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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飞机是上午十一点的,目的地是宜宾但要在洛阳停留。方路到了机场,老远就看见江赣空着手跑了过来。方路没好气地问:“你什么都没带呀?”

“竹海那一带什么都有买的。”接着江赣又开始踌躇满志了。“请我老人家去是最正确的选择,我身体好,熟悉地形又会开车,比你强吧?”

在方路的印象里,首都机场永远是没有完工的工地。前年新的航站楼刚竣工,新闻里说预计能满足2010年的客流。去年机场又人满为患了,更新的航站楼已经破土了。

方路跑到国内出发口,雅宾果然就在附近。他惊讶地揉了揉眼睛,雅宾身边还有一位呢,那是个身材高挑、面膛白皙的外国女子。老外的模样大多比较夸张,穿戴也颇为零碎。方路估计这女人岁数不大,饱经风霜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这两人拎着两个大包,每个包都有半人高,由于分量太重不得不用轮子拖着。雅宾跑到近前,指着女子介绍道:“苏菲·丽普,马赛人。”

方路点了点头:“方路,北京人。”

江赣嘴里啧了一声:“咱们是进山,你带个女人干什么?”

丽普懂汉语,拎起大包,显摆似的说:“我们带了一些登山设备,有可能派上用场。”

出于礼貌,方路不得不准备表示感谢,江赣却冷冷地说:“够戗。”

雅宾非常不满:“什么够戗?”

江赣煞有介事地说:“她的名字叫离谱,她去了就没谱了。”

上了飞机,江赣就开始抱怨地方航空公司的伙食水平。方路心事忡忡,全当没听见,刘小灵和小倩到底去了哪儿了?竹海周围的山地是不是特别凶险?

起飞后,雅宾凑了过来,郑重地问:“有线索了吗?”

方路道:“小倩说,导游是万里镇的人,姓武,他们家知道小灵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就找他们带路。”

雅宾说:“我昨天在网上搜索过,竹海是旅游区,山势比较平缓,手机信号的覆盖率100%。我估计你老婆不在竹海内部,应该是出去了。”

方路说:“那边的山比起香山怎么样?”

雅宾呵呵笑了几声:“这是我们带上登山设备的原因。”

方路看了看丽普,法国女孩认为这男人在在欣赏自己,立刻抱以灿烂的微笑。方路心道:带着个女孩儿爬山?英雄难过美人关,雅宾也不过如此。

倒霉总是接二连三的,宜宾上空有云层,飞机盘旋了半个多小时才落下来。几人着急忙慌地出了机场,向当地出租司机打听去蜀南竹海的路。司机说:“现在下午了,去了竹海也没时间玩了。要不你们就在宜宾住一夜,明天进山也不迟。”

方路敲着车窗说:“我现在就要赶到蜀南竹海。”

司机说:“二百,送到万岭镇。”

方路说:“我要到万里镇。”

司机说:“那你再加五十,万里镇在山里面。”

救人的关键是抢时间,方路懒得与他计较,立刻招呼众人上车。

出租车开出机场,江赣小声说:“那小子够黑的,咱们人多,到了地方就给他二百块钱。”

丽普愣愣地问:“人多就可以少给钱吗?”

方路心道:江赣这家伙真不知道寒碜。冷冷地说:“该给多少给多少。江赣,从宜宾到竹海有多远?”

江赣茫然地望着窗外:“上回我是从成都过来的,一上大巴就睡了,也不知有多少公里。”

宜宾以酒闻名,空气中弥漫着酒糟味儿。出城的公路沿着一条河向山区延伸着,山是红的,水是清的,活脱脱的一副水深火热图。丽普指着下方的大河:“这条河有名字吗?”

