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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结婚

在王庄通往十里墩的官道上,走来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

张长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中间,前面是鼓乐班子,后面跟着迎亲的人们。

坐在轿子里的新人正是康银花,此时她坐在颤悠悠的轿子里,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

自打上次从张家回来后,康银花的病更重了,整天不吃不喝,日渐消瘦。这可吓坏了银花爸,一家人开始四处求医,甚至找来了神婆子给看,神婆子看过康家的宅院,说是蛇精附体了,先是跳了一顿大神儿,然后用黄表纸画了几个“符”,烧掉后让银花把纸灰就着水喝了,但事情过去半个月了,银花的病还是不见好转。银花爸心里开始犯嘀咕了,看来还是刘媒婆说的有道理,闺女这病是憋出来的,又提着点心去了刘媒婆家,不料刘媒婆立时就说:“你回去吧,明天我再去打听打听。”

结果没出三天,刘媒婆就送来了消息:“我让张长锁的老姑从侧面问了,人家对咱们家挺满意的,就是一点儿,嫌咱们的丫头脚小了点儿。”

银花爸一听就急了:“你这不等于没说嘛,银花的脚从7岁就开始裹,现在早已经就筋了,还能长大吗?”

刘媒婆瞥了一眼银花爸,摇舌弄唇道:“这你就不懂了,听说在东南山那边,八路军就不让女的裹脚,那些丫头的脚解放后,很快就长大了,银花刚二十岁,还来得及,先把她的脚解放了,过一段时间,再在她的鞋里撑点儿东西,两下里一凑合,张三儿一看脚长大了,保管没问题。”

银花爸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回去后,就转弯抹角地把这话对银花说了。没想到,银花当天就吃饭了,第二天一早,银花吃完饭,自己就躲进了里屋一直没出来。快到中午时,银花娘听到里屋传来女儿的一声惨叫,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跑了进去,只见银花正光着小脚儿坐在炕中央,使劲儿地掰自己的脚指头,一个脚的脚趾已经掰开了小缝儿,她正滴着眼泪,使劲儿掰着另一只脚的脚趾,刚才可能是使劲儿大了,才疼得“嗷嗷”乱叫。

“傻丫头,娘知道你的心,有话别窝在肚子里,跟娘说啊,咱慢慢来行吗,等你的脚长大了,要是那个张长锁还是不答应,娘找他闹去。”银花娘说着抱着女儿呜呜地哭了。

“姐,你咋那么傻呢,脚光靠掰也长不大呀。”弟弟大春有些好笑地看着银花。

银花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一切还真让刘媒婆说对了,康银花经过两个多月的忙乎,一双小脚儿还真的长大了不少。脚大了,银花下地有劲儿了,再加上几个月的保养,康银花的脸上重新洋溢出青春的光泽。

当刘媒婆带着张长锁老姑来到康家,康银花正在院里帮助父亲干着农活,看到银花在地上“噔噔”走的样子,老姑的脸顿时露出了笑容。银花娘拿起银花原来穿的小鞋儿,对着老姑说:“我刚才给她比了一下,现在银花的脚长了一寸多呢!”

老姑也用自己的一双小脚和银花的解放脚对比了一下:“嗯,这回俺们三儿肯定满意了。”老姑走后没两天,就带着张长锁来了,还带了龙凤帖和红漆描金盒,以及一大堆的聘礼,两家人很快就定了亲。

张长锁走后,银花自己打开红漆描金盒,对着镜子把里面的镯子、戒指、耳环、簪子和头花一一戴好,来到母亲眼前,母亲忍俊不禁,一把把银花搂在了怀里,并大声喊着:“老头子,你快来看看咱闺女吧,真俊,简直赛过七仙女。”

张长锁结婚,对于老张家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喜事,张元启最得意的是三儿历经坎坷,今天终于娶了媳妇。细想起来,自己是二十六岁结的婚,而今儿子也是这个岁数办喜事,他确实有些得意。他决定举全家之力,为三儿大办一场,他不仅到县城租来了大花轿,请了鼓乐班子,还专门雇了一个戏班子前来助兴。

