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莉又骂,道:“该哭的人是我,你倒还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也不想想,你那每日每夜的花销,你在学校里各种各样的费用,这么多年了,积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你,我哪里能活得这样辛苦?你还哭上劲了是不是?”
女孩子似乎忍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又嘤嘤地哭起来。
夏老太太把那一根手杖往地上重重磕了两下,道:“这么多年了,你那唱戏的功夫倒越发利害,越发好听了,我老太太真是佩服啊。不知您今天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何指教?若是为了这女孩子的伙食膳养费,那就请回吧。你可不要忘了,当初,你和我儿离婚的时候,那可是割了一大块肥肉,那样上好的肉,怎么说也可以养你们全家半辈子去。你如今又找上门来,推推搡搡,哭哭涕涕的,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道理何在?”
肖莉瞥了一眼那女孩子,两只胳膊往胸前一抱,笑道:“老太太,妈,我现在喊您一声妈,全是为了当初和夏世文的情份不是。您不认我可以,您怎么能连您自己的亲孙女都不认?您可不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若是为了要什么伙食膳养费,那自然也有我的道理。但我哪里是这样的人?我今儿个来,自然有我来的道理。”说完,肖小姐从黑色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头一仰,递到老太太面前。
夏老太太把手杖推到夏络缨手里,接过夹子来看,看得身子微微发抖,但她那瘦瘦的脸却是笑起来了。
肖莉摸头不知脑,凑过脸去朝那夹子上看,笑道:“怎么样?老太太?您觉得这字迹熟么?”
夏老太太微微一笑,道:“怎么能不认得?我还记得我儿当年上初中的时候,愣是没把那手字练好,还是他父亲逼出来,三九天里,逼着他坐在院子里的藤条椅上练字,练不好就打手,把那双小手打得又红又肿。如今,我们才能看到这样娟秀的字迹。可怜了我儿啊,想想当初,他父亲若不这样事事处处逼着他,他定是不爱写字的,一定不会乱涂乱写,更不会随随便便的在任何地方写了。”
肖莉的脸阴下来,把那只夹子收回去,笑道:“老太太,这遗嘱您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了,今儿个我也就把话挑明了说。这白纸黑字的,夏世文临死之前写的遗嘱,都是为了他的女儿的,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您也无需质疑它的真假,您若觉得假,我们大可到法院去鉴证一下,毕竟法律面前讲的是公道。”
夏老太太取了手杖,把一身披风的领子一捏,道:“公道?什么是公道,是你红口白牙张嘴一说的公道,还是你风风火火地在我这院子里发彪的公道?你想公道,我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了,我倒真得找个地方好好讲讲公道,评评道理去。”老太太说完,又嘿嘿笑道:“前天晚上的雨下得可真大啊,吵吵闹闹的,我这老太太本来觉就浅,被它这么一搅和,我倒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昨儿晚上倒还是个好天气,但我才一睡惯了那吵闹的环境,这一静下来,我倒又睡不着了。你们说啊,这人一老,就经不住折腾。趁着今天这大好的天气,这不,我这老太太现下觉又上来了,我得好好的回房去补个觉啊。”老太太捂住嘴打哈欠,拐杖在地板上“笃笃笃”地磕。
夏络缨和叶昌航过去扶她,她便把手一抬,小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了,可经不起折腾,你们都回吧。你们年轻人偏爱热闹,而我这里专捡清静的来,你们当然觉得不习惯了。”老太太去推那扇灰白色房门,轻声道:“老了老了,老糊涂了,事是一茬接一茬的来,哪里能记得住事,老了,不中用了。”房门“砰”地一声带上了。
肖小姐手往前一伸,急道:“老太太,这事情怎么能忘得了,这可是大事啊。”
夏络缨瞥了肖小姐一眼,笑道:“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肖小姐若是还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罢?”夏络缨和叶昌航一前一后走到廊前去,背对着肖莉又道:“肖小姐是觉得这院子里的太阳还不够烈,还应该在这里晒一晒霉气?难道是要老人家亲自来给你下逐客令吗?”
肖莉阴沉着一张脸,一把拉过身边的女孩子,也不管前面两个人挡没挡着道,就飞快地从她们身边擦着身子过去了。她一边走一边把脚上的那双淡蓝色凉皮鞋跺得“咚咚”响,她走到院子里那个开得正艳丽的花圃前,嘴里轻蔑地冷笑一声,对着正在浇花的阿红道:“这花浇多了水,也是要死的。什么花施多少肥,浇多少水,那可是有定数的,若是个野花,施再厚的肥,浇再多的水,撑也得把它撑死去。”
阿红拿着那壶,不知如何是好,脸涨得通红。
肖莉向院门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转身来,对着台阶上的两人,道:“这可不能怪我了,这白纸黑字的遗嘱你们不放在眼里,那我只能请律师,找法院去。该拿给我们依依的,一分钱都别想落下。”她又望了望老太太房间的那扇窗户,也不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