雅宾做过周密的调查,微笑着说:“这就是长江,也叫扬子江。宜宾以下叫长江,以上的河段叫金沙江,咱们就在金沙江边。”

方路都情不自禁地出了大气,这就是金沙江!在他的印象中,金沙江是红军溜达的地方,刘小灵居然都跑到这儿了?现代科技可以塑造神话,也可以击破人们的梦想。上午,方路还置身于嘈杂纷乱的首都,现在金沙江就如一条湍急的溪流,小狗似的匍匐在脚下了。前后仅仅是几个小时的时差,这段路在古代至少得走半辈子。

此时出租车穿过几个村落,这一带的人普遍矮小,喜欢戴着蓝布包头,年轻人除外。

汽车大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前方突然冒出座肮脏的小城市。出租车开了进去,街上到处是脏水、垃圾堆以及叫卖着各种破烂的小商贩。司机说这里是长宁县城,离万岭镇还有四十公里,到万里镇就更远了。

方路和雅宾同时看了江赣了一眼,江赣有点脸红了,嘟囔着道:“原来这么远呢!这二百五值了。”

蜀南竹海是长宁县境内的一片森林,毗邻广西和云南。这一带森林密布,竹林面积就有一百多平方公里,据说竹林最密集的地方连小孩子都钻不进去。竹海中山川纵横,瀑布繁多,是川南的著名旅游地。由于交通太不方便,旅行社很少组团前来,所以这个地方在国内并不出名。

方路在山口一打听,每人的进山费是65元。他立刻想起那首著名的山歌: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古人占山为王属于非法勾当,现代人随便圈块地就可以卖票收钱,看来社会真是进步了!

花了钱,景色就大不相同了,公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竹子粗细间隔,高低错综。路边总伴随着一两条湍急的小河,方路以为那是镇子里流出的污水。司机却说那是山泉,可以直接喝。

南方的山大多气象万千,山路一拐,对面山壁毫无征兆地漂出一两条瀑布,一团迷雾在瀑布上空聚集成大片的云朵。江赣大叫道:“漂亮吧?刘小灵跑到这儿就对了,风景好,走半天也见不到一个活人,绝对是修身养性的地方。”

方路没好气:“进山费65块呢,能白花吗?”

雅宾说:“网站上说,进山费是用来保护自然资源的。”

方路瞥了雅宾一眼,心道:纵然你是天才,也不过是块整治机器的材料,别的事你还真不明白。“名为拯救,实则活埋,世间万物,大多如此。如果不是人类祸害这地方,这么大的竹海用得着你拯救吗?我看呀,竹海必然要毁,有些人也必然发财。”

雅宾毫无表示,丽普拍着手说:“法国有个哲学家说,拯救往往意味着更深层次的迫害。”

此时司机放慢了车速:“万里镇到了。”

汽车开上了一个小山坡,前方是片谷地,盆景般的小镇子出现在谷地中央。方路命令道:“咱们先吃饭,吃饭时分头打听导游家的地址,导游姓武。”

现在是下午五点,大家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了。司机指着一家藏在竹林深处的小饭馆说:“那地方的菜不错,价格也便宜。”江赣不信任他,指路边另一家饭店道:“就这家了。”司机只得停车。

江赣在竹海里住过几天,进了饭店就嚷嚷道:“酸辣竹菘蛋,爆炒鲜笋,腊肉蹄膀,再炒个油菜,上米饭,要大盆的。”

主人问:“喝汤吗?”

江赣随口道:“竹菘婴儿汤。”

丽普惊得退到门口:“婴儿汤?”

江赣大笑着说:“还能真吃孩子?竹菘婴儿就是竹笋的胚胎,从地下挖出来加工一下就能吃了。当地人叫做竹菘婴儿,倒是挺恰当的。”

丽普摇着头说:“那我也不吃,听起来怪怪的。”

说起吃江赣向来神采飞扬,声音洪亮。“这地方腊肉熏得地道,连肉皮里都熏黑了,也是特产。”

方路烦死了,茶叶蛋应该把江赣炸死。他的目光在菜单上随便一溜,菜大多五六十块一盘,相当于北京的中档饭店的价格。方路心疼得咽了几口唾沫,江赣看出来了,摆出副假行家的架势:“官价,当地的旅游管理局就是这么定的,谁敢降价谁就是不正当竞争,吊销营业执照。”

方路呵呵冷笑:“挣钱的事,能不狠吗?”