一切安排停当后,张元启穿着格整整的新衣服,在孙男弟女的陪伴下,站在院子当中等候着接亲的队伍,几个孙子孙女则在院里围着大人们跑前跑后,好不热闹。

在东边的跨院,戏班子已经唱起了河北梆子。

“爷爷,三叔他们把我婶子接回来了,我听见吹呜哩哇的了。”大孙子小胖跑了进来。

张元启侧耳一听,果然传来阵阵鼓乐声,他赶忙走出街门一看,果然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转眼间轿子到了,鼓乐喧天,鞭炮齐放,四周围满是看热闹的乡亲。

康银花下了轿,头顶着大红盖头,缓步前行,经过走红毡、跨马鞍、撒谷豆、射假弓箭等一系列礼仪后,康银花进了院,来到堂屋前,下亲的高喊着“新婚大典开始,请新郎官,请新郎官——”

随下亲人的喊声,张长锁走出屋,在下亲的指挥下,与康银花在天地桌前行了繁缛的三拜九叩大礼,然后被送入洞房。

毕竟是一村之长结婚,十里堡的村民大多数都来随礼凑份子。长锁的大嫂、二嫂乐得嘴都合不拢,屋里屋外忙着为大家发喜糖、喜烟,有的小孩子躲着不敢要,她俩就抓住他的胳膊,一边说他傻,一边从糖笸箩里抓把包着金纸的糖塞进孩子的袄兜里。

张元启真是下了本,里里外外摆了五十多桌。

酒席宴是在张家客栈进行的,席面除了安排的“八八席”,也就是三干、三荤、三鲜的九个“压桌”,八个小碗,八个大碗。张元启还为每桌上了一条鱼。为了准备好这场宴席,老张家杀猪宰羊,买菜、借家具、雇厨子,忙得不亦乐乎,单请人就请了三十多,张元启可以说为儿子的宴席费尽苦心。

酒席间,银花在张氏的带领下,跪在炕沿上,双手捧着酒嗉子,满脸微笑着逐一给客人敬了酒。之后张元启又端着酒盅挨桌敬了一遍酒,表示主东的谢意。

整整一个下午,张长锁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他不知道,父亲为啥为他这么大操大办,当他送走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前来祝贺的客人,站在大门口看着喝得红扑扑的乡亲们走远了,才感觉有一点儿劳累,便抬眼向河边看去。

陡然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马寡妇,此时穿着粉袄绿裤的她正躲在河沟对岸向这里张望,看到张长锁后,立刻跑开了。张长锁想追过去和她说点什么,但大门里的人却喊了起来:“快请新郎官,新郎官在哪儿呢?”

听见喊声,张长锁连忙向院里跑去。

傍晚时分,一辆日本军车在张家门前停了下来,挎着东洋刀的真边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张家高大门楼上两个大红灯笼呵呵笑着,王国珍点头哈腰地对着真边介绍道:“真边太君,这就是张村长的家。”

早已经有人通报了张长锁,张长锁一听感到十分惊讶,他有点不相信,真边怎么会来了呢?人家毕竟是县长呀!他跑到街门口一看,真边果真正在大门口东张西望,赶忙笑道:“太君,您看,怎么还把您惊动了呢?”

真边呵呵地笑着,指着张长锁,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张村长,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怎么不和我打一声招呼?”

张长锁笑道:“您是县长,大太君,我是个小老百姓,咋敢惊动您呢?”

真边哈哈一笑:“你是大日本皇军忠实的朋友,我也来讨一杯喜酒,不欢迎吗?”

张长锁赔笑道:“咋能不欢迎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您快请。”说着赶忙把真边等人领进了新房。

银花见到真边后心里很害怕,她甚至都不敢正面看这个日本鬼子一眼,因为她听父母说过,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糟蹋妇女,根本就不算人。

真边笑着说:“张村长,按照你们中国人的礼节,新娘子新婚是要披金挂银的,我呢,也没带什么礼物,我送给新娘子这个吧。”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解开上面的纸绳,又打开几层包装,从里面拿起一串金灿灿的黄金项链,对着银花笑道:“新娘子,你喜欢吗?”

