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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此花幽独

芸芸众生,皆是身不由己。无常的变革,无尽的轮回,由生到老,由老到终。

身之为人,苦寻着各自的依赖,贪享着片刻的安顿。他们不停变换着寄托,为明天积攒安慰。所以,你总能看到一群市侩的面孔,他们浑浑噩噩地来,浑浑噩噩地走。只剩下黑压压的背影,不见分明。

也总有一朵孤僻的灵魂,美得令人瞠目。她战战兢兢地摸索着人间路,幼时的守望,年少的爱恋,纯粹到极致,最终却免不了残败的悲。

感悟宿命,适应沉默。这些都太早,太早。

纵使春难驻,此花幽独。

再孤傲的花朵,都得生于土、归于土。历史的遗迹太少,所以离奇的传说太多。花儿还是那朵花儿,它的存在,成了时光画卷中的一抹嫣红,像图章一样,刺眼得失真。

阮玲玉,她出生于一九一〇年,那个山河动荡、风雨飘摇的中国。

维新立宪并没能枯木逢春,腐败的清王朝命数将近,它苟延残喘地挨过了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也即将迎来最后一个年头。世界列强疯狂地瓜分中国,政府官吏穷凶极恶地压榨百姓。整个中国命数未定,富饶的上海更是被虎视眈眈地觊觎。

新旧交替的时期,穷人、富人,男人、女人,斗士、奴隶,他们以各种形态活着,各自为营。

阮用荣是从广州外迁来上海的,祖祖辈辈都靠种田吃饭。由于当时农耕凋敝,他便早早地来上海务工,成了工厂机器部的底层工人。苦于生计,阮用荣日日早出晚归。从亚细亚火油栈到家里隔着一条黄浦江,他习惯了每晚周身劳顿地赶回来,照看大肚子的老婆何阿英,还有一个刚满两岁的女儿。虽然还未过不惑之年,但阮用荣的一张脸上早已是沟壑纵横,就如同祥安里废旧的青石路一般。

离家几步远的时候,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他顿然忘记所有疲惫,小跑着冲进了门。接生婆早已经走了,婴儿被裹得好好的。何阿英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阮用荣,眼神透出几分怨来。

“女孩。”何阿英从嘴唇里挤出这几个字。

何阿英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岁,可看上去也实在过于憔悴苍老了些。他们其实想要个儿子,不求光耀门楣,至少能为家里分担些忧虑,让他们后半生也多点指望。

阮用荣有些灰心,他把女儿抱起来,细细瞧了瞧,那小脸实在惹人怜爱。在父亲的怀里,她止住了哭,安然地熟睡过去。阮用荣看着小宝贝乖巧的样子,搂得紧紧的。

“叫凤根吧。”阮用荣说。理由很简单——希望她好养、命硬。

凤根。这就是阮玲玉的第一个名字。事实也证明,她的确更好活一点。在她刚刚一岁的时候,姐姐就因病夭折了。如此的不幸,让这个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夫妻俩为仅有的阮玲玉倾尽心力。

辛亥革命的炮火燃起,一个皇朝彻底覆灭,国号变成了中华民国。新政府的统治尚且稚嫩,从中央到地方,军阀当道,秩序混乱,上海租借犹如国中之国,独享着一份平和。因此,许多清朝遗老遗少都选择避居上海。封建旧势力跟资本家继续呼风唤雨,饱受煎熬的老百姓依旧看不到光明。狭窄局促的小房子,摇曳的灯火,贫苦的日子,孩子是全部的希望。

阮用荣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咿呀学语、站起走路,心里是满溢的疼惜。两年后,他那外国老板为住得远的工人安排了住宅,他终于不用再受辗转之苦了。

举家逃离了破房子,环境好了,一家人相处的时间也就多了。阮玲玉每天都等着爸爸回来,估摸着他快下班了,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遥望,颇具仪式感。

“爸爸呢?”

“快回来了。”何阿英几乎被问得不耐烦了。

爸爸的身影一出现,阮玲玉就撒了欢儿地扑过去。阮用荣抱住她,顾不得休息,就直接把她架在肩头。

“凤根乖!爸爸带你去兜圈,好不好?”