等菜的工夫,方路跑到外面继续打电话。饭店外就是竹林,几颗刚刚钻出来的竹笋顶着尖尖的脑袋,似乎在向他示威。电话里是忙音,方路急得浑身痒痒,一脚便把那几棵竹笋踢折了。

江赣出现在门口,大叫道:“破坏竹笋是要罚款的。快进来,老板认识姓武的导游。”方路立刻向老板咨询武姓导游的情况。老板说:“住在镇子南头,倒数第二家就是。”方路问他镇子上有几家姓武。老板说:“我们镇上总共不到一千人,只有一家人姓武。”方路这才放心。

吃饭时,雅宾等人对竹海特产赞不绝口,方路却吃不出滋味来。饭后,他第一个冲了出去,走了二百多米就到了武姓导游家。

武家门口挂着个牌子,万里武家,提供住宿、吃饭、导游的全程服务,敬请光临,欢迎指导。方路拍门叫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跑了出来,他就是武姓女导游的父亲——老武。

原来刘小灵是跟着他女儿进山了。据说小灵刚到竹海时,许多导游都想揽这笔生意,偏偏武家姑娘穿了身白衣服。小灵对这个白衣女子产生了好感,于是邀请她带自己参观蜀南竹海。两天后,小灵把景区转得差不多了,询问山那边的景致。女导游告诉她,山里有些老寨子,寨上的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但进山寨必须要翻过几道大山,山路非常艰难,一般人不敢去。小灵号称就想到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小导游担心危险,小灵开出了每天三百元的天价导游费。小导游对天发誓说,一定要把她带到最偏僻的寨子里,愿意去多久就去多久。

小灵进山了,小倩追了下来,问明情况后邀请老武的老婆,以同样的价格邀请她带路去追小灵,老武的老婆也答应了。万里镇是景区边缘,五里之外就没有手机信号了。小灵她们走了两天,小倩是昨天走的。

听到这儿,方路揪住老武的领子:“都两天啦,你老婆和女儿也进去了,你就不怕出了危险?”

老武满不在乎地说:“她们要去的寨子来回得走四天,现在她们刚到地方。”

“什么样的寨子?”雅宾兴趣浓郁。

老武脸上露出了蔑视的神情:“破寨子!叫星星寨,寨子里只有一台电视,还是村委会让大家伙凑钱买的,为了运电视还摔死过人呢。山路不好走,他们派了几个小伙子背电视,走到一半摔下去一个,好在是把电视保住了。结果回到寨子他们才发现没有电视信号,电视看不了,白折腾。”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去过没有电视信号的角落。方路的脸成了两片猪肝,刘小灵没有白血病,万一摔死了就太亏了。小倩也不能出一点儿问题,无论谁出事了自己都没办法交代。

当下方路指定由老武领路,导游费一分不少,要连夜赶往星星寨。老武说什么也不答应:“白天走那条路都容易出事,走夜路必死无疑,给我六百我都不去。再说,前后要走好几天,你们得准备些干粮,水和绳子。”

雅宾打开背包,拿出两盘精致的细绳,登山琐和几桶饼干。大家脸上浮现着不解,雅宾说:“别看绳子细,能经住五百公斤的重量。这是压缩饼干,军用的,吃一块就可以顶一天。谁不信,可以试试。”

江赣揉着肚子:“这东西好吃不了,我怕脏了胃。”

方路欣慰地说:“好东西,太好了。”

丽普说:“是我从法国带来的。去年我去过乔格里峰,就带着这些装备,可惜我没上去,东西也没用上。”

方路肃然起敬了,那是世界第二高峰,敢想就不是普通人。雅宾和丽普应该是一对儿,雅宾像跳大神的,丽普是个西欧巫婆,都是神人。方路拍着老武的肩膀说:“我们带的东西够用吗?你再买些矿泉水,咱们就可以上路了。”