银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她望着真边手中的项链,低着头忽闪着大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张长锁赶忙替银花谢过真边,然后把真边等人让进客房,客房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上好的酒席。

张长锁把真边让到上座,给大家一一满好酒,然后端起酒杯:“今天是我新婚大喜的日子,没想到会惊动县长大人,俺们老张家真是蓬荜生辉,来,我敬县长一杯。”说着把酒干掉。

张长锁等人陪着真边边喝边聊,不知不觉每个人都喝进去了半斤多白酒。但几个人依然酒兴很浓,真边问张长锁多大了。张长锁说属大龙的,张长锁又问真边属啥的,真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们大日本帝国不论属相,我是1917年生的。

张长锁屈指一算,笑答:“您如果按照中国的属相来算,是属小龙的。”

真边听了这话,不由得变了脸色。

王国珍见真边的脸色变了,赶忙打着圆场:“太君,张村长,世界上哪有什么龙呀凤的,都是中国人自己编的,自己蒙自己呢。”

真边想了想,笑了:“自欺欺人,不管他们,来,咱们一块儿喝酒。”

王国珍竖起了大拇指,点头哈腰地说道:“太君说得英明,自欺欺人。”

等真边等人走后,张长锁疲惫不堪地走进洞房,此时已经半夜了,一对烫金的大红蜡烛欢跃跳弹着火焰,银花还在“天地桌”前“坐花烛”,张长锁借着烛光轻轻看了一眼依然在兴奋中的银花,笑着说:“还美呢,睡吧。”

康银花一边挑着灯捻,一边轻声说:“俺娘说了,让俺‘守花烛’,你先歇吧,都忙了一天了。”

张长锁轻轻捧起银花那张生动的脸,笑道:“哪来那么多讲究,一块儿睡吧。”

康银花依偎在张长锁的怀里,深情地看着张长锁:“俺娘说了,你们家是大户,让俺一切按照规矩来。”

张长锁笑了:“睡吧,明天咱俩还有好多事呢。”他料到康银花还会说那句话,便和康银花一块说,“俺娘说了……”

说完两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张长锁搂着康银花道:“怎么全是你娘说了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我,就得按照我说的做,可以吗?”

康银花幸福地点了点头,突然,她使劲儿地咬了咬了张长锁的胳膊一口,疼得张长锁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抬眼一看,胳膊上面一排细密的牙印子,几处都出血了。张长锁惊愕道:“你疯啦,银花,你干吗咬我?”

银花闪着泪花说:“俺娘说了,这样,你心里才有我。”说着又看看张长锁的胳膊,“你记住俺不?”

张长锁笑了起来。

当张长锁跟着康银花回娘家吃过了“回门酒”,刚回到十里墩,一天晚上,李志刚敲开了老张家的门。

张长锁一看是李志刚,顿时笑了。

李志刚也拍着张长锁的肩膀:“你小子办喜事也不打个招呼。”

张长锁把康银花叫了过来,介绍道:“这位是李志刚大哥,这是我媳妇银花。”

见到客人,康银花赶忙要上前施礼。

李志刚笑着拦住了:“千万别,我和长锁都是好朋友,千万别客气。”

李志刚掏出一枚银圆:“八路军不比日本鬼子县长,他送你的是金镏子,郭队长让我把这个给你,也算是对你的祝贺吧。”

张长锁几番推让不过,让银花收下了。

张长锁安排银花休息后,就和李志刚又来到了豆腐房。

等支走了张铁栓,李志刚说:“长锁呀,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现在已经安排好了,你收拾一下,后天晚上咱们走。”

张长锁惊喜道:“真的,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李志刚又说:“按说你刚结婚才几天,还没过完蜜月,可郭队长说,时间不等人呀,所以,长锁同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张长锁笑着说道:“回头我和银花说说,我媳妇一定会支持的,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还要说些什么,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便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拉开了屋门。

康银花站在那里。

张长锁看了看康银花,有点儿不好意思。

康银花看了看张长锁,把烟荷包递给张长锁,低着头轻声说:“给你烟荷包,一会儿早点睡。”说完转身走了。

见康银花走了,李志刚道:“长锁同志,我们抗日打鬼子,可要做好家属的工作呀。”

当张长锁回到西厢房,还没等说话,就看到康银花哭了起来。他猜想康银花必是偷听了自己和李志刚的谈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一切,但他还明知故问道:“银花,你这是咋地了,哪儿不舒服了?”

康银花一下扑在了张长锁的怀里,哭道:“我不让你去,刀枪不长眼,我怕……”

张长锁一看实在瞒不住了,只得实话实说:“银花,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早已经是他们的人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这次到山里去,两三天就回来。”

康银花抱着张长锁的腰不撒开,生怕他跑了似的:“我不让你去嘛,我刚过门儿没几天,不想担惊受怕的,想过太平日子,长锁,我求求你,别去了,好吗?”