无论爸爸说什么,她都会说“好”。

三岁的女孩已经能辨出模样好孬了,她一张灵秀的脸,带着公主般的贵气。沿路遇到的邻里同事看见了,都赞不绝口:“你女儿真漂亮!”“哎呀,看着好讨人爱呢!”对话总是大同小异,每天一遍遍重复着。

虽说家世不好,可谁都知道,凤根穿的衣服永远是整洁干净的。如果就近有便宜的演出可以看,也定是少不了父女俩的身影。在父亲的肩上,她手舞足蹈地跟着唱,父亲也不时地就着打鼓声颠颠身子,虽说手被紧紧抓住,两脚也勾得紧,可阮玲玉还是被吓得够呛,一边叫一边笑。

应是最美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那个外国老板又抽了疯似的,把工人们驱逐出住宅区,因为他要将这儿改造成一个高尔夫球场。兜兜转转,一家三口就这么重新搬回到了破房子里面。可叹日渐孱弱的阮用荣,又开始披星戴月地来回周转,每天在黄浦江两岸奔波。

未谙世事的小孩子,搬到哪里都无所谓,但令她最难过的是,父亲又不能早早地回家陪她了。着急的时候,她甚至会大哭起来。阮用荣只能加倍宠爱这个可爱的女儿,害怕她的童年有丝毫不快。他省吃俭用,宁可饿肚子也要给她带回一些小玩意,让她有得吃有得玩。就这样,一晃阮玲玉五岁了。她在父亲粗重的胡茬和宽大的手掌中,体会到了苦中作乐的短暂幸福。

工厂车间的恶劣环境,令阮用荣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肺部被油烟和化学物质所侵害,整个人日渐消瘦。但他必须要撑住,因为自己是这个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看着父亲的步伐越来越慢,起床一天比一天困难,咳嗽一次比一次猛烈,阮玲玉隐隐觉得不安。每次问“爸爸你怎么了”,阮用荣都会笑着说“没事”,却在背地里擦掉咳出的鲜血。

那日,阮用荣照旧下班回家,长久的劳作和病痛,让他再无力往前多迈一步。不祥的预感使他慌张,任凭他再振作也无力回天。“扑通”一声,他整个人栽到了积水中,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纸包……

他的手里,是刚刚买来想送给女儿的小礼物。阮玲玉站到一旁,看着妈妈扑过去哭天抢地地大喊着,也吓得号啕起来。

阮用荣被葬在了广肇山庄,那是个专门埋葬穷苦人的地方,一个个坟头汇成海浪,生命原是如此无常和渺小。何阿英把纸钱烧光,闭着眼睛念叨了几句,就拉着阮玲玉回家了。

只剩下母女两个人了。每当夜幕低垂,阮玲玉都会下意识地跑到门外。稀疏的灯火把夜路照得坑坑洼洼,晚风吹得落叶嘶嘶作响,父亲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光景,却经受如此残忍的死别之痛。人生之多艰,从此时开始,不得不尝了。

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更少说话了,只是时常偷偷抹泪。娘俩终归是要活下去的,男人没了,该如何维持生计呢?

何阿英首先想到的是,把女儿寄养在义姐家里,自己出门给外国人做帮佣。

下定决心,何阿英就开始整理衣物。她将阮用荣穿过的衣服都一件件叠好,塞到包裹里,堆到了床板下面,接着又把阮用荣给女儿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玩意挑拣了些装进小口袋里。

“明天我会让阿姨把这些都给你带上。”何阿英的语气里透露着绝望。

“妈妈,我不想去。”年幼的阮玲玉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角。

“听话,妈妈得去赚钱。”何阿英道。

说罢,何阿英转头就继续收拾东西去了,阮玲玉的手松脱下来,不作声地流下两行泪。这熟悉无比的家,竟一夜间变得这般冷清。

何阿英一件件抖开自己的衣衫,借着灯光正面反面地细细打量。有的衣服因为年头太久、房子太湿,生了一块块的霉斑,保存完好的大多也穿不上了,因为她的身材已经走样,甚至偶尔露出老妇之态。挑了好久,终于有一件能穿的粗布旗袍,只是领口早就开了线。何阿英坐在灯下,穿针引线,熟稔地缝起来。

“凤根,你要记住。只要有机会,就别做穷人。”

阮玲玉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

当晚,她在妈妈怀里睡了一个不大安稳的觉。第二日一清早,阿姨便接她走了。

母女俩各自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义姐对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不错,而且发现她身上有区别于同龄人的早熟。过早离散的家庭,让阮玲玉变得不再爱笑,整日寡言少语。她觉得自己像被遗弃了。那个带过来的小口袋,她从未拆开过。因为这个时候想起爸爸,是雪上加霜的痛。

