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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蟠桃之宴

人间七月十八日,相传为天后于天池畔大设筵席,宴请众仙之时。

宴请众仙不假,只是这时间若换作仙界算法,就是以蟠桃成熟期为单位,每三千年一次,是否次次都为七月十八倒有待商榷。不过即使凡人的推算是错误的,群仙也懒得与凡人较真。蟠桃宴主天后本身都没发话,他们便不必管那凡间记载的疏漏。

蟠桃宴是日,天朗气清,疏云懒卷,诸路神仙驾着祥云彩雾,灵兽仙禽纷至天池,桃枝上鹤鸟群立。整座碧水宫的仙婢在筵席间如粉蝶般翩翩穿梭,或托器物,或引领仙人落座。筵席如惯例,是围绕着天池进行,众仙座席恰巧堪将天池环绕一圈。

这么大的盛宴,身为准战神的日湲及东海三公主的龙菲自然不能缺席。此时,她们便站在天池三十数尺外,遥观天池旁的热闹景况。

「哇,好大的排场!」龙菲右手平抵在额间,放眼望去,不觉惊叹一句。

日湲顿觉奇怪地瞄了她一眼,龙菲立刻解释:「我也没见识过蟠桃宴啊!以往都是父王带着母妃和王兄们与宴,再揣着颗仙桃回来分我品尝。」

「所以,你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吗?」日湲双目微瞠,讶然推测。

龙菲抓抓后脑杓,不太确定地道:「唔……大概是三千多岁吧,和洛阳那小子差不多……他有前任天后仙血加持,一百年时就修成了人形……」提到洛阳,她抽了抽嘴角,似是极度不乐意提到这号人物。过了半晌,又不甘心地补充:「不过我可是两百多岁时就能化成人形了喔!而且也能随着年岁增长变化样貌身量,洛阳那自闭花差我可差得远呢!哼哼!」

看来事事都要和洛阳攀比的死对头心理已经深深刻划进龙菲的脑子里了。

被他们互看不顺眼所造成一连串的针锋相对荼毒了三年的日湲默默噤声,以免再加深两人之间的怨怼。

「话又说回来,日湲你穿这样好吗?」龙菲瞟了眼她的装束:「真的不换一件吗?今天……『那位』可能会出现喔。每次父王出外后回龙宫,母妃都会换一套衣裙迎接他老人家呢!虽然他没出琉璃宫,好歹你们也逾两年未见,比上我父王母妃绰绰有余啦。」

龙菲小心翼翼地观察日湲的神色,果不期然看到那双深黑的眸子霎时转为阴暗。

「我跟殿下不是这种关系。」日湲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三年来老是这样。只要在她面前提及回风,她二话不说立即撇清两人的关联。

看着日湲说罢以后,那似乎无动于衷的眼底却浮起一点波澜,龙菲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人都让人不省心啊!明明双方心里都明白,就是一个太固执不肯相信,一个不识时务,居然也不懂多作纠缠,自己修炼去了,真是……

龙菲并不知道天后邀她们到碧水宫主殿的当晚,回风和日湲还曾见过一面,也不晓得两人曾有过一段争执,她能想到的,便是回风有意却不肯积极而已。

都是那个叫作什么云意的错,明明知道回风不喜欢她还硬要霸着他!莫名其妙,没听过拆散别人姻缘会倒大楣的吗?还有洛阳那自闭花,混什么吃的,也不肯利用一下特权带日湲去看看回风!

正在气头上的龙菲擅自把这笔账算到无辜的洛阳头上去了。

「好吧。但你真的不换换吗?蟠桃宴期间戒律严谨,容不得一丝不得体……」嘴上说得正经,龙菲委实想劝日湲换一套衣裙,免得被云意比下去。

日湲本就不会眼巴巴对喜爱之人嘘寒问暖,总是心里压着嘴上硬着,若非她在那日看出两人的不寻常,恐怕至今仍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云意嘛,很明显便是费尽心思想守着回风,手上嘴上均体贴得很,又太会装点自己。再这样下去,难保回风会被她打动。

其实日湲今日穿得也不差,就是朴素了点儿,一身皓白,头上没什么特出的装饰,只简单疏了一个双平髻,在髻上安落两枚精巧别致的琉璃垂苏,身后青丝如泉,虽然同其他盛装出席的女仙们比较起来是素了点,离龙菲所言的不得体也还有一段距离,她是夸大其词了。

日湲心里知道龙菲是在为她做打算,纵然暖了她的心,可是这样的打算她并不需要。

于是她不理会龙菲的叨唸,只说了句「我们走吧」,便兀自迈步走向她的位席。

「欸?等等我啊!」

蟠桃宴,故名思义,是宴主天后以蟠桃宴请众仙之宴,与会仙人会依其仙阶配给不同仙桃。三千六百株桃树,分为三千年一熟,六千年一熟与九千年一熟。低阶道友可得三千年小蟠桃,中阶可得六千年蟠桃,上阶神仙,乃至天帝天后,可得九千年蟠桃,颗数以每阶之中的道行及仙阶高低而分。

