗嗦!”方路心道,自从我开始写剧本,至少有一百个人说过这种话,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人生最不靠谱,实际上都是吃喝拉撒睡,谁比谁又能差得了多少?

据说邵云自从进了大学就再没与她母亲来往,其根源竟是一个自由职业者的胡作非为,所以她压根就恨透了所有没有工作的人,甚至希望他们全都不得好死。二十年前,壮年的邵父患上了半身不遂,家里人为他多方医治,但病情无可挽回地恶化了。几个月后她父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跟哑巴似的连比划带叫唤。普通人家摊上这种事,天就塌下来了。当时大家的收入水平非常低,为了治病,钱如流水一样的有去无回,母亲不得不考虑开源节流。节流全靠自觉,开源就麻烦了。母亲不过是纺织厂的女工,从哪儿开源呢?

她家有两间北房和一间厢房,父母住在北房里间,邵云在外间,厢房是厨房和杂物间。为了贴补家用,母亲托人把厢房租给了一个外地男人。那家伙三十几岁,油头粉面,一住进来就号称自己是自由职业者。当时无论母亲还是邵云,都不理解自由职业的含义。男人住了一段时间后,她们逐渐弄清楚了,这家伙在北京混了几年了,是个小房虫,也就是房产交易中的小喽罗,吃拼缝的钱。

当年邵云只觉得这家伙出手阔绰,似乎有花不完的人民币,十分羡慕。不久后她发现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变了,半残的父亲对母亲越来越粗暴,只要手里能抓到的东西,便没脑袋没屁股地往母亲脑袋上砸。邵云十来岁,不懂得其中奥妙,她认为父亲是病糊涂了,伙同母亲与父亲作对,甚至把父亲捆在旮旯里,收走了他身边的一切物件。直到某一天的后半夜,邵云上厕所时亲眼目睹了母亲钻进厢房的过程。邵云什么都明白了,她开始精心地照顾父亲,希望他尽快好起来。但父亲的火气越来越大,身体却越来越衰弱。

之后母亲和自由职业者的暧昧关系,成了邻居的笑谈,邵云走在街上都抬不起头了。有一次她和自由职业者吵架,咒骂那家伙不要脸并声称让他滚蛋,差一点把刚出锅的炖豆腐泼他身上。自由职业者号称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笑着说:“不过是孩子,吃了我的你就吐不出来了。”

为父亲治病的开销呈几何数字增长,后来母亲干脆把厢房卖出去抵债。她找到小房虫商量,小房虫一口答应下来,拿着他们家的地契就去房管所办了手续。几天后他先后带来了几拨看房的买主,不久又拿来一份合同和几千块的现金,希望母亲签字。那时人们的防备心理并不强,母亲觉得与他的关系不一般,痛痛快快地签了。合同签定之后,自由职业者说:“厢房卖出去了,我不能住在这儿了,找到新住处我再来看你。”

自由职业者走了,邵云本以为可以过几天平静日子了。几天后买主上门了,人家希望他们家尽快把房子腾出来。母亲诧异地说:“厢房卖给你们了,北房还是我们家的。”买主说:“我们花了三万钱买一间厢房?我们疯啦?三间房全是我们的。”他们拿着合同让母亲查看,母亲这才知道房虫在签合同时做了手脚,这小子做了两份合同,厢房一份,北房一份,母亲看到的是出售厢房的合同,北房的合同连看都没看便糊里糊涂地签了字。结果他们家落了厢房的钱,却把整个家都卖了。据说母亲四处打听自由职业者的下落,那家伙早就携款潜逃了。父亲说不出话来心里比谁都明白。一天夜里,他挣扎着爬到母亲床上,照着母亲脖子上咬了一口,母亲不敢和他动手,干脆躲了出去。第二天邵云给父亲送早点时,发现父亲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身子早凉了。邵云哭得死去活来,她母亲自始至终也没有掉一颗眼泪。再之后,母亲带着邵云回了娘家,过了几年寄人篱下的日子。邵云考上大学后,母亲终于改嫁了。上大学,邵云从没回过家,工作之后便在外面租了房子。邵云和江赣结婚时,也没有通知母亲一声。江赣白白落了个便宜,全天下没有女婿愿意伺候丈母娘的。

