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童颜一去,行天真人便对玄婴道:“你随我来。”
玄婴应了声“是。”跟在行天真人身后进入了密室。
九劫的密室十分简陋,只有一榻一几一蒲团,安置在墙角的卧榻上仰卧着一清道长,只见他已经形容枯槁,犹如一块朽木,几乎一丝生气都没有了。
大道祖师的无形帖何其霸道,专一消耗修行之人的元气元神,一清的元气已被耗尽,就连元神都已涣散,已经命悬一线,九劫和龙虎山掌印大法师张通二人正一首一尾盘坐榻上,以自身百年元阳之气帮他将大道无形帖锁住,但是这样也只能暂解一时片刻之危,不能完全压制住无形帖,也救不了一清的命。
荟蔚和烟云两个人守护在榻前,面色焦急中带着悲戚。
行天和玄婴一进来,九劫与张通停了手,二人脸上已沁出一层细汗,行天问道:“还是不行么?”
九劫下得榻来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们我们已经尽了力,只能暂时吊住他的一口气不灭,至于救命咱们是无能为力了,无形帖在他体内已经根深蒂固,无法驱离,况且他元气已尽失,元神七零八落不能成形,救不得了。”
他瞥眼看见玄婴,便问道:“你刚刚回来么?玲珑呢?”
玄婴禀道:“回真人,玲珑受了些伤,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九劫眉毛一扬,追问道:“有无大碍?”
玄婴赶忙道:“并无大碍,真人但请放心。”
九劫这才点点头,说道:“荟蔚回来时提及你们遇见了随风,情况怎样?”
玄婴简略地将遇到明月祖师的经过,以及明月祖师舍身御敌与八部鬼帅同坠冥界的事说了一遍。
在场之人听了俱都为之动容,九劫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深深叹了口气,恻然道:“可惜可惜,一代修行宗师就这样······”
正说着,外面有一女音说话:“真人,月华来见。”
九劫忙应声道:“月华仙子请进。”
门声一响,月华仙子推门而入,扫视了一眼,与众人一一见过,然后问道:“不知真人唤我前来有何要事?”
九劫用手向榻上的一清道长一指,说道:“这是主掌鹤鸣山的一清道长,也是我的师叔辈,现在他被大道祖师以大道无形帖伤了性命,命在顷刻,所以请你来与他见上最后一面。”
月华仙子大惑不解,对着一清深施一礼,然后奇怪地对九劫道:“一清道长?我与他素未谋面,互不相识,为何单单要见我?”
九劫道:“这其中自有道理,关联着多年前的一桩往事,此事世间只有三个人知晓,一个是一清师叔,一个是令慈蕊仙圣姑,在一个就是我了,现今令慈已故,一清师叔将逝,这件事也就只有我还说得清了。这里并无外人,我不妨讲将出来让你知晓,免留遗憾。”
此言一出,在场几乎有一半人都猜出了其中根底,月华仙子必定与一清道长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月华仙子也是个聪明人,脸色阴晴不定,暗道:莫非这个将死的一清道长与我母亲有什么恩怨?难道······
果然,就听九劫说:“此事说来还是发生在四十年前,那时我还在任龙虎山掌教一职,那年忽然心血来潮去往鹤鸣山拜祭祖师,顺便向一清师叔讨教祖师遗留的二十四道书,谁知到了鹤鸣山却不见一清师叔的踪影,推算之后才得知他身在祁连山。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寻踪到了祁连山,这才知道一清师叔已私自与蕊仙圣姑结成了连理,并诞下一女,就是你月华仙子了。”
月华仙子脾气暴烈,闻听变色道:“真人!你岂可胡乱毁坏我母亲的声名?他······”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意思是:这样形容猥琐的人我母亲怎会屈身于他?
九劫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蕊仙圣姑固然容姿倾城,但你可知一清师叔当年也不是此等样貌,当年他也是一翩翩风流人物,与你母可称一对璧人,他的形容也是后来遭到魔道六王围袭,因救护你母蕊仙圣姑被阴阳王打了一枚绝阴魔针所致,也正是如此,一清师叔变换了容貌后羞于见人,从此隐遁鹤鸣山,再也不与外人来往,蕊仙圣姑九次赴鹤鸣山寻求一见都未能遂愿,最后回了祁连山郁郁而终,可叹可叹。”
月华仙子哼道:“真人既然说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其中脉络,那么说什么都可以了。”
九劫道:“我知道你不肯相信,但这是事实,我原本不想揭开这件往事,但是父女近在咫尺不令其相见实非我之所愿,这里有两件信物是个佐证,你来看······”
九劫抖开袍袖,掌上现出两件物事,玄婴和荟蔚一看都认识,是一清的相思神镜和破灭神椎。
破灭神椎虽是当年蕊仙圣姑之物,但是月华仙子从来不曾见过,所以认不得,然而相思神镜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惊愕之下从怀中也取出一面玉白色的石镜来,与相思神镜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令人奇怪的是,这两面镜子一照了面,居然都泛起一层幽幽的清芒,各自从九劫和月华仙子的掌中飞起,在密室顶上会合,一阴一阳相互吸引,“铿”一声合璧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从镜中射出一道白光,照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光影中显出两个人来,一个云鬓高髻,容姿清绝,与月华仙子有七分相似。另一个身材魁伟,大红袍服,面如古玉,三缕微頾,神态酷似一清道长。
影中二人望了众人一眼,都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转身携手而去。
接着光影便倏然消失,相思神镜落下来被九劫接住,递还到月华仙子手中。
月华仙子茫然接过,心内如同打翻了油盐铺子,目中隐现盈盈泪光。
正在这时,忽听荟蔚惊呼道:“太师祖······”
众人赶忙向榻上看去,就见一清本来已经枯槁的面容正在迅速干瘪下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肉陷骨消,化作一缕灰烟消失不见,只余一副破败的道袍衣冠犹在。
九劫叹息道:“一清师叔尸解羽化了。”
月华仙子手执相思神镜缓步走到塌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一清的衣冠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来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夺门而去。
她前脚刚走,只见从一清遗下的道袍内拱出一物,闪着幽光也欲冲出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