日湲被发配在战神旁的座席,旁边坐的是据龙菲所述,仙龄与仙尊允息有得一拼的上仙华渊。龙菲提到这位上仙时,语气中的兴奋清晰可闻,可想而知这位上仙也是她崇拜的人物之一。

华渊长什么样子日湲没兴致细瞧,不过余光所见,应是个冷漠寡言堪比她的师父鶱无的仙人。

只是……

日湲皱了皱眉。

这位上仙……感觉上与自己平日接触的仙人,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那把剑,你带着?」身侧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此刻鶱无那双淡漠的眼正盯着她暂且搁置一旁的剑看。

他看的是那把至今仍不知其主的剑。

「是的。」见自己的师父注意到这点细节,日湲有些诧异,不由得感叹鶱无的洞察依旧敏锐,也依着他的意思多作解释:「蟠桃宴后似乎有仙法大会,因此徒儿才带着……」

仙法大会,往往与蟠桃宴同日举行。于蟠桃宴结束后,无论是哪一品秩的神仙都能提出与另外一位斗法的请求,而被提出邀约的一方依惯例不得拒绝。虽说是仙法大会,但性质还是以玩赏切磋为主,双方都不会太过较真,甚至有闲情逸致的仙人会藉此施动一些徒有其表、五光十色的仙法以娱众仙。

因此是日列席上的众仙多有佩带仙剑,以防有道友向自己提出邀请。

日湲如今仍没有自己的配剑,向碧水宫要一把,她亦认为无此必要。毕竟过去大会之中,似乎无人敢对准战神提出请求。

说穿了,她带着剑也不过是过过场,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因此佩剑是否能使用,亦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鶱无彷彿看穿她心底所想,剑眉紧蹙,低声叱责:「蟠桃宴上怎能如此散漫?」

不过他只是责备了句,竟也没继续责怪她的意思,倒引起日湲疑猜向来严峻的师父为何一反常态。

龙菲的座席离她有些远,今日蟠桃宴,东海龙王、龙王妃及龙王太子亦前来与会,龙菲当然尔是与他们一同坐的。前几天,龙菲还神秘兮兮地道,那位俊美无俦的西海龙王也会前来,届时一定将他介绍给他认识。果不期然,日湲朝天池对面一看,那个淘气活泼的龙三公主正拉着一名男子,朝她招手招得欢快,全然无视一旁阴沉着脸的东海龙王爹与窃笑的东海龙王妃和太子。

日湲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就在此时,停在树枝上的仙禽们蓦然骚动起来,伸长脖子啼歌不已;树下的灵兽亦不遑多让,展示着自己身上鲜艳的毛色,一时间,天池间热络升温。

原先忙着替仙人们倒酒的仙婢们赶紧退到一边,齐齐一福,娇声道:「恭迎帝座、娘娘,恭请三位殿下。」

天帝紫式牵着天后挽碧自天际间翩然而下,两人衣带翩跹翻飞,落地无声。太子洛阳跟在他们之后,轻巧落地,他秀眉飞扬,心情似乎不错。待到天帝天后两人携手入席后,他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顷刻间花雨漫天,比之桃花更多了一分艷红。众仙伸手一接,细看之下才发现是牡丹花瓣。

天后微微诧异,随后朱唇一弯,笑骂道:「就你这孩子多心眼。」

洛阳朝着义母一笑,不置可否,走到天后身边入席。他目光游移,扫到日湲后眸采烁亮,但随后又撇头,耳根却微微泛红。

这个情形龙菲当然注意到了,嘴上不由得叨唸了一句:「这别扭自闭花!」眸光又移到对边的日湲上,些许焦急些许担忧。

洛阳入席之后,闭宫数年的少年初次出现在众仙面前。多年未见,他清雅温煦的眉目依旧,不过轮廓更为分明,身量亦拉长,至今已可与天帝持平,以往清澈的眸光转为近似墨色的颜色,更为沉稳。他缓步而下,脚下竟是踏着方才洛阳施术落下的花瓣,轻盈万分,他白衣银带,袂袖轻扬,腰间佩玉,看痴不少女仙。

然而,众仙心中不禁疑惑,为何无阶仙不是与其仙侣一道下来?

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云意紧接着飘然而下,落在回风身边。与两年前相比,那张柔美的面容益发楚楚动人,甚至有压倒天后之势,但眸光不再灼耀,而是沉淀下来。对于回风不愿与她一同现身,亦不见任何不满。

回风见她紧跟着自己,对她轻轻一笑,却是抬袖避开她欲挽上来的手,径自到天帝身边落座。

云意的眸采闪烁了下,没有指责他的刻意抽手,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洛阳旁入席。

洛阳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他对她从无好感,只是碍于天后的面子没立马拂袖而去。

日湲淡然看着,不久后收回目光,假装没看见龙菲频频对她使眼色,垂眸盯着酒觥。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嘴上说着无心,心底却不若表面真那么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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