由于这段惨痛的经历,在邵云眼里,男人的一切缺点都可以原谅,包括外遇。男人在外面喝牛奶不是大不了的事,不出轨的男人不正常。邵云的心理底线是喝牛奶可以,但不能把奶牛带回来,更不许把小牛带回来。但没工作的男人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这样的男人迟早会变成大坏蛋。当时方路回家时,邵云的反对最为彻底,她甚至威胁小灵说:“这个男人不可靠,离了吧。”至于江赣,邵云早就有言在先:“一旦没了工作,你也别回来。”江赣这家伙却偏偏看上了自由职业,一心想挣大钱,这回他们的婚姻真是走到终点了。

方路嗓子眼里黏黏糊糊的,就如被人硬塞进几只苍蝇。他艰难地咳嗽了几声:“按说邵云她妈也是受害者,主要是那房虫子不是玩意儿,缺德带冒烟。”

小灵说:“这话我说过。估计邵云她妈是生活所迫,房虫子手里有几个钱,做了那事也是可以理解的。邵云说:我可以理解我妈当时的做法,但这事更证明自由职业者没有好东西。小灵,你们家方路早晚得把卖出去。”

方路气得哈哈大笑:“卖出去,谁敢要?”

小灵没心思发动反击,托着下巴说:“邵云是有点偏激,但她就是不能接受自由职业者,想起这几个字就恶心。你说,咱能怎么办?”

方路忽然想到了江赣,这小子不会又去找那个女同学了吧?

那天江赣在瑕思家里呆到了后半夜,硬是没把瑕思等回来。江赣心虚了,我担心邵云不收留自己,便回了母亲那。好在老妈还有他一间房子,否则江赣就无家可归了。

三天后,江赣接到了邵云的电话。他试图进行最后一次努力,但邵云例行公事般通知江赣把自己的东西搬走。江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和老婆办理了离婚手续。办事处的大姐将离婚协议摆到二人面前时,江赣良心发现了,老老实实地说:“我最近挣了几万块钱,按说是共有财产,分了吧?”

邵云手中的笔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咬着嘴唇说:“你准备上班,咱们的事还可以考虑。”

江赣本来有些歉疚,听了这话,良心立刻长出了翅膀。难道她就不知道,是单位对不起他吗?“我就适合干这个,怎么不好了?”邵云哼了一声,举着笔在江赣眼前晃悠了几下。这一来江赣恼怒更甚,他提着下巴,挺着鼻子,下嘴唇把上嘴唇包围了:“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我自己能决定。我干什么,凭是听你的?”

出了民政局,一股空虚把江赣撞得东倒西歪,他找了个公共汽车站,坐在那里休息。

公交车进站了,江赣的视野全部被抢占了。来来往往的人或上车或下车,没一个人愿意多看他一眼。江赣大叹了口气,结婚三年多,虽然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岁月,但家庭终究是个归宿。现在倒好,又成光棍了,只能面对公交车发呆。

后来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溜达,看见年轻姑娘就笑一下,瞅见老太太就做个鬼脸。一直溜达到太阳西沉,竟发现有意无意地转到瑕思的楼下了。江赣忽然萌生了一股破罐破摔的念头:即使瑕思真是鸡头又怎么了?即使她真是妈咪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好歹我江赣也有个红颜知己,你邵云除了我之外你什么都没有,你慢慢后悔吧。

一念至此,江赣豪迈地甩开膀子,径直上楼了。

江赣在门铃上连按了好几次,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电梯门开了,一对儿男女喜气洋洋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们惊讶地看着江赣。江赣没觉出有什么不同来,伸手又按了下门铃,还是没反应。男人走了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是我们家,您找哪位?”

江赣浑身一机灵,马上笑着说:“你走错门了。这是我朋友家。”

男人也笑了:“我自己的家我能走错吗?您喝了多少?”