吃得少又睡不踏实,不出两周,阮玲玉就病倒了。何阿英的义姐看着心慌,生怕孩子在自己家出事,就只能送了回去。发了几天的烧,半条命都没了,何阿英索性辞了工在家照看女儿。

刚满六岁的阮玲玉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妈妈别走。”

何阿英纵使是铁石心肠,此时也彻底软了下来。她摸着女儿刚退热的额头,微微点了点头。即便有过轻生的念头,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深思熟虑后,何阿英决定换个人家做帮佣,带着女儿一起。她发觉,自打把凤根接回家,她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这令何阿英既心疼又无奈。

“为什么要去别人家,不去工厂呢?”阮玲玉问。

“因为妈妈是女人。”何阿英叹息一声,“进了别人家,就要懂规矩。话要少说,更不能到处乱跑。妈妈在哪儿,你一直跟着就对了,知道了吗?”

阮玲玉答应了一声,自己笨手笨脚地穿上了外套。母亲帮她一起把扣子系好,又叹了口气。

“日子不好过,但总得要过。等妈攒够了钱,就送你去私塾。”

“私塾是什么?”

“上学的地方,毕竟还是要识字的。”

何阿英整理完女儿的衣装,定睛瞧了瞧,不由得感叹,真是漂亮,漂亮得可惜。

阮玲玉的安全港,从此由父亲的肩膀,变作了母亲的身后。

她们要去的,是张老爷的宅子。张老爷清末时任三品官职,辛亥革命胜利以后从了商,做一些正当与不正当的生意,包括贩卖鸦片。说起来和阮家是同乡,如今是大上海颇有名声的大户。

张家公馆坐落在乍浦路,是一座石库门的老房子,绿树掩映间是肃净的白壁青瓦,走进去别有洞天,三进三院三厅的规模。虽说张老爷一直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子女无数,但张太太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决不允许丈夫把野草闲花栽种进门。

张家有四个少爷,老大张慧冲,老二张晴浦,老三张慧民,老四张达民。四个兄弟中,首先出人头地的便是老大。

老大张慧冲,从航海专业学校毕业后,就先后在太古轮船公司、广东兴轮船公司服务。随着见多识广眼界打开,又不可自拔地迷上了东洋魔术,勤学钻研,成了海派魔术的创始人,甚至击败了著名魔术师尼古力。说到彻底放弃航海事业,还是在他当上了轮船船主以后——轮船不幸于爪哇遭遇风暴,船员死伤惨重,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归国后,张慧冲就下定决心转行,投身到了电影业,对早期的中国电影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以当下的眼光看,他是实实在在的文艺青年,一生跌宕精彩、成就无数,被后人誉为“艺术大师”。

二弟张晴浦没有那么多丰功伟绩,却也一度涉足电影业,给长兄的电影做制片人。老三张慧民也献力过张慧冲的电影,给他做过《夜明珠》的编剧。如是说来,四兄弟都和电影业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包括日后的张达民。

张达民那年九岁,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少年罢了。因为排行老幺,在张家备受溺爱。阮玲玉跟随母亲进了张家的门,看着这些养尊处优的少年,更是加深了自卑。

她很听话,一直躲在母亲身后,怯怯地跟着,默不作声。

宅院太大,每进房子之间都隔着很大的天井,靠墙根有一排平房是给用人们住的。母亲起早贪黑地做工,阮玲玉有时贪睡,只要醒来发现母亲不在身边,就会下床去寻,找到了母亲就跟着母亲一起剥豆子、做杂务。

她偶尔会听到其他佣人议论说:“这是阿英的女儿呀?她男人没了所以带着丫头一起来了,也真是可怜。”有大人偶尔跟她主动说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四下环顾,赶紧找到妈妈躲到她身后。如果找不到,就退后几步,掩耳盗铃地跑到一边。

做用人是件苦差事,伺候不周到就会被开除,尤其是新来的。何阿英带着强烈的忧患感,鞠躬尽瘁,熬过了头一年,终于算是站稳了脚跟。在阮玲玉七岁那年,母亲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她可以去私塾读书了。可是,顶着凤根这样的名字进私塾,肯定不妥。母亲想来想去,给她改成“玉英”二字。

