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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中午就餐,食堂一如往常像是领救济餐一样排着长龙。两菜一汤没得选择,食堂做什么学生吃什么。这用超级大锅萝卜白菜一锅炖出来的食物,估计喂猪猪都会考虑要不要下口。传言中国的食堂菜将被列为“纯物质文化遗产”,并以绝对优势击败“佛家斋菜”发展成为了中国第九大菜系,也有望获得QS认证。该菜系的特色便是:瞎炒乱炖、缺盐少油、铁丝头发指甲石砾等等附加配料丰富。这般经典的菜系,如何能不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疯狂追捧和推崇。在宣德更是如此,两千多学生,在第四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便蠢蠢欲动、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等下课铃一响,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聚到食堂,这是平时上体育课百米跑都没有的速度;就像是往瓶子里灌豆子,呼啦啦一下子就将食堂挤满了。在这个物质横丰并且膨胀的二十一世纪,恐怕也只有咱中国这“第九大菜系”才能够引起人类对食物表现出最原始形态的渴望程度了。

所谓:人出一百,五杂俱全。人多了总是容易出事儿。中央台的公益广告里也说:排队,要排才对。但是总有不守公共秩序的。为此,专门学校成立了“纪检小队”,由学生会干部担此重任,维持秩序,只要赶上需要排队这事儿,便能见到他们的身影。戴着红袖章,拿着小本子,制止乱序现象,记下不听话学生的学号或名字、班级,扣除操行分,这算是学生会很强悍的职务了,可以很屌地吼着别人:你你你,哪个班的!胆子小点儿的会被吓得瑟瑟缩缩,跟鹌鹑似的。扣除操行分可不是闹着玩的,扣五分记小过,十分记大过,二十分就是留校查看,再往这个基础上加个三分,就可以直接滚蛋了。

林辛薇和尹朵儿就很荣幸地加入了这个强悍的合法组织。此刻,她们正拿着小本子游走在各队人马旁边。已经高三了,学生会的职务该卸了,此后全身心投入学习备战高考,这是她俩最后一次执行公务。本着行事当善始善终这一原则,辛薇显得比平常更加认真负责起来,先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左手胳膊上的红袖章,又打开小本子试了试手中的红色原子笔是否能用,像是下了决心要在这本子上来个“满堂彩”,俨然一副“我是干部我怕谁”的高傲姿态。猫厉害,老鼠也不笨,调皮学生平日里躲训导主任、躲纪检干部早就练就了一身玩躲猫猫的本事,辛薇在队伍后面晃了半天瞄了许久也没能逮到一个。辛薇想,这么折腾也挺累人的,于是决定找地儿蹲守,等冒失鬼撞上枪口,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钓鱼式执法”了,交通警察最喜欢用这招,百试不爽呢。

正当辛薇感到失望想要去餐座坐会儿的时候,尹朵儿那边像是开了张,正在与之周璇。辛薇见状赶紧跑了过去。

“咋啦朵朵?”

尹朵儿指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懦怯地说:“他……他插队。”

“请排队好不啦!”辛薇打算先礼后兵。那男生没理会她,别过脸去,吹着口哨,装作若无其事。辛薇走上去,很严肃地同他说:“请排队好不啦同学!”

男生侧过头来,冷了辛薇一眼,“不好!”

“请你排队!”辛薇很严肃地看着他,见他又没反应,便又郑重地说了一句:“请,排,队,好不啦!事不过三!”她试图提醒他。

男生又侧头看过来,极不耐烦地闷声说了句:“这不排着么?”

“可我看见你插队了。”尹朵儿很小声地说。

男生又瞪了尹朵儿一眼:“你哪只眼看见老子插队啦?屁啊?”

尹朵儿没敢再做声。后面有人窃窃地笑。总说不听,礼完该兵。辛薇拿起纸笔,在男生胸前没找到校牌,便问:“你哪个班的?”男生没理会她,只是显得有些不耐烦。辛薇又说:“没佩戴校牌扣一分,不守秩序扣两分。你哪个班的?”