江赣恼怒地说:“我没喝酒,我找我朋友,上礼拜还住在这儿呢。”

女人担心他们俩话赶话打起来,立刻解释道:“可能是前一任房客,我们是这个礼拜搬来的。你说那个人应该搬走了,您打电话问问吧。”

江赣马上掏出手机,拨打瑕思的号码。电信告诉他: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江赣只得在男人警惕的注视下进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那男人低声说:“这小子是不是踩点的?”

出了楼群,江赣的脑子就开锅了。瑕思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搬家啦?这女人古怪透顶。在一般人心目中,搬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也挺折腾人的。瑕思搬家顶多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又干净又利落。如此精明的女人当妈咪绝对是大材小用。

人大多是重色轻友的,找不到女人江赣又想起方路了,于是给方路打了电话。方路兴奋地说:“今天刚把剧本交出去,总算是完了一档子事。”

江赣也挺兴奋的:“我那档子事也完了。”

方路沉吟了一会儿:“你那事我知道。干脆我请你吃顿饭,今天刘小灵找你老婆去了,就我一个人。”

江赣斩钉截铁地说:“邵云不是我老婆了。不过你的饭我还是要吃的,现在就去。”

在小区门口,江赣看见方路拎着瓶小糊涂仙,高高兴兴地从楼里跑了出来。方路看见他,立刻在脸上抹了几把,总算把笑容塞进裤裆了。江赣撇着嘴说:“你的剧本交了,你高兴我可以理解,没必要装出一副死了祖宗的样子?”

方路骂道:“你这王八蛋,吃完饭就让车撞死。”

江赣望着马路,行人稀疏,所有的汽车都拖着一股白烟。“得意的人是不愿意掩饰,失意的人是掩饰不住。我是失意的,你就是那得意的,我能不生气吗?”

方路尴尬地咧了咧嘴,脸红了。剧本写完了,他觉得五脏六腑被人铁锨铲出去了,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方路头疼,指着对面的饭馆说:“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咱们尝尝。”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方路尽量装得低调。他知道江赣喜欢吃,决定点几个好菜。前两年他们探讨如何处理自己的后事,江赣说:“你的追悼会最好办,把你那几个破电视剧现场一放,大家立刻就哭了。”方路说:“你死了,我就弄几盘最难吃的菜,倒你坟头上,我恶心你。”

进了饭馆,江赣招呼服务员点菜,方路忽然盯住一个角落。江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角落里摆着张小桌子,两个金发碧眼的老外陪着一个中国年轻人吃饭。江赣觉得那个年轻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听方路小声嘀咕:“这小子真把美国人找来啦?”

江赣想起来了,年轻人是雅宾:“你怎么知道那两家伙是美国人?脑门上也没写着呀。”

方路说:“进门时有个单词正好钻到耳朵里,我还奇怪呢,到底是谁放洋屁?原来是他们。”

“什么单词?”

“American.”

江赣清楚这一点,只有亚洲人才把美国两字挂在嘴边呢。欧洲人不会拿美国说事的,在他们眼里美国是欧洲的儿子,老子怎么能把儿子当成爷爷呢?

方路点了菜,但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雅宾那边。方路暗自庆幸,雅宾果然与美国人联系上了,如此说来五千美元可能有着落了。如果真能到手,这笔钱就不告诉刘小灵了,小金库早就该充实一下。

江赣喝了口啤酒,见方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挖苦道:“人家和美国人有关系,你眼红什么?”

方路道:“谁眼红了?我是盼着他赶紧成功,他成功我就……就……”他拿不准,这事是不是应该告诉江赣。

此时角落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雅宾腾地站了起来,满脸怒色地指着外面道:“Get out! Go!”两个美国人也站起来了,其中一个将眉毛摆在脑门中央,大声说了句什么。雅宾又把那两个英文单词重复了一遍。

江赣一拍大腿,厉声叫道:“骂得好!就该让美国人滚回老家去。”他一把抓住椅子的木头腿,兴奋地说:“那两美国人敢欺负雅宾,咱们就揍他们一顿,打丫一五眼青。怎么样?”