何阿英取这个名字给女儿,许是为了听上去顺耳,更像女孩,何况自己名字里有个“英”字,女孩谓“玉”显得干净美好,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在古文中,“玉英”指的是玉之精英,也有莹澈如玉的泉水之意。这个何氏肯定不懂,虽然她念过几年私塾,但也无非是识几个字而已。

私塾里的岁月,就是摇头晃脑地背着“人之初,性本善”,还有“早早起,出闺门”的经文。这些老套的经文并不得阮玲玉的钟爱,时间久了就腻烦了。好在第二年,母亲就架不住她的百般央求,把她转到了崇德女子学校,这才算正式上了学。

时局依旧混乱,上海即便是一方孤独的乐土,也无法巍然于历史大势。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五四运动”爆发,青年一辈的有识之士,似乎正成为中国崛起之路的新希望。他们意图用西方民主自由的理论和思想,拯救满目疮痍的河山。

崇德女子学校就是个洋学堂,已经创立了半个世纪之久,一直与时俱进。因为是教会办的,对贫苦的孩子不收学费。入学前,何阿英语重心长地告诉女儿说:“不管对谁,千万不要透露自己的家世,尤其不要说妈妈是做用人的,这样会被人看不起。”在那样一个恃强凌弱、为权贵马首是瞻的病态社会里,穷人家的孩子肯定会遭人白眼,难有翻身的余地。阮玲玉记在心里,从住校的第一天开始,就对出身绝口不提。

不同于传统的中国式教育,崇德学校可以学到更为先进的知识。剪了齐颈的短发,垂着齐眉刘海,阮玲玉跟其他学生一样,穿上了喇叭袖的小褂,布衣素服,开始学习英语、舞蹈。忽然,她发现自己如此热爱歌舞,在每次学校组织的演出中,她都竭尽所能地表现,并且乐在其中。

崇德学校是小学、初中一贯制,她平稳地升到了初中,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少女。行走在校园中,仿若一朵雅致的小花,悄悄地盛开着,一旦注目,便禁不住再多瞧两眼。何阿英也发现,女儿越来越爱打扮了。每每从学校回来看她时,除了聊两句课业的事、帮着干些杂活,剩下的时间就是对镜发呆。进来出去,必是干干净净的,连头发都纹丝不乱。

外形跟气质相得益彰,难怪联华公司所出的小传中形容她此时是“亭亭长成,琼葩吐艳,朗朗照人,虽荆布不饰而韵致嫣然”。

阮玲玉的童年就这么过去了。

本来就习惯了自我封闭,而读书,又使她的气质更加孤独。她平素并不喜欢跟人交往,大伙儿凑到一块儿聊天时,她也多是抿嘴一笑,那眉目流转的样子,总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阮玲玉读中学一年级的时候,用人之女的身份终于不胫而走。卑微的身份,令她在学校的日子越加难过。

学校排演舞台剧,阮玲玉凭借出色的表演天赋和舞蹈功底,拿到了最主要的角色。

“主人公身份那么高贵,怎么可能要她来演!”

“就是,演那个仆人更合适!”

“仆人?还是让她妈妈来演吧!”

七嘴八舌的谈笑中,一群眉飞色舞的女孩,极尽羞辱之能事。

阮玲玉佯装没听见,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排练厅。痛哭了一整夜后,她继续照常上学,忍耐着屈辱的日子。如影随形的恶语中伤,让她的在校生活越来越紧张,仿佛犯过什么罪似的,永远抬不起头来。

母亲见她挂着一脸愁容回来,问及缘由,阮玲玉只字不提。择完菜,就在小平房门口倚着墙仰头望望天,不时发出叹息声。过了好一会儿,她回屋梳洗打扮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这一出门,恰巧被四少爷张达民瞧见。他驻足观望着那瘦小玲珑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

此时的张达民十八岁,在一个无名大学里混了个国文系的文凭,就待在海宁路的家里了。这次回老宅来,不想遇到这么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俨然已经忘了,这就是那个幼时有过几面之缘的阮玲玉。

没个正经工作,毕业归来的张达民游手好闲。他不想从事国文类的工作,又不是赚钱经商的料,一有时间就去马场或赌场,偶尔来父母这边走走。自打碰见阮玲玉,他回老宅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一回终于瞅见了阮玲玉的正脸,心动得夜不能寐。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虽说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绰约的风致,尤其那双眼珠,滑溜溜地摄人心魄。

