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局长家喜得金孙。杨俊梅和张颖一起去南泉贺喜。顺便购物,两天一夜。王理安回到家的时候,筋疲力尽的感觉因为寂静的黑夜更添凄凉。她连抬手开灯的力气都没有了。庆幸李佑朗没有跟她上来。大概他也没有这个心思了。
到最后,王理安也没有问,李佑朗也没有说。两个人就像排完一场没有观众的荒诞剧。一点意思都没有。
从前他们吵架,都会以疯狂的缠绵做剧终。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途中消耗了太多的力气。王理安觉得不够开心--意不够乱,神不够迷。李佑朗不说话,闭着眼睛。她不知道李佑朗心里藏着什么事。怎么样都觉得还不够。可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她没有力气像电视里的人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就是一种刺激。窗帘也没有拉,躺在床上,看着黄晕晕的天,她又站起来。倒是不想辜负雨后的好月光。不远处的一座白晃晃的棍子似的楼。挂着男科医院的牌子,红色的霓虹灯乐此不疲地闪动着。还有济州大饭店大气的行书。再远一点。买房子到建行。六个字,方方正正插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如果换做是白天,王理安想。真的有一天,走到它下面,她也不一样会认得她。
王建朝没有像约定的晚上回来住。她看了看时间,有些晚了。打给他不合适。但是打给安赫阳却正合适。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了。她不知道怎么样了。王理安在心里打着草稿。这一个月,她也隔三差五打过几次,但都是没有人接的。问过林琳。她也是没有再联系。或许她们之间是真的闹掰了吧。她这样想着,也还是觉得她们之间是神秘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像藏在袖子里面的讨价还价。
王理安没有把电话拿到耳边,她看着安赫阳已经慢慢陌生的脸,心里怪怪地,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应该要期待接通中这三个字变成分钟计时的。但又害怕突然间就接通了。她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又不能上来就问,我爸爸调到历县,是不是你们从中搞的鬼。也还是不会拍马屁。
没等她想明白。电话自动挂断了。还是没有人接。她笑了。从前,倒是经常在打给李佑朗的电话看见这个画面。一张期待的脸从屏幕中淡出。
或许她现在有自己的朋友了吧。
局大院里面的空气很好。她闭上眼睛似乎就闻到了那一树树的花开在四月末的清香。那天是安赫阳的生日,偏偏临下班的时候何玉霞打电话来烦她--儿子回家来之后,她们却没再见过一面。
就算李佑朗求婚之后,她也还没有见过这个准婆婆。也再没去过他家。“忠诚于爱情,连同忠诚于爱情的社会关系。所以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她还记得安赫阳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准备抬手打她。是在那座“买房子到建行”的大楼后面的美人计酒吧。
不知道酒吧现在怎么样了。
楼下有两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小朋友在灯影下一闪而过,还是那所临近的高中。现在早就过了下晚自习的时间。就连她刚刚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再看到路上那些一对对蹦蹦跳跳的男男女女,在路灯昏黄的浪漫下旋转亲吻。王理安现在不会再像泡在柠檬汁里一样酸涩地看着他们。她刚刚蹂躏了春夜的柔情。
这黑夜,连印有中学名字的校服都变了味道。偏偏现在的小朋友都喜欢在清汤寡水的直发下面恨不得把松松垮垮的校服拽成斜肩式。她看过几张学校顶楼的**。后来再看见那件白色的校服,都觉得怪怪的。
可是从前,她也是穿着这样的校服和李佑朗手牵着手走过银杏梧桐月季松柏。那么单纯美好。那时候觉得牵手接吻就是值得脸红害羞回味到天亮的。回忆朦朦胧胧,不经意间想到一些事情还会惊醒,原来我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不应该忘记的。
前面楼上王大伯二女儿的三闺女刚刚得了一辆minicooper。好像是哪个男人送的,这两天倒是常常进进出出。王理安见过一次,固执的保护她可怜的自尊心,不肯多看两眼。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藏在路边的两溜车里。趁着没有人,她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观赏者。她爱死这辆车了。自从她在安赫阳面前说过一次“太喜欢了,以后我要是有钱了,肯定买这个”她第二天就去南泉提了一辆。
王理安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为什么她要抢走她喜欢的。“你傻了啊,我是想让你开开试试,等你买到了也不至于手生再撞车。”她涩涩地感动。但也还是不敢开。
她还是有些想安赫阳的。就像想念某一个时刻的自己一样。王理安长大之后,看着镜子里不一样的自己,一阵伤感。
“你这就算在济州扎根儿不动土了,李佑朗要是想留在北京实习,你俩就悬。他要是真能有本事留下,你俩就肯定玩儿完。你好好想想,散或不散都想好对策。人啊,都贱,真心有时候还真他妈不顶用。”
想起来还会觉得是有安赫阳的影子跟在她身边。她说的话从来没有错。但是李佑朗跟她求婚了,她还没有告诉她。不知道她知道了会说什么。大概还是反对。她不喜欢李佑朗。但也是在李佑朗不争气的发生那件事之后。安赫阳的反应大概才是对的。王理安难得真正站在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想着她和李佑朗的这天翻地覆的一个月。济州好像是个有魔力的地方,李佑朗一旦离开这里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真的应了她的话。
但她却没有力气攻心了。王理安躺回到床上。手掌放在亮亮的肚皮上。他最喜欢这样。“我最喜欢我的肚子贴着你的肚子时的感觉。”忘记是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反正很久很久以前了。
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安赫阳“真心”过哪个人。青涩甜蜜的初恋,也在她咬着嘴唇努力的回想中化为泡影。像她或者蒋悦营这类人,水性杨花,流连情场好像是上天赋予她们的使命一样名正言顺。但是她还是对真心嗤之以鼻。顺理成章,她便想到了辛洛。
王理安愣了一下,美好就一下子在那里喊了一声咔。如果一切都停在那里,该是多么美好。
她站起来,打开灯。拉开衣橱。那件蓝色的礼服完好的摆在那里。他那么温柔,在她的手里滑过。肩膀处的丝柔羽毛,薄纱天鹅湖一样高贵。藏在一堆异类中间,他没有了那晚的神秘诱惑。王理安拿出来,重新套在身上。她抿着嘴唇用力往头上插卡子,尽力做一个配得起他的发型。胳膊架着,没过一会儿就酸的难受。
又拿出化妆品,不管会不会伤皮肤。大把大把地往脸上抹。她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那家像灯具店的造型室在什么地方。也没有问起过。想来,也是不需要她这样的客户再去一次吧。现在知道了那个黛西在对话的时候是说的法语。
近一个小时,涂上又抹掉。终于大功告成。竟然出了一身汗。辗转自己和杨俊梅的衣柜,挑了一双这个家里最好的高跟鞋。她长舒一口气,站到客厅中的穿衣镜前。看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这是什么鬼样子啊。如果这时候杨俊梅或者王建朝突然回家的话,一定会吓得心脏病发作吧。
她一边笑,一边跳舞一样悠然地晃动着裙摆。她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挽着薛城北的手臂。酒吧里喧闹的音乐第一次让她觉得格外和蔼可亲。那些女人的目光,都闪动着注视着自己--王理安轻轻一抖--雍容又客人的贵妇人,纹娥眉薄胭脂凤眼妖娆,人未言体先笑,远远地将她迎进这所轰轰烈烈晦暗未明苔壁青垣的大宅子,亲切地在她耳边低语。王理安似乎感觉到了那股喷在她脖颈上温热的气流,半身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