张长锁擦去康银花的泪水说道:“其实,我也想过太平日子,天天和你守在一起,多好呀。可你看看,现在日本鬼子还有那些二鬼子多可恶,咱们只有团结一心打鬼子,把他们赶走了,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康银花扬起一张泪脸,说道:“俺娘说了,打鬼子那是当兵的事情,你是俺男人,就应该跟俺过日子,长锁,为了你,我受了多大的苦才让脚长大了,俺就是为了和你一块儿下地干活,一块儿过日子,俺能吃苦,会跟你一心一意过日子的。”

看到康银花的样子,张长锁的泪水不禁也下来了:“银花,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是真心要去的呀,只有学到了本事,才能带着乡亲们打鬼子,咱们也才能过上好日子,你等着我,两三天就会回来的,啊。”说着他亲了康银花一口,然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

康银花想了想,擦掉了泪花:“我知道拦不住你,既然你死心塌地地要去,那就去吧。”说着她又哭了。

张长锁见媳妇同意了,顿时高兴了,一把把银花抱在了怀里。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静,漆黑一片,夜空中不时响起一两声夜猫子凄厉的哀嚎,让人头皮一阵阵发紧。

虽然是在黑夜,敌人不敢轻易出来,但张长锁还是紧紧跟着李志刚走着,不敢有一丝大意,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张长锁跟着李志刚走小道、穿棒子地,一直走了多半夜,才来到延庆的北山根。等两个人绕过了白草洼的伪军炮楼,爬过封锁线,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们简单休息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山上走。

张长锁毕竟是第一次上山,走的又都是羊肠小道,没有多远,便已经气喘吁吁了。

李志刚看着正在擦汗的张长锁,笑道:“长锁,看着你身壮如牛,怎么一上山就成这样儿了呢?”

张长锁不好意思地说:“可不是嘛,平时我感觉自己也不含糊呀,怎么刚上山就不行了呢。”

李志刚道笑道:“是头一次上山吧,就你这个身体,将来咋打鬼子呢。看来政府让你们来培训,算是对了。”

张长锁抹了一把汗,笑了。

李志刚边走边说:“其实我原来也和你现在一样,我原来是昌平县的,小时候连山都没见过,听到山都新鲜,可自打参加八路后,天天在山上跑,没多长时间,就如走平地了。”

张长锁边擦着汗,便紧紧跟着李志刚,生怕被落下单。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四周渐渐清晰起来,初秋的山依然十分翠绿,一条羊肠小道隐约山间,山上的灌木丛挂满了露珠,张长锁和李志刚走了不多时,裤腿上已经湿透了。张长锁的脚打起了水泡,走起路来,钻心地疼。

李志刚见张长锁龇牙咧嘴的样子,赶忙停了下来,帮助他脱下鞋,只见张长锁的两只脚被露水泡得水洗的一般,脚底打了许多水泡,有的泡还被磨破了皮儿。

李志刚笑呵呵地说:“真没想到,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这么细皮嫩肉的,来,疼吗,要不我给你放俩儿?”

张长锁拧干了袜子的露水,重新穿好鞋,红着脸说:“走吧,没事的。”

两个人翻过了一座山,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简单洗了洗脸。由于是头一次上山,再加上马上就要接受培训了,张长锁抑制不住兴奋,他掏出烟荷包,装了一锅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后问:“李大哥,这次训练人多吗?”

李志刚笑道:“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对了,咱可说好了,到了那儿以后,一定要认真听讲,千万别四处乱跑,这些日子,那些三大队的鬼子经常到山下扫荡。”

张长锁轻轻答应了一声。

迎面走过来几个武工队打扮的青年,一路行色匆匆,见到李志刚后,赶忙过来打招呼:“您怎么才回来,他们早都到了。”

李志刚笑道:“放心吧,张村长不到,他们会等的。”

张长锁发现,其中的一个小伙子不是十里堡村的三嘎子吗?村里人说他两年前就死在外面了,怎么他也会在这里面?

三嘎子也认出了张长锁:“长锁哥,怎么会是你呢?”