为了接近阮玲玉,张达民决定主动接近何阿英。

中午时分,何阿英同往常一样给张老爷煲粥,张达民走了过来。

“少爷。”何阿英见到他,毕恭毕敬地点了一下头。

“叫我达民就行了!”张达民说着又走近了一步。

何阿英尴尬地笑笑,对这不成体统的示好,她只能敷衍地点点头。她猜到张达民有话要说,心想着,大抵是在家待得太烦闷,想找个人牢骚几句罢了。

“我昨天看见玉英了,差点认不出。”张达民见何阿英没什么反应,赶紧步入正题,“她现在在哪里读书?”

“崇德学校。”何阿英擦擦手就要去端粥,愣是被张达民拦下来,“让我来!”

“少爷,您这使不得。”何阿英有些慌。

“我说了,别叫少爷少爷的,叫我达民就行了。人人平等,老封建那一套,我可不吃。”

张达民如此这般大献殷勤,三言两语便让何氏放下了抵触和戒备。趁势而行,张达民询问了阮玲玉的所喜所好,还有经常去的地方,她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何阿英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女儿被少爷看上,这倒未必是一件坏事。怎么发展下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秋日的昆山公园,阳光如流金般铺在草坪上。阮玲玉走得有些乏了,在林荫道里缓步徜徉。不觉间,有个男子迎面走来,长袍盖住脚面,黑框眼镜和白净的皮肤透出十足的文气,头发明显是打了发蜡的,背在耳后,又平添了几分儒雅。

还未等阮玲玉把目光错开,那男人就点头示意道:“你好。”

阮玲玉一愣,只能也说声“你好”来回馈。

这就是张达民精心炮制的第一场偶遇,此后的“偶遇”也纷至沓来。张达民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昆山公园,有时甚至会漫步到学校门口,这令阮玲玉觉得他们很投缘。渐渐地,两人熟络起来,话也变得多了。

阮玲玉在多年后对记者说:“我跟张达民相识,是在我十六岁那年,是同学介绍认识的。”当时这个说法被媒体听信,从而被其他报刊转载引用。阮玲玉辞世后,另一本借张达民口述转作而成的书写道:“张家住海宁路,阮玲玉住乍浦路,两人不时在路上撞见,进而相识,更进为友谊。”让人不得不相信他们是纯粹的“偶遇”。直到后来,著名导演蔡楚生写了一篇文章,直指“她在十六岁时即被一个浮浪狂侼的官僚子弟所占有”。主仆关系得以证实,这段被刻意隐瞒的历史才浮出水面。

起初,阮玲玉得知他就是张府四少爷时,确实有些不安,毕竟阶层不同、主婢有别。而后,她发现张达民根本没有少爷的架子,并且又时常听母亲夸赞他,便稍稍放心了些。再说,因为出身低微,在学校里已经受尽排挤,能在主家的少爷这儿得到尊重,对她来说是个莫大的慰藉。而最令阮玲玉欣喜的是,他们似乎有不少“共同语言”。

当然,这快速的情投意合也得益于阮母的帮助。是她告诉张达民,阮玲玉最喜欢跳舞,而且特别喜欢邓肯。

张达民辗转了好几家书店,终于买到了《邓肯自传》,放到了自己包里。

“跳舞的时候,那些难过的事,就不想了。”阮玲玉又露出忧愁的神态来。

张达民引着阮玲玉在路旁长椅上坐下,还体贴地为她把椅面擦干净。

“是啊!”张达民应和着,“舞蹈的本质是自由表达。自由是艺术,是灵魂,是信念!”

听张达民说得头头是道,阮玲玉默默欣喜着。她转头看着张达民问道:“你对舞蹈有研究?”

