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走到阑干前，往下望了一眼，是冯璇。
她果然来了。
冯蓁唇角浮起一丝笑容。
顾云晚奇道：“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昌黎王府的三小姐，清琬，你邀请她了吗？”
王清琬以袖掩唇，嗤笑道：“冯三小姐是京中出了名的草包，不通文墨的，我邀请她作甚？她怎么来了，该不会是……”
她瞄了瞄神情微沉似有所思的元勰。阁中众人会意，眼中尽是鄙夷。顾云岫心直口快，讥嘲道：“她准是听说六王爷也在，见清琬没请她，自个伪造了张请柬跑过来了。脸皮也忒厚了！”
元勰温和一笑：“无妨，本王去请了她上来便是，今日是你们女孩子的节日，怎可拒绝冯三姑娘呢。”
“好吧，阿勰你去请她上来吧，我不喜欢她。”王清琬不情愿地道，眼中已有几分冷意。
李媛华叹息一声，拉着冯蓁道：“王姑娘人是好，就是心气太高了，三姑娘等会儿来可能要吃亏。”
冯蓁但笑不语。
元勰迎了冯璇上来，她一脸小女儿般娇憨的笑容，眼中难掩的受宠若惊。
阁中的女孩子们纷纷朝她投去不屑的目光，窃窃私议着：
“她怎么这么厚脸皮，王小姐都没请她，硬是自己巴巴的往上凑！”
“也别这么说，她不来，咱们少了多少笑料。”
“也是，等会作诗，有她出丑的！”
冯璇面色微红，讪讪地走到冯蓁与李媛华的身边，装作看风景一般靠在阑干上，拢在衣袖中的手无意识露了出来。
冯蓁不自然地撇过了脸，李媛华关心地道：“三姑娘，你的手怎么……”
冯璇蜂刺般收回鞭痕累累的手。
“你的脸色也很差，是生病了吗？”
“与你何干？”冯璇语气生硬。
李媛华一噎，冯蓁轻声讥嘲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一幕自然没逃过顾氏姊妹的眼睛，顾云晚有心嘲讽几句，诗会却已开始，王清琬命丫鬟点了枝梦甜香，众人步入桌间，各自思索起来，凝神题诗。独冯璇一人涨红了脸，握着湘管久久没有下笔。
冯蓁素来才思敏捷，很快便有了一首，正往那题纸上誊写时，一个上来添墨的丫鬟忽地撞上了桌子，桌上笔墨纸砚齐齐滚落，墨汁泼在题纸上，淹没些许字迹。
“你做什么？”她强压着怒气道，那丫鬟手中托盘一落，“砰”地摔在地上，砚中墨汁飞溅，在冯蓁素色的衫裙上，迅速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棠梨。
抬眸对上顾氏姐妹不怀好意的目光，冯蓁顿悟。
她们居然跟她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冯蓁彻底无语了。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丫鬟慌张地跪下，飞快地给她磕着头，脸上梨花带雨，好像冯蓁将她怎么样了似的。
众人闻见响动纷纷回头，顾云岫轻笑道：“冯四姑娘，瞧你把人家吓得，都磕起头来了。”
“我好像还什么都没做吧？”冯蓁冷冷地道。
顾云晚趁机嘲讽：“那说明你恶声在外啊。”
阁中气氛一时降得有些低，王清琬道：“冯四姑娘，你还是先下去换身裙子吧。”当即吩咐了听雪将她带下去换衣服，由容琛替她誊写。
一柱香渐尽，众人纷纷往题纸上誊写诗文。容琛替冯蓁抄录完毕，正欲交稿，一双手忽地抽走了冯蓁那张被墨迹打湿的废稿。
“这是她写的么？”谢玄轻声问道，手持诗稿，心神震动。
宣纸上落笔如云烟，龙飞凤舞，大气洒脱。
这字迹，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碧落黄泉不敢相忘的人。
但那个人是他亲手敛的尸，长眠在建康东山谢氏陵园中，隔着万水千山。
可若不是她，缘何字迹却与她一模一样？
“是，跟你有关系？”容琛不悦地从他手中抽回诗稿，悉心折好，收在了自己怀中。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谢玄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有些失神的离开了。
这边，冯璇咬紧了湘管，额冒冷汗。
她于诗文一窍不通，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跑来这一趟了。
一个纸团忽地滚了过来，冯璇一惊，李媛华轻轻一推她：“快誊吧。”
等冯蓁换好衣服回到阁中时，元勰等人已定了三甲。
王清琬毫无疑问是第一，冯蓁拿了个榜眼，但出乎人意料的是，探花竟是落在了冯璇的头上。
元澄看过诗稿，笑道：“若论风流别致，当是清琬姑娘夺冠，可本王私心更喜欢四姑娘那首，含蓄浑厚，胸襟不输男儿呢。”
说着，笑睨了冯蓁一眼。冯蓁微微一颔首，别开了视线，又撞上谢玄的目光。他望着她，眸中掀起千帆巨浪，最终却趋于平静，无悲无喜。
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懵，不自然地垂了眸。
“好一个胸襟不输男儿。”王清琬笑道，拿过冯蓁的诗稿，只见上面写的是：
丹凤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河空自流。
她讪讪地放下诗稿，勉强一笑：“确实不错。”
再看第三名：
高阁连城十二栏，西风领客共跻攀。
半帘烟雨洛河外，千里湖山咫尺间。
雁带秋声归别浦，莺分春色过邙山。
当年蛱蝶知谁画，一梦庄周去不还。
王清琬微微皱眉，狐疑的看向冯璇。
她什么时候会写诗呢？还写的这么好？
阁中诸人也都议论纷纷，顾云岫笑道：“六王爷，大家好像对名次不满意呢。”
“哦？这是为何？”
“没什么，只是有些出人意料……”顾云岫边说边瞥了眼冯璇，“毕竟……在今日之前，可从未听说过冯三姑娘会诗文呢。”
冯璇面色微微一变，开口道：“顾云岫你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顾云晚冷笑着道：“冯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姐姐不好意思捅破，给你留点面子罢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冯璇勉强镇定心神，衣袖下紧攥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那好啊，那我就明说了。”顾云晚挑衅地望着她，走到她身前，从层层叠叠的宣纸下迅速翻出一张纸条，将手一扬，“你们看，这是什么？”