张长锁惊奇地问:“三嘎子,你不是……”

三嘎子说道:“别听马祥林瞎咧咧,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儿子突然回来,我早把他弄死了。那次我被马祥林和他儿子打伤后,就跑到了东南山,正好赶上八路军来开辟平北,我就参加八路军了,没想到,这个该死的马祥林却放出风来说,我被三大队的鬼子给打死了,你说可气不?长锁哥,你怎么也参加队伍来啦?”说着三嘎子打量着张长锁。

张长锁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不够格儿,你这是?”

三嘎子指了指山下,笑道:“郭队长让我们俩来迎接你们,没想到,接的人竟会是你。”

李志刚冲着张长锁一笑:“没想到吧,在这儿能见到你的老乡,更没想到吧,他现在已经是八路军十团的战士了。”

张长锁挠着头皮笑了:“是呀,我一天到晚很少出村,哪会知道这么多事?”

三嘎子对李志刚说:“李班长,郭队长让你们先去羊洞,俺们几个顺便到山下去摸摸情况。对了长锁哥,我娘他们还好吧?”

张长锁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半晌才说:“你走的第二天,鬼子就把你娘抓进了县大牢,唉。”说着他一下蹲在了地上。

三嘎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后跪了下来,向着山下磕着头。

李志刚拉起了三嘎子:“日本鬼子杀害了我们多少乡亲,这个仇我们早晚会报的!”

张长锁跟着李志刚又翻过了一座山,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李志刚指着山洞问:“长锁,你认识这个洞吗?”

张长锁环顾了一下四周,感到十分陌生,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不认识。”

李志刚惊讶道:“亏你还是个延庆人,这就是羊洞呀,难道你没听说过义和团大闹永宁城的故事?”

张长锁这才想起父亲经常对他说的故事,迟疑道:“咋不记得?原来这儿就是羊洞呀。”

张长锁早就听父亲说过,在三十多年前,延庆闹义和团,延庆县宗家营村的马子和、永宁的沈儒、吴怀书分别带头在县城和永宁的关帝庙起事。永宁的义和团在团头带领下,举着大刀长矛攻打天主教堂,教堂的教徒用洋枪洋炮还击。到了三更天,沈儒请来了马子和,两处的教徒兵合一处,从永宁城的西南角打进了永宁城,双方混战一整天,义和团把永宁城攻占了,二毛子吓得跑到了老巢孔化营村。第二天,义和团围攻了孔化营村。孔化营村是天主教的老巢,城墙高大,洋毛子派那些女教徒光着身子坐在城墙上,想吓唬义和团,不料团人不信那一套,拼命杀了进去,烧了教堂和二毛子的老窝儿,另外一百五多个二毛子和教徒跑到了北山的羊洞,马子和等人闻讯后,赶到羊洞,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张长锁跟着李志刚到羊洞的洞口,郭队长便迎了出来,拉着张长锁的手说:“张村长,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张长锁也十分欣喜地说:“我也没有想到呀,郭队长,这些日子我可是做梦都想您呀。”

郭队长惊奇地问:“是吗,咋想的?”

张长锁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见您的面,我心里才有底儿,做事就有谱了。”

张长锁跟着郭队长他们走进了山洞,发现这个山洞原来如此大,藏几百人根本没问题。而且这个山洞不仅大,而且洞连着洞,第一个洞里面坐满了八路军战士,张长锁粗算了一下,足有一百多号人,大家正“稀里哗啦”地擦拭着枪支。

郭队长又带着张长锁来到了第二个洞,洞里面有十来个伤病员,个个身上都缠着绷带,几个伤势重的伤员“哼哼唧唧”地呻吟着,有的还在骂着娘,样子十分可怜。

郭队长拍了拍张长锁的肩膀:“这些伤员都是上次玉皇庙战斗中受伤的,上次多亏你搞了那么多的消炎药,可给部队救了大急了,要不然就有几个重病号保不住了。”

听到这些,张长锁的心里不禁有些激动,又跟着郭队长向前走去,最后他们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停下了,几个和他打扮差不多的庄稼人坐在那里。郭队长介绍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来培训的,你们经过两天的培训,都将成为一名革命战士。”

想着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八路军,一阵热浪涌上心头,张长锁的眼睛湿润了。

郭队长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拍着张长锁的肩膀说道:“张村长,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地学,学会工作方法,回去后好开展工作。”

张长锁点了点头,郭队长接着说:“这次将要对二十个村的村长进行培训,你们大都是两面政权的进步村长,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把你们分为三组,而且用的都是假名字,所以,这两天你也要用化名,也就不是十里堡的村长了,你们之间也不要相互打听情况。这样吧,你的名字叫王华,记住啦。”

