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九黎冷冰冰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冯蓁命听雪前去开门，唯见门口的灯光阴影里跃进一个年轻挺拔的影子，一身黑衣，一把青丝高高束起，头上戴着竹笠，雨水顺着帽檐簌簌滴落。
“这么晚了，朱雀大人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冯蓁皱着眉道。
九黎摘下水雾蒙蒙的竹笠，迟疑地瞥了一眼叶小栾，开门见山地道：“你这里方便说话否？”
冯蓁会意，给叶小栾使了个眼色。叶小栾吐吐舌，不情愿的下去了。九黎这才开口，秀眉微蹙地道：“我过来是告诉你一声，陛下谕旨，三日后书院紧急迁往国子监，你快收拾行李吧。”
“书院要迁址？”冯蓁被这一番变故震得有些懵，这几日她安安静静的待着养伤，同书院的来往并不密切，也无怪乎九黎会过来亲自通知她了。
九黎颔首，在她对面坐下，“这几日书院甚是不太平，连连走水，京中都在传，是因为祭典的事……”
冯蓁神情古怪地打断她：“陛下何时也会相信市井上的流言蜚语了？”
话未说完却又立即反应了过来，登时又惊又喜又怒。
“陛下是想利用藏书楼走水的事，一来取消姑母的祭典，二来将清明书院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不是？”
“不错，你可以这般认为。”
冯蓁深吸一口气，按耐住心中死灰复燃的怒意，温言说道：“陛下想利用此事打击世家我可以理解，但藏书楼里的典籍可是书院几代人的积累，陛下这么做，是在效仿始皇帝的焚书坑儒么？”
九黎神情淡漠：“清明书院不过是豪门贵族的私学，作为一种畸形的教学制度已经存在的够久了，陛下这是为民除弊。”
冯蓁直盯盯地看着她，“是不错，我一直都很支持陛下开办官学。将书院合并进国子监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但陛下此举是否太过偏激？既然学生都在三省居，烧哪座楼不是烧？为什么一定要烧毁藏书楼？”
“你这些为什么还是等着去问陛下吧。我只不过过来通知你一声。”九黎淡然地道，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大人请讲。”
“定国公病危，你那姘头被叫回去了。怎么样，对你来说算不算晴天霹雳？”九黎端过茶小酌一口，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冯蓁的表情。
冯蓁闻言一喜：“这是好事啊，怎么能说是坏事？容毅一死，陛下的心头大患又少一人，可要趁此拿回兵权才是！”
九黎一噎，差点没把茶水喷在她脸上，半晌，讷讷说道：“你这样对容世子，真的好吗？”
“原来你是在说他啊。”冯蓁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他去哪儿我又管不着，与我有什么干系？”
心下却是暗暗担心，定国公病危不要紧，但病危之前特意把二儿子召回来就很有问题了。可别又是一段扶苏与胡亥的公案。
九黎狐疑地瞥了她两眼，见她面色如常不似有假，顿时大失所望：“这么无情？我还以为你会很舍不得他呢。想想他也挺可怜的，定国公早有废他之心，为了你他可是数次忤逆国公，你还这么无情。白术说的没错，果真‘女人心，海底针’呐。”
冯蓁掩唇而笑：“想不到朱雀大人您，也会关心这些。”
九黎淡淡斜了她一眼，取了竹笠拱手告辞：“我该走了，告辞。”说着便戴上竹笠快步掠至门边，天风海雨一瞬涌进屋来，雨声喧哗。
冯蓁忙起身道：“我送送大人吧。”
她披衣起身，从听雪手里接过雨伞和灯笼。九黎淡淡说道：“不用。”
“我还是送送你吧。”冯蓁执意送她走至庭下，一只苍鹰忽地俯冲而下，落在九黎向左弯曲的手臂上，扑棱着翅膀将雨珠都扇到冯蓁脸上，冯蓁顿时石化。
“呀！”听雪忙掏出丝帕，替冯蓁擦净脸上的水珠。九黎则很无奈地道：“早叫你别送了，就是不信。”
“……”冯蓁无语，眼睛一瞄瞥到苍鹰足下绑了张小纸条，遂将灯笼抬高一寸，“都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你。”
九黎蹙眉，伸手解下苍鹰足下的信纸条，借着灯笼的光凝神而视。匆匆浏览之后，一贯淡定的面容竟显出一丝震惊。
“庾莞君出事了。”她讷讷惊呼道，冯蓁没听清，道：“大人，您说什么？”
九黎却猛地把目光转向了她，“是你搞的鬼？”
冯蓁疑惑地看着她：“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九黎面色更冷，不由分说擒住了她的小臂，“你和我一起去！”
敬慎院，芙蓉池，重重烛光，照得黑夜如昼，灯光温暖一如隔世。
还未踏入屋中便闻得阵阵凄厉的惨叫，夹杂着一声怒喝：“一群饭桶！杵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给庾姑姑找件衣服披上，这般坦胸露体成何体统！”
“出什么事了？”冯蓁听出来是庾莞君和元滢的声音，惊讶的向九黎问道。
九黎不答，面无表情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公主。”她向元滢行了一礼，元滢转过身来，看着跟着她走进来的冯蓁，不悦皱眉：“你怎么也来了？”
“朱雀大人带我来的。”冯蓁淡淡地道，视线迅速扫过屋中情形，不由全身一震，杏目圆瞪。
汤池外，庾莞君浑身裸露的在地上翻滚，一边滚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显然已是神志不清。她不住地抓着自己的脸，直把一张如花容颜挠的面目全非，脸上血痕交错，血肉模糊。
“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啊！救命啊！”她一边挠一边哭，眼泪浸入伤口里，哭声蓦地喧嚣起来。阵阵惨叫，直听得人背后发寒。
几个宫女急急忙忙地取来浴巾裹住她裸露的身子，她却如置火中，哭喊着把浴袍扔在了一边，嘴里发出一阵尖利的惨叫：“你们想烧死我吗？拿开啊，快拿开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