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白夜同行,回华山的路途也顺畅了许多,因为人家有位很会赶车的马夫陈叔。
孙蝶其实是个挺记仇的人,面对陈叔时她下意识看了看守在身边的唐剑愁,思索着要不要告个状雪个恨什么的,又见唐剑愁脸色不好看,她若真把那件事告诉他,他能把人家脑袋砍下来,便作罢了。
“禽兽。”唐剑愁应该是把落葵的话当真了,不然不可能在白夜身后边走边吐出这俩字,俩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盯在人家身上来回扫射。
孙蝶忍不住解释:“大师兄,白夜他不是禽兽,他真的没有……”
“嗯?”唐剑愁转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孙蝶立马献媚地改口:“禽兽尚有一点怜悯之心,而他半点都没有,所以他当然不是禽兽,他连禽兽都不如!”
唐剑愁瞥了一眼她在峭壁间颤抖的腿,抬手扶住了她,顺手另一边也拉住了落葵,唠唠叨叨道:“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切忌不可鲁莽行事!”
孙蝶一叠声应下,见落葵发现自己挨骂竟然还偷笑,忍不住吓唬她:“你还笑?还不都是你惹得祸?怎么,才出来多久呀就学会给人扣大帽子了?”
落葵连忙闭嘴,呐呐地低下头。
唐剑愁挡在落葵身前,低声斥道:“小师妹也真是奇了,在外避难没多久便学会胳膊肘朝外拐,学会正义凛然了。”
落葵被他护在身后,扯着他的衣角,俏脸泛红,羞涩不已。
……咦?这架势?怎么有股微妙的感觉?孙蝶眨眼,眨眼,再眨眼,忽然就想到了海桐。
但胡思乱想这种事,真的不适合在悬崖峭壁上进行,虽说有了人搀扶,她上下山也顺溜了些,但惧高症这种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
等进了华山派大门,孙蝶已经出了好几身冷汗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唐剑愁见她背上的衣服都湿了,关切问道。
孙蝶摇了摇头,难道要告诉人家自己是吓得?绝对不能够啊:“没什么,天儿太热了。”
白夜无法控制地望向天空,一排大雁缓缓飞过。他轻蹙修眉,秋日了,还热?
然而,在他纠结热不热的问题时,孙蝶却在苦恼一个历史性遗留问题。
“大师兄,你打算把这尊大神摆在哪?”
唐剑愁一愣,没听明白:“什么?”
孙蝶冲着白夜的方向挤眉弄眼。
唐剑愁恍然:“白神医身份尊贵,自然要住华山派最好的房间。”
孙蝶点了点头,她同意:“那,是哪一间?”不要离她太近啊,她怕半夜被人毒死。
说起毒死,哎呀,好像已经快七天了,在百草山庄时白夜给她服下的毒药快发作了吧?孙蝶紧张地看向他。后者则一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样子站在远处,白衣胜雪,眉眼如画,肤若净玉,蜜色霞光洒在他身上,倾城之姿令人目眩神迷。
唐剑愁挑了挑眉,理所当然且大声道:“全华山派最好的房间便是——小、师、妹、的、房、间。”
“什么?!”孙蝶脱口惊呼。
白夜也转过了身,俊脸冷得跟腊月寒梅一样,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唐剑愁却恍若未见:“自与魔教一战,华山派损失惨重,房屋尽数损坏。大师兄不愿你受苦,给你挑了最好的来住,其他的房间恐还不如百草山庄一间柴房完整,所以白神医在山上这几日,便住你的房间吧。”
“住我的?”孙蝶快哭出来了,大师兄不带你这样的啊你偏心啊,“那我住哪啊?”
白夜苍白的脸已现出淡淡的青,看来快忍不下去了。
可唐剑愁却好似觉得还不够,故作无谓道:“你们自然是住在一起了,既你们已有了夫妻之实,这些俗礼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再说,华山派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们住。”
孙蝶急了:“大师兄你这算什么呀没你这样的呀,我都说了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怎么不信呢?”
唐剑愁不由反问:“若你是我,你信吗?”
孤女寄人篱下数月之久,又被对方药童指出与主人有染,如果她是倾听者,她也不会觉得这话有假,这实在太顺理成章的事,即便是假的,那也假出了风格,假出了特色,简直可以媲美专业电视剧了。
但是……“你让我和他住一起,那不是让我送死吗?而且人家也未必肯啊……”白大少爷洁癖那么严重,肯定不愿意和她一间屋子的。
“不知白神医意下如何?”站在边上听了半天墙角了,也是时候让他发表一下见解了。唐剑愁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白夜一头玄色黑发如流水般滑过肩膀,灿若寒星的双眸望着别处,不苟言笑的清雅容颜探不出真意,只见他不过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
孙蝶已无法冷静,冲到他面前跟他咬耳朵:“你疯了!”