张长锁点了点头。

和张长锁分在一个组的是两个四十多岁的村长。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培训干部却一下来了四个人,有郝县长、公安科张科长、武工队长,还有郭队长。

郝县长先讲话,他首先讲了当前的抗战形势和抗日救国的道理,要求大家不要当亡国奴,团结一心,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接着就说,大家都为八路军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由于你们以前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在工作方法上还不够成熟,在工作中走了不少弯路,有的还造成了不必要的牺牲,县政府这次对你们培训,不仅要给你们讲抗日救国的道理,坚定大家必胜的信心,更主要的是教会你们工作方法,如何策略地和鬼子进行斗争,把你们培养成抗日的中坚力量。

接着公安科长和武工队长开始对他们进行培训,不仅教他们如何做群众工作,足智多谋地同敌人斗争,避免无谓的牺牲,而且教他们如何搜集情报,最后还教会了他们如何使用快抢。

这两天,张长锁始终是在兴奋中度过的,如果没有这次培训,他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国家大事?更不会懂得如何去对分辨那些明的或者暗藏的敌人,机智灵活地同他们进行斗争。

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见到了十团的王亢团长,当郭队长把他领到王团长面前时,风趣地说:“你不是说,王团长的胡子一动就要杀人吗,他哪儿有胡子?”结果说得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亢拍着张长锁的肩膀说:“长锁同志,你这个村长,我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哪天我也到你的店里住几天呢。”

张长锁摸着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做梦都想见到你,可是……您别介意啊,我不是有意的。”

王亢笑了笑:“你没犯错误呀。”

张长锁吭哧半天才说:“我……我说您长了胡子,而且胡子一动就要杀人。”

王亢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错误呀,可延庆川的人都这么说,说我是个大胡子,可是咱们八路军也是讲究风纪的,不信你等两天,我一定长成了一个大胡子。”

张长锁也不由笑了。

这两天他们吃饭也是分开进行的,虽然吃得苦了点儿,只有棒子面贴饼子和大咸菜,但张长锁心里甜丝丝的。

培训的最后内容是打枪。当郭队长把一支长枪递到张长锁手里时,张长锁有些犹豫了。

郭队长乐呵呵地说:“长锁呀,咱们和鬼子斗,早晚会用到这个,这也是你们培训的重要科目。”

张长锁在八路军战士的指点下,隐蔽好自己,开始操弄着枪支,不一会儿便对枪支的构造一清二楚。

“啪。”张长锁按照八路军战士讲的动作要领,打响了他平生的第一枪,尽管没有打到靶子,但他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在战士们的指点下,他很快学会了射击。

培训结束时,已经到第三天下午了,郭队长刚要送张长锁下山的时候。李志刚突然来了,他在郭队长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队长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把张长锁拉进了山洞,告诉他不要乱动,说有一个小队的鬼子正向这边摸来,部队要去打仗了。

果然,山洞里那一百多个八路军全出来了,他们扛着枪急匆匆地向山下跑去。工夫不大,山下就传来一阵爆豆似的枪声,不一会儿枪声就消失了,再过一会儿,八路军陆陆续续又回来了,不仅扛回了二十几支三八大盖枪,还有十多箱子弹。郭队长笑着告诉张长锁:“看到了吧,刚才我们消灭了整整一个小队的鬼子。”

张长锁高兴道:“简直神了,刚开始的时候,我听说八路是天兵似的,来无踪,去无影,我还有点不相信,这会儿我信了。”

下山的路上,郭队长说:“长锁呀,你这次回去,要完成三项任务,第一件事情是粮食,现在部队的粮食有点紧张,你千万不要向上次那样把粮食交给日本鬼子,让他们吃饱了来打咱们,你要动员乡亲们为咱们抗日队伍交粮。第二件事情,就是冬天快到了,要发动群众做棉衣、棉鞋,部队过冬需要。第三件事情就是药品,上次你做得就不错,今后要利用一切可能的关系,多为咱们部队搞一些药品,现在部队最急需的就是药品了。”

张长锁紧紧拉着郭队长的手说:“我太感谢你们了,经过几天的培训,我才知道,自个儿从前就是个小孩子似的,啥事也不懂。”

郭队长呵呵笑道:“放心吧,我会经常去给你上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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