“只是喜欢罢了,尤其是西方的舞蹈家……”

“邓肯,”阮玲玉抢白,“我喜欢邓肯。”

邓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偶像。那是一个真正自由的女性,赤着脚穿着宽松的衣裙恣意飞舞,抛却所有世俗的枷锁,只为追求人生和艺术的本真境界。这超脱的心灵,让一直饱受困厄又生性敏感的阮玲玉,找到了精神的支撑。

当张达民从包里掏出《邓肯自传》的时候,阮玲玉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张达民递给她,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一页页地翻着,恨不能过目不忘地把内容都记住。

“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张达民说。

阮玲玉不置可否地看着张达民,那一刻,她觉得全世界终于有个人懂得自己了。

《邓肯自传》里说:“我童年的主要注解是,抱着坚定不移的精神,不断与社会的偏狭观念对抗,反抗生命的限制,并怀着与日俱增的欲望,飞向我想象中或许更广阔的世界……”

情窦初开的年纪,就这样被张达民打开了心扉。父亲过世之后,她再没能从任何一个男性身上得到过关爱;再加之一直就读于女子学校,对于男性的了解甚少。年长三岁的张达民,正以他故作的温厚与体贴,带给阮玲玉虚妄的美好,推她于万劫不复的陷阱之中。

昆山公园成了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他们在那里牵手、拥抱。

阮玲玉单纯地觉得,这就是值得她奋不顾身的爱情,是她孤独的生命所托。于是,她的笑容变多了,回来看母亲的时候,会时不时哼起歌来。

何阿英看得明白,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她和张达民的事来。

阮玲玉口是心非地说:“怎么可能!他是少爷。”

“是啊,他毕竟是少爷。”何阿英知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自由恋爱,势必会经受一番风雨,所以也纠结着不敢乐观。听了母亲这话,阮玲玉有些沮丧。

少爷跟丫头恋爱的事情也传到了同学的耳朵里,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一起散步,甜蜜之状被三人成虎地渲染,又是一番不堪入耳的议论。

像是诅咒一般,总有个声音时刻提醒阮玲玉:“你不会轻易得到幸福。”

所以,她有心刻意疏远张达民,鲜少再去公园散心,也不再总回张家老宅,做了一个彻底的住校生。

挨不住相思之苦,张达民执着的态度让阮玲玉动摇了。他甚至不惜屈尊,日日在校门口苦等。久别多日,当阮玲玉终于肯见张达民的时候,眼前这个清俊瘦削的男人,让她心疼,也让她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般流下来。

“玉英,你知道我搬过来了吗?我现在一直在我家老房子那儿住,就是为了能看见你。”

阮玲玉紧紧抱住张达民,就像抱住全世界一样。她决定全心信任他,也许现实的爱情就如鸳鸯蝴蝶派的小说那般诗情画意,可以感天动地、扭转乾坤。

幻想终归是幻想。

张达民的母亲得知儿子跟仆人之女相恋后,怒不可遏。她对张达民软硬兼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不动的时候又疾言厉色一番责骂。动情至深的张达民哪管这些,正是叛逆的年纪,出言不逊顶撞了母亲后,竟扬长而去。

张家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何阿英也是担惊受怕。她要阮玲玉先避避风头,暂时不要过来。自己也是小心谨慎,避免出什么差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日,何阿英被叫到了张母跟前。当着所有家仆的面,张母厉声斥责她手脚不干净,偷了张家的东西。何阿英痛哭着辩解,还是落得个家贼的污名,硬生生被逐出张家的门,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这场狂风骤雨,让张达民誓为爱情抗争到底。他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都是要棒打鸳鸯。

“你要么跟她断了,要么滚出张家的门!”

母亲这一句话扔下来,张达民想都没想即横眉冷对道:“我走。”

“行,你有出息,以后休想再拿张家一分钱!”张母奋力拍案,气得浑身发抖。

翌日,张达民就找好了北四川路的鸿庆坊的一个宅子,安顿下了母女二人。他的举动让阮玲玉感动不已,索性也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退学。

那时阮玲玉已经念到初二。良好的教育开阔了她的人生,却也让她懂得,要敢于为自由和爱情付出代价。

何阿英也并没有反对。张达民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跟了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对女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上不上学,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况且,如果有朝一日张家想通了,肯把女儿八抬大轿迎娶进门,那自己也必会“咸鱼翻身”,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妈妈,事后想来,我还是有点怕。”这毕竟是阮玲玉十六年来做的第一个大决定。虽然年纪尚浅,她也能意识到,这一步是人生的分水岭。她将要把自己的未来,完全系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还能有更好的出路吗?想想你父亲,再看看我。我是不行了,你爸爸没有本事,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没得选。你现在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早点托付人家是好事,这样好的人家,更是烧香都求不来的。”

话说得没错,可阮玲玉听着并不痛快。跟随张达民,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只因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也罢,母亲渐渐老了,若是能让她安心,自己也算尽了孝。