老武求饶似的说:“夜里我绝对不进山,我怕死。”

由于老武再三强调夜路的危险,众人劝方路住一晚上。方路也担心出了其他变故,只得同意了。老武家号称是万里镇最早的农家乐,他们家里特别辟出一个大房间来,有六七张床。

赶了一天,终归是疲惫了,十一点时大家心事重重地躺下了。方路躺了个把小时也没睡着,他迷迷糊糊地喝了口水,旁边是雅宾和丽普的呼噜声。方路觉得滑稽,法国女人号称是天下最优雅的女性,原来她们睡觉也打呼噜!他坐起来想抽烟,却看到江赣的床上空空如也。方路索性下了床,悄悄溜了出去。

星大如斗,夜空如点燃了无数支荧光棒,光华耀眼。方路在院子站了一会儿,远山清晰,路上木棉树的叶子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这地方的星星如此明亮了,星星寨的星星又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方路信步走进门洞,大门半开着,门外的台阶上坐着个黑影,正吧嗒吧嗒地抽烟呢。

此人是江赣,忽然这小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方路大感意外,江赣明明是满腹心事,一肚子相思。他和这小子认识二十年了,从没见过他发愁,江赣是典型的行尸走肉。其实江赣的脑子太简单不过了,他脑子无非是东家的女人,西家的饭食,除此之外就是钱。

方路摸着黑走到江赣身边,冷笑道:“消化食呢?你是晚饭吃得太好了。”

江赣早估计到是方路,头也没回:“一顿饭才花了二百多块你就心疼啦?”

方路说:“我是怕你休息不好。雅宾是个书生,那个法国女人就知道吹牛,明天就得看你的了。”

江赣拍着胸脯说:“我这身体你还不知道?”

方路笑道:“我知道你能对付女人,爬山成不成就难说了。”

星空下,江赣的脸色暗淡得毫无光泽。“他奶奶的,有个事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方路也点了一支烟:“又看上哪家的小媳妇了?”

“没结婚,至少她现在没有老公。”江赣指着满天星星,使劲摇着头:“女人就跟星星似的,看得见,够不着,还天天地勾着你的心,没着没落的。”

方路没心思琢磨这种事,但看在人家千里迢迢地帮自己的份上,只得假装关心:“到底怎么了?”

江赣低头想了一会儿,喘了口大气:“一个独身女人,经常性地搬家,经常性地就无缘无故的失踪,经常半夜里找不着人。我们俩出去玩儿,她从来不花我的钱,经常性地给我买东西,就跟她的钱是白来的。”他伸出双脚,在方路眼前晃了晃。“看,这双鞋一千七百,她给我买的,眼都没眨。”

方路哼了一声:“臭显摆。”

江赣赶紧道:“没那意思。还有,这女人好象从不上班,白天在家里呆着,晚上动不动就出入高档娱乐场所,什么会馆呀,饭店呀。还有一件事,我们俩干什么都可以,但我绝不能在她那过夜,更不能接电话。她说她爱我,但不能和我在一起。你说说,这样的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方路思索了好一会儿:“鸡?要么就是妈妈桑?”

江赣还是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后来发现不对。她不可能是鸡,现在市场竞争太激烈,妓女想挣点钱不那么容易,她们的钱都挂着血丝呢,人家能舍得大把大把地给我花吗?再说她都三十了,这个岁数连站街都不够资格了。另外我跟踪过她几回,人家晚上不是去宝利看演出,就是在高档会所里做美容。妈妈桑是管理妓女的,她跑到那种地方去有什么用?”

方路说:“你没问过她?”

