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并不是只有明月湖一个地标,就像北京不只有故宫,上海不只有东方明珠。虽然济州是个小城市,但她也在兴奋地建设中。
但如果不建设,怎么能养活得了草字头建筑里面的蝇营狗苟。
王理安小时候的家在济州的东北开发区,那里有很多工厂,从小她就见惯了后面带着浓烟滚滚的高高的货车从立交桥底嘿咻嘿咻地爬上来。王建朝骑着他的摩托车路过各种化工厂送王理安上学,王理安惊奇地看着马路中间斑驳的绿色痕迹问:“这是什么?”鼻子里面有些许臭味。是化学的味道。
王建朝总是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搬离了之后,在她家不远的地方一个多年无人问津的臭水沟被开发成了人工湖。从此大兴土木。
杨俊梅常开玩笑说他们家和济州八字不对。怎么就从来没有赶上过好时候。
人工湖很漂亮,济州人都叫它东湖。没什么原因,因为是在东边。而它最初被设定的名字却鲜有人知。
安赫阳她们这样的人不喜欢离开繁华,所以自从王理安离开了小时候之后,很少来到这里。没想到现在这么漂亮。树密水清人稀,是个自杀的好地方。
王理安离开薛城北家的时候和他吵了一架。她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冲动。不过也因为吵了那一架,她彻底明白了原来薛城北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心里住着别人的男人。一想到,就心酸。
他们一行人回到家,推开门王理安看着安赫阳安然自若的表情,好像是在说她走错了地方,现在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因为没有人热情地迎接她,告诉她快请进。“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王理安开始哽咽,看着薛城北,泪眼婆娑起来。薛城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触碰到王理安脆弱又神经质的泪点。在他看来,安赫阳的出现远比被一个女同性恋者强奸要平和得多。他不明白王理安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安赫阳藏在这所房子里,只是秘而不宣而已。她明明知道,又何至于这样。
他转过身回头环视一周,韩桥还没有出现。再看一眼安赫阳身上那件白色衬衣,也就明白了。
王理安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激动,一时间眼泪鼻涕流到了一起,让她的脸不再清忧怜人。他看着王理安楚楚可怜的眼神忽然想到,或许王理安这样做只是想让他更加怜惜她而已。薛城北心里给刺了一下。是啊,她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像别的庸俗不堪的女人一样。他渐渐有些烦躁,回头指了指安赫阳,对小严说道:“把她带走。”
小严点了点头,他也是需要一个理由马上离开这里。小严紧张地看了正在愈演愈烈的王理安,推了推安赫阳:“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吧。”
安赫阳踉跄了一下,但她还是站住了,轻声说道:“安安。对不起。”
王理安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哭泣,长大了嘴巴瞪着安赫阳不停地颤抖着。好像噩梦复活在她的眼前。小时候的大灰狼,长大后的僵尸群。
她们隔着一个客厅。对视而望。薛城北向后退了两步。认为那是她们的时空。
“安安,对不起。”安赫阳重复道,“对不起,安安……”
小严想起那日清晨像尸体一样的王理安,这样的道歉更像是一个讽刺。岂止于事无补。
或许是见王理安没有说话,安赫阳向前走了两步。王理安突然尖利地大叫起来,充满了恐惧凄凉,小严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了她。
“安安我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对不起……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她极力地解释。不管王理安抱着头拼命地哭喊着蜷缩在角落里。她一直向后退,即使已经无路可退。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只给薛城北留下了皱眉头的时间。
小严几乎是把安赫阳拖走的。才平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王理安也确实哭累了,声音渐渐停止了。薛城北叹了口气,把她扶起来。王理安一颤一颤由他搀着坐到沙发上,还有掉队的眼泪掉下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薛城北声音很低沉,看见王理安又呜呜咽咽地想要哭,带着火气地说道:“你要哭,就先哭,我就先做点儿正经事去。”
王理安惊住了。她没想到薛城北会突然生她的气。嘟了嘟嘴,委屈地问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根本就知道安赫阳一直住在这里的,你又何必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让我觉得你可怜吗?”
王理安没有听到预计中薛城北的安慰,心里刺了个一下。她霍地站了起来,惊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漠。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颤抖着心疼,说没事儿,有我呢,没事儿。离现在不到半日。
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在这儿,那我要去哪里?”
“安安,我早就说过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忙地是什么事情。”薛城北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了我牺牲了很多。我不骗你,确实帮了一个大忙。我谢谢你,你受到的伤害,我会补偿你。”
补偿?王理安笑了。眼泪又忍不住稀稀落落。“你把我当什么?我用不着你补偿。说到底,还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薛城北心里咯噔一下。他轻声说道:“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做任何事情来伤害你。好了,反正你也看到了,算是我对你坦白了。下星期三我们就去云南,这里的事情我不管了,我只陪着你,好了吧?”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为什么陪我啊?”
薛城北低下头。他知道王理安想听什么。但他突然看见了程诺的脸在他眼前浮现,若隐若现。他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出来。
名分。王理安像这红尘中所有世俗的女人一样,需要一个名分。不需要那张刺眼的结婚证,也不需要甜言蜜语。她现在急切的需要一个理由,可以住在这里,可以摆脱过去,可以回家。但是薛城北显然不想要给她。
王理安经过薛城北身边的时候,他没有阻拦。王理安受到的每一次伤害他都见到了。她并没有骗他,但还是枉费心机。走出很远之后,她想到现在的自己一定狼狈的很丑。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纸巾,她掏出来把脸擦干净。
她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现在是真得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天越来越晚,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去北京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薛城北给了她一千块钱,她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口袋里,一份放在包里。当然,她没有带包出来。还有这五百块钱,她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没有朋友。美妮或者艾薇。她都不想联系。更何况,她没有带手机,根本记不住她们任何人的手机号。突然想到了珍妮。她摇了摇头。也没有家里的钥匙,她赌气地留在了家里。总以为杨俊梅早晚会来找她的。没想到到现在也没有电话打来。她不禁轻笑,不知道杨俊梅是哪里来的心安理得,就让她这样住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
她心里一紧。或者已经没有必要再忧心了。都已经够糟糕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渐去的阳光让无家可归的人内心恐惧,必须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尤其是王理安。她现在不需要任何探险、刺激,只要温暖舒适的一个房间就好。她握了握口袋里的一沓薄薄的钱,如果还是没有人来找她的话,她就只能去住快捷酒店。反正也能住两三天。打定了主意,王理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王理安只有7天的会员卡,又不想住小旅馆,犹豫了一下还是订好房间入住了。顺便在旁边的蛋糕店买了一包切片面包。
饥饿和困倦可以阻挡任何多愁善感。王理安吹着冷气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没有精力再掉眼泪。好像一下子枯竭了。她笑了。去北京之前,她心里一只有个念头在告诉她,要她随身带着身份证。她很感谢自己有时候闪光的念头。不然真得无处可去了。
她不知道薛城北有没有在找她。不过她有登记记录,如果他想,就一定能找到她。
等到晚上十点了,还是没有人来敲门。王理安的脑子里还在不断地排演着各种画面。如果薛城北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她应该怎么办。已经很多版本了。她懒懒地躺在床上。略过快乐大本营,她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星期六了。时间模糊地经过,她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今天是几号。一直侥幸地回想着薛城北说过下星期三他会带她去云南散心。星期三,不远也不近的日子。
肚子有些饿了,她撕了一块儿面包。
薛城北还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