“等你们稳定下来,就赶紧把婚事办下来吧!”母亲又补了一句。

离开了崇德女校,阮玲玉正式跟张达民同居了。对于婚姻,自由惯了的张达民从未提起,阮玲玉看着他抛弃家庭义无反顾地搬过来,也就无话可说了。前路还长,她愿意赌一次。

在几十年后的中国,这样的同居关系一度被列入非法,也让世人难以接受。可在那时的上海,这并不稀奇。受西方思潮影响,男欢女爱,住在一起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正如美国格林威治村一样,这是摩登女性和摩登男性的生活态度。

说起格林威治村,它是一九一〇年前后在美国形成的,那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工作者、理想主义者甚至工联分子,他们大都行为乖张和世俗格格不入。在战后,这里成了美国现代思想的重要来源。这开放的观念传到中国上海,植根于封建阶层腐朽的根基之上,难免会被畸形异化。尤其是当事人,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理智和力量,来驾驭这突如其来的自由。

时隔多年后,阮玲玉对记者说:“那时,我的意志还薄弱,同时年岁也究竟还轻,所以认识不多久后,受不起他的欺骗,两人便实行同居啦。”

之所以有这般幡然醒悟的言论,是因为和张达民同居,是她悲剧的开始。

起初的日子很是甜蜜,张达民待阮玲玉还像从前那样,满满的柔情蜜意。他们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张达民是有些私房钱的,而且张家也没有真的不管他,每月也会给他经济资助。

早上醒来,何阿英都为他们煲好早饭。张达民给母女俩买了丝质的精致睡衣,穿着它在暖阳照耀的屋子里走来走去,过的是体面的日子,这让何阿英看着赏心悦目。张达民也不吝给些零花钱,改善家里的伙食。

“以前哪能想到,天天吃肉粥呢!”何阿英开心地说。

“以前就吃惯您做的肉粥,现在能天天吃,我还高兴呢!”张达民的这一番话把阮母哄得眉开眼笑。

“中午我再去买点菜,你们俩出去玩就好,就别让我跟着了。”

张达民把每天都规划得满满的,带阮玲玉去那些繁华地带。虽说在上海生活了十几年,却太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也不敢去。万花筒般的生活图景,在阮玲玉眼前徐徐铺开。她有时会想,如果父亲在就好了,他没有过上一天的舒坦日子。

由于上海的经济一直保持繁荣发展,这片土地也孕育出早期中国电影的代表作。看电影,也成了中产阶级惯有的消遣方式。他们看的第一部电影是明星公司拍摄的《玉梨魂》。当初跟着张达民第一次走进电影院,她就被深深震撼了。其实几年前,大哥张慧冲就已经涉足电影,出演了处女作《莲花落》。新兴文化产业开启了初具雏形的娱乐时代,也带来了新的经济模式,培养出中国第一批电影人,只是阮玲玉并没想到自己日后会跟它有关联。张达民时常在电影院握着阮玲玉的手,看着银幕凑过头来耳语:“不如你漂亮,还不如你来演。”

虽辍学多日,读书的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的。张达民也会依着她,逛遍大上海的书店,挑几本喜欢的书来看。他们依然会去昆山公园,在那个相识相恋的地方,有道不尽的情愫、诉不完的衷肠。

“你会跟我结婚吗?”阮玲玉终于开口问。

张达民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对阮玲玉说:“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可是……”

张达民握紧她的手说:“婚姻,不过是个形式罢了。玉英,你的思想要进步一点嘛!”

张达民是个“进步”的洋派人,所谓开明的思想,让他们冲破门第等级自由恋爱,却也成为他给自己的少爷脾气开脱的理由。他对人生是没有规划的,自幼富足的生活,让他不会思考柴米油盐,只知穷尽青春时光地享乐。

他爱跑马,自己也养了许多马匹。阮玲玉随着去遛过马,却实在觉不出什么乐趣来。久而久之,张达民就一个人去了,兴之所至,陪阮玲玉的时间,也不似往日那么多了。他们那些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开始慢慢缩水,只剩下一样——跳舞。