方路骂道:“你小子刚离婚,你就盼着天下大乱。你要是快死了,你非盼着地球爆发核战争不可。”

角落里又出现了新变化,两个美国人没还嘴,相互看了一眼,拎着东西气呼呼地走了。饭店里有十几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两条身影,要么诧异,要么惊恐,要么幸灾乐祸。方路估计这十几个人懂点英语,他们知道美国人挨骂了。

美国人刚出门,方路和江赣冲到雅宾桌旁。江赣眉飞色舞地说:“骂得好!就应该让他们滚蛋,屎壳郎爬城门,假充大铆钉。美国人的祖宗不过是群欧洲盲流,简直牛得不成样子了。那两小子没敢叫板,叫板我就给一酒瓶子。”

雅宾不冷不热地说:“你瞧瞧美国人多有教养,挨了骂拎着包就走,你呢?”

江赣说:“我不欠骂,谁敢骂我?”

雅宾满脸微笑,没说什么。方路不解地问:“有教养你还要他们滚蛋?”

雅宾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他们要买游戏软件,出价才二十万美元。他们以为中国人都是廉价劳动力呢,我不习惯被人欺负。”

“啊?”江赣的下巴砰的一声就撞在桌面上了,他顾不得疼痛,将两个手指头伸到眼前,惊恐地叫道:“二十万——美元!那是美子,你小子嫌少啊?”

雅宾向门外扬了扬下巴:“出去,和你坐在一起,我丢人。”

江赣被人来了个烧鸡大窝脖,快气死了。方路发现他的眼珠子由白而红,由红而青,要翻脸,立刻按住江赣的胳膊:“雅宾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二十万美元放在美国人面前,他们也得吐舌头。”

雅宾说:“隔行如隔山,普通的游戏程序在美国能值三四十万。我这款游戏属于大制作,信息量丰富,制作精细,至少可以卖到五十万。他们只出二十万,这是瞧不起我。”

“所以你让他们滚蛋?”江赣冽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雅宾傲然地站了起来:“没诚意,免谈。”说完,他招呼服务员结了帐,一声不响地走了。

方路点的菜上来了,他们俩懒得动筷子。江赣盯着雅宾逐渐远去的身影,喃喃地骂:“这孩子太狂了,他们知道自己长了几个脚指头吗?”

早先方路看不起雅宾,不是纨绔子弟却非要玩世不恭。后来他认为雅宾是玩儿酷,再玩儿两年就泯然众人了。而此刻他从心里开始佩服这小子,雅宾就是这性格,老子有本事,老子就是瞧不起你。与雅宾比起来,方路自己在制片人面前太过软弱,不禁惭愧。他叹息着说:“人家拎着一大猪头,就不怕找不着庙门,庙门早晚得按着他定的方向凿开。”

江赣打了个哈欠,一点儿食欲都提不起来。不是他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邵云不是老婆了,瑕思在人世蒸发了,雅宾放着二十万美元不要。新鲜!新鲜事怎么凑到一块了?他看着摇头晃脑的方路,忽然憎恶起来。方路这小子几年来顺风顺水,不会是在庙里烧了高香吧?

早晨刘小灵坐在梳妆台前摘眉毛呢,她左一根右一根地扒拉,半天也不舍得拔掉一根,似乎要把眉毛理出个甲乙丙丁来。方路坐起来,半死不活地问:“为什么这么早就起床?鸡还没叫呢。”

小灵头也不回地说:“今天去医院看结果,你呢?”

方路身个拦腰:“我跟你去,要是没问题我就饿你三天不给饭吃。”

“你是不是盼着我有毛病啊?”小灵差点把梳子扔过来。

方路哈哈笑道:“你呀,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

“就是吃得太多?”小灵转过身来,一颗血珠竟然挂在嘴唇上。

方路呆了一下,心头浮上了一片阴云。

二人吃了早点,说说笑笑地来到医院。主治医生正等着他们呢,他就指着方路问:“是您先生?”小灵点头,医生眨巴着眼睛:“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你先生单独谈一谈。”

小灵不高兴了:“我的事,从来不瞒我先生。”

医生道:“不是瞒着他,我只想跟他一个人说。”