江赣苦笑道:“问了就能气死人。早问过她,人家就说她是自由职业者。嘿嘿,现在这自由职业都成万金油了,是个人都能这么说。”

方路突然兴奋了:“我明白了,嘿嘿,我明白了,你小子是陷进去了。前几年你胡说八道,说什么女人是男人炼内丹的工具,就是采阴补阳使的。现在你不敢这么说了吧?你江赣让女人拿住了,你让人家给采了。”

江赣有点恼羞成怒,呲着门牙说:“胡说,我根本没陷进去,我是什么人?我能陷进去吗?”

“你傻人。”方路幸灾乐祸地说:“没陷进去?你大半夜的在这儿瞎琢磨什么?没陷进去,你管得着人家是做什么的吗?没陷进去,你干嘛要跟踪人家?中学生的做派,你都成初恋男生了。”

江赣想发怒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咽了几口唾沫算默认了。“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神秘?我担心,早晚有一天她没影了,我连找都没地方找去。我估计,没准她是个间谍?可瞧那模样她怎么能是间谍呢?现在这年头根本用不着间谍了,卫星一转悠,什么东西看不见呀?”

方路见这小子承认了,倒也不好意思再逼他了。他也觉得那女人的做派诡异,“她住哪儿啊?”

“一开始住在东城,后来是南城,第三次又搬到西直门了,现在又搬回南城了。房子都得百十万一套的,她说是租的,我不信吗?她住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人住的地方,像那什么——样板间。和她交往的人好象都挺有钱的,都开着好车。其他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方路一拍大腿:“保证是毒贩子!经常失踪是到外地取货去了,经常搬家是怕警察盯上。毒品一般都是有钱人消费的,她和有钱人来往自然不奇怪。北京的南城是毒品重灾区,她喜欢住南城是喜欢南城的市场。另外毒贩子当然比你有钱,为你花点儿钱也不心疼。对了,这女的怕连累你,不让你介入她的事。也许——也许毒贩子也是有感情的,真爱上你了?”

“你放屁,瑕思怎么能是毒贩子呢?瑕思……”江赣说不下去了。是啊,瑕思凭什么不是毒贩子?谁敢保证她不是毒贩子?

方路怜悯地站了起来:“我要是你,我就离她远点儿,万一,嘿嘿,万一呢?”说完他打了个呵欠,回房间睡觉了。

天蒙蒙亮,老武把大家喊起来了。他们准备了矿泉水,收拾停当,一行人跟着老武进山了。

老武找了辆破车,将大家送到忘忧谷,然后就开始步行了。男人没心思欣赏景致,倒是法国女人一个劲地赞叹,美极了妙极了。出了忘忧谷,大路边出现了小岔路。老武指挥大家背好东西,指着那条小路说:“走三里就出风景区了。”他率领大家走上小路,不一会儿景区的设施都看不到了。

虽然出了景区,周边依然是漫山的竹林。风声起处,耳边是呼啦呼啦的巨大响动,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呐喊。雅宾和丽普用英文交谈着,大约是在感慨万物造化,风物神奇。江赣横眉立目地走在最后,估计他还在琢磨遐思的事呢。

走了十几里路,江赣快走不动了,提议休息,方路坚决不同意。

老武说:“已经出了竹海的管界,再往前走,山路更难。”

方路说:“尽管走,我老婆给你女儿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老武笑道:“你们北方人都这么说:听老婆的话跟党走。别人都是放长假的时候来旅游,你们怎么大冬天的来了?”

方路信口说道:“我老婆休年假跑出来旅游。现在家里有事,我得赶紧把她找回去。我不上班,时间充裕。”

老武钦佩地看着方路:“不上班,花老婆的钱!你们北方人有句话叫吃软饭。你就是吃软饭的吧?好福气呀!”