男生越发不耐烦了,侧过头来便吼:“滚蛋!你问问后面的人,看老子有没有插队。”显然开始耍无赖了。

辛薇下意识往后看了一下。所有人都装作若无其事。所谓抓贼拿赃,拿不到证据,插队这事儿就算过了,辛薇也只好妥协,不过想着下不来台,只好抓一出是一出,“就当你没插队,可没戴校牌还是得扣分。你是哪个班的?”

“你有完没完!”那男生瞪着眼朝辛薇吼:“滚滚滚,滚一边去!”还扬起拳头要打人。

辛薇向来不怕事,迎着他的拳头就挺了上去,还是那句:“你哪个班的?”她今儿铁了心要当一台复读机。

“我可以证明他插了队!”

这时从队伍后面传来一男生的声音。所有人都往后面看。只见陈朝阳从队列里走出来。辛薇和尹朵儿也感到意外不已。

辛薇用手肘蹭了蹭尹朵儿:“你哥你哥。”

尹朵儿愣愣地望着陈朝阳,还显得有点儿哆嗦。

那男生朝走过来的陈朝阳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哪儿冒出来的小杂种?”

陈朝阳没做声,瞧都没瞧他一眼,直径走过去,插队在他前面,然后挥手招呼后面的同学:“大伙儿都听好了,原本站在我前面的,现在都站到我前面来。”

陈朝阳这一举动令全场所有人傻了眼。那男生觉得失了颜面,气急败坏,一把将陈朝阳拽过身来,然后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吼着:“小样儿,你新来的吧,老子你都敢惹,活腻味啦?”

陈朝阳倒是淡定自若,他面无表情,冷不丁从口袋里掏了把小匕首……戳在了男生的小腹上。

哈,出人命了……一时间,全世界都震惊了。

起初陈朝阳站在队列的最后面,看着辛薇被欺负,只在心里干着急,想着,自己初到宣德人地两生,而敢在学校同学生干部对着干的基本都是不怕事的,搞不好还有若干同党。他虽自信自己也是干架从小干到大,身经百战,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起钥匙扣上有把小刀,顿时“胸胆尚开张”,这才有了上去寻衅滋事的勇气。

“你,敢拿刀子捅我?”那男生左手捂住小腹,右手伸出食指指着陈朝阳,已经腾不出第三只手来掐陈朝阳的脖子了。

“捅你怎么了?老子捅的就是你!”陈朝阳拿着小刀在他前面示威。

这边的辛薇和尹朵儿都傻了眼。无疑,这实况直播的动作剧定比电视上演的要精彩,学生们也开始向这边围拢过来。那男生的白色T恤已经被血染化开了一片。他死死捂着伤口,于万般疼痛里吼出一句:

“你有种,你给老子记着,老子一定弄得你在宣德混不下去!”

陈朝阳拿着小刀指着他,“来呀,看老子不捅你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好,你等着。”男生见自己手无寸铁,无力对抗,便捂着小腹边说边往食堂外退,“有种你丫在这里给老子等着……”貌似是要去找帮手。

陈朝阳不以为然,又想,等下那鸟人的真叫了一帮人来,自己寡不敌众就糗大发了。想罢,陈朝阳故作镇定,叫住那男生,说:“你丫不会蠢到要在学校找我干架吧?”其实他心里也是有几分害怕,若是这鸟人脑袋锈到,不怕被学校开除,真就找了一帮人来,那就糗大发了。

那男生望着陈朝阳,愣了半天才懂陈朝阳的话,“好,今儿放学后在通达街菜市场,你有胆子去不啦?”

“中套儿了!”陈朝阳缓了口气,淡笑着回答他:“谁不去谁就是孙子。”

男生气呼呼离开了食堂。

尹朵儿走过去问陈朝阳:“他……他没事儿吧?”