方路预感到大事不妙,这医生怎么不说人话?这是明摆着通知刘小灵,问题大了。他赶紧接口:“小灵,医生怕你累着,更怕你不舍得花钱,要不你就出去休息一会儿?”小灵不愿意出去,方路连央告带吓唬,总算是把她糊弄出去了。

小灵刚出门,方路瞪着医生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医生说:“您夫人平时有没有发热现象?”方路认可。医生说:“那就对了。起病突然,有发热、出血现象,淋巴肿大,这些症状是由于骨髓中的血细胞发生基因突变,丧失了细胞的正常功能而恶性克隆所致。造血干细胞受过不良的理化刺激而异常增加,大量的原始细胞呈几何形增长,从而造成……”

“住口。”方路拍着桌子大叫起来。简直是天书奇谈!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番话要是跑到街上说,说话人保证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您直接说,到底什么病?怎么治?”

医生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道:“白血病。”

方路下意识地向门口看了一眼,房门虚掩着,小灵不在视野之内。方路大腿内侧又酸又软,不得不拉过一把椅子来。实际上他的心思不在椅子上,一屁股坐在椅子角上了,椅子哐的一声翻起来了。医生手疾眼快地把将方路拽了起来:“您先喝口水吧,您脸都白了。”

方路嘶哑着嗓子:“你们没搞错吧?听说你们这些医生为了创收,什么病都敢说。”

医生急了,把病历单砸在桌子上。“您怎么说话呢?我们做医生的不全是流氓,您说话要负责。”

方路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分,挥着手说:“我错了。您说,有治没有?”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喘了几口气:“干细胞移植是治疗白血病的最佳方案。在找到合适的干细胞之前,应该先做骨穿、化疗和放疗,没有别的办法。没别的,你准备钱吧。另外您还得考虑考虑,怎么跟她说,她早晚得知道。实际情况是找到匹配的造血干细胞非常难,这种病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年半载。世界范围内没有彻底治好的先例。”

方路的心在下沉:“这事保密。她要知道是这病,保证跑了。”

医生说:“总不能让他糊涂死吧?”

方路脑子里全是沙子,歪歪斜斜地往外走:“再说吧,再说吧。”

走到诊室门外,他四下里一打量,没有发现小灵的踪迹。方路随手拉住一个护士问:“刚才门口是不是坐着个女士?”

护士说:“是有个女的,一直就没坐下来,在门口站着呢。”

方路急急地问:“人呢?”

护士说:“已经走了,好象还哭了。”

方路万分震惊:“她是不是全听见了?”

护士说:“我怎么知道她听见没有?说机密的话就应该把门关上,外面的人能听不见吗?”

方路叫了声:不好!抡起双腿就往外跑。但揪着护士的袖子呢,女护士被方路带着跑了十几步。护士叫着:“松开呀。”方路猛一撒手,护士没防备,倒退了两步,四仰八叉地躺地上了。方路就如扔个烟头一样,看都没看,肋生双翅般地飞了出去。

门外车水马龙,人如潮水。在方路眼里人流变成了一条血河,所有的车辆都像刷了层红漆。人流汹涌,车流汹涌,满街滚动的红色让人目眩,让人痛不欲生。方路在红色的人群中搜索着,依然不见小灵的踪迹。他哆哆嗦嗦地拨号,手机通了小灵根本不接。方路傻子似的靠在门柱上,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迎面走过来,其中两个面目凶恶的家伙站在他身边,探讨天气。他看见一只手极快地伸进自己口袋,堂堂正正地抓走了几张百元大票。方路看着钱没抓走,竟产生了幸灾乐祸的快感,好象那钱本来就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

方路绝望地琢磨着,血明明是红的,为什么叫白血病呢?谁能流出白血,我就把存折给他。他又拨了几次电话,小灵依然没接。方路真想把手机扔到天上去,又担心小灵把电话打回来,只得死死攥着。至亲莫过夫妻,如今他们夫妻之间的纽带不过是一个手机。