方路一愣,雅宾和江赣嘎嘎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江赣的体力竟恢复了。方路没受过此等挖苦,气急败坏地说:“谁告诉你我是吃软饭的?我不是吃软饭的,我比我老婆挣的多。”

老武浑身的理直气壮:“在我们这里女人干活,男人的活计是喝茶、搓麻雀、摆龙门。我老婆、闺女让你们的人拉走了,她们在家,我才不去呢。”

方路知道,南方很多地区流行男人带孩子,女人下地劳动,他们这么思考也不奇怪。但这话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听着是真别扭啊。

又走了一会儿,山路越来越崎岖了,有些地方不得不手脚并用。不久,江赣的胳膊被岩石割破了,边走边骂道:“妈的,离旅游区这么近的地方,不应该这么穷啊?怎么连条路都修不起?政府就知道收进山费。”

老武说:“山里只有星星寨,寨里人又不愿意出山。没人走,修路干什么?”

方路等人认为老武是看不起山里人,不愿意与他纠缠,反正跟着走就是了。

走到中午,江赣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动了。大家补充了一些给养,老武指着对面的一座大山说:“这座山最难走,大家一定要小心了。”

那是一座血红色的石头山,山的下半截有些植被,上半截完全是裸露的红色岩石。山崖如峭壁,山峰陡峭而高耸入云,那些血红色的干裂石头似乎随时都会滚下来。一条一尺见宽的小路沿着山体盘旋而上,一直钻到云彩里。如果在北方,这样的山路大多是山羊的专用道,人是上不去的。

江赣吐了下舌头:“你们家小灵真不怕死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方路没言语,老婆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了,刀山火海她也敢去。

又开始爬山了。老武是山里人,别看岁数不小了,腿脚灵便,速度很快。方路和江赣累得直翻白眼,尤其是江赣,现在他想把半个肚子切下来,丢到山下去。雅宾与法国女人倒是脚步轻盈,一路走在前面。方路开始佩服雅宾二人了,他信了,没准儿丽普真的去过乔格里峰。

行进到半山腰,山路的坡度达到了60度,从下面看,山壁是笔直的。小心两字成了老武的口头禅。到后来,雅宾和丽普也有点儿吃不住劲了。为预防万一,丽普冲到了最前面,取出登山锁,熟练地在悬崖峭壁上打了几个眼,逐个固定。雅宾在众人腰里缠上了绳子,大家扶着绳子往上爬,果然省了不少力气。

太阳偏西了,众人终于上了山顶。方路心急,第一个冲了上去,刚一露头就听得树丛里有人喊道:“方路,你们总算来了。”

方路惊得险些一头栽下去,荒山僻壤里居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这就等于大晚上走坟地里一样啊。方路双手按在胸口上,眼睛几乎都快跳出去了。声音近了:“方路,你们快过来帮忙啊。”方路大着胆子转过树丛,竟然是李小倩。

众人围上去,问这问那。小倩说:“什么也别问,先救人。”

方路颓丧地捶着石头:“我老婆真自杀了。”说着,他咧开嘴就要哭。

小倩赶紧说:“不是小灵,是我的向导。”

老武一把头上包布拽下来:“我家婆娘死啦?”

小倩说:“没死,再不救就真死了。”她把众人带上山顶,扶着一棵小树站下。众人发现小树下方有个石头坑,大约有七八米深,四壁光滑,活象是口水井。这个坑鬼斧神工,四壁上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跟玻璃似的。方路往下一探脑袋,洞底下坐着个女人,正捧着脸发愁呢。

老武怒道:“臭婆娘,你怎么掉下去啦?”

女人说:“滑,就掉下来了。”

老武脱了鞋就砸了下去了,口中骂道:“笨婆娘,你个没用的东西!你就会吃啊你……”

虽然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但北京人的反应与丽普是一样的,大家都被老武的声势镇住了。这家伙看起来挺老实的,对谁都是是一副笑脸。但骂起老婆来,这本事真是天下一流的!他骂着还不解气,居然向坑里啐了口唾沫。丽普和小倩都急了,纷纷指责他不是男人。

方路担心事态扩大,拉住老武道:“先把人弄上来。你怎么连鞋都扔下去了?过一会儿大家还要走山路呢。”

老武愤愤地道:“让这个臭婆娘给我拿上来,笨死了!”

