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傻话!”媛姐道,“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多难?咱们学师范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做一名老师?是,咱们学校的环境不好,工资水平也低,但是为了某一个人,尤其是同事、领导而不做了这份工作,那就是傻了。你刚进社会还不知道,其实在哪个单位都会遇到不合心意的领导和同事。他们不是咱们的学生,咱们不可能从思想上改变他们。相反,咱们还要从行动上去适应他们、适应这个环境。这才叫‘成长’。”
我看着媛姐,“我就是那么一说。不过媛姐,你哪儿那么多道理呀。”
媛姐笑了,“什么那么一说,我还不知道你。冲动之下,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至于我的道理,我自己虽然很少碰壁,可是见我姐姐碰壁碰的多了。既然选择了一条路,不管是平坦还是荆棘,你总要去试试,总不能轻易放弃那么丢人不是?”
我总觉得媛姐这句话意有所指,于是就顺着她的话问道:“媛姐,你现在觉得你选择的这条路怎么样?”
“也就和你说句实话。”媛姐道,“到底心里还是有根刺的,不管是对小盛,还是对他爸妈,他们不管对我有多好、多热情,可是曾经的冷漠、凉薄还是时常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心疼地握了握媛姐的手,“其实在我眼里,你根本不是个会吃回头草的人。”
媛姐笑得有些勉强,“的确,要按我的性格,就算他跪死在我家,我也不会回头的。可是,我心疼我爸妈,他们说小盛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么,为了他们,我也愿意给小盛一次机会。其实,说到底,对于这段感情,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那姑娘,除了比我年纪小点,各方面跟我都没有可比性。真的,这么输了其实我是不甘心的。就如同之前辞职回老家一样。你知道我有多热爱这份工作,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整个招生办,有我多少的心血?可是我败得莫名其妙,又败得那么彻底。咱们学校的老师几乎都是我俩爱情的见证人,我受不了他们每天看我的时候那探究的、心疼的、讽刺的、八卦的各种眼神。再加上他疯狂地骚扰我,我这才想要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其实现在也是,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工作,不是说找不着,是我也根本不想找。或许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回来,所以,在看清这家人是否真心之前,我想我会一直在家呆着。”
我有些感慨。媛姐是个能力很强的人,她都受不了和小盛分开时候的种种,如果是常乐和我分手,那我——我赶紧摇了摇头,这个想法,似乎只露出一个头,我都觉得可怕的很。
和媛姐逛完了街,又吃完了午饭,再去咖啡厅坐了一会儿,我就坐公交车回了滨城。
小哥儿说他和他老妈已经收拾完屋子了,实在是太累,晚上就不再过来了。
我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晶晶他们这拨刚下乡回来,不管是车子还是人,都充满了午后疲累的气息,风尘仆仆的。明天,我就也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常乐过来给我送了早餐,我俩一起吃完,他就赶快去上班了,而我也快速地收拾好了东西,去了教学楼。
因为要下乡,我今天穿了一套运动服:八分裤、短袖加上运动鞋,又涂了防晒霜,应该是可以的。就连头发,我都扎了起来,上面戴了一顶鸭舌帽。
我是和高校长一组的,高校长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四十多岁,和教务科的徐主任以前在公立学校的时候就是同事,后来一起跳槽到了我们学校当领导,两人关系很好,不说像我和大书一样,可也是差不多的,而且两人住在一个小区,两家人也都特别熟悉。而在王校长的BT管理下,两个人也一直统一阵线,在一定程度上也给了校长制约。
高校长人很好,于我们而言,就像是大哥哥一般。他从前当过兵,所以身上总会散发着一种独属于军人的正直,让人不自觉地就依靠他、相信他。而他,也有一种责任感在,总是对我们照顾有加。
我们组今天被分配到了一个叫齐家杖子的乡镇,那个乡镇在滨城的西面,紧挨着就是绥县。
拿着今天要走访的名单,我们坐在桑塔纳车里,往齐家杖子去。
车上一共坐了四个人,除了我和高校长,一个是办公室的小陈哥,另一个是公司给派出的司机。
小陈哥也是和大书他们一批到我们学校工作的,不过是滨城当地人。现在在办公室做干事,我和他接触倒不太多,一起出来也是头一次。
司机是个年轻人,车子开的很快,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到了位于齐家杖子镇中心的齐家杖子初级中学。
此时已经放假了。学校大门紧闭。高校长带着我们上前和门卫沟通了一下,门卫打开侧门,把我们放了进去。
原来,事先高校长已经和他们学校打过了招呼,会有一些毕业生今天重新回到学校,让我们给他们讲我们学校的新生招生策略。
小陈哥抱着一摞子的学校宣传册,我拿着名单,我们就一起进了教学楼。
果然,三楼左侧的一个教室里,这会儿正吵嚷得厉害,也就是那群毕业生了。
对方老师见到陈校长,显然是熟悉的,和高校长握了手之后,先把我们请进的办公室。原来对方是该校教务处的主任。
两人先是交流了一下一会儿的流程,然后又说了几句话,我们就一起进了教室。
虽然已经初中毕业了,但到底还都是小孩子。见到曾经的教务主任,一个个孩子都是噤若寒蝉,甚至对于我们三个陌生的面孔,也都只敢偷偷地拿着眼睛打量。
镇里的孩子到底纯朴一些,如果是在市里,这些孩子就不会这样的怯懦。
教室里大概一共有三十名左右的学生,都是没有考上重点,然后又对我们学校比较感兴趣的。我拿着名单逐一核对,小陈哥则把我们学校的宣传册发给每人一份。
不得不说,我们学校的住宿环境还是很好的,学生宿舍比之我们教师宿舍来说,也就是少了一个套间,其他的配套设施是完全一样的。这在全市高中当中,应该都是头一份了。就算到了大学,全省范围内,也鲜少能有我们那么好的住宿环境。所以好多学生,大多第一眼都是被那寝室的图片吸引。
高校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站在讲台上干净利索地讲完了我们学校的招生政策,然后又说了择优录取的相关条件。
接下来的时间,学生可以向我们提出问题。
不过,学生的问题到底稚嫩一些,无非就是上学之后的作息时间、放假时间等等。
突然,一个小男生提问道:“请问,这位女老师是教我们的吗?”
