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朗却回头看了一眼何玉霞。
“怎么了,她不来吗?”周娜冷冷说道,“不知道她又去哪儿野了。”
何玉霞不满地皱了皱眉,她突然觉得这个字对姜琦来说,太不公平了。不过她没有时间提别人伤心了。现在要考虑的是李佑朗的婚姻。周娜不能生育了,再继续下去对李佑朗也不公平。
“你妈……”李佑朗沉浸在伤痛中,魂不守舍。恰在此时何玉霞一把拉住他,试探地问:“娜娜,我记得你前两天还跟你妈联系过的。”“对啊。”“什么时候?”“嗯……就是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我正好排队呢,就没跟她对说。怎么了?”“你还记得那是几点吗?”“我……不太记得了……”何玉霞认真的样子把周娜吓得不轻。她握着李佑朗的手,微微捏了捏。李佑朗马上说道:“妈,你问这个干嘛,看把娜娜吓得。你别问了,让娜娜休息会儿吧。”
周娜带着重重的护颈,腿上也打了石膏。现实不像电视剧,女主角永远能在缠满全身的绷带里面漏出娇嫩的一张脸。周娜感觉到脸上的刺痛,一跳一跳的。微微一动,整个身体都牵连着疼。小腹疼地好像有五个大姨妈一起驾到。疼痛的呻吟声也仿佛一只嗡嗡哼哼的蚊子叫。何玉霞抬起手挥走了在她耳边乱转的蚊子。
“走吧,我们先出去买点儿饭,亲爱的,你一个人先休息一下。”李佑朗看到何玉霞的眼色,说道。“嗯,那你快去快回。”周娜回之莞尔一笑。刺在了何玉霞的眼睛里。“娜娜,你……”“什么?”何玉霞难以置信地看着平静甚至轻松的周娜,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一个刚刚被上天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力的女人。
“没什么……”何玉霞冷笑一声。她不相信,绝不相信。
赵意南有很多朋友,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在一起之后他经常会带我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玩儿。他们对我也很好。一直认为会带我去聚会去认识他的朋友像是对我的一种认定。但后来我才知道了,他们像认定我一样认定了年萧。认定和推翻,本来就像覆手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持侊的情深意重。那一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在不远不近的浓雾中,看不见他的脸。但下意识地认定那是钱城。可分明梳着一条光滑水流的大辫子。看见我的手上都是血,也没有看到是哪里流出来的。再抬头钱城就不见了。我高喊着他的名字疯狂地到处找他。紧张慌忙的一晚。
第二天睡醒才知道是发烧了。眼睛里噙着泪,一睁眼就流了下来。迷迷糊糊地还记得找钱城这回事。可就算是在梦里也还是在溪刻阴森的院子里,有山有廊有丛有水。
纳兰低垂着眼睛冷着一张脸,再不像开始的时候对我温柔体贴。在门口低声嘱咐了几句,丫鬟仆妇们垂首回答。她看见我醒过来了,定住身看着我,我在她的眼睛里闻到了秋风落叶的味道。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一直到傍晚,我昏昏沉沉地躺着。年羹尧,持侊哥哥,谁都没有来看我。我也没有问。千万斤重压在心口。
一烧烧了三四天,都没有人过问过。行尸走肉一样被丫鬟们粗心懈怠地擦鞋喂饭,没有什么大夫给我开过药方。我感觉我的嗓子都快烧着了。或许年湘真的得逞了,替换我出嫁了。不然我想象不到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沦为如此境遇。或许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再死掉一次,这样我就可以回去了。干脆滴水不进,闹起绝食来。
直到折腾了好多天--我认为的很多天--我听到纳兰在我身边,轻声问道:“这样有多久了?”“二小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恐怕是不行了。要不要告诉二爷?”我浑身冷得不行,但头脑却是清楚的。初中的时候一次一股脑儿烧到了将近四十度,我还坚持哆嗦着考完试。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只听纳兰沉默片刻才说道:“再撑一日,明天我会去观里祷告一日,我回来之前如果她还是没有好转,就告诉二爷。”
我不禁一惊。她计算得这么清楚。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人来看过我。原来是她在搞鬼。强忍着没有立刻睁开眼睛怒斥她的蛇蝎心肠。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力气。
她离开很久后,我听到肚子一阵咕噜噜,透心的饥饿感直戳戳地折磨着我的身体。我像听到孩子哭泣时不忍的父母一样,开始犹豫起来。毕竟真正痛苦的依然是我的精神。
我想这就是人的本能,在离死亡很近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或许就是这挣扎,我才会没有真得死去,又活了下来。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或许这本身就是上天的恩赐,让我可以在另一个身体里继续本已注定完结的生命。如果我没有珍惜,失去了这次机会,又没有能够回去,而是真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两次。那我岂不是很冤。
我妈常跟我说,生老病死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有时候祝祷地太过了老天也会怪罪。认为是欲壑难填。
虽然一想到爸爸妈妈和弟弟还是会不舍。但我还是无法抗拒病痛降临时赤裸裸真实的恐惧,晚上趁着丫鬟仆妇熟睡的时候,爬起来溜了出去。