众人找出绳索,在大树上固定住了,然后抛下洞去,让女人捆在腰上。之后老武喊着号子,几人合力将老婆拉了上来。

女人一上来,老武指着她的鼻子又要开骂。雅宾看不下去了:“你还有完没完?当心我们把你扔下去。”老武担心这些家伙不给钱,只得站在一旁生闷气。

小倩出发的时间比刘小灵晚了大半天,女人自然不如她的女儿的动作迅速,所以他们是昨天傍晚才爬上山的。最艰难的路过去了,人多少有些松懈。老武的婆娘忘了这地方有个深坑,一失足就掉下去了,好在并没有受伤。小倩本想把她救上来,但绳子在婆娘身上,干着急没办法。幸好小倩知道方路等人随后就到,便在洞口上守着一夜。这一夜的惊吓可想而知,据说小倩唱了半夜的山歌,天亮时嗓子都哑了。更倒霉的是小倩背着矿泉水,武家婆娘背着绳子和食品,于是小倩饿了只能喝凉水,婆娘倒是不发愁吃食却渴得够戗。幸亏大家及时到了,如果再过一夜,这两人就要崩溃了。

收拾停当,小倩吃了些东西,老武的婆娘一口气喝了两瓶水。

方路提出继续前进。老武面有难色,前面是下坡路了,一步走错人就没影了。方路说:“我老婆在山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万一她要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杀了,你偿命?”

老武急道:“我凭什么偿命?又不是我害的。”

小倩理解方路的心情,问雅宾道:“你有办法吗?”

丽普掂量着绳子:“把大家连起来,一起走。”

江赣冷笑道:“对了,要掉下去就一起掉,大家谁也跑不了。”

雅宾说:“咱们人多,万一有人失了,大家一使劲就能把人拉上来,应该没问题。”

丽普拼命点头:“前年我们在阿尔卑斯山就是用的这办法,山坡上是雪,比这座山危险多了。”

现在大家认可法国女人的能力了,于是采纳了她的建议,穿成一串开始下山。老武走在最前面,方路第二,雅宾第三,江赣体重最大,断后了。不久天就黑了。雅宾担心有人困倦,唱起了《一无所有》。丽普从来没听过这首歌,号称这是空前的经典。

子夜,老武等人的体力顶不住了,大家只好停下来休息。有几次方路想坐到小倩身边,但一直没鼓起勇气。自从小倩得知刘小灵不是白血病,对方路的态度变了不少,这一路没有主动与他说过一句话。

方路闲来无事,在脑子里让小倩和刘小灵打架,后来他发现小倩无论如何也不是小灵的对手。方路担心小倩让刘小灵打坏了,只得让她们休战。

此时雅宾小声问老武:“星星寨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出来?”

老武说:“山里的人脑筋死,不敢出山。”

雅宾笑道:“越不敢出山越闭塞,越闭塞越愚蠢,最后就全成傻子了。”

老武说:“他们本来就是傻子,烧菜就知道放盐。”

四点钟方路把大家叫起来,继续上路,江赣骂他是刘文采,方路假装没听见。又走了几个小时,老武指着前方说:“两天的路咱们一天多就走完了。那里就是星星寨。”

众人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山谷里鼓起个小山包,一座袖珍村寨坐落在山包之上。方路兴奋地跺着脚嚷嚷:“到了,快走。”突然他一脚踩空,玩了个老太太钻被窝,顺着山坡就溜下去了。方路往下一看就吓傻了,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溪流,也不知道有多深。腰里的绳子连紧了好几次,始终没能停下来。最后他扑通掉进溪流里,再也起不来了。

老武在上面叫道:“没事吧?”

方路晃了晃脑袋,一使劲就站起来了。真倒霉,溪水深只有一尺多深,还没到膝盖呢。

头顶上传来劈劈啪啪的声音,众人把绳子绕在几棵大树上,雅宾从树后探出头来:“固定啦。”

方路无可奈何地坐进水里,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只得放了个屁。江赣指着水面大叫道:“水泡,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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