虽然极力忍着,但还是有几个男生笑了出来。我起初有些慌乱,可是看到了高校长肯定的眼神之后,我站在讲台边儿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是本校负责教语文和地理的赵小慧老师。开学后,如果没有意外,我会继续教高二年级两个班的语文和文科班的地理。当然,如果你们当中有人选择了文科,我还是有可能教到大家地理的。”
“哦,真是老师!”
“我就说她是老师嘛!不过看起来年纪好小。”
“美女老师。”
学生小声得讨论起来,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说是小声讨论,可是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讲台边儿,我们还是把这些话听的一清二楚。好吧,我还以为他们是问我教什么的,原来这几个皮小子是觉得我年纪小,在打赌呢。
有些尴尬,但是我知道,接下来可能还会遇到更加奇怪的问题,我不能表现出我的尴尬,就如同在课堂上,我不能露怯,要十分自信的引领学生走进我给他们构建、描述出来的知识殿堂。
从教室出来,小陈哥“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而我这时候,脸才开始火辣辣的红了起来。刚刚,我这也是丢人了吧?
“赵老师!”突然,一个学生叫住我,我回头一看,是刚刚问我问题的那个男生。
他跑过来,站在我面前,个子比我还要高。见我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然后道:“老师,对不起!我刚刚不是要为难你,而是真的想问你是不是教我们的!”小男生无比认真。
他长的不太好看,脸型有些圆,但不是胖的那种。脸上有一些小雀斑,头发也有些长,都遮住了眉毛。面庞上唯一算是可取的,就是那双现在特别流行的小眼睛,而且一笑起来眯成一条线,挺可爱。
我也笑了出来,“没关系。”
“呃——不是,”小男生又挠了挠头,我有些不解,不由歪着脑袋看他。
“那个我是想表达,张老师、高校长,我决定去你们学校上学!”说完,还一本正经地鞠了一躬。
我愣了一下,还是高校长反应快,直接笑着道:“那欢迎同学能来我们学校了!同学,你教什么名字?”
小男生抬起头来眯眯眼一笑,“报告老师,我叫陈元。”
从学校出来,我们有上车往其他村组走。毕竟已经是暑假了,有一些家住的比较偏远的地方的同学,是不太可能为了一个私立学校的招生特意回一趟学校。所以,我们只能自己驱车过去,对之前打过电话,有意向来我们学校的同学,亲自到他家招生。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如果有学生申请助学金,那么我们这些来过他家里的老师,就可以给出最为直观的描述。
今天我们拿着的名单一共是四十九人,刚刚在学校有三十一人,我们还要走十八户。
滨城说是位于辽西走廊,可是沟沟岔岔也是不少的。高校长拿着今早打印出来的齐家杖子卫星图,画出了对我们最为省时、省力的路线。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就是离镇上不远的一个村。
车子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也还算繁华,也有一条主干道的商业街,路两旁有十几个门市店,有卖熟食的,也有理发的。
我们要去的这个学生家,就在这村子里面。不过,这边的村子和我想象中还是有些不同的。我家那边的民房,都是大瓦房、大院子,可是我们要去的这家,在村里的一个两人宽的小胡同里。门也很窄,打开之后,甚至本来就窄的左边,还放了一排鸡窝,里面养了十几只鸡。走过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只鸡啄了一下我的胳膊,惊得我不由叫了出来。
这家学生其实是很困难的。单亲家庭,父亲因事故去世后,家里赔光了一切家产,甚至房子都卖了,还欠着好多外债。如今母女两个挤在这么一个几平米的屋子里。这小房子还是租的,一年要三百块钱。
听到这里我很心酸。三百块钱,于我这个刚工作不久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出去吃两顿好的,可却是她们母女两人一年的住宿费。当然,这也就是在农村才有这价钱。当然,他们之所以住在这里,也只是临时的居所而已。她母亲现在给旁边的一个养猪大户家喂猪,每天也不过是回来歇歇脚,而孩子平时都是住在学校的。
孩子的成绩还算可以,距离重点高中的分数线也就差了三分。按照这位母亲的说法,她是想让孩子复读一年的。可是孩子不同意,因为本来她的学费、住宿费和饭票都是免费的,可是如果复读,这些钱就都要家里出了。所以孩子想要到我们学校上学,能够申请助学金之外,她的成绩很好,还可能在接下来的三年都拿到奖学金,那么她的高中几乎就不用花什么钱了。
高校长对于这家的情况很是同情。贫穷不可怕,关键是要有一颗战胜贫穷的心。所以高校长当即拍板做主,这个孩子在校的一切费用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