实在是渴极了,我抱走了桌子上的茶壶。也做防身之用。我对这座府院实在是畏惧,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我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我像见了亲娘一样直扑过去。原来是一间小厨房。只有两三个婆子在忙。我躲在不远的花坛子后面等待时机溜进去,突然看见一个面熟衣衫鲜亮的小丫头走进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四下望了望确保没人了才一溜烟地消失在无月的长廊里。
没过一会儿,小厨房里的灯暗下来,我吓了一跳,不会要关门了。连忙跑到墙外猫着。她们咀嚼的声音让我口水直流,只听一个嗓门大的婆子埋怨道:“你说这大小姐不会是有了吧,这么晚了还来要夜宵。”几人哄笑一声,又听一妇回道:“你别瞎说,让人听见饶不了你。”但是没有挡住妇人继续八卦:“她啊,肯定是发愁,见二小姐如今要嫁人了,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眼瞅着就二十了吧。头发都绾了这么多年,不成笑话了。”“不是定给八贝勒爷了吗?”“是说定下了的,但贝勒爷犯了事儿,连累大小姐也耽误了。听说啊大小姐和八爷是什么事儿都做下了的……”一阵惊疑声,拉着长调道:“哎哟,是吗……”又听那个大嗓门妈妈问道:“没影儿的事儿他们也敢做,就不怕成不了?”“谁说不是呢,都说大小姐从小就有心眼,读书又多,也不知道这书都看到哪儿去了。”一妇呵呵坏笑两声:“要我说啊,她连那种书也不少看,不然大家小姐怎么有办法勾引八贝勒爷呢。”又是一声哄笑。
我听她们说的热闹,也笑了笑。稍一松弛,就看见远远地提笼烛灯四起。屋里也有人行动起来“哎,这是怎么了?”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利索了。我一咬牙穿过长廊朝着眼前模糊的假山跑去。重新回到黑暗中,摸到坚硬的石头,我才放下心。背靠着浓重的苔藓味道,我轻声走进假山里,我蹭着光滑的石壁蹲下身子。大概把胃挤一挤,就不会那么饿了吧。
我饿得难受,恍惚中突然在苔藓味道后面闻到了一丝酒菜的味道。淡淡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难不成是幻觉?正纳闷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透过石壁低声传来,他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爷别着急,我去看看。”却是年湘!
我一阵惊喜。竖起耳朵注意听着。一阵脚步声,慌忙间我紧靠着石壁缩了缩。只听年湘说道:“是该死的濯缨,她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累得全家人都在找她,只能委屈爷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了。如果贸然出府被二哥看到,就不好了。”看来没有人发现我。我控制不住身体里那只好奇的猫,摸索着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动。
男人冷笑一声:“年羹尧。他先前在我府内的时候,倒才是真得委屈他了。”话冷声不冷,透着有气质的儒雅轻柔的磁性,是我喜欢的那种。正当我好奇地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阵亮光透了出来。吓了我一跳,连忙又向后躲了躲。才看到还好是断开隔着的石头弯儿,像座小石头房子似的。我在角里藏着,烛光从我脚尖掠过去。正好避开了我。
年湘连忙吹灭了蜡烛,柔声娇嗔道:“爷你非要把人招来不成?”“哼,你早就是我的人了,爷还怕让人看见不成?”“呵呵,您要是不怕就把奴家娶了去……”
“贝勒爷……”她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不成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八王爷?我去。窃笑之余,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我现在还发着高烧呢,背后靠着的石头都让我捂热了。真是紧张刺激又害怕极了。
我不禁有些疑惑。直到我听到堂堂八王爷最后一阵低沉的闷声后,什么东西滑落掉下来的声音。我知道这一幕结束了。年湘娇声嗔道:“爷您都不说拉我一把,就让我在地上躺着不成?”
八爷笑了笑:“我不拉你,你不还是会自己起来?”
年湘哼了一声。我想她是自己站了起来吧,因为听到又一阵娇笑。两个人饶有兴致地说话。这时不知道从哪儿扔过来一块石子,正好打在我头山的石头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还没等我吓死,年湘冷静地说道:“好了,爷你可以走了。”
烛灯重新点亮了,一阵静默。我紧张地像鸵鸟一样闭紧了眼睛,又使劲儿缩着。直到感觉灯光离我越来越远,我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巴着头使劲儿往里瞧。已经一片漆黑,连石头都看不见,更何况人影了。
我蹒跚着站起来,腿已经麻了。什么东西湿湿的,我拽了拽裤子。好像无数小蚂蚁顺着我的腿在爬,我晃了晃腿又无力地跺了跺脚,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正好踩在圆鼓鼓的什么东西上。我摩挲着把它捡起来,滑溜溜像顶针一样,我想都没想就揣在怀里。继续往外爬,刚爬出石洞,就看见远远地一对灯笼向这边走过来,想必是看见我了,有一个人大喊一声:“什么人?”
我连忙站起来想跑,但身体不中用地一阵晕眩。或许是太过虚弱了,有种恶心的感觉。没等我呕出来,一个人连忙扶住了我,欣喜地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二小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