云层越来越厚,天色几乎半黑了。方路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竟抓下了一朵雪花。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着,满地的红色被扑灭了。方路呵呵笑了一声:血,果然可以变成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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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达尔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狐狸,人称“鬼狐狸”,甩掉猎狐犬,蒙蔽猎人,对它来说轻而易举。森林和附近的农场都是思达尔的捕猎领地。它偷杰克家的鸡,偷伊莱家的兔子,气得大家组织了一个打猎队去追捕它,不过,思达尔巧妙地逃脱了。
  • 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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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摒弃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运用了大量实例来佐证心态、意志、人气等的重要,名人的事例可以给我们带来决心与向往,普通人的成功可以使我们借鉴和复制。本书将告诉你最现实的做人哲学,最实用的避险之道,最直接的成功心法,最有效的处世良方。
  • 极品下堂妻

    极品下堂妻

    本书视频地址:他是丹阳城的首富,也是她的前夫。她是丹阳城的丑女,是被他休掉的妻。他三岁的时候,她刚刚出生。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锁链便将他们绑在了一起。五岁之前的她,是丹阳城最美丽的女童,丹阳城家喻户晓的小仙女。谁料上天并没有一直眷顾她,五岁的时候,一场天花几乎夺去了她的命,死里逃生之后,她变成了满脸坑的丑女。十六岁,相依为命的母亲撒手人寰,留下她孤身一人。他的父亲履行承诺,用最隆重的仪式将她迎娶过门。三年里,他们从未圆房,她依然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三年后,公婆去世,还在灵堂上守孝的她,被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他竟然在休妻之后爱上了她,可一切…唉,似乎有些晚了。难道他们之间就不能重新开始吗?难道他比不上那个嬉皮笑脸的小白脸吗?夺妻大战,现在开始------●●●第一步谜底:月姑是前朝公主,虽然貌丑,却才艺双全……●●●第二部谜底:雨润---吴启仁,是当朝二皇子金格尔…………再过几天,将揭开第三个谜底,本书伏笔甚多,如果没有耐心,请绕道。。。。。。。☆☆☆〓旧作《下堂妻之玉面金凤》简介这篇文是超强女主,甚至强于她所爱的男人。女主琴棋书画,排兵布阵,商战谋略,领袖天下,堪称完美。前半部分为女主的个人成长经历及商战谋略,下半部分为女主为统一天下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争,以及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感天动地的爱情。她是九天之上的仙子,只为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她与他因天规被迫分别,经历三千年情劫,如果,在三千年之内,她从来没有爱上过别人,并在最后一世找到他,爱上他,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这一世,她有绝美的容颜,她是天定的女皇,她是百姓爱戴的侠女玉面金凤,不满十五岁,已富可敌国。还未出生就身染奇毒,出生时因为半面黑斑吓坏接生婆,三岁时母亲遇害,离家出走巧遇琴棋书画四君子,四胞胎兄弟待她如同亲生女儿,甘愿为她停下自由的脚步。她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却不见得拥有完美的爱情,她的夫君,在他们的成亲之夜,大打出手,一夕之间,妻贬成妾。此时,三国风云突变,战事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她将计就计,诈死离开夫家,为了平定三国,殚精竭虑,终于达成心愿,并报了母仇。只是,她的爱呢?她能找到他吗?会爱上他吗?到底哪个才是他呢?………………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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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日夜东流无歇时》 “你问这个问题,是喜欢我吗?”“嗯,喜欢。”“你喜欢我什么?”“…每次看你笑,我都喜欢的不得了。”……“沈润林!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抽烟了?”“没有没有。”沈润林手指夹着的烟头丢掉,立马跑去厕所漱了口,顺便去房里拿了好多零食给李萌萌。李萌萌凑近闻了闻,“哼。”“我错了。”下次还敢。电竞大神本来以为打比赛要带着女票躺,实际上…他女票比他还生猛。
  • 西风裁翡翠:爱尔兰中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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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裁翡翠:爱尔兰中南行》为读者提供了如何利用一周的时间在爱尔兰中南部进行深度旅游的独特线路。以爱尔兰首都都柏林为起点,包括如今被誉为欧洲最年轻的城市科克,水晶制品成名镇沃特福德、香侬湖区……仿佛一场大戏,作者以亲历的方式,记叙了整个行程,并有很个性的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