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和管账房的老先生一起逃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野狼随时会追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能找到我?”老先生问着,忽然叫了一声,”大小姐。”
“你认出我了?”
“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小姐。”老先生笑得慈蔼。”只是我已经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掺和了,现在你找到我,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殷小虎想了想:”您还记得离开殷腹府前记的最后一页账吗?”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老先生想了想:”永远不会忘记,在落笔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少爷他永远不会来了。”
又是一阵心痛。
殷小虎再也忍不住眼泪:”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大哥。”
“恰恰相反,你必须要嫁给命中择定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免去这人世间一场大乱。”老先生不像是在说谎,可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那是殷府的全部了,整整一千万两黄金。这是大小姐你的嫁妆啊。”
“什么?”
“我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记账的时候,她跟我说过,倾尽所有会为你找到幸福。”老先生的语气徒然伤感,”真是的,命名风华正茂,说起话来,却比我还老成。”
“我一直以为大哥仍然对我不死心。”
“少爷对小姐的感情,我看在眼里,让他死心,还不如让他去死。”他叹息着,咳嗽了两声。
“哥,他怎么那么傻啊?”
“不傻就不是爱了。”他苦笑。
“可我没有办法报以相同的感情。”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不再挣扎,颓然跌倒在地上。
“爱情之事本久强求不得,况且你的缘分早已定下。”他怅然叹息。
“你说什么?”
“这是大少爷跟我说的,在他启程离开的那一日,就已经决定把你送到你缘分中人的身边,所以那些是他为你操办的嫁妆。”他微笑。
“你说,大哥在祝福我。”殷小虎有些不相信。
“是的,是祝福。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双眼。”老先生感慨。
“我想给他报仇。”她忍下眼泪,声音坚定,”我要给他报仇。”
“你所仇恨之人是你深爱之人吧。”老先生睁着洞悉的眼睛说。
“是。”
“放弃吧。”
“为什么?”
“你不肯放弃,是因为你仍然爱着他,仍然想继续这段纠缠,可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老先生将账本拿在手里。
“那他希望的是什么?”她睁着迷惘的眼睛,泪眼婆娑,只要是哥哥希望的,她都愿意去做。
“希望找到你的缘分。”
“我的缘分?”殷小虎不解。
“那一千万两黄金是你的嫁妆,找到拥有它的人,那个人就是你的宿命中人。”他笑着,转身已经走出好远。
“嫁妆?宿命。”她不甚理解,尽头却找不到那个人的背影。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大哥带走的一千万两黄金没有被他拿去议和。那么这是他特意为她留下的-嫁妆。
“别哭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黑暗之中,野狼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你一直跟着我?”
“是的。”
“为什么呢?”
“你是我的女人,至少现在是。”
“我不属于任何人?”殷小虎厌烦了这种感觉。
“在你找到你的缘分,我会保护你。”这种单纯的执着,坦诚相待,让人温暖。
“你听到了?”她深吸一口气。
“恩。”
“你相信命中注定的缘分吗?”殷小虎疑惑。
“我不知到,但我能感觉到,缘分。”他看向她。
“能告诉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吗?”殷小虎疑惑。
“因为一个-女人。”他笑了笑,表情痛楚。
“哦,”她瞬间明白,不再多问。
“想要找到那箱金子在谁手里,必须找到那个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人。”
“你认识他?”她疑惑。
“谈不上认识,”他冷声,”他是坐山为王的山贼。黑白通吃,江湖中人称他为豹子头。”
“可我看得出,他很想投靠你。”殷小虎上马,他则走在路上牵着缰绳。
“是的,”他皱眉。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月相处之下,她觉得她不仅武功高强,背后更隐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你不会想知道的。”不愿多说,只是牵着马往前走。
路过垂柳的岸边,她问:”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她赶紧收拾心情。
“就在前面。”
“你说那是贼窝?”
“不是,但是我约了他在那里见面。”他低着头,穿行在青天百日里。平常的时候,他白天是不出来的,这几天为了迁就她,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
“对不起。”殷小虎从马背上下来,脚却被绳子绊了一下,幸好被他稳稳扶助
“哎呦,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两位上这儿亲热来了。”豹子头走下楼,热情地迎上来。
殷小虎反感地躲到了野狼的身后。
“找你的是我。”野狼伸手拦住了豹子头的去路,”我有事情问你。”
三人走上酒楼。要了一个包厢。野狼身上没钱,虽然是他约的,但结帐的却是豹子头,所以殷小虎也不用省着吃。
豹子头听了野狼的话,想到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机会,便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结盟。”
不是投靠而是结盟,他想与他平起平坐。
野狼的势力似乎更加庞大,做的买卖也更加危险。
殷小虎站在边上,似懂非懂地听着,感觉他们把聊天的内容动不动就冠上国家大事的头衔。
豹子头举起三根手指,忽然说了一句:“城下有三窟。”
两人并不多话,相视一笑。
殷小虎安静地坐在一旁,吃着这楼里最昂贵的饭菜,却味同嚼蜡。
“要结盟也可以。”野狼平静地说,“但是诚意呢?”