社交舞也是西方文化的渗透。一位作家如是描述道:“上海的子夜因无数的珠宝而闪闪发亮。夜生活的中心就在那巨大的灯火电焰处。印度手鼓的节拍,悠扬的交响乐,上百个乐队的音乐声,曳步而舞,身体摇摆,休止符,欲望的浓烟──灯海里的欲望,那就是欢乐,就是生活。”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早期,当第一批舞厅开张时,上海人趋之若鹜地去观看、参与,外国人和有钱的中国人经常出入那些最豪华的舞厅,纸醉金迷,不亦乐乎,演绎破败时代里孤独的繁华。

阮玲玉在张达民的助力下,逐渐摆脱穷困带来的心理阴影,尝试接触未知的世界。她爱跳舞,这使得她毫不费力地融入舞场。张达民乐见她跳舞的样子,那是一个少女初放的迷人姿态,有如刚刚翘起花瓣的蓓蕾,带着不自知的妩媚。

这就是全部的幸福。

他们用短暂的时间,燃烧了全部的浪漫。渐渐地,呢喃软语越来越少,共处的时光被声色迷离的虚空填满。张达民很享受这样的日子,不惜挥霍大把的金钱。

虽然阮玲玉并不爱花钱,母亲何阿英也算节俭,但维系三个人的生活依然需要不少的开销。张达民过惯了少爷的日子,又没有正经工作,只能每个月向家里去要。他母亲余怒未消,给出的零花钱只能保证基本生计。张达民眼看着存款花光,收支悬殊,自然也犯了难。

一天,张达民厚着脸皮回到自家老宅,请求更高额的补助,不想又被母亲好一番奚落。

“你有胆量自立门户,养着那贱婢母女俩,怎么不早想到有这一天?”

张达民好生郁闷,回到鸿庆坊就阴沉着一张脸。阮玲玉母女发觉他不对劲,好心多问了两句,没想到被呛了回去。

“我张达民究竟造什么孽了!”他吼道。

何阿英见势头不对,拿起碗筷就去厨房洗刷了。剩下阮玲玉和张达民两人,在饭桌两边尴尬地坐着。

“妈在这儿,你好好说话。”阮玲玉低声说。

“好好说话?我妈都不管我了,我哪来的闲心管你妈!”张达民正堵着气,说出来的混账话也没走脑子。

阮玲玉慌张地回头望望厨房的方向,冲张达民摇摇手,示意他住嘴。张达民眼睛一瞪,直接拂袖而去。

门“咣当”一声摔上,阮玲玉傻愣着,跟身后的母亲对视了一眼。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双手在围裙上尴尬地蹭蹭,又去厨房了。阮玲玉一动不动地,活像一尊雕塑,半晌后,呜呜地哭起来。

就是从这次算不得争吵的摩擦开始,原本华丽的美梦开始出现裂痕。初涉爱情的人,往往不顾现实根基,以为一时的热度会延续永久。幻想越完美,失望便越强烈,直至发觉对枕边人的了解远远不够。

张达民去了赌场,他把为数不多的钱都砸在里面,输得一塌糊涂。欠下满纸赌债后,他就开始天天不着家了。阮玲玉也不知他去干吗了,只能和母亲傻痴痴地在家里等着。偶尔张达民运气好,回了本赢了些钱,还能带着笑脸回来。

可是,这样风雨飘摇的生活让阮玲玉极其没有安全感,她索性直接问,是不是家用拮据了,张达民只说有办法搞到钱,具体怎么搞到也没多提。有几次,张达民还要拉着她去跳舞,被她直接拒绝了。

“省点吧,我们总是要生活的,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阮玲玉现出担忧的神情。

“生活?这样生活不是很好吗?”张达民对这样的话题极其没有耐心。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如果以后有了孩子……”

“孩子?玉英,咱们年纪还小,不急于现在打算。再说,早早地传宗接代都是过去的旧思想,我不是跟你讲过了吗?日子还长。”

阮玲玉刚要开口继续说,就被张达民甩手阻断。眼看着他扫兴地出门去马场消遣,阮玲玉心口堵得厉害。这样坐吃山空,结果肯定不堪设想。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成熟,也许需要给他时间成长,毕竟爱情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出身环境的天差地别,让他们需要更多的磨合。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维持生计。

夜渐深沉。曾几何时,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就会空落落的,谁料而今又是这样。她恐惧睡不着的滋味,只能扶着窗口巴望着外面,听着母亲的阵阵鼾声,思绪万千。

明天会怎样?这是父亲去世后深藏在阮玲玉心底的化不去的隐忧。所谓明天,永远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到来,点燃希望,再撕裂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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