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趁着天黑你就走吧。”赵德芳见我哭泣，神色有些无奈，手指轻轻伸过来，我以为他是要帮我拭去眼泪，心内不由一暖，却不想指尖上飘下的竟是一张薄薄的银票。
“走？往哪里走？”我看着那张薄薄的无情纸，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赵德芳。
“当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赵德芳的语气非常不善。
我霍地起身，丢下碗筷，转身就去推门。眼看房门就要被我拉开，身后却猛然伸出一支胳膊，揽住我的腰又把我拎回床上。
“可恶的女人。”他低低咒骂了一句，声音凶巴巴的，眼底涌满了怒火，忽然压在我的肩上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想飞到枝头做凤凰？你想也别想，我不会娶你。不过我很好奇，王府那么多侍卫，那么多双眼睛，光天化日之下，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进了我的房间？”
“我在天上飞，飞啊飞，忽然晕了过去，醒来就被你抱在怀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被他暧昧地压在身下，看那眼神似乎要吃人，我赶紧委屈地解释，满脸都是无辜。这是事实，我没有撒谎，干吗用那么一副神情看着我，好像真的在看一只妖怪似的。
一千两银票，汴梁城最红花魁的身价。我揣着一千两银票，被赵德芳趁着夜黑风高丢出了南清宫。
现在，可怜，原本对重返大宋满腔热情的柴芷青，一个人孤零零地蹒跚在汴梁河边。虽然已是夜深，河岸边依然有船只亮着灯盏。我循着灯光走去，莫名的，那雾蒙蒙的一团灯光，给了我一种可依的感觉。
“这位妹妹，天色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河边走？”一个头扎红色裹巾，腰束大带的女子突然自那船上跳上岸来。
我吓了一跳，起初以为遇到了打劫的歹徒，待看清眼前是名粗眉大眼身材结实的女子，方才舒了口气，紧紧撰住薄纸的手从胸口缓缓放开。那可是我来到这鬼大宋唯一还可以安身立命的银票，虽然赵德芳当初给我的时候，我非常想有骨气地把这该死的银票甩在他脸上，可我最终没有那么做，我非常仔细地把它放进最安全的怀里，以至于让携着我跃出王府的赵德芳因此而更加看轻了我。
“我没有地方可去。”恐惧劲一过，我忽然感觉万份委屈，赵德芳不要我了，赵德芳不认识我了，那我还呆在这大宋有什么意思？眼泪在眼圈里转了转，说出来的话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是王家班的班头王兰英，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可以先到我的船上来。”王兰英看着眼前这个如出水芙蓉般长发飘然的女子，很担心她一个人在深夜这么晃来晃去，会被身怀不轨的歹人凌辱。看她凄楚的模样，仿佛遭遇了什么不幸，心内不由起了怜悯。
王兰英刚将那美丽的长发女子引上船，猛然间回头，发现不远处有个身材修长的影子一闪而逝。“有人跟踪你。”王兰英警惕地小声对我说。
其实我早就察觉赵德芳那王八蛋一直悄悄尾随在我身后，他是担心我会半途返回南清宫继续纠缠于他吗？
恨。
王兰英将我引上船头，听我牙齿磨得咯咯响，急忙问：“冷吗？妹妹。”
听她如此亲切地称呼，心内顿觉好受了许多，忙勉强一笑道：“还好，谢谢姐姐。”
“呵，不用客气，到了这船上，咱们就是同舟共济。船里孩子们多，希望你不要嫌弃。”
幸亏她提前这么一说，船舱里果然横七竖八躺着数个大大小小的孩童。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小手小脚，跟着王兰英往里走。
“妹妹跟我到这边来。”王兰英娴熟地穿过那些熟睡中的孩子，引着我来到船尾。船尾处的甲板上竟然用破布帆搭了个三角形的棚子，看来是这王兰英的栖身之地。虽然已是阳春，但天气尚寒，那窝棚里竟然仅仅铺了一张狗皮褥子。
“挤一挤就暖和了，这总比街头露宿强。”王兰英热情招呼。
我犹豫着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抱着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听到王兰英睡过去的低鼾。这样坐着，她竟然也可以睡得这么香甜。我诧异地瞅了瞅身边的女子，不禁对她很感钦佩。
通过交谈我知道，这船舱中的孩子都是她收养的孤儿，其中还有两个不满五岁的残疾孩子。她带着这些孩子从雄州出发一路沿街卖艺，讨得的赏钱仅仅够糊口之用，连温饱都谈不上。
我认准那些黑黑的小脑袋细细地数了数，这些孩子竟然有十一个之多。天，一个女人仅凭着卖艺要养活这么多孩子，这不要说在大宋，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十分艰难的啊。
天亮了。
有孩子陆续从船舱里爬了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留着倭瓜头的小男孩，朦胧着睡眼忽然看见我，也不惊讶，呲着小虎牙对我笑了笑，转身挨到船边，掏出家伙就往河里撒起尿来。
“小焦，到船头去，没见有客人在这里吗？这么没规矩！”嗤嗤的撒尿声让沉睡中的王兰英一下子醒了过来，看到撒尿的男孩不禁虎了脸呵斥。
“哎呀兰英姐姐，这河道开闸了，关不住啊。”小焦嬉皮笑脸地说着，扭头向我做了个鬼脸。船舱里立刻爆起一阵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我让你个小皮蛋不听话！”王兰英伸手抓去，不妨小焦猴子一样转到桅杆后，手脚并用噌噌爬了上去。
“好，你今天就在上面呆着，谁也不许给你饭吃。”王兰英不再理他，打开头发梳了梳，将裹巾重新打结包扎，这才起身到船头生火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