豹子头一愣,思量再三:“我可以把我一个山头的兵力都交给你。”
“哼哼,我不缺人。”他摇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看得出豹子头很有意向。
“我知道你在为别人办事,与我结盟之后,你决不能再三心二意,这是条不归路,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野狼不仅会说话,而且还会谈判,只不过他从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所以总是吹着双眼,或许是不愿意看到别人眼中自己怪异的脸庞。
“这点你放心,我们只为钱办事,受雇于人而已,既然与你方结盟,我自然会把那边的生意了解得一干二净。”他笑着,若有所思。
像豹子头这种只为钱办事的人,黑白两道的生意通吃,在官府和江湖之中各自分布着眼线。最赚钱的是双面的买卖。受雇于敌对两方,利用对方斗得鱼死网破,从而大获渔翁之利。
野狼肯存疑虑,他会不会故技重施,玩同样的把戏,这就是他为什么迟迟不肯接纳投诚的原因。
可是这一次,他为了这个女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豹子头的视线在这个女人身上绕了一圈。
她的确漂亮,漂亮得不像一个宫女。
她是宫女吗?她只是穿着宫女的衣服而已,就像他们曾经穿着禁卫军的衣服。
“让我放心,你就把你重要的东西留下来给我。”
“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豹子头左看右看,视线落到腰间的那颗玉佩上。
可这是那个人送他的信物。
豹子头把手搭在玉佩上,面露犹豫。
野狼盯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既然有意与我结盟,何故还留着那一方的东西,难不成你想两面通吃。”
豹子头看了他一眼,仍然在犹豫。
“你知道我们江湖中人最重信义,我与那人有约在先,不可能把这块玉佩给你。”
野狼笑笑:“走上我们这条路,还能算是江湖中人吗?”
“这……不行。”他说得十分坚定。
“哈哈……”野狼大笑,“看来你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如果你一定要这块玉佩,告辞。”豹子头毫不退步,这个时候谁退步谁就输了。
可是野狼却做出了退步。
“慢着。”他突然站起来,“我不要你的玉佩,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你打听他做什么?”
野狼看了殷小虎一眼:“听说他在你那儿存了几箱金子,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对于有钱人谁不敢兴趣呢?”
他拱拱手:“抱歉,我仍不能告诉你。”
没想到豹子头还是块硬骨头,利诱不行,威逼也未必管用。
殷小虎拉拉他的手臂:“我们先走吧。”
野狼笑了一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那么笃定而温和,把殷小虎看得呆住,他分不清他是谁?此时此刻,她想起了两个人--大哥和英郎。
可是她有清楚地知道,他谁都不是,或者那一瞬,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因为这个说过保护她的男子对她敞开了心扉的微笑,让她觉得无比亲近而已。
“我不勉强你,虽然结盟不成,我倒着实佩服你的义气,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说着挥袖让人端上一个红木托盘。揭开盘子上的锦帕,露出下面珍贵的玉石。
看到豹子头发亮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
“你实在太客气了。”豹子头惊喜又疑惑地说。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请你收下,也不王妃我们在这里相聚一场。”野狼说得豪气,她的语气让她徒感陌生,原来她不是深山中不通人情世故的狼,而是一匹有着狐狸般狡诈灵光头脑的狼。
一时间,他突然离得好远。
远得让他迷惘又不知所措。
“这个……”豹子头终于还是推脱一番,“无功不受禄。”
“如果一定要礼尚往来的话,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这十天之内,你哪天有空?”
“除非了后天,都可以。”他拍着胸脯笑了。
“如此就够了。”野狼一笑,“五日之后我们再聚。”
“好。”豹子头应下,并不再推辞,拿了宝物,结账走人。
殷小虎伸手讨要。
“什么?”
“钱呐,你这么有钱,干嘛对我这么抠。”
那一瞬视线的相撞,让野郎迅速低下头:“我没钱。”
“那我们吃什么?”
“山上有什么就吃什么?”
“我们要登山吗?”殷小虎可没这个心情。
“你不是想找那批黄金现在的主人吗?只要我们跟着他,就能找到,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会在后天碰面。”其实就算错了也要紧五天之后他仍然能继续向豹子头打听消息。
殷小虎恍然大悟,再次佩服地看着他,总觉得越来越陌生,却有种说不上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