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的伏击有点略微透着那么点奇怪,撤退也显得有些古怪,可韩镫想象不出来原因,身边四个老兵,唯一能问的就是唐一锦。
可唐一锦的回答跟没回答也差不多,完全解决不了韩镫的疑惑:“接触战有时候也只是想了解一下对方的实力和计划,没有决战的必要,何况敌我未明,在真正的战场上,也不一定就能第一时间辨别出遭遇的对方是敌是友。”
好像都听明白了,又好像都不明白。
大概是,顾宣可能是友军?也就是红方或者绿方?未见得就是蓝方和黑方?那一开始怎么不问问?干嘛就打起来?
已经接近目的地,野外生存训练的时间也差不多就要到了,必须在指定交黑匣子的那3个小时内赶到红方“指挥部”,提交黑匣子,然后再赶到红方“大本营”交接任务,进行训练成果考核。
越是临近任务结束,越不能掉以轻心。
唐一锦在距离“指挥部”还有20公里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找好合适的隐蔽点后,安排江恺和韩镫分开两路进行侦查。
江恺做侦查,那是老本行,韩镫做侦查,全靠腿脚不瘸。
眼下的第八组,加上卫天择一共五个人,俩最重要的受了伤显然当不起这个侦查的任务,何况卫天择作为编外人员,更不能委以如此重任,若有个万一,就是全组覆灭的结局。
在擅长狙击的胡闵义和看着就机灵、腿脚灵光的小绵羊之间,唐一锦选择了韩镫。
如此这般面授机宜了一番,韩镫就踏上了人生第一次肩负重任的侦查之旅。
侦查的重点在探明“指挥部”周围的敌情以及“指挥部”是否正常,来回4万米,腿脚再快,也得两个多小时,现在距离最后时间还有七八个小时,离可以开始交黑匣子也还有三个多小时,完全足够支持一次谨慎的侦查。
韩镫到底是读书多,智商绝对没问题,唐一锦教了一遍,就立刻能完全复述出来,加上自己的理解,还发散性地问了问来确保自己理解的没有错误。
“要是遇到其他组就先隐蔽观察,最好能观察出他们是敌是友,对吗?有没有一些基本判断的技巧?比如蓝方、黑方和绿方的简单鉴别方法?”
“那要是我中间路途没那么顺利,到了时间记录下到达的位置,立刻返回吗?”
“指挥部是否正常看什么?有没有人?还是旗帜?”
“需要观察指挥部外有埋伏吗?”
……
唐一锦一一回答,仔细叮嘱。
不是不得已,实际上根本不能让韩镫这个连新兵训练都没有完整参加的书生兵直接上侦查岗,不过,既然把韩镫带入了小组,别人不敢说,唐一锦自己是做好了这一项不合格的心理准备。
想必当初卫天择忽悠韩镫参加集训也是做好这种心理准备的,为的就是给这个傻绵羊一点扎扎实实的,来自第三方的,绝对公平的打击,让他清楚他和天狼兵的差距。
也是用心良苦。
卫天择在整个安排、教授的过程中一言未发。
作为韩镫入伍以来最排斥的人,卫天择心知自己打击、说教的话说得越多,越起到反作用,就算韩镫表面上唯唯诺诺了,可实际上在心里不是太以为然,那些训练和努力,多少是被强势所压,多少来自意气倔强,多少是真心赞同,说不清楚。
做任何事,不是真心认同、真心热爱,最终就会走向半途而废,就像是湿柴烧火,内心里无法热烈地燃烧起来,就算烧着了,也是浓烟滚滚呛人一脸,不能埋锅做饭是一,关照不到就极易熄灭是二,很难达成最终目的。
这一点,在之前韩镫多次的摇摆中已经可以窥见一斑。
正因为不够热爱,也是觉得天狼兵的资格并不稀奇,如同手边物,取之不难,所以也就很容易就说放弃。
来一场深刻的教训,是必须的,今天不给,明天也得给,明天不给,上了战场迟早都要给。
这也是卫天择忽悠韩镫参加集训、参加评估、参加军演的最主要的目的,好在韩镫虽然智商高,却受不得激,好奇心还重,轻易就上了勾。
韩镫沿着唐一锦给出的路线,向着西北方向疾行,一路上恨不能浑身长满耳朵,背后都有眼睛,紧张地就像只放哨的猫鼬,不时转头回首,频频四下张望,一看就是个新手到不能更新手的探路者。
知道的是天狼训练,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小盗窃团伙刚来的放哨小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快来抓我”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作为侦查界的还没熟就热辣出炉的新丁,韩镫居然一路畅通无阻,完全没有遇到唐一锦面授机宜时列举的各种可能,更别说发生什么意外变故了。
奔走了一个半小时,趴在“指挥部”外的草丛里,韩镫凭借5.0的优势,观察着这个建立在荒漠中的“指挥部”。