陈朝阳得意地笑了笑:“没事儿!我就轻轻扎了他一下,最多喷二两血,死不了的!”怕她们不放心,他又拿出那把小刀,示意给他们看:“我就这样用手捂了大半截刀刃儿,就这么拿刀尖扎了他一下,你看,我自己的手都割破了呢!”又把自己受了伤的手指给她们看。其实只是因为抓得紧被刃口印出来的口子,压根儿没破皮。

辛薇望着陈朝阳:“哦哟,你还真是恐怖分子,都随身携带杀伤性武器的?”

“哪有。”陈朝阳从兜里掏出钥匙,“喏,钥匙串儿上面的装饰品罢了!”

“动铁为凶,我跟你说,信不信姐现在就把你抓起来移交派出所,让他们弄一黑屋子关你三五天?”辛薇同他说笑。

陈朝阳拿出一个铁质的打火机,问:“这也算么,还能喷火呢,你看。”

尹朵儿为了感谢陈朝阳解围,请他到校外餐馆吃饭。起初尹朵儿向辛薇使了半天眼色,辛薇才会过意来,她自己没胆儿,所以示意辛薇去跟他说。陈朝阳起初推辞,不过美女请客总归求之不得,嘴上推辞,其实心里答应了千遍。最后佯装坳不过她们,这才点了头。尔后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儿欠,这莫名的不由自主地表里不一也就算了吧,还玩矜持!

这干妹妹请干哥哥吃饭,自己沾了光不用苦咽食堂的“救济餐”,这会儿辛薇只想:这两人都是富得流油的主儿,待会儿只管紧着最贵最好吃的来,不坑他们这些富二代还真有点儿对不起共产主义这一崇高信仰了。

尹朵儿是个聪明女孩,更善于抓住机会,想着:借着这次机会,定要跟自己这个存在了十几年之久,却从未打过交道的干哥哥好生攀攀关系,虽然她的小心脏还一直在小鹿乱撞。

不止尹朵儿小鹿一直撞,陈朝阳的小鹿也在一直撞……撞啊撞……

因为要午睡,所以十二点欠一刻就下课了,十二点半就会开始午休。辛薇看了时间,才十二点过几分,说是要回教室拿东西,便领着陈朝阳和尹朵儿绕远路走教学楼前,因为她突然想了一鬼点子;而这鬼点子便是针对秦牧初的。怕因为尹朵儿在场而起不到效果,便瞒着陈朝阳悄悄和尹朵儿说了自己的计划。尹朵儿虽然心里感到不爽,但还是识趣,借口先前去和门卫大叔交涉。

“你不是说要回教室拿东西么?”陈朝阳在教学楼前停下来。

辛薇想了一下,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先吃了饭再说吧。”其实是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香樟树下拿着饭盒的秦牧初。果然不出所料,秦牧初宁愿多在教室里等个十几分钟也不愿去食堂排队。

这一边。秦牧初拿着饭盒站在教学楼旁边的一棵巨大梧桐树下躲太阳,看着辛薇和陈朝阳两人并排朝校外走,还有说有笑的,心头一阵阵慌乱。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到辛薇的号码,拇指在拨通按键上颤抖。最终还是没有拨过去!,不够勇气?没有勇气?更或者是不够资格?他只是想提醒她:那个陈朝阳不是什么好东西。直到郁可可拿着饭盒站到他跟前问,“嘿,想什么呢?”秦牧初这才缓过神来,回应郁可可,“没什么!走吧!”

与此同时。辛薇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郁可可挽着秦牧初的胳膊,一同离开了香樟树下。她心头霎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梗塞感,压得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头顶天空里有厚厚的铅灰色的云,遮住了太阳,投影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一阵微风拂过,香樟树开始不住地飘着叶子,让还未深入的秋天明显有了装腔作势的成分。辛薇回过头去,加快了步子,径直走进了阴影里。

陈朝阳看了看辛薇,又回头望了一眼秦牧初的背影,突然之间明白了些事情。

“嘿。”陈朝阳追上去。

辛薇放慢了步子,侧过脸看着他。

“你是想气气他对吧?”陈朝阳问。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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