白夜懒得理她,怎么一副比他还不能容忍同处一室的样子?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说你一大男人非得跟我这小女子过不去吗?我都答应跟你离婚了你怎么还这样呢?”要不是打不过他,她早就掐死他了!
“你可以睡在外面。”他好心提议。
但可惜孙蝶不打算领情:“我一个弱女子天寒地冻的你让我睡在外面?”
“你刚不是还很热么?”
“那是因为怒火!怒火!”
“你可以一直保持刚刚的状态。”
“你!”孙蝶咬牙切齿,“白夜你真棒呀你!数字跟字母里边你可都是亚军!”你就是一2B!“我是绝对不会跟你睡同一间屋子的!”
“随你。”他不痛不痒。
“我……”孙蝶欲言,被唐剑愁打断,“有什么话二位今晚在房里详谈吧,小师妹,你先来拿你的东西,我帮小葵把她的搬过去。”
有了小情人就忘了小师妹,她这小师妹当得可真憋屈啊,看看人家岳灵珊再看看人家颜凌霜……孙蝶使劲跺了跺脚,瞪了白夜一眼转身去拿自己的东西,接着头也不回地冲回了房间。
她要占领有利地势,她要睡床,她把他挤到地上去!
夜晚,有白大少在,连饭菜都跟着奢华了起来,本来昏暗的饭厅都似乎被他那一身洁白无瑕的衣裳给照亮了。
落葵将白夜的私人碗筷拿上来摆好,又把陈叔下山买来的饭菜放到桌上,熟练地侍奉白夜用餐。
孙蝶戳着筷子看着,眼睛都快气红了。
为什么气红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吃的是两桌饭!
“大师兄!”孙蝶带着哭腔哀怨道。
唐剑愁眼神闪烁地端起白粥,咳了两声道:“吃饭吧,吃完了早点睡,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孙蝶看着桌上的咸菜丝,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扒拉了几根到碗里搅了搅,心道算了算了,比不了人家有钱,谁让咱华山派穷呢……都怪那个紫慕尘,要不是他,她还是千金大小姐呢!哪天见了他,她非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当然,前提是她有那个本事才行。
这顿饭吃得孙蝶相当憋屈,回到房间更加憋屈,因为白夜二话不说戴上手套便将她的被褥丢在了窗边的榻子上,淡淡道:“你睡那里。”
“什么?我睡那里?白夜,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呀,我是个女孩子啊,这大秋天的你让我睡窗户边儿上?”孙蝶炸毛。
“你可以出去睡。”他又给出一条选择。
“你是男人,为什么是我给你让位,怜香惜玉你不懂么?!”
白夜无视她,这种问题他不想再回答,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也知道怜香惜玉,但对她来说这四个字似乎并不需要。
随手在床前洒下一道白色药粉,白夜两三下便将全新的被褥铺好,那动作就跟顶级厨师切菜那么快,看得孙蝶傻了眼,回过神来就发现人家连床帐都落下了。
“轰隆隆”——雨仍然在下,他们回华山时曾停了一会,午饭后就继续开始了。
孙蝶听着雨声风声雷声,心思千回百转,最后还是妥协了,回到榻子边铺开被褥,准备凑合一晚,明天和落葵去挤挤。但铺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毒,连忙又往床边跑,遇见那道白色药粉勉强停住了身子。
“喂,睡了没?”
没人回答。
“喂,姓白的,你睡了没?”
还是没人回答。
孙蝶忍无可忍:“白夜你再不说话我可顾不了你这药粉是防人还是防老鼠的了,反正都是死,我也不介意死得快一点!”
床帐动了一下,她看见白夜侧坐在里面,面对着她,眼神比脸孔更冰冷。
孙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清了清嗓子,问道:“距离你上次给我服毒药到今天,是不是快七天了?”
……
很久很久,白夜才回话,语气难得模棱两可:“似乎是。”
似乎?!孙蝶真的快被他搞疯了。
“今天是第七日。”白夜想了想,补充道。
“那你还不赶快给我解药!”孙蝶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纱帘又是一动,一白色瓷瓶被丢了出来。
孙蝶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粉末。
“怎么服呀?”孙蝶苦着一张脸。
白夜清冷中带着点慵懒的声音淡淡传出:“热水,浴敷。”
“什么?这么晚了你让我上哪找热水啊?”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
“你也可不敷,并不会致命。”
不会死?“那这是什么药?”难不成是慢性的,一次不敷也不会如何?
“稍后便知。”
话音才落,孙蝶便觉得浑身奇痒无比,顿时如临大敌,也不顾外面风大雨大,冲出去便找厨房烧水。
白夜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玄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他这是怎么了?
略顿,他垂下眼帘,薄唇轻启,吐出三字,竟是低咒:“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