指挥部依山而建,半山腰的营盘,高耸的塔哨,挂着明确的红方标识,进出的人也穿着代表红方的军装,韩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陡峭的侧边攀爬上去,悄悄掩到指挥部的侧后方高处,竖着耳朵边观察边偷听。
潜伏了快一个小时,指挥部纪律森严,韩镫没听见什么信息,只是远远地看见往来巡逻的人,每过十五分钟就巡查一番,相当地谨慎。
韩镫估摸着返程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赶紧撤退,准备回去汇报,身形刚动,就被头顶高处射来的子弹激得韩镫一阵心惊肉跳。
那子弹像是故意戏弄似的,总是能打得韩镫皮毛炸起,心跳加速,连脑袋上的帽子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全凭一股本能的反应,连跳带蹦地蹿出去,找掩体躲避不断从身侧耳边飞过的子弹。
演习专用的子弹仿真度太高,有灼热的气息,呼啸着过来,总有一种挨上了就壮烈的感觉。
几乎是追着脚步的子弹,打在韩镫脚后的中风化岩上,溅出细碎的石粒,打到身上就是一团淤青,生疼。
不过韩镫此刻也顾不得这些皮肉痛苦了,伏地身子尽量沿着有遮蔽的位置躲藏逃跑,射击口来自上方,灯下黑,越靠近这座山包反倒越不容易射到,这是唐一锦教的,韩镫记得很牢。
一路绕到指挥部所在山头的背后,韩镫才趁着夜色落荒而逃。
又是惊吓,又是狼狈,带着对第八组能否安全通过训练的忐忑,韩镫略有些慌不择路,等到想起来对方向,已然偏出去好几里地,要不是大学时期野外测绘经历足够,险些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一路跌跌撞撞,带着三分疲惫七分惊吓,很有些狼狈地跑回第八组的隐蔽点。
远远地,唐一锦就迎了出来,韩镫下意识地往头顶山包阴影处看了一眼,一脸的惊惶。
“发现了?闵义和卫队在上面,出去一趟敏感很多嘛,害怕吗?”唐一锦走过去,摸了摸韩镫的脑袋,安抚,“别紧张,多出几次任务你就没那么紧张了,当然,不畏惧的前提就是自信,自信来源于强大。”
至于强大,当然是需要不断地,反复地,刻苦地训练。
韩镫心里一抖,刚才那一阵感觉上足足得有半个多小时的扫射,几乎把胆吓破,此刻唐一锦的安慰完全没踩到点,只不过聊胜于无,多少也能平定一下激烈乱跳的心。
韩镫抹了一把脸,总算稍微镇定了一点,忍不住加快脚步蹿到隐蔽点里面,直到窝在踏踏实实的岩壁下,才安顿些,主动跟唐一锦汇报:“我走的西北路线,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指挥部看着也都正常,挂着我们的标识,进出的人看上去也没问题……”
唐一锦听完韩镫的汇报,又仔细问了问具体的情况,比如,指挥部里有没有韩镫认识的人,又比如,路上有没有什么人车的痕迹,指挥部人数大概有多少,有没有看清他们用的武器是什么型号……
韩镫认真回想,一一回答,几乎把这一趟出去侦查的全过程都仔细描述了一番,唯独自己遇袭有些说不出口。
江恺回来得比韩镫早,大约是中了邪,他走的那条线路一路全是各种狙击,江恺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穿过防线,只得提前退回,此刻听完韩镫的汇报,皱着眉道:“他们这是想引我们走西北那条线路?”
这是指挥部的意思?还是敌人设下的埋伏?是声东击西?还是故布疑阵?
韩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自己被指挥部发现,差点没能回来的事。
江恺愣了一会儿,竟然哈哈大笑:“你这是被当做探营的小贼?居然没把你搭在那儿,也真是洪福齐天啊!”
唐一锦伸手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巨响,总算止住了江恺的笑,才说:“指挥部防范挺严,这是好事,你没表明身份?怎么逃脱的?”
韩镫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说到心惊肉跳处,难免带出一脸后怕,又被江恺取笑一番,委屈得两眼通红,湿润得能滴出水来。
综合了两人侦查的信息,唐一锦抓紧时间跟江恺讨论起来,最终的结论,就是沿着两人的线路中线,